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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中国城打从一开始就让应变部一个头两个大。

  不只在芝加哥,老实说也不只应变部。无论在哪个城市,中国城总会让执法人员碰一鼻子灰。中国城是个封闭的社会,是城市中的孤岛,跟他们交易也好、吸收观光客也罢,你对他们就是一知半解。在中国城工作的警察就像包在大泡泡裡,美国法律只延伸到他们触目所及的范围,泡泡以外的世界在他们离开之后依然如故。

  因此执法才会困难重重。中国籍的警察不多,其他种族的警察走在其中要不被注意都很难。不只是语言的问题,他们甚至不知道怎麽问问题,或要问什麽问题。再说,在这个自成一体的紧密社会裡,不只有自己的领袖、派系和自己的司法体系,对公平正义也有自己的看法。在这种情况下,外来的警察能有什麽表现?异能出现之后,原本的情况又变得更加複杂。

  午夜刚过,河流变成一条黑色缎带。轻工业和仓库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加上绿色布篷和宝塔屋顶的拥挤砖楼。路上很多五光十色的商店,招牌上的字对库柏来说就像鬼画符,有看没有懂。少数招牌附上怪裡怪气的英文:吃或带走、全好相机、麵新鲜店。交错重叠的霓虹灯让夜晚有了科幻小说的氛围。

  「妳朋友住哪?」

  「温华斯大道附近的小巷。随便找个地方停车,我们走过去。」

  他在亚契路上找到付费停车场,正要下车时听见雪伦说:「枪留下。」

  「嗄?」

  「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带枪进朋友家。」

  库柏注视她片刻,突然很希望自己拥有莎曼莎的天赋,能看穿雪伦心裡在想什麽。她在玩什麽把戏吗?故意让他赤手空拳,好以多击寡?她也看著他。库柏耸耸肩,解开腰带上的枪套,塞到驾驶座底下。

  「谢了。」

  雪伦走前面,离他半步远。商店橱窗上摆著各式各样的垃圾:招财猫、彩色扇子、塑胶忍者剑。都是卖给观光客的旧破烂,不过现在观光客都回饭店睡觉了。人行道上的脸孔都是当地人,很多看起来都互相认识。他们经过一家肉铺,拔了毛的死鸡、死鸭倒挂在店裡。「妳怎麽认识那些人的?」

  「李晨跟我是老朋友了,他在这裡开店。」

  「对,可是你们怎麽变成朋友的?一开始怎麽认识?」

  「哦,在这个对异能不友善的世界裡,我们在漫长的奋斗过程中发现彼此志趣相投。」

  「这样啊。」

  她咧咧嘴。「我们是高中同学啦。」

  他回溯之前的线索:两人是高中同学,而她朋友在这裡落地生根,所以她有可能在芝加哥长大。日后如果需要追踪她的下落,这是个很好的起点。「很难想像妳上高中的样子。」

  「为什麽?」

  「妳那麽神祕兮兮。」

  「神祕兮兮?」

  「嗯,老是来无影去无踪。以前还不知道妳叫什麽名字的时候,我都叫妳穿牆女孩。」

  她哈哈笑。「比我高中时的绰号好。」

  「是什麽?」

  「大部分是怪胎,至少在我长胸部之前。」他们接连经过一家叫美味园和一家叫七宝的餐厅,然后转进小巷。街上的灯光霎时减弱。垃圾箱都满出来,空气有股甜甜的腐败气味。到了一栋民房后面,她踏进屋簷下,伸手敲厚重的绿门。

  门后传来厚重门锁的声音,绿门应声打开。裡头是前厅,放了一张金属摺叠椅,一本平装书摊开朝下搁在椅子上。守门人对雪伦点点头,指向对面牆上的一扇门,然后按下按钮。库柏听到电子锁哔哔响起。

  「这裡是什麽地方?」

  「李晨家。聚会所。」她打开门。

  裡面的房间明晃晃,光线刺眼,头上的日光灯在跟缭绕的烟雾奋战。总共有八、九张桌子,一半坐了人,没人抬起头。桌上的人清一色是男性,多半有点年纪,大家都直直看著前方,完全沉浸在牌戏中。一叠叠鬆散的钞票散落在菸灰缸和啤酒罐之间。

  「妳是指赌场?」

  「我是指聚会所。大家来打牌九兼交际,这是他们的文化。运气、命运和数字大小在这裡比较重要。」她从周围绕过去。背景播放著甜腻的流行歌。走到坐了七个人的那桌,她停下来,静静观战。没人理他们,全部眼睛都盯著庄家看。庄家正在发牌给每个人,他比其他人年纪都轻,但头髮早秃。玩家把牌两两排好,发出轻声喀响。排好之后,所有玩家把牌翻过来,露出点数,桌上瞬间爆出一连串中文。钱往来递送。

