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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光中诞生

二十三年前
达利纳捏了捏手指,揉碎干燥的红褐色火苔。火苔碎裂的声音就像用刀切骨的声音一样让人不舒服。
但他马上感受到有如馀火的暖意,紧压的手指间升起一道轻烟,窜进他的鼻腔,再绕上他的脸。
一切消失。不管是众人聚之一堂的嘈杂声,还是这些人身上的异味,都消失了。他仿佛在布满阴云的一天里,突然找到阳光一样,瞬间充满欢愉。他长叹一口气,甚至没注意到巴辛不小心用手肘撞到他。
藩王们在多数聚会场所有充足的空间,但在这个光线不佳的小屋里,他们只有这张脏木桌,甭想象一般社交场合站着说话了。达利纳在这里喝了杯好酒,再用手指磨了一点舒心的东西,才终于放松。这里的人不在乎他是否还像样,或者喝了太多。
他用了更多力道磨擦火苔。战争的事就别管了。享受当下,就像瑷葳说的一样。
哈伐拿了饮料回来。这个瘦高的蓄胡男子看了看挤满人的凳子,将饮料放下,推开一个醉倒的家伙,挤到巴辛身旁。哈伐是浅眸人,出身不错,曾经有幸成为达利纳的精兵,不过现在有自己的领地与下属。他对达利纳敬礼的时候,没有大声到让人听见也可以。
不过巴辛这个人……这个嘛,巴辛是个异数。他是第一那恩阶级的深眸人,粗壮的他遍游各地,也鼓励达利纳出去见识见识。他还是戴着那顶呆呆的宽边软帽。
哈伐低哼一声,把酒传了过去。“巴辛,如果你不留到下周,大家要挤上桌就容易多了。”
“光爵,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
“职责?”
“浅眸人总要有人在下面听话,对吧?我要保障你有为数够多的人服侍你,至少够多的是这个人的体重。”
达利纳拿起他的杯子,没有喝酒。现在他还享受着火苔的药效。微光的石厅里,尚有其他轻烟。
加维拉痛恨这东西。然而,加维拉喜欢上现在的生活。
此时,在微光厅室的中央,有两名帕胥人推开桌子,将钻石夹币放置在地上。大家退了开来,为光源留了一个圆环。两个打赤膊的男子推挤到人群中。厅室里的人本来还在聊下流的话题,现在突然开始兴奋地大吼。
“开始下注了吗?”哈伐问。
“好啊,”巴辛回答。“我赌那个矮的,三个石榴马克。”
“我让你赌这家伙,”哈伐说。“但我不要钱。要是我赌赢,你的帽子就是我的了。”
“行!哈哈!你终于了解这种赛局的浪漫啦?”
“浪漫?飓风的,巴辛,我是要帮你一把,替你把那顶帽子烧得一干二尽。”
达利纳坐了下来,火苔的作用让他还发着愣。
“烧了我的帽子?”巴辛说。“飓风的,哈伐。这真伤人。你这么嫉妒我浪漫的风格吗?”
“那东西唯一浪漫的地方,就是会把女人吓走。”
“这是异国情调。从西方来的。大家都知道时尚是从西方传来的。”
“是啊,从利亚佛和叶席尔。你再跟我说一次那帽子是哪来的?”
“纯湖。”
“啊,那座文化与时尚的壁垒!你之后要到巴伏采购了是吧?”
“酒馆的女侍又看不出来,”巴辛抱怨。“总之先看比赛吧?我很期待收下你的马克。”他拿了饮料,却也紧张地按了按帽子。
达利纳闭上双眼。他觉得自己可以昏睡过去,不用担心瑷葳或是那些有关战事的梦……
竞技圈上肉身相撞。摔角手试图将对手撞出圈外的低吼,让他想起战斗的情景。达利纳睁开眼,把火苔扔了,向前靠了过去。
比较矮的摔角手逃出另一人的擒抱,他们环着彼此绕圈,弯腰让手就位。两人再次缠斗,这次较矮的那位破坏了对手的平衡。矮的架式比较好,达利纳心想,懂得压低姿态。高个子太仰赖自己的力气跟体型了。但他的架式烂透了。
两人纠缠在一起,退到竞技圈的边缘,高大的选手把两人绊倒在地。达利纳眼前的群众举手欢呼的时候,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对决与战斗。
这让我差点杀了加维拉。
达利纳坐回位子。
矮个子赢了。哈伐叹了口气,仍然甩了几颗发光的钱球给巴辛。“赌双倍,还是略过?”
