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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井许愿的人 2 唤醒美丽的少女

大家好,我是戈迪。现在,轮到我来给你们讲故事了。

当时我走进客厅,打开前门。但我并不像我的声音听起来那般镇定。我怕得很。

很多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不只怕这种幽灵般的神秘敲门声,还怕很多普通的事情,例如出去见人,推测他们会怎么看待我。所以我有时候会大声说一些蠢话,那是为了掩盖我有多害怕。每当我那样说话时,我其实很清楚那些话有多么大声,多么愚蠢,但已经来不及住口了。

我从来不让詹姆斯、奇普、劳拉和莉迪亚看出我有多害怕,不然他们会瞧不起我的。他们对任何事情都那么无所畏惧。所以,我走进客厅,打开了前门。

但是,我瞄了一眼站在门外的东西,差点又把门给关上了。黛博拉跟在我后面,也看了一眼那个东西。她立刻尖叫起来,喊了声“巫婆”,便跑回了房间里。

“呀?”门口的东西说着,往前倾了倾身体,用一只手搭住自己的耳朵,说,“那是什么?”

“噢,没什么啦,”我说,“你好吗?”我加了这句话。那就是我所能想到的了。然后,我大概就只是张着嘴巴站在那里了吧。我知道自己有时候会这样。

那个东西是个女的,但也仅仅只能这么形容了。我以前听过别人抱怨莉迪亚的祖母,格林老太太,那位艺术家,说她像个巫婆一样到处走来走去。我只能说,跟眼前这位老太太相比,莉迪亚的祖母简直就是玛琳·黛德丽1。

这位老太太蜷缩在一件长长的黑色斗篷里,蓬乱的白发半垂下来,随风飘扬。一只长满结节的粗糙的手上,握满了树枝、根茎和拖到地面的蔓藤,使她看起来更像巫婆。她戴着一副有棱有角的大眼镜,鼻子又长又瘦,手指也又长又瘦。她一笑,简直就跟鳄鱼一样。

这会儿她正笑着,还伸出一根又长又瘦的手指指着我。

“小伙子,”她用沙哑的声音说,“我好像迷路了,你能告诉我去希望之山的路吗?”

听到这些话,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我很确定,魔法已经被我启动了,而且很生气。我已经在劫难逃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如果你了解希望之山的话,你就会明白了。

它就坐落在我们这条街上,有人说那是一座疯狂的房子,所以称它为“没有希望的山”。但这不是真的,不全是。

那个地方是这样子的。不开心的人会到那里去,让专家帮他们再次充满希望地生活。而这些专家使他们重新燃起希望的方法,就是让他们整天在这条路上走来走去,跟来往的车辆混在一起。有时候,一些不懂事的孩子就会在车窗里嘲笑他们,说“快走开呀,疯子”等类似这样的话。很久以前我也干过这种事。但这件事我永远也不想让詹姆斯、劳拉或其他人知道。

现在我当然不会再干那种事了。因为我知道去希望之山的人并不是疯子,他们只是需要充满希望的交谈,还有运动,大概是这样吧。

所以,既然这位老太太只是想到那里去,我就没有理由怕她,即便她看起来有多像巫婆。世界上才没有巫婆这种东西呢,而且从希望之山过来的人都不危险。至少人们是这么说的啦。

不过,假如水井很恨我,而且非常生气的话,它可以轻轻松松地派一个巫婆过来缠着我,或是一个从疯人院跑出来的疯子,或者集两者于一身的人,不是吗?

所有的想法一下子全涌进我的头脑里。就在这时,那位老太太突然用她那瘦骨嶙峋的手插进我的肋骨里。我一下子跳了起来。

然而她只是说:“你的舌头被猫给叼走了吗?”