  雪伦轻触庄家的肩膀。他抬头一看。「亚兹!」破颜微笑,但一看到库柏马上收起笑容。

  「李晨,」她按按他的肩膀,「这位是尼克.库柏。」

  庄家站起来。他左手边的男人重新洗牌,其他玩家忙著下注。

  「嗨,」库柏伸出手,「很棒的地方。」

  「些些,」李说,「你是紧差?」

  「现在不是了。」

  「不是紧差。现在是雪伦的捧油。」

  「嗯,对,我是她的朋友。」对方的洋泾浜英文让他一头雾水,这就是在中国城做事会遇到的标准问题。对方只能听懂大概的问题,很多细节自然会漏掉。他得尽量简化提问,免得冒犯到——

  雪伦已经快笑出来了。

  库柏看看她再看看李晨。「你在整我?」

  「哈,有一点,抱歉。」李笑了笑,回过头问雪伦,「吃过了吗?」

  「吃过一会儿了。怎麽?丽莎在煮东西?」

  「丽莎哪时候不在煮东西?」他对靠在吧檯上的年轻人比个手势,喝令一声,对方就跑过来接替庄家的位子。游戏重新开始,大家都熟能生巧,轻鬆就跟上节奏。李搭住雪伦的肩,两人并肩迈步。「爱丽丝看到妳一定很高兴。」

  「她还没睡啊?」

  「她妈妈特别恩准的。」李放开雪伦,伸手去开门,然后爬上楼梯。门上的字就算不认识也猜得出是「请勿进入」。

  「爱丽丝是谁?」库柏问。

  「我的乾女儿。」她边爬楼梯边微笑转头。「今年八岁,是个天才小美女。」

  「他为什麽叫妳亚兹?」

  「那是我的姓。我爸是黎巴嫩人。」

  雪伦.亚兹。芝加哥人。听起来比穿牆女孩平实多了。一个是恐怖团体的间谍,为全美最危险的人卖命。另一个是……一个女人,聪明,幽默,天赋异禀,有如天上掉下来的礼物。而且充满魅力,你不妨老实承认,老兄。「很难想像妳有爸爸。」

  「够了。」

  库柏不由得微笑。

  走到顶楼时,声音改变了,味道也是。刺鼻的香料、大蒜还有鱼露。走廊传来热闹的笑声,还有小孩开心的尖叫声。

  「在开派对吗?」

  「今天是游戏日,」李说,「朋友带小孩来玩。」

  大家都聚集在厨房,跟一般派对一样。裡头有十几个人,男女都有,都是中国人,大家围在摆满食物的桌面周围。炉子上正在炖东西,酸酸甜甜的味道随著热气往上飘。他们走进去时,大家都转头看他们。看见库柏那一刻,大家的笑容微微一斜,不带敌意,纯粹只是惊讶。

  「大家都认识雪伦,」李说,「这位是她的朋友尼克.库柏。」

  「大家好。」他环顾房间,看见高脚椅上坐著一名纤瘦的女人,打扮入时,有种亚洲女孩特有的典雅气质。他看出她身体很自在,便说:「妳一定就是丽莎。」

  她滑下椅子,伸出手。「欢迎你。」

  「谢谢。」

  「你肚子饿吗?」

  其实不饿,但还是说:「饿死了。」

  「太好了。我们这裡有好多吃的。」

  「真搞不懂怎麽变出来的,」李喃喃自语,从冰箱拿出啤酒,拉开瓶盖,把酒递给雪伦和库柏,一瓶给自己。

  丽莎不理她先生,拉著库柏说:「我来为你介绍。」

  「雪伦阿姨!」一团黑头髮、白皮肤的模糊身影从他眼前掠过,扑向雪伦。雪伦开怀大笑,张开双臂抱住小女孩。两人开始滔滔问对方问题,不等对方回答又接著问。

  丽莎在盘子上盛了饭拿给他,然后开始一一介绍每道菜和菜名,好像他从没上过馆子似的。库柏对每道菜都称讚了一番,每道菜都舀了一些,把啤酒靠在盘子上拿稳。雪伦带小女孩到他面前,说:「爱丽丝,这是我的朋友尼克。」

  「你好。」

  「妳好。帮我一个忙好吗,爱丽丝?能不能叫我库柏。」

  「好。」小女孩拉著雪伦走开。「过来跟我们一起玩。」

  库柏吃吃喝喝,在房间裡走来走去。大部分人都用中文交谈,他一加入又会天衣无缝地转成英文。前半个小时他都在客气地寒暄,大家都很亲切,可是派对一向令他不自在,今天也不例外。閒聊不是他的强项,他也没有说故事的天分。有人擅长把人生切割成一则则有趣的故事,显然他并不擅长。

