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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魔法 2 龙之国的冒险

那条龙全身通红,只有眼睛是绿色的。它朝车道俯冲下来,一边飞一边喷着紫色的烟。

阿比马上站住了,紧紧地抓住其他人。但弗雷德里克好奇地往前走,那条龙似乎也对弗雷德里克很好奇。它像鹰一样在她上面盘旋,不停地往下看。就在他们眼神相碰的那一刻,它突然伸出布满鳞片的爪子,一把兜住她,然后就带着她飞走了。

“停下!”约翰边喊边朝它飞走的方向跑去。

“想想办法呀!”阿比推了推巴纳比,又朝苏珊喊道,“用那本书!许愿!”

“等一下。”巴纳比说。他跟其他人一样脸色苍白,但还是跟往常一样深思熟虑。“你那样跑是追不上它的,”他把约翰叫住了,“它现在可能早就飞到其他村庄去了。”

约翰停下了脚步。的确,那条龙(以及弗雷德里克)已经消失在远处,连它最后喷出来的紫烟也融入了云里。

“没想好之前,我们千万别再许任何愿望了,”巴纳比继续说,“弗雷德里克刚刚就是这么乱来,现在看看,都出现了什么!她要了一场魔法冒险,情况正是这样。我想,我们应该先找出,那条龙是从哪儿来的。”

“看!”苏珊指着车道说。

房子有一扇落地窗被打开了,一张脸正看着这四个孩子。那张脸上挂着一种很吃惊的表情。

一向胆小的阿比居然立刻穿过草坪跑过去,其他人也跟在后面。

“那是你的龙吗?”她严厉地质问道。

“噢,亲爱的,”那张脸说,“它是龙吗?我很抱歉,它确实是我的!”

“噢,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阿比责备道,“你让它跑出来了,现在,它还偷走了我妹妹!”

“噢,亲爱的,”那张脸又说,“我很抱歉。”

四个孩子看到眼前是一位圆滚滚的秃头小绅士。他穿着一件旧式长袍和一件华丽的背心,还打着一条流线型的领带。他手里拿着一顶丝绸高帽,看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继续说,“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吃完早餐以后,我像往常一样练习魔术。我把手伸进帽子里,想拉一只兔子,但是出来了别的东西!”

“肯定是别的东西呀!”约翰说。

“凭感觉,我能判断出那不是兔子,”圆滚滚的绅士继续说,“可我不敢看,然后它就嗖的一声飞走了。”

巴纳比对其他人说:“你们看,弗雷德里克可能刚好在那时许了愿,而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圆绅士好像没听到这些话似的,继续说:“我很抱歉给你的妹妹带来困扰了,不过,这也证明了我的法术还没丢,不是吗?”

巴纳比看了看他,突然想起弗雷德里克许的愿:“你肯定是一个巫师吧?”

圆绅士一听,高兴起来。“你怎么猜到的?那确实是我的专长,不过,确切的叫法应该是‘魔术师’。在杂耍里,人们都称我为‘伟大的奥斯瓦尔多’。”

“杂耍是什么呀?”阿比悄悄地问巴纳比。

“是一种表演,电视机还没出现以前就有。”他悄悄地回答。

“哦。”阿比还以为杂耍可能是一个魔法国度,就像奥兹国和纳尼亚一样。不过,在现在这种非常时期,有一个登台表演的巫师也好过没有,况且这位圆绅士看起来也很友善。于是她就说:“你会帮我们的,对吧?你会帮我们找回妹妹的吧?”

圆绅士看起来不太肯定的样子。“噢,我试试看吧,你们不进来吗?”说完,他就离开了窗口。

“我们要进去吗?”苏珊说。

“只要门一开就进去。”巴纳比说。

然而,当圆绅士打开门。四个孩子却犹豫了。里面的大厅看起来黑糊糊的,令人毛骨悚然,还传来各种声音;有带毛的东西摔倒的砰砰声、动物走动的刷刷声、猫咪的呼噜声,还有喵喵声。

“最好别进去了。里面还有更多野兽!”约翰警告大家。

“只是一些家养宠物啦,”圆绅士说,“我退休后,本想养只猫做伴,可它们却变得越来越多。”说完,他就把大厅的灯打开了。

四个孩子看到里面的情景,觉得有趣极了。猫咪们围着圆绅士的脚,他的裤腿底部全是猫抓的痕迹。这时,孩子们才明白门口牌子上写的“其他东西”是什么意思,那是指小猫咪。它们坐在楼梯上,透过栏杆往外看,还有的在金属扶手上玩耍。

“啊!”阿比跑过去抱起一只最小、毛最蓬松的猫,把它搂在怀里。其他三人也跟着走进去。他们刚一进去,房子后面就出来一个女人。

“这些小孩是谁?还踩在我那上好的地毯上,好像有那些猫还糟蹋不够似的!”