当然,最好的做法是给她指明希望之山的方向,然后进屋关上门。这也是我正想做的。

但是,我又想起魔法的意图是要我们做好事,而且,现在是我的冒险,屋里其他人都在指望我作决定呢。

其实,我知道那天他们不想跟我一起玩,我也知道莉迪亚根本不是去看牙医。我感到自己被孤立了,而这才是我对水井许愿的真正原因。既然劳拉对这件事的态度这么好,还原谅了我,我就不能让她失望。如果魔法变得不正常,那我也得承担起最主要的责任。

所以,我就说:“我带你去吧。”

“千万别因为我而打扰到你们快乐的派对。”老太太说。我想,她应该是看到其他人正透过房间的窗户偷偷往外看吧。

但是我说:“我正打算走呢,而且也顺路。不过,等一等,让我把灯亮起来。”说完,我就从口袋里拿出经常带在身上的手电筒,因为现在已经黄昏了。

“那就带路吧,戴奥真尼斯2。”老太太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叫我。她还说:“我在黑暗里看得见。”这句话丝毫没有缓解我对她的恐惧。

但我只是说:“搭着我的胳膊,太太。”于是,她用那只皮包骨头的爪子抓住我的胳膊。如果我像詹姆斯那样擅长用词的话,我应该会说,她那冰凉的手一抓,瞬间就使我的肌肉枯萎了。但其实并没有这样,它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只皮包骨头的爪子。

就这样,我们开始走下斜坡。我回过头,看到其他人在门口挤成一团,正看着我们。走了一段路之后,我听到他们正在后面偷偷跟着。我感觉好多了,只要他们在,事情就不会太糟糕。即使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知道该怎么办。他们总是那么能干,所以呀,我觉得他们棒极了。

其实,我不太想让他们知道我在这一章里是怎么描写他们的。可我实在太崇拜他们了,很多话总会情不自禁地溜出来。

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是怎么写我自己的。过会儿我要翻回去把那部分删掉,但现在我还没法停下来。接下来的故事情节比较难讲,我得专心不让句式出错,不让文章显得没品位,顺顺利利地讲到结尾。我一直都不擅长讲故事。威尔逊小姐说我没有天赋。她说我得刻苦学习,找到窍门。从现在起,我就要试一试啦。

事实上,下山的时候,那位老太太根本就不需要我的胳膊。她的身手很敏捷,大部分时间反而是她在推着我向前。有时她会突然停下来,我相信她在黑暗里真的能看见东西,因为她每次停下来都会用手拔下更多植物和蔓藤。

她每次拔植物的时候就会自言自语,说的话也不像英语。刚开始我还以为她是在讲咒语,为她的巫术收集邪恶的植物。要不然的话,她就是真的疯了,一路疯言疯语。不过渐渐地,我不再那么害怕,便耐心地听她讲。我觉得她只是在念那些植物的名字而已。

这可真有意思。因为一个人生活在乡下,肯定会认识很多种植物,但也不太可能记住所有植物的名字。于是,我们开始就这个话题聊天,她介绍了各种不同的植物。我知道“王子菠萝”,却不知道它还叫作“美洲商陆”和“梅笠草”。而这位老太太对这片树林里的每一株植物都了如指掌。

等我们下了山,来到路口时,我已经很确定她不是巫婆。她只是一个可怜的老太太,有点精神失常,还走失了。然而,一想到这么活泼快活的老太太竟然精神失常,即便只是一点点,我也觉得很难过。

于是,我就问:“你要不要说说你的苦恼?”我只是想表现得友好一点,跟她聊聊天。

“我的苦恼?”她听起来很吃惊。

“对呀。你为什么失去了希望?那些专家们有没有让你重新燃起希望?”