  再说,要聊什麽呢?难道要说:「这一次,我正在追踪一个鑽美国银行信用卡漏洞的异能。他累积了五十万笔的小额交易,后来银行员找上门,他就把人杀了,坐上雪车逃到蒙大拿州的蛮荒林地。」

  爱丽丝把雪伦拉向走廊,没多久走廊就传来一阵尖叫声。库柏拿了一瓶啤酒,循著声音走过去。他看见雪伦在一间家庭娱乐室裡,站在一张组合式沙发上,闭著眼睛正在倒数。「三、二……一,开始!」

  总共七个小孩,爱丽丝也在裡面,每个都蹑手蹑脚准备逃跑。雪伦张开眼睛快扫一圈,懒懒地假装要往左跑,实际上却往右跳下沙发。她扑向一个小男生,对方拔腿想逃,她伸手拍了他一下。接著她脚跟一转,看见两个小孩跑向对方,停了半拍看他们撞在一起,才点了他们。被点到的小孩像雕像一样静立不动,其他小孩在房间周围躲来躲去,把家具或立定不动的朋友当作掩护。雪伦说「我要来抓你囉」,然后转身去拍偷偷走到她后面的男孩,他咯咯发笑然后定住。

  库柏笑呵呵看著他们玩。雪伦步步逼近剩下的三个小孩,悄悄往左往右移,将他们围堵起来。这女孩无疑是个鬼抓人高手。

  「你有小孩吗?」

  「嗄?」他转过头,看见李从他身后走来。「两个,一男一女,一个九岁,一个四岁。」他想过说出他们的名字,最后还是算了,只灌了一大口啤酒。

  「世界上最棒的礼物,是吧?」

  「没错,的确是。」

  「即使有时很想掐死他们。」

  「即使是。」

  雪伦连珠砲般抓住剩下的三个小孩,最后一手抓住爱丽丝,一手呵她痒。雪伦一鬆开手,爱丽丝就说:「换我!」她走到房间中央,但没有重新玩一次鬼抓人,而是大声说:「芝加哥景点。」

  「海军码头。」绑著辫子的小女生说。

  「宏伟东大道六○○号。」

  「动物园!」

  「加农北路二二○○号。」

  其他小孩大喊:「美味城!」

  「我妈妈家!」

  「机场!」

  「亚契南路二○二二号;西二十四大街三三七号;欧海尔机场在欧海尔西路一○○○○号;中途国际机场在西赛罗南路五七○○号。」

  库柏恍然大悟,肠胃一紧。孩子们继续喊出景点时,他转向李问:「你女儿是异能?」

  李晨点点头。「一开始我们唸《月亮,晚安》给她听,她却比较喜欢电话簿。她会打开我的平板,一连看好几个钟头的电话簿。而且不只芝加哥,连纽约、迈阿密、底特律、洛杉矶也照看不误。每次我们出游,她都会先把电话簿看一遍。」

  李说的每一个字、脸上牵动的每一块肌肉,都以女儿为荣,除了讚叹,也为她的天分感到欣慰。这种反应跟一般父母,甚至跟库柏的反应截然不同。他不担心这世界会怎麽看她,也不忧虑她会被送去检验、贴上标籤或送进学园,纯粹只为女儿的天赋感到开心。

  「该你了,齐。」雪伦指著刚刚躲到她后面的小男生。

  「好。」他胸有成竹地说,像自信满满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

  「用住址来算,全部数字相加等于多少?」

  「三四九六七。」

  「相乘呢?」

  「一.二○九乘以十的三十六次方。」

  「把北向和西向的号码当正数、东向和南向的号码当负数相加。」

  「负二四三。」

  爱丽丝也来参一脚。「动物园乘以美味城减安德莉亚家呢?」

  「四四四八○六三。」

  「海军码头除以学校?」

  「二.四二九一四九七九七五七○八五……」

  孩子玩得正起劲,齐站在他们中间,不假思索地说出答案。库柏睁大眼睛,渐渐反应过来。「他们都是异能?」

  「对,」李说,「我说过今天是游戏日。」

  「可是……」他看看孩子,再看看雪伦,最后视线转回李身上。「难道你不……我是说……」

  「不担心隐瞒他们是异能的事实?」李笑著帮他说完。「不会。中国文化看事情有不同的角度。这些孩子都很特别,都会光耀门楣,我们怎麽会不喜欢呢?」

  但我的老东家随时会一通电话拨过来。「可是其他人不这麽想。」

  「世界在改变,」李轻声说,「非改变不可。」

  「那学园呢?」

  李的脸一沉。「有一天,当一切结束,人类回顾历史的时候,会以这一切为耻,发现那跟二次世界大战的俘虏营没两样。」

  「我同意,」库柏说,「别误会,我也是异能。」

  「我想也是。雪伦的朋友大多都是。」

  「我女儿也……」他迟疑了。即使现在、即使在这裡也不想说出口。为什麽?难道你以凯特为耻吗?