“算啦,”巴辛一边说,一边接下马克。“这样就够了。”
“够你拿来做什么?”
“来拢络几个有影响力的小伙子试试看这种帽子。”巴辛说。“信不信,只要传出去,街头巷尾都会戴上它。”
“你傻了不成。”
“傻就傻,至少我很时髦。”
达利纳伸手把地上的火苔捡起来,扔到桌上凝视,又灌了一口酒。下一场摔角比赛开始,摔角手相撞的画面让达利纳表情扭曲起来。飓风的,为什么他一直流连在这种场所?
“达利纳,”哈伐说。“有没有消息说我们何时去壑城一趟啊?”
“壑城?”巴辛问。“那里怎么了?”
“你傻了不成?”哈伐说。
“才没有,”巴辛说。“我倒是有点醉啦。壑城怎么了?”
“据说他们想要拥立自己的藩王,”哈伐说。“是前任藩王的儿子,上一任叫什么来着……”
“塔纳兰。”达利纳说。“哈伐,我们不会到壑城去。”
“但国王本人可不行——”
“我们这伙人也不会去,”达利纳说。“你还要练兵。我……”达利纳喝下更多的酒。“就要当爸爸了。我哥哥可以用外交手段搞定壑城。”
哈伐往后靠,不甘心地把杯子放在桌上。“达利纳,国王可不能只靠外交来平定动乱啊。”
达利纳握住手中的火苔,没有搓揉。他对壑城的兴趣,究竟有多少是为了保卫加维拉的王国,又有多少是为了再次感受战意?
沉沦地狱的,这些日子他根本活得不成人形。
摔角手把对手推出竞技圈,弄翻了光线来源。场上宣布了输家,一名帕胥人重新设置好竞技圈。在帕胥人重设竞技圈的同时,有个上仆来到达利纳的桌边。
“恕我打扰,光爵。”他低声说。“有件事得让您知道。表演竞技必须取消。”
“什么?”巴辛说。“出什么问题吗?马亥不打了?”
“恕我打扰,”上仆重复。“他的对手腹部不适。我们只能取消比试。”
这消息很快就传遍房间。大家报以嘘声、咒骂与高呼,还洒饮料抗议。一个秃头的高个子裸着上身站在竞技圈旁,他与举办比赛的浅眸人争论起来,一边指着竞技圈,怒灵也从地面冒了出来。
对达利纳来说,场里的嘈杂就像是战吼。他闭上眼深呼吸,感受比火苔还要令人亢奋的气息。飓风的,他应该再喝多一点。他都要滑倒了。
或许他真的差不多要倒下去了。他扔掉火苔,站起身脱掉上衣。
“达利纳!”哈伐说。“你在做什么?”
“加维拉说,我必须更关注民之所苦。”达利纳一边说,一边站上桌子。“看来现在房里的大家都觉得苦不堪言啊。”
哈伐惊呼一声,张大了嘴。
“把赌注押在我身上,”达利纳说。“看在我们认识这么久的份上。”他把桌子翻了,推往众人。“找个人跟那家伙说,有挑战者了!”
沉默像异味一样从他身上扩散。达利纳发觉自己站在竞技圈的边缘,鸦雀无声的房里开始出现浅眸人与深眸人的细语。摔角手马亥退了一步,他瞪大自己深绿色的双眼,怒灵也消失了。马亥有强壮的身材,双臂仿佛塞满了肌肉。据说,他从没输过。
“怎样?”达利纳说。“你得打一场,我想暖暖身。”
“光爵,”马亥说。“这是自由搏击,允许打击或压制任何部位。”
“正好,”达利纳说。“怎么?你怕伤到你的藩王吗?我会赦免你的所有行为。”
“伤到你?”马亥说。“飓风的,我怕的可不是那个。”他大力一抖,一个大概是经纪人的赛勒那女子拍了拍他的手臂。她认为他太失礼了,摔角手只好鞠躬退下。
达利纳绕到房间一角,面对众人的脸孔,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他打破了这里一些规则。
大家散场了,帕胥人收回地面的钱球。看来达利纳太轻看这里有多重视阶级。他们只能忍受他当观众,但是不能亲自参与。
沉沦地狱的。怒灵在地面上跟着他,他轻轻发出低沉的吼叫声,小心地坐回凳子上。他的手一甩,把他留在巴辛手上的衬衫抢回来。如果是他的精兵,不管是最低阶的矛兵到最高阶的上尉,都会和他对练或摔角。飓风的,有时他居然要跟厨子对打,真是让人笑翻了。
他穿上衬衫,还是非常生气。他速速脱下衬衫的时候,把纽扣扯开了。人走得越多,房间就越安静,达利纳就只是坐在那里,为了原本期待却绝不会开展的打斗绷紧身体。他感受不到战意。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不久,房里只剩下达利纳和他的朋友,看着杯盘狼藉、酒水横溢。现在这里闻起来甚至比人多的时候还要糟糕。
“光爵,或许这样是最好的情况了。”哈伐说。
“哈伐,我想再和士兵相处。”达利纳说。“我想要再度行军。行军之后,就能睡上一顿好觉。我要战斗。我要对上那些不会因为我的藩王身分而收手的人。”
“达利纳,那我们就找一场战斗吧!”哈伐说。“国王一定会放行的。就算不是壑城,也可能是贺达熙还是某座小岛。我们可以扩张他的领土,显耀他的光荣!”