她一听,竟然哈哈大笑,不过一点儿也不吓人。然后,她告诉我,她并不是希望之山的病人,而是那里的医生,她称之为心理医生。(写到这里,我得停下来去问问詹姆斯,“心理医生”这几个字该怎么写。)

她是一名心理医生,但她的业余爱好是探索大自然。所以,她让病人重燃希望的一个方法就是教他们认识植物,还有鸟。

这下我们真的聊到一块儿去了,因为我对鸟也特别感兴趣。只是我一直没有机会跟别人聊这件事,因为大部分孩子都觉得,关心鸟的人很古怪。我很讨厌上次那个寄宿学校,他们都叫我“鸟园”,还弄坏了我所有奥杜邦协会3的胶片。从那以后,我就学会了把跟鸟相关的东西都藏起来。我还从没跟詹姆斯、奇普或其他人提起过,我很怕说出来之后,他们会瞧不起我。

然而这位老太太似乎并不认为对鸟感兴趣是很古怪的事情。她今年秋天还没见过冬鹪鹩,而我看到了。她也不能模仿黑喉绿林莺的声音,而我可以。不过她带我去看红冠啄木鸟的巢,离我家那条路只有几码远。

说着说着,我们就来到了通往希望之山的私家车道旁,该跟她道别了,我真感到难过。而且我觉得她也是,因为她的手依然抓着我的胳膊。

“我在想,”她说,“你之前问我有什么苦恼,我确实有一个。她的名字叫西尔维亚,我突然觉得,说不定你可以帮我让她好起来。”

接着,她便告诉我这个小女孩的事。西尔维亚是她的一位病人,发生了很不幸的事。

“你瞧,”她说,“在这场意外中,西尔维亚一下子失去了双亲,这对她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我知道。”我说。因为很久以前,类似的事情也在我身上发生过一次。

“问题是,”这位老太太继续说,“西尔维亚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她不愿意跟我或者任何人说话。”

“难道她没有其他家人了吗?”我说。因为我只失去了爸爸。

“她有一个姑姑,”老太太露出生气的表情,看起来又像巫婆了,“如果她还配得上这种称呼的话。但她帮不了什么忙。”接着,她便继续讲这位姑姑忙于工作,除了钱以外,她没有时间照顾西尔维亚,所以才把她送到希望之山来。

“但她一点儿也没有好转,是吗?”我说。

“对,”老太太说,“她并没有好转,而这就是我的苦恼。我刚才在想,说不定她愿意跟其他小孩聊聊天。”

我愣了一会儿,才领会到她的意思。“我?”我很惊讶地说。

“何不试试看?”

“我不太擅长聊天呀。我有几个朋友比我更能干,你要不要问问他们?”

我差点儿把詹姆斯、劳拉和其他人给忘了。不过,这时我听到他们还跟在我们后面,而且越来越近,窸窸窣窣的,还小声说着话。我觉得老太太也听见了,因为她的声音变得很粗哑,厉声戾气的。

“如果我想要你那些聪明朋友帮忙的话,我早就说了。我现在问的是你。”

这下我明白了,这就是魔法的旨意,它要给我做一件大好事的机会,而且不允许我拒绝。

“好吧,”我说,“我会试试看的。”

我们一起走上车道,来到希望之山那栋巨大的主楼前。这里看起来很庄严。我想到那些住在里面的患者,他们就在那些窗帘的后面。老太太可能看出我很紧张,就拍了拍我的胳膊。

“快活起来吧,戴奥真尼斯,”她说,“对了,你是不是该自我介绍一下?”于是我就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她听完以后,又露出了鳄鱼般的笑脸:“很好,戈登·T.威瑟斯彭三世,你要不要进我的起居室?”

于是,我们就走进去了。

我是劳拉,现在由我来讲故事。戈迪说应该由我来写这一部分,因为第一场冒险本来应该由我来做主的,但我很高兴地把这个机会给了他。

当时我们看到戈迪跟那个老巫婆一起下山,都快担心死了。我很确定魔法变得不正常,可怕的事情就要降临他身上,而我刚才却对他那么苛刻。

但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冒险,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他们。我们看到戈迪的手电筒在前面亮着光,便紧跟不放,还得注意藏好,一点点前进,免得被那个老巫婆发现。

当我们来到山脚下时,周围全都黑了下来。虽然这条路我们已经在夜里走了上百次,从来都不害怕,连一根寒毛也没竖过,但这一回感到毛骨悚然。有一会儿我仿佛听到戈迪在喊救命,但等我们全都停下来,屏住呼吸仔细听时,又好像不是。