  不对。不可能的。全因为恐惧。恐惧她可能会遇到的事。

  对。可是所有负面情绪,还有拚命想隐藏她的天赋又该怎麽说?或多或少不就希望她是正常人?这样她就不用面对这些危险?

  多麽可恶的想法。库柏又喝了口啤酒,发现瓶子空了。「你不担心某天有人会逼他们接受测验吗?」

  「这就是住中国城的好处。政府不知道这些孩子的存在。」

  「怎麽说?」

  「有人会出国生产,有人请产婆接生,没去报户口。这麽做是有风险没错,一旦遇到麻烦,就没有医疗资源可用。很笨也很大胆的做法,不过现在值得冒这个险。」

  应变部一直怀疑移民社群有为数可观的异能幽灵人口,虽然想整治这个漏洞,但那就像失火房舍裡摇摇欲坠的楼梯,总有其他更需要优先处理的事。这些社群很少闯祸,所以就暂时睁一隻眼闭一隻眼。看著这些孩子嬉戏——他们又换了个新游戏,有个小女孩转个圈闭上眼睛,回答有关房间裡各种钜细靡遗的问题,比方爱丽丝的洋装有几个钮釦——库柏彷彿看见一整个异能世代就在应变部眼前长大成人,没报户口、没做检验、没被追踪,应变部却浑然不知。这背后的意义相当重大。

  想打电话给彼得斯局长,告诉他这件事吗?

  「一下子很难接受是吧?」李笑著问。「我已经习惯了,所以忘了外面的世界还无法理解。看他们一起玩,不觉得是很美的画面吗?没人从小就灌输他们是怪物、是怪胎的想法,这样很好,不是吗?」

  「嗯,」库柏说,「的确。」

  后来,派对结束,大人带著小孩互道晚安、打道回府,顺便把一盒盒没吃完的食物带回家。丽莎带他和雪伦到走廊上的一间小房间。房裡色彩缤纷,牆上贴著迪士尼公主的海报,单人床旁边的床头柜上亮著一盏大象造型的檯灯。

  「这是爱丽丝的房间,」丽莎语带歉意,「今天晚上她可以跟我们睡。抱歉只有这间房间。」

  库柏瞄了雪伦一眼。不管她对这样的安排有何意见,除了把一绺髮丝塞到耳后,她没有其他表示。「没关係。」他说。

  「我去拿些毯子来。」

  丽莎抱著睡袋回来,还多拿一个枕头,一起放在床上,然后说:「希望你们睡得舒服。」

  「会的,谢谢。」库柏顿了顿,说,「你们愿意让我住下来,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雪伦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随时欢迎你来。」丽莎环视房间一圈,上前拥抱雪伦道晚安,然后走到库柏面前。他等著她决定该跟他拥抱还是握手,她毫不犹豫给了他一个拥抱,但很快就鬆开手,踏出房间,关上门。

  雪伦双手插进口袋,这个动作让她的衬衫一绷,细緻的锁骨有如小鸟翅膀。「所以呢?」

  「我睡地上。」

  「谢啦。」

  他脱掉鞋子和袜子、解开衬衫钮釦时,刻意背对她,并决定不脱长裤和内衣。身后传来布料沙沙细响的声音,他脑中掠过她脱掉衬衫、乳黄色胸罩贴著古铜色肌肤的画面。

  噢噢噢,老兄,哪来的画面?

  他把这种反应归咎于两人今天一起经历的惊险场面,再加上男性荷尔蒙的影响,之后就不再多想。他鑽进睡袋,揉揉眼睛,不一会儿听到她关掉大象檯灯的声音。房间一暗,淡绿色的星星在牆上和天花板发光,梦幻夜空浮现漩涡状的星座,每颗星星稜角分明,而且伸手可及。

  「晚安,库柏。」

  「晚安。」他把手枕在头底下。他已经过了席地而睡也安之若素的年纪,但身体已经累到不在乎了。当他望著梦幻夜空中的星星时,不知不觉想起刚刚的游戏,还有那些孩子玩著外面世界难以想像的游戏时的表情。

  他跟自己的孩子已经分别六个月。六个月来假扮成其他人,将他心爱的生活埋葬,只为了捍卫那样的生活。

  说到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两个孩子。甚至连他们出生之前、跟娜塔莉相遇之前所做的事也一样。这是他当了爸爸才能理解,一旦理解就永生难忘的事实。

  世界在改变,非改变不可,李这麽说。

  库柏但愿他说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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