“没关系啦,冯克豪斯太太,他们是我的客人。”等那个女人一走,他又继续说,“冯克豪斯太太是我的房东,人挺好的,只是没什么艺术气质。现在,你们往这边来吧?”

他穿过大厅尽头的一扇门,四个孩子跟了过去。他们一看到门后的房间,全都怔住了。阿比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约翰忍不住惊叹:“哇噢!”

那间房间看起来就像你玩过Mysto–Magic的组合玩具以后,忘了收起来,而被猫闯进去了一样。只不过在这里,更像是二十个魔法组合玩具被三十只猫占领。桌子上和架子上,到处摆着玻璃球,装彩色液体的瓶子,装彩色粉末的罐子,还有各种小药瓶、曲颈瓶和酒精灯。不过,大部分瓶子都被推倒了,彩粉撒得到处都是。猫咪们在其他没倒的瓶子间玩耍。

“很抱歉,今天早上这里有点乱,”圆绅士说,“我不知道冯克豪斯太太会怎么说。”

四个孩子心想,他们太知道冯克豪斯太太会怎么说了。

“不过,”绅士看着凌乱的设备,无奈地拍了拍手,继续说,“我们来看看该怎么办吧?我很抱歉,我可能有点迟钝,距离我最后一次表演,已经过去好多年了。而且我也从没找过失踪少女,即便是以前也没做过。只有一次,我找到了一个只有半个身子的女人,不过那种情况好像跟这个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苏珊愤愤地说。

“我再试试帽子法术吧,看看这回能出来什么东西。”圆绅士建议道。

然而,他把手伸进帽子里,拿出来的既不是弗雷德里克,也不是小白兔,而是那只最小的猫咪。它离开阿比的肩膀以后,趁别人不注意,偷偷爬进了帽子里。

“对不起,”绅士说,“我觉得,应该还需要其他关键因素,才能把那条龙弄回来,对吧?或者是,把它变成别的东西,没那么大杀伤力的东西。我的法术盒在哪里?”他找来一张卡片索引,快速地浏览了一下。“转换术,”他自言自语地说,“这里只列出了一种,但我记得这一种总是五颜六色的。”

他在旁边一张凌乱的桌子上找到一条蓝色的手帕,把它穿过一枚木制的戒指。

那条手帕由蓝色变成了红色,但弗雷德里克并没有回来。至于那条龙(无论它现在在哪里),不管它被变成了什么东西,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它出现在这里了。

“你并没有用心尝试啊。”阿比责备道。她已经开始怀疑,这位圆绅士也许的确是个好巫师,却不是那么能干。

“我有用心的呀,”圆绅士说,“通常到了第三次就会见效。”他用眼睛扫视整个房间,苏珊觉得他的眼神看起来很绝望。“有了,”他拿起一个装着紫色液体的瓶子,好像是随便挑中了一个。

“这个能做什么?”约翰说。

“它能发出红色的闪光,”圆绅士说,“不过,照今天早上的情况来看,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然后,他就把瓶子里的液体倒在了碗里。

看到他这么做,苏珊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她还不太清楚那本书的魔法是怎么运作的。事实已经证明,它能把大家带入一场魔法冒险里,但是,难道进来以后,它就仅仅退到后面去吗?还是说,它会帮他们呢?

谁能肯定呢?至少,试一试,应该不会有大碍。况且她也很同情圆绅士,想帮帮他(除开弗雷德里克的事不说)。于是,她用双手紧紧抓着那本书,用尽心力地祈祷,希望此刻魔法能成功。

圆绅士划了一根火柴,照亮那碗液体。没错,它发出了红色的闪光。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阵嗖嗖嗖的声音,以及呼呼作响的声音。

“不应该是这样的呀,”圆绅士说,“也不可能这样。”说话之间,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大家的肚子感到一阵难受,就像进了电梯,而它升得太快。

“我们正在移动,”巴纳比说,“我想,应该是在飞吧。”

约翰跑到窗口看:“没错,我们离开了地面,正朝龙飞走的方向飞呢!”

仿佛为了证明约翰的话似的,两个树冠从窗口左边飘到了右边。

“噢,天哪,”圆绅士脸色苍白地说,“冯克豪斯太太该怎么说呀?她总是声称自己经营着一座很棒的房子,但我觉得她应该不希望房子飞起来吧!”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奥斯瓦尔多先生,”她严厉地出现在门口,“你马上把这座房子放下来!”