“我想他应该是在学鸟叫。”詹姆斯说。

“不可能呀。”我说。但那声音听起来真的很像鸟叫。

“她对他施法术了,他以为自己是一个鼻子抽筋的骗子呢。”奇普说完,便和莉迪亚咯咯咯地笑起来,但我觉得他们笑是因为很紧张。

后来我们就再也没听到其他声音,于是大家就继续走。

然而,当我们看到他们拐进去的地方时,我简直觉得魔法再也正常不起来了,因为我们一直都有点怕希望之山。要不是黛博拉很喜欢戈迪,我们也不可能带她走上那条车道,前往那个不祥的收容所。我们来到门口,刚好看到那扇可怕的门在戈迪和老巫婆身后关上。伴随着一个可怕的关门声,一切仿佛都结束了似的。我们回过头来,看着对方。

“我发誓再也不批评戈迪了。”我说。

“前提是我们还能再见到他。”莉迪亚说。

奇普到处侦察了一下,说:“看!”大家都朝他所指的地方看过去。

只见一楼一扇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后面亮起了一盏灯,我们看到戈迪和那个老巫婆走进房间里。另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巫婆也跟着他们走进去,他们一起交谈了一会儿。接着,房门就打开了,一个金头发的小女孩走了进去。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女孩。她走进房间的样子很奇怪,好像一边睡觉一边走路似的。

“是睡美人!”奇普说,“这两个巫婆把戈迪带到这里来吻醒她!”

“这位王子未免也太迷人了吧!”莉迪亚说。

我知道他们这样取笑戈迪只是为了让自己保持勇气,黛博拉却义愤填膺地说:“我不懂你们是什么意思!我觉得戈迪会成为一个很棒的王子啊!”

“没错,我也觉得他现在的作风很像王子。”詹姆斯说。我们打心底里赞同他的话。然后我们就在外面看着他们。接下来的故事由戈迪来讲。

又由我来讲故事了。

当我跟着那位老太太走进希望之山的门廊时,我不知道将会看到什么东西。不过,那里一点儿也不可怕,只是一个摆满盆栽和桌子的大厅而已,就跟旅店里那些愚蠢的旧客厅一样。

老太太把我带到旁边一个房间里,另一位女士跟了进来。这位女士穿着一条黑色的天鹅绒连衣裙,戴着珍珠项链,烫着一头卷发,但她的脸皱巴巴的,显得满面愁云。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而且立刻就判断出她就是那位姑姑。她好像很赶时间的样子,眼睛滴溜溜地转,一会儿看看房间里的蔓藤植物,一会儿又看看我,然后深深地吸气。

“这是怎么回事,拉弗莉医生?”她说。那就是老太太的名字——艾玛·拉弗莉。一开始听到这么可爱的名字,再联想到她的样子,就会觉得很好笑。但是,等你更加了解她,就会觉得一点儿也不好笑了。

“只是作一个实验而已。”这是拉弗莉医生的回答。

那位姑姑又深吸了一口气,我能猜得到她是如何看待那些蔓藤植物,以及如何看待我的。不过,她还来不及说话,房门又开了,一个穿制服的护士把一个金发小女孩带进来之后,又退出了房间。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西尔维亚。她很苍白,很瘦小,看起来好像要断掉似的。她比黛博拉大一点点,如果是在学校里,我觉得她应该上三年级。最重要的是,她实在太漂亮了,以至于我所能做的就是傻傻地站在那里盯着她。不过,我没有忘记把嘴巴闭起来。

“戈迪,这就是西尔维亚。”拉弗莉医生说。“西尔维亚,这位是戈登·T.威瑟斯彭三世。”说完,她就把那位姑姑带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留下我和西尔维亚两个人。

“哈喽。”我说。

西尔维亚什么也没说。但她看了我很久,然后笑了。

看到这样的笑容,任何人都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然而我能做什么呢?我站在那里想啊想,然后我想到一个笑话。那是一个很土的乡村笑话,詹姆斯、奇普和其他人以前就是这么评价的。不过我很喜欢,黛博拉也是。

我用两只手抓住自己的头皮,用力往后扯,把眉毛拉直。然后我说:“妈妈,你是不是把我的马尾辫绑得太紧了?”