“那个摔角手,”达利纳说。“他……话中有话。他认为我一定会伤到他。”达利纳的指头敲打桌子。“他是因为我太出名才害怕,还是有别的原因?”
巴辛和哈伐互看一眼。
“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达利纳问道。
“酒馆的斗殴,”哈伐说。“两周以前的事吧?你还记得吗?”
达利纳回想被光扯裂的低语,是他生命中的一丝光彩。然后是情绪。他吐了一口气,说道:“你说大家都没事。”
“是还活着。”哈伐说。
“有个动手的可能再也走不了路,”巴辛坦承。“还有一个要截掉手臂。再来有一个现在只像婴儿呀呀叫,他的脑袋已经没救了。”
“这根本不叫还好。”达利纳厉声说。
“恕我直言,达利纳,”哈伐说。“跟黑刺打起架来,这样的下场还算好了。”
达利纳咬牙把交叉的手臂放在桌上。火苔已经没用了。对,火苔是给了他一时的快感,但只让他更渴望战意。就算他现在已在崩溃边缘——他还是有冲动把这张桌子和房里的一切砸坏。他早就作好打斗的万全准备,他已经向诱惑投降,结果他想要的愉悦又被取走。
他对自己的失控感到羞耻,可是不真打一场,他是不会满足的。
达利纳拿起酒杯,却早就空了。飓父啊!他扔掉酒杯,带着大叫的欲望站起来。
这时通往摔角手休息室的后门慢慢打开来,门后露出一张熟悉的苍白脸孔。托渥穿着加维拉偏好的一套雅烈席服饰,那穿在高瘦的他身上并不合身,但大家不会把紧张兮兮、无辜睁着大眼的托渥误认成士兵。
“达利纳?”托渥看着满场横溢的酒水与挂在墙上的钱球灯。“守卫说我来这里可以找到你。嗯……刚才在开派对吗?”
“唉呀,托渥,”哈伐靠到椅子上。“没有你,要怎么办派对呢?”
托渥的眼神飘向地上厚厚一层火苔。“达利纳,我一直没办法理解你对这种场合的想法。”
“光爵,他只是想亲民一些,”巴辛一边说,一边收起火苔。“你也知道我们浅眸人,总是在腐败的角落打磙。我们需要有个模范来——”
达利纳举手要他住嘴。巴辛不需要为他自贬尊严。“托渥,什么事?”
“噢!”这名从里拉来的男子说。“他们本来要派信差,但我想亲自告知你。我的妹妹,比预计早些生产了。助产士并不意外,说这很正——”
达利纳惊呼一声,仿佛肚子被打了一拳。早。助产士。妹妹。
他冲向门口,托渥接下来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了。

瑷葳看起来像上过战场。
他好几次在士兵脸上看到这副表情:冒汗的眉毛、略为晕眩困倦的表情。疲惫灵像喷泉一样在空中涌现。这都是一个人做出超乎自身所能之事才有的印记。
她静静地露出满足的微笑,露出有如胜利的表情。达利纳推开一脸爱怜的外科医生与助产士,站到瑷葳的床边。她伸出虚软的手。那是她的左手,这只手现在只从手腕包了一层薄布。这种包法对雅烈席人来说带有性暗示,不过瑷葳还是喜欢这样。
“孩子呢?”他低声接住瑷葳的手。
“是个男孩。很健康,很有力气。”
“男孩。我……我有了儿子?”达利纳跪在床边。“孩子在哪里?”