圆绅士摇了摇头说:“要是我知道该怎么做的话,肯定立刻把它放下来,可我不知道呀。”

“够了,”冯克豪斯太太说,“妈妈常说,千万别把房子租给戏剧演员,否则房顶都会被他们掀翻。要是我们还能降回韦德路,你就搬走吧!”

“对不起,”圆绅士虽然这么说,却一点儿歉意也没有,反而满脸笑容,“不过,这个法术实在太棒了,不是吗?我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一手!”

苏珊什么也没说,但她感激地轻轻拍了拍那本书。

她这个举动刚好被巴纳比看到了,他们俩眼神一对,他立刻就把两件事串联在一起。他对自己点点头,然后非常友善地对圆绅士说:“你把它升了起来,你做得真好。”

弗雷德里克被那条龙抓住以后,心想自己肯定完蛋了。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它并没有吃掉她,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有关龙的故事书里,有时也会出现美好结局的。说不定,会有一位王子来救她,或者巴纳比也行。

渐渐地,她鼓起勇气看了看下面,发现这里已经不是康涅狄格州了。下面的村落看起来很古老,很像童话故事。草地上有一些圈圈,应该是仙女们跳舞的圈圈吧。山上还有很多洞穴,里面应该住着小矮人吧。

“我在哪里呀?”她喃喃自语。

“当然是在魔法国度里啦,”龙说,“还有孤独仙境,这不就是你要的吗?”

弗雷德里克跳了起来(虽然她被包在龙爪里,还是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龙居然会回答她的问题。于是,她恢复了勇气。既然这条龙会说话,那么,说不定它是优秀的品种,甚至还是很友好的类型。“魔法是怎么运作的呀?我一直都很想知道。”

“我不知道对你们而言,它们是怎样的,但对我们来说,它们就像通往真实世界的门。只要有机会,我们就会过去。不过现在已经没多少门了,要找到一个很不容易。”

“噢,”弗雷德里克想了一会儿,又说,“但是,既然你想到我们的世界去,为什么不留在那里呢?”

“比起留在那里,把一个人从你们的世界带到我们的世界来更好。门是两边通行的。你听过精灵偷小孩吧?龙也与其相似,只是有点不同。”

弗雷德里克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不同?你要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去我的巢穴啦。”龙说。

“为什么?”

龙看上去有点尴尬。犹豫再三,它终于说:“为了那个呀,我们还是别谈这个比较好。”

“你的意思是?”弗雷德里克说。

“你懂的。”龙说。

“噢。”弗雷德里克小声地说。

他们都沉默了一下。

“为什么?”弗雷德里克说,“为什么你这么残忍?”

“这是我的本性。”龙说着,还摇了一下尾巴(结果周围的气流变得很颠簸)。

“你有没有想过,”弗雷德里克建议道,“吃素?树叶应该也很美味。”

龙摇了摇头:“肉才是我的食物。当然,我更喜欢公主,不过公主在市场上已经几乎绝迹了。年轻的女孩也不错,未婚少女也行。我还从没试过小女孩呢,不过从手感来看,应该很柔软。”说完,它紧了紧钢铁般坚硬的爪子,把她抓得更牢固点。

弗雷德里克试着把下巴挣脱出来,说:“我才不柔软呢,我比任何东西都顽固!”她暗暗决定,等时机到来,她一定要拼死反抗。

然而,她的嘴唇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精神不振,心也随之沉了下去。她在想,巴纳比和其他人现在在哪里呀?他们是不是很快就会对书许愿,让一切恢复正常;还是说,她的这个愿望已经把书的魔法都用尽了,她再也看不到家人,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了?

而那条龙,继续往前飞。

与此同时,在几英里之外,冯克豪斯太太的房子也在继续飞。阿比站在窗前,看着底下的仙境,那是几分钟前,弗雷德里克刚刚看过的场景。

“你们觉得这是什么地方?”她说,“这不可能是奥兹国,否则,下面就应该有蓝有黄,有红有紫,甚至遍布绿宝石才对。”

“我才不管它看起来怎么样呢,”冯克豪斯太太也来到窗旁,说,“这里很不方便,连一家超市也没有,我要回家。”

“已经太迟了,”巴纳比越过她们俩的肩膀,看着外面说,“我们正在降落。”

约翰也来到窗边加入眺望的行列。苏珊和圆绅士往后退,可是过了一会儿,他们俩开始在地板上滑向窗口。那几个眺望者的体重加起来太大了,房子失去了平衡,开始慢慢倾斜,然后,它整个儿竖了起来。大家立刻摔成一堆,所有大猫小猫也成了毛茸茸的一片,边抓边叫地掉在他们头上。那只最小的猫咪还差点从窗口摔出去,幸好巴纳比及时捉住了它。

“大家退后!”他喊道,“分摊一下重量,不然我们会撞上地面的!”