西尔维亚又看了我很久,好像不明白我的意思。然后突然间,她哈哈大笑起来。

那位姑姑听到笑声,一下子跳了起来,好像中了枪似的。“真是的,拉弗莉医生,”她说,“让西尔维亚这么兴奋实在太危险了!”

“嘘。”拉弗莉医生说,口气有点粗鲁。她盯着西尔维亚,好像期待能发生某件事。

紧接着,那件事就真的发生了。西尔维亚开口问:“三是指什么呀?”

一开始我不太明白:“什么?”

“她说你叫戈迪什么什么三,那个‘三’是指什么呀?”

后来我才知道,这几个字是这七个星期以来,她第一次开口说的话。

于是,我就告诉她我的名字是跟在我祖父和爸爸之后的,还告诉她我的爸爸去世了,就像她的父母一样。也许我不应该说的,但我觉得这样也好,让她明白这类事情也会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我告诉她我就住在这条路对面,跟詹姆斯、劳拉、奇普和莉迪亚是好朋友,我们一起度过了很多好玩的时光。我还跟她讲黛博拉以前驯服了一只邪恶的怪物。

西尔维亚的话不多,但她提出的问题都很机灵。看得出来,她虽然精神受了创伤,但一点儿也不笨。

我们就这样聊着天。那位姑姑一直在深呼吸,不停地看手表,还跟拉弗莉医生说悄悄话。最后,拉弗莉医生朝我们走过来,说:“我想,今天的谈话已经足够了,跟戈迪说再见吧,西尔维亚。”

然而,西尔维亚没有说再见,而是抓住我的手说:“不要走。”

那一瞬间,虽然明明没有东西淹没我,但是我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我想,我必须得走了,”我告诉她,“不过,我还可以过来,行吗?”说完,我看着拉弗莉医生,想知道自己这样说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了,阿斯克勒庇俄斯。”我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读过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故事,知道他是一个很有名的医生。虽然我很钦佩他,但我是不可能做到他那样的。

我回过头来对西尔维亚说:“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哦。”这话听起来有点蠢,但我只能想到这个了。

那位姑姑吸了一口气。然而西尔维亚又哈哈大笑起来:“明天再来哦。”我答应她,明天一定来。

拉弗莉医生带我来到门口,说:“戈登·T.威瑟斯彭三世,我真是太感谢你了。我觉得我们这个实验相当成功。”

“西尔维亚不能跟其他孩子一起玩吗?”我问,“如果可以的话,应该会很棒。”我自己就有这样的体验,“难道她不能被其他家庭收养吗?说不定还能去上学呢。”我并不是说那位姑姑不好,也不是说希望之山不好,但我知道,假如我是西尔维亚的话,他们对我一点儿帮助也没有。

“得等她更开心点才行,”拉弗莉医生说,“我也知道这里对她而言,并不是最开心的地方。”她好像看出我的心思似的,又继续说,“但在她恢复之前,也只能住在这里。我也很想自己照顾她,但我已经太老了,住的地方也很孤独。再说,也没有其他家庭想领养一个问题儿童呀。”

她打开前门,跟我一起走到楼梯口。“那么现在,”她又像鳄鱼一样笑起来,“晚安吧,可爱的王子,我得去安慰那位姑姑了。而且我也知道,”——她嗅了嗅空气——“你的朋友们正在等着你呢。”