“大人,我们在帮他洗澡,”一位助产士说。“很快就会带他回来。”
“你身上有瘀青。”瑷葳轻声说。“达利纳,你又打架了?”
“只是些微的争执。”
“你每次都这样讲。”
达利纳紧握着隔着布的手,狂喜的他顾不得被骂。他说:“你和托渥来雅烈席卡是为了找到能保护你们的人。瑷葳,你找到的可是个战士。”
瑷葳也紧握他的手。一名护士手中抱着襁褓过来,达利纳抬头吃了一惊,差点站不起来。
“好,”女子说。“很多男人第一次都很紧张——”
达利纳很快就掌握气力,将婴儿从女子手上抢走。他双手高举婴儿,发出欢呼声,胜灵像是金色球体一样涌了出来。
“这是我的儿子!”他说。
“大人,”护士说。“请小心!”
“他是科林家的人,”达利纳摇了摇孩子。“可结实的呢。”他低头看着小脸还红通通的男孩,看着他上下挥舞着小小的拳头。这孩子的头发十分浓密,混杂着黑色与金色。这发色好。很好认。
小家伙,愿你有如父亲的力量,达利纳用手指揉了揉孩子的脸,还有至少拥有母亲的一种感性。
达利纳满溢着欣喜,终于理解到一件事。这就是加维拉思量未来的原因,思考雅烈席卡的未来,思考如何打造一个可以留存的王国。达利纳的一生只有染血的过往,灵魂饱受鞭笞,他的心灵早已积满克姆泥,甚至已经结成石块。
但是这个男孩……他可以统治藩国,支持他堂兄的王位,过着有尊严的生活。
“光爵,您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字?”纯洁信坛的年老执徒伊绍问他。“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会为您焚烧适合的符文。”
“名字……”达利纳说。“雅多大(Adoda)。”这是光明的意思。他瞥向瑷葳,她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大人要不要加缀尾呢?雅多丹(Adodan)?雅多达(Adodal)?”
“林,”达利纳低语,这是在某物之中诞生的意思。“雅多林(Adolin)。”这是个好名字,符合传统,也富有涵义。
达利纳不情愿地将孩子交回给护士,再让护士抱到孩子的母亲那里,解释说要尽快让婴儿学会吸奶。房间里大部分人都离开给他们隐私,在这之后,达利纳才注意到后方站着某人独特的身影。他之前怎么没注意到加维拉?
加维拉抱住他,拍拍他的背,离开了房间。达利纳恍惚得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出了门。他必须庆祝一下,请军中每个人一杯,并且放个假,不然就在城里欢呼游行。他成了父亲了!
“这日子再好也不过,”加维拉说。“最最美好的一天。”
“你之前怎么忍住的?”达利纳说。“忍住为父的亢奋。”
加维拉露齿而笑。“我把这些情绪当作我王业的奖赏。”
达利纳点点头,望着他的哥哥。“怎了?”达利纳说。“你不太对劲。”
“没事。”
“哥哥,不要对我说谎。”
“我不想糟蹋你的好日子。”
“加维拉,我的胡思乱想比你的任何话更会糟蹋我的心情。尽管说吧。”
国王沉思一会儿,接着往达利纳的休息室点头示意。他们穿过颜色鲜艳、带有华纹跟绒毛软埝之类家具的主大厅。这一部分要怪在瑷葳身上,虽然最近来说……那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他的生活就像绒毛一样杂乱。
他的休息室比较符合他的风格,里面就几张椅子、一个火炉和一张朴素的地毯,还有一柜奇异的烈酒分装在不同酒瓶中。这些酒要是喝了,反而会破坏了展示性。
“是你女儿的事吧?”达利纳猜想。“她的颠狂症。”
“加丝娜没事,她正在复元。我要讲的不是那个。”加维拉皱起眉头,表情非常为难。他在激辩之后才能称王,因为连创日者都没有戴上王冠,杰瑟瑞瑟.艾林也拒绝称王。但是大家喜欢有个特别的形象,加上罗沙西方的国王的确会戴上王冠,于是加维拉戴上黑色的铁冠环。随着他日渐头发斑白,大家更能看见这顶冠环。
仆人为他们的火炉生火,火并不旺,只有一只火灵爬着星火。
“我快撑不住了。”加维拉说。
“撑不住什么?”