其他人沿着倾斜的地板往上爬,分布到房间的各个角落。不久,房子又恢复了平衡。这时,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从窗外传来一阵喧嚣。

“是那条龙!”阿比惊恐地喊道。

“不对,”巴纳比说,“是人群,而且,他们应该是在欢呼。”

“走吧。”约翰说。于是,他和巴纳比、苏珊、阿比和圆绅士一起走出房子。

房子外面是一片樱草牧场,后面有一个旧式村落。一群人站在旁边,从衣着可以判断出,他们是农夫。当他们开口讲话,也带着乡土味。

“太好了,太好了!”他们说,“你们是来把龙杀死,解救我们的吗?”

“怎么回事?对呀,”巴纳比说,“至少我是这么希望的。”

农夫首领走上前来,端详他们:“好吧,至少你们不太一样。很多时候,我们遇到的都是公主,她们通常骑马来,而不是通过房子。而且她们通常也不杀龙,而是被龙吃掉。”

“我们可不会被吃掉,”阿比说,暗自希望自己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带来了我们的魔法,还有一位巫师!”

“是魔术师。”圆绅士纠正道。

前面的一个农夫看了看他,又把目光移到了远处:“你们还带来了一位巫师,看样子好像是。”

四个孩子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冯克豪斯太太刚好从房子里出来,猫咪们也是。然而,猫咪们被刚刚房子的倾斜吓坏了,依然弓着背,嘶嘶地叫着。其中几只吓得更厉害的猫攀上了冯克豪斯太太的裙子,抓着她的头发。要说她们这个组合看起来很像巫师,还真有点像样。

但是冯克豪斯太太听到农夫的话,很生气地说:“我可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女士。”

农夫点点头,说:“很好,你是个好巫师,这是最好的类型。”

“好了,”巴纳比试着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有勇气,“带我们去那条龙那里吧。”

“它就在那里。”农夫说。

“哪儿?”四个孩子跳了起来。

“那儿,在巢里。”农夫指着一个地方说。

四个孩子朝那个方向看去,发现房子后面有一块岩石,上面有一个洞,他们刚才都没注意到。从洞里传来一声声喘息,而伴随着每一声喘息,就有一股紫色的烟雾从洞口喷出来。

“它听起来真放松,”苏珊说,“你们觉得,它会不会已经把她吃掉了?”

“不,”第一个农夫说,“它还没吃。它到中午才进食,这是习惯。”

“早晨它会出门狩猎,”第二个农夫说,“专挑本地的妇女,这简直是对我们的诅咒。”

“它一天吃一个,”第三个农夫说,“直到出现一位英雄,把怪兽杀死,重整城镇。预言上就是这么写的。”

“现在妇女已经所剩无几了,”第四个农夫说,“再这样下去,在它死之前,我们这个种族肯定会灭亡的。这是个问题。”

“不过,今天这名少女谁也不认识,”第五个农夫说,“她是个陌生人。”

“我们不知道她是谁。”第六个农夫表示赞同。

“所以没关系。”第七个(也是最后一个)农夫说。

阿比对这群农夫愤愤地说:“才不是没关系呢!她不是陌生人!她是我妹妹!”巴纳比还来不及阻止她,她已经朝洞口跑去了,还疯狂地喊道:“弗雷德里克!”

弗雷德里克在巢穴里听到姐姐的声音,便在龙爪里拼命挣扎,回应道:“救命啊!”

“安静点,”龙朝她弯下身子,大惊小怪地说,“我一向不喜欢人们尖叫,会破坏口感,影响我的胃口的。”

“真的吗?”弗雷德里克一听,决定报复一下它,便更加大声地尖叫起来。

“多可怕的声音啊!它肯定正要吃了她!”苏珊竖着耳朵喊道。

“不,”第一个农夫说,“它不可能现在吃。它要在中午时分,而且在公共场合里进食,为了震慑我们。”

约翰看了看表,说:“还有三分钟就到十二点了。”

“我们得快点采取行动。”巴纳比说着,转身看着圆绅士。

“噢,天哪!”圆绅士说,“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可我觉得自己做不到!”

但这时,另外一个声音传了过来:“真丢脸呀,奥斯瓦尔多先生。在你那讨人厌的魔法能发挥点作用的时候,你竟敢退缩!”

大家都吃惊地回过头,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冯克豪斯太太。显然,在她那刻薄的外表下,还深藏着另外一些东西,而弗雷德里克的尖叫声正好击中了它们。

“你得去救那个小女孩,”她又说,“不然的话,就从星期二开始,接受为期一周的警告处理!”

“好吧,我试试看,”圆绅士说,“但我真怀疑自己能否帮上忙。”

“你当然帮得上忙呀,”苏珊鼓励他,“这是有原因的,否则,那本书就不会把你带上了,还有你也是。”她转身对冯克豪斯太太也说了句。

冯克豪斯太太严厉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书?”

苏珊看了看巴纳比,巴纳比微微点了点头。于是,苏珊说:“你们瞧,我们有这本魔法书。”

“我们还不太确定它是怎么运作的。”约翰说。

“不过,整件事情或多或少是由它而起的。”巴纳比说。

“给我看看。”冯克豪斯太太和圆绅士异口同声地说。

苏珊正想回答,但就在这时,附近村落的尖塔敲响了正午的钟声,那条龙从巢穴里应声而出。苏珊的话顿时硬生生地哽住了。

孩子们之前只是瞬间瞥了龙一眼。而现在,它正耀武扬威地上下飞动,在人群面前展示自己的风采。他们看到它那布满鳞片的红色身躯、饥饿的血盆大口、充满灾难的卷曲尾巴,大家的心顿时全都沉了下去。

“别光杵在那里呀,想想办法!”弗雷德里克在龙爪里朝她的亲朋好友喊道。

苏珊听到她的话,立刻振作起来,说:“我会的。”然后,她就把书递给圆绅士。

读到这里,如果你已经了解了这本书,那么,你就应该知道,它落在不同人手里,魔力是不一样的。因为对每个人来说,它就是那本他们渴望已久的特别的书。

所以在那一刻,对五个孩子来说,它是一本记载他们故事的书;而对圆绅士而言,它却有其他意味。

“巫师的魔法!”他读着书的扉页,“哇,太棒了!要是我还在杂耍团的时候能读到这个,当初就不会退休了!”他翻开书页,快速浏览着里面的内容。“‘怎样把白天变成黑夜’‘怎样分辨粉笔和奶酪’‘一百种简单的牌戏’!”

“别只顾着读呀!找点有用的东西!”被俘虏的弗雷德里克喊道。

“哎呀,”圆绅士不好意思地说,“我差点忘了。‘怎样把龙缩小’,我刚才肯定看到过这个,在哪里呢……”他翻着书页。

“噢,老天哪,还是让我来吧!”冯克豪斯太太把书抢了过去。可是,书一到她这个房东太太手里,立刻又变成其他颜色的书了。

“房东指南,”她念道,“拿着你的平底锅……”

龙被他们这些举动吸引了。它盯着她,眼光慢慢落在书的封面上。

“它才不是那样写的呢,”龙说,“它写的是‘龙最渴望的东西’,我要它!”它松开弗雷德里克,只用一只爪子抓住她,另外一只爪子朝冯克豪斯太太伸去。

“别看着我,你这个下流的动物,别!”冯克豪斯太太边说边把书护住。龙生气地朝她吐出一条火舌和一片烟云,她又说:“噢,你敢,你居然这样?”她查了查那本书:“‘扑灭一场大火,用盐。’这应该有用。来人,拿盐来。”

约翰一听,便朝房子跑去。

“别多管闲事,”龙说,“我是不是得连你也吃掉?噢,很好!”说完,它便张开血盆大口。

然而,它又犹豫了。冯克豪斯太太看起来似乎全身都软绵绵的,而弗雷德里克肯定更有骨感。它究竟是把她留在最后吃,还是当作开胃菜先吃呢?