“拉萨拉思。壑城。”
“我以为——”
“宣传战。”加维拉说。“他们想要把科林纳的批评声浪压下去。塔纳兰在培植军力并进城固守。更糟的是,我认为其他藩王的态度让他这样做。他们想看我怎么处理这件事。”他苦笑一声。“有人说我过了这么多年,终于也手软了。”
“他们错了。”达利纳这几个月和加维拉共处,亲眼见证他哥哥的状况。加维拉并没有软化。他仍然渴望征讨,只是用别的方法征服新的地域。他用言语交击,操控藩国到不得不服从的境地。
火星像是心跳一样脉动。加维拉此时问:“达利纳,你想过这个王国真正伟大的那些日子吗?当时大家遇到雅烈席人,诸王会向他们求问,那时他们还是……灿军。”
“是叛军。”达利纳说。
“一个时代的行为会影响后世主宰的地位吗?我们取回了创日者最后统治的疆土,可是在历史上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结果我们漠视了灿军数百年的领导。他们为人类阻止了多少次寂灭时代?”
“嗯……”达利纳记得执徒在祷词中提过,是吧?于是他猜了个数字:“十次?”
“那个数字没有意义,”加维拉挥挥手指。“历史会记载十次,是因为这数字听起来很重要。不管怎样,我的外交手段已经失败了。”他转向达利纳。“兄弟,是时候展现我们仍是个强硬的王国了。”
噢,不。几个小时前的他要是听到这消息,大概会亢奋地跳起来。然而看到自己的孩子……
你只会焦虑个几天。达利纳心想。一个人不能在瞬间转舵。
“加维拉,”他低声说。“我觉得担心。”
“达利纳,你还是那位黑刺啊。”
“我担心的不是自己能不能打胜仗。”达利纳站起来,把椅子往后一推,发现自己开始踱步。“加维拉,我是只禽兽。你听说酒吧的斗殴事件吗?飓风的,大家没办法信任我。”
“全能之主将你造就成这样。”
“我的意思是,我会危害别人。当然,我可以镇压小小的叛乱,让引誓得以浴血。这棒透了。可是接下来呢?我就再把自己锁进这里的牢笼吗?”
“我……可能有办法帮你。”
“得了吧。我试过平静生活。我不像你,不能在无止境的政治中打转。我需要的不止是唇枪舌剑。”
“你几乎没有压抑自己——你想要摆脱血气方刚的自己,但是没有别的东西取代。照我的指令去吧,回来我们再讨论。”
正在踱步的达利纳站到他哥哥身旁,刻意踩进他哥哥的阴影。他这时想:记住。记住你服侍他。他绝对不能重回当年差点下杀手的境地。
“我什么时候向壑城进军?”达利纳问。
“你不必过去那里。”
“你不是说——”
“我要派你上战场,但不是壑城。我们的王国有外敌侵犯。贺达熙有个新的王国有威胁;一个雷熙家族在那边掌权。贾.克维德在雅烈席卡西南部进行劫掠,他们的政府宣称是盗匪,然而部队太有组织。那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
达利纳缓缓点头。“你要派我到边疆作战。警告其他人,我们还有武力。”
“正是。兄弟,现在是我们的危机。诸位藩王有了疑问,为了统合雅烈席卡而惹这么多麻烦到底值不值得?他们又为什么要向国王俯首称臣?塔纳兰操作了这些问题,同时很小心不要成了出走的叛徒。如果你向他进攻,其他藩王可能会支持叛军。这样王国就会四分五裂,我们又要重头开始。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我手上的雅烈席卡必须统一。就算我要用力打压那些藩王,他们也要被迫在这个高压下融合。你先去贺达熙,再料理贾.克维德。提醒大家是因为什么理由才惧怕黑刺。”
加维拉对上达利纳的视线。是啊……他才没有软化。他现在是以国王的脑袋来思考,从长计议。不过加维拉.科林的决心一向不变。
“我会处理好他们。”达利纳说。飓风的,他今天的情绪简直起了风暴。达利纳悄悄走向门口。他想要再见见儿子。
“达利纳?”加维拉说。
达利纳转头看向加维拉,国王的身影正沐浴在血红的火光中。
“唇枪舌剑非常重要,”加维拉说。“比你认定的价值还要珍贵。”
“或许吧,”达利纳说。“如果这些话语这么有力,你就用不着我的剑才是?”
“或许吧。若我选择了正确的话语,或许言语就会有那个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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