但是,不管它犹豫的结果是什么,都晚了。

就在龙作着艰难的决定时,约翰已经拿着盐罐从房子里跑回来了。冯克豪斯太太接过盐,一股脑全撒在龙的脸上。

随着一阵嘘嘘声,龙的火竟然被灭掉了。

我曾听说,当一条龙的火被灭掉,它就宣告无害了。不过,事情可没这么简单。因为,龙只是被灭了火而已,它还有牙齿呢。不管有没有火,牙齿都在呀。此刻,龙正狂怒地咆哮着,露出所有的牙齿。

然而,火确实被扑灭了。这件事既伤害了龙的骄傲,又降低了它的尊严。由于一条龙的自信也是它的力量之一,火被扑灭以后,它在公众眼前一下子变小了。过去,它身高四十英尺,这回一下子降低了十英尺。这种变化真是非同凡响。

人群欢呼起来。

龙受了挫折,气得浑身颤抖,想扑过去抓冯克豪斯太太。可是,它还没适应自己的新尺寸,平衡感也不好,老是扑不中。

“咬我啊,你咬得到吗?”冯克豪斯太太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它,又抓紧时间查了查那本书,念道,“防叮咬,用氨水。”

巴纳比一听,想也没想,就立刻冲进房子里。

“真不像话,”龙说,“要么拿把剑来,堂堂正正地跟我决斗,要不然,就从这场战斗里退出!”

冯克豪斯太太根本不屑回答。巴纳比从房子的水槽里拿来了氨水,她接了过去,把氨水全泼在龙的方向。

龙打了几个喷嚏,唾沫横飞,还不断咳嗽。但除此之外,它的身体没有受到太大伤害。它所受的伤,在更深层的地方。被一个家庭主妇这样又撒盐又泼氨水,大大地伤害了龙的自尊心,它觉得自己变得很渺小。

而当一条龙觉得自己渺小,它就真的变小了。

小只是相对而言,它有许多含义。一只小狮子始终比一只大跳蚤大。

对于一条小龙来说,它的尺寸跟一只大狗差不多。情况就是这样。

人群再次欢呼起来。

“这太荒谬了。”龙看着自己的肩膀,想知道这回变成了什么尺寸,“你把所有规则都破坏了。圣·乔治还考虑得更周全呢!”

“轮到我了!”圆绅士不耐烦地上蹿下跳,想看一眼那本书,“‘怎样把龙缩小’——我知道我在哪里看过……”

然而,他的风头却被猫咪们抢了去。

当龙从巢里飞出来时,所有大猫小猫全躲到冯克豪斯太太的裙子后面去了。现在,氨水的烟雾飘到了它们那敏感的鼻孔里,它们嚷嚷着:“猪的味道!”说完,便从裙子后面跑了出来,耳朵全贴在脑袋上。

它们看到的好像是一只正在乱吠的大狗(而且丑得很不可思议)。这对它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取闹的最佳对象。它们已经过了一个神经极度紧张的上午,大家的心情正糟呢。

它们大步向前,尾巴在身后摇来摆去。

你可能听过,大象最怕老鼠。对龙来说,猫咪也一样。我想,它得好好应付猫爪,保护它的鳞片别被抓下来才行。你应该见过你自己的猫是怎么对付你妈妈那双尼龙袜子的吧,道理是一样的。

龙看到那群猫走过来,竟然害怕得发起抖来。而它一开始发抖,似乎就停不下来了。

它从柯利牧羊犬的尺寸,抖成了半只狮子狗那么大。猫咪们把它团团围住,瞪着它,朝它吐口水。龙看了它们一眼,又害怕得抖个不停。

它越抖越小,成了哈巴狗那么小。猫咪们越走越近,在它旁边磨起了爪子。

“这简直难以忍受,”龙说,“你们这下高兴了吧?”

它不停地颤抖,直到变成一只老鼠那么小。猫咪们凑过去玩弄它,把它踢来踢去。

它还继续抖,最后变成小蜥蜴(或者小蝾螈)的尺寸。它抗议的声音逐渐减弱,最后,好像变成一只濒临绝种的蜗牛的吱吱声。

弗雷德里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低头看着不停颤抖的龙。看着它这个样子,联想到刚刚它还扬言要吃了她,就觉得好笑,现在换成她要吃了它还差不多。不过,她才不屑吃它呢。

它倒是被其他“人”给吃了。

就在五个孩子正惊讶地看着龙越变越小,看得入迷时,最小的猫咪突然猛地扑过去,像吞一只苍蝇一样,轻而易举地把它吞了下去。然后,它一脸诧异地看了看四周,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们觉得那是猫咪的呼噜声吗?”阿比说,“还是那条龙在底下咆哮啊?”

小猫咪并没有给她提示答案。它忙着去加入同伴们,它们正忙着在附近的玉米田里跟田鼠交朋友(只不过,田鼠并不想跟它们做朋友)。

原来躲在安全距离之外的人都出来了,围着圆绅士和冯克豪斯太太。附近的村庄里还涌出了更多人,他们全都在欢呼,有人还点起了烟火。

“向伟大的奥斯瓦尔多巫师道三声喝彩,愿他从此以后,永远统领我们,统治这片土地!也向受人尊敬的巫婆道三声喝彩!”所有人都在喊。

圆绅士满面笑容,不停地鞠躬,挥舞他的帽子。而冯克豪斯太太却假装很慌乱,很不好意思。不过,你还是能看得出,她跟他一样,很享受大家的鼓掌喝彩。

“那个巫师什么也没做啊,”在人群的嘈杂声里,阿比悄悄地对其他人说,“全是冯克豪斯太太和猫咪们做的!”

“我觉得那就是巫师的作风,”巴纳比说,“他们总是让巫婆把事情办好,然后抢占功劳。故事里总是这样写的。”

“你怎么知道的?说得太对了,”弗雷德里克说,“就连奥兹国里的巫师都是骗子,记得吗?”

然后,她突然住了口,一个振奋人心的想法冒了出来。她越想越兴奋,便忍不住说:“你们知道吗?这里可能就是奥兹国,只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还没被记在书里,所以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样的。甚至奥斯瓦尔多先生可能就是奥兹国的巫师,这可能就是他初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情景,而我们正在故事的最开端!”

“可是书里面,那个真正的巫师告诉桃乐茜,他是坐气球来的呀。”阿比不太赞同。

“对,”弗雷德里克承认道,“但是在书里,那个真正的巫师总是说谎啊,回想一下。”

大家便开始回想那本书。

弗雷德里克走到旁边一个正在欢呼的农夫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问:“请问,这个国家叫什么名字?”

“我们以前把这里叫作龙之国,”农夫说,“但现在不同了,得取个新名字。应该叫作奥斯瓦尔多国吧。”

“你们瞧?”弗雷德里克对其他人说,“就是这样。这个名字经过时间的推移,肯定被缩短了。总之,我认为这里就是奥兹国,从现在起,我就是这故事里的一部分。”

“即便不是奥兹国,”阿比说,“这里也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啊!”

大家都非常赞同。

“现在,”巴纳比说,“我觉得该回去了。”

“我们该怎么回去啊?”约翰说。

“我也不知道。”巴纳比说着,便朝冯克豪斯太太和圆绅士走去,其他四个孩子也跟了上去。“你真的要留在这里统治国家吗?”他问。

“我得留下啊,”圆绅士说,“他们需要我,你们听听他们的欢呼。”

“我觉得我也得留下,”冯克豪斯太太说,“总得有人在旁边叮嘱你,免得你惹麻烦!”

“他们让我们住进一个可爱的宫殿里,”巫师吐露道(假如真的是他的话),“公主被龙吃掉之前,就是住在里面的。”

“有三十个房间呢!”冯克豪斯太太冷冷地说,“该有多少灰尘呀!”

“来吧,来吧,亲爱的女士,”圆绅士(可能就是巫师)用一种君王的口吻说,“女佣会很乐意打扫的。”

“我啊,”冯克豪斯太太说,“从来就信不过女佣,以后也不会!”

“现在我们要回那本书了吗?”苏珊说,“我们得把它带回家。你们确定没有它,自己能在这里好好生活吗?”

“让我再看几眼,”圆绅士说完,仓促地看了前面三四页,“好了!这些新把戏已经够我用上好几年了!”

苏珊把书递给冯克豪斯太太,可她却把它推开了。

“我不需要它了,我有常识就够了,这是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应有的品质。”

“你们打算用什么方法回去?”圆绅士问五个孩子。

“问题就在这儿,”苏珊说,“我们还不太清楚。”

“用除痕膏,”冯克豪斯太太朝书瞥了一眼,马上就说,“在我衣柜最上面的那个抽屉里有一些。”弗雷德里克听了,便跑回去拿。

“我们能信她吗?”阿比悄悄地说,“要是我们只是被‘除痕’了,却没在其他地方出现怎么办?”

“要相信那本书,”巴纳比坚定地说,“到目前为止,它做得很好。”

弗雷德里克拿着装有除痕膏的瓶子回来了。冯克豪斯太太在每个孩子的额头上擦了点。

不过,与此同时,为了以防万一,苏珊紧紧地抓住那本书,许下愿望。

你可能想知道,除痕是什么感觉吧?答案就是,什么感觉也没有。这一秒,五个孩子还站在一个魔法国度里(可能是奥兹国,也可能不是),看着一个巫师(他可能是大巫师,也可能不是)表演一百种简单的牌戏,一群农夫正在为他喝彩。

下一秒,他们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巴纳比、阿比和弗雷德里克那座白色小房子的前门台阶上。他们就这样回到了康涅狄格州。

“从图书馆回来啦?”巴纳比、阿比和弗雷德里克的妈妈说,她正打开门,打算去兜售一栋殖民时期的分层式农场房子,“你们真快。”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快,”等妈妈开车一走,阿比就说,“我怎么感觉好像离开好几年似的。你们觉得那个地方真的是奥兹国吗?”

“如果真的是,”弗雷德里克说,“那我很失望。我总觉得应该碰上一些有名的人物,例如桃乐茜、稻草人之类的。”

巴纳比摇了摇头:“我觉得它不是那样运作的。我认为应该是这样:每个人都要用自己的方式到奥兹国——或者其他魔法国度去。那些写进书里的故事已经成形了,要是我们闯进去的话,也会被写下来的。所以,我们得开创自己的冒险,就像打开不同的门一样。”

“那条龙就是这么说的。”弗雷德里克说。

“是吗?”巴纳比饶有兴趣地问,“它还说了什么?”

“我忘了,”弗雷德里克说,“不过,那会儿还是挺有意思的。那条龙也有不错的一面,然而它已经不在了,我有点难过。”

“不一定哦,”约翰说,“也许它好的一面已经跟猫咪融为一体了。”

“也可能融合了坏的一面,”阿比说,“那只小猫长大以后,说不定会喜欢吃人。他们得看好它,抑制它坏的一面,重新塑造它那婴儿般的思维才行。”

“可惜我们再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那么做了,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苏珊叹了口气。

大家都沉默了。

“不管怎样,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巴纳比说,“明天轮到你。”

苏珊摇摇头,说:“明天是星期天。”

“那又怎样?”弗雷德里克说,“现在是暑假,星期天不用去主日学校上课呀。”

“即便如此,”苏珊说,“魔法不是星期天的东西。我不是指这样有罪,但是,反正它们不应该混在一起。”

“那我们明天要怎么过啊?”阿比说,“大家的想法肯定会跑得比愿望还远。”

“最好把书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巴纳比说。

“我会的。”苏珊说。

“这就完啦?不看看书里写什么吗?”弗雷德里克很想看。

“别沉湎于过去,”巴纳比说,“我知道它会写些什么。”

“我倒是想看看。”约翰说着,从苏珊手里拿过书,开始读起来。

“它还配了插图耶,”弗雷德里克越过他的肩膀,边看边汇报,“我看起来是那样的吗?一点儿也不像我嘛!”

然而,就在这时,那位幽默男子开着车,按着铃过来了。大家全跑过去跟着他,在冰冻果子酱的愉悦里,魔法一下子就被忘在了一旁。

不过,苏珊还是先跑回自家的房子,把那本书小心翼翼地放在衣柜最上面的抽屉里。

那天午后,吃晚饭前,她没跟其他人打招呼,自己一个人走到韦德路。

她绕过平时那个弯,心想,即将出现在眼前的是不是一片平地?冯克豪斯太太的房子曾经坐落的地方,现在应该只剩一个洞了吧?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那座房子依然在那里,跟原来的一模一样。车道上的牌子也还在。

但是,苏珊走近一看,发现那块牌子上不是写着“慢行,注意猫,以及其他东西”。

那牌子上写着:“出售。”

她走近房子,透过窗子往里看,发现每一件家具都不见了。

看来,无论冯克豪斯太太现在统治的王国叫什么名字,显然,她拥有自己的盐罐、氨水以及作为一位受人尊敬的巫婆所必需的每一样东西。苏珊想,她应该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搬进宫殿里了吧。而她不想留着这座房子,以免勾起自己对过往的回忆,于是,她也给房子涂了除痕膏。

也许书里的部分魔法渗进除痕膏里了吧,所以它才依然有效。或者是,冯克豪斯太太(不像那条龙后来那么不自信)也开始相信自己的能力,现在也逐渐成为一名真正的巫婆了吧。不管怎样,苏珊相信,她永远都会是那位受人尊敬的巫婆。

她正想得入神,一个女人从隔壁房子走出来,站在走廊上好奇地观察她。

“如果你是来找冯克豪斯太太和奥斯瓦尔多先生的话,”那个女人说,“他们搬走了。很突然,而且,他们还说,他们回杂耍团去了。”

苏珊回想着最后一次见到圆绅士的场景,还有冯克豪斯太太那家庭主妇式的巫术。

“对,”她缓缓地说,“没错,我想,你可以认为,从某个角度来看,他们都搬走了。”

说完,她就朝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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