她没有漏掉任何蛛丝马迹。所有孩子都在不同的灌木丛后面藏得很好,也没有说悄悄话。但是等她一走,他们立刻全都跳出来围住我,七嘴八舌地说话。

“你们听到了吗?她叫他王子耶!”黛博拉边说边跳,她只要一兴奋就会这样。

五分钟之后,大家听我讲完整个故事,黛博拉又说:“就跟睡美人的故事一样,戈迪把咒语打破了。”

我们一边说,一边沿着银井街走到我家,因为这里最近。平时我经常去找他们,他们很少来我家,主要是因为我妈妈。不过,我记得今晚妈妈要去参加一个委员会议,要吃完晚饭才回来。再加上魔法已经重新启动了,我们有好多话要聊。于是我就叫他们留下来吃饭。我知道管家塞伦斯太太肯定会同意的。

“当然好啦,”她说,“让这个太平间有一点生气也是一件好事。”塞伦斯太太是一个很直率的人。我家其实并不是太平间啦,只是比较安静而已。

我们不在餐厅的大桌子上吃饭,因为莉迪亚说那张大桌子简直是对幸福快乐的打击。于是塞伦斯太太就在一楼的游戏房给我们安排了自助餐。这里平时没人来玩,被妈妈当作花园俱乐部的会议室。这样一来,那些来参会的女士就不会把她的好地毯弄得全是污泥了。

塞伦斯太太做了拿手的蛋奶面包,还有许多黄油和糖浆。劳拉主持这个会议,因为从某方面来说,这毕竟是她的水井。

“关键在于,”她开始了,“这一回,魔法给我们来了个措手不及。从现在起,我们要好好安排它,驯服它,自己来决定接下来该做什么。”

然而我们并没落实太多安排,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都抢着告诉她该怎么怎么做。争论到一半,我听到一个声音,有点像水龙头的滴答声。

我朝声音的来源转过头去,看到窗外有一张脸。我简直难以置信。

“西尔维亚!”我说。

所有人都看向窗外,还真的是她。她的鼻子被窗玻璃压得扁扁的,金色的头发垂在她那瘦小的脸庞两边。大家一下子全冲出门外。我想,她肯定是被吓坏了,因为当我们来到草坪上时,她立刻跑开了。我听见自己朝其他人下了命令。以前我从来不敢那样做,但是现在,我做到了。

“所有人都退后,”我说,“让我来处理这件事。”于是,他们就让我上前去。

我朝她跑过去。她看到只有我,便停下来等着。“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说,“只穿着这么薄的裙子,没有外套,不冷吗?你想不想进屋里?”

她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想。”

于是我们就回屋里去,其他人跟在后面。不过他们隔得稍微远一点儿,而且走得很轻。我把他们一个一个叫过来作介绍。晚餐只剩下一块蛋奶面包,而且已经凉了,没法融化黄油,不过我加了很多糖浆,西尔维亚似乎很喜欢。

我们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从希望之山跑出来的,不过她真的很聪明。她记得我说过住在路的对面,所以她就一路走过来,直到在邮箱上看到我们的名字。

“我想跟你玩。”她说。然后她又有点害羞地对黛博拉说:“说一说邪恶的怪物吧。”

很快,她们俩就唧唧喳喳地说个没完,莉迪亚形容她们像两个幸福的无知少女。然而,当我想站起身来离开桌子时,西尔维亚却抓住我的手不放。于是,其他人便围过来,大家一起低声商量该拿她怎么办。

“我们不能留下她吗?”莉迪亚问。

“她又不是玩具,”詹姆斯告诉她,“我们得好好安排才行。”

我告诉他们,拉弗莉医生觉得西尔维娅需要其他孩子。

“那就对了,”劳拉说,“我们不能把她送回那个黑暗的地方,跟那些巫婆在一起,即便其中有一个好巫婆。我们要收留她,可是我们没有多余的房间呀。”

“我家有,不过那个房间是留给爸爸从办公室带回来的客人用的。”奇普说。

所有人都看着我。因为大家都知道莉迪亚的房子摇摇欲坠,她的祖母又整天忙着画画,根本没空理其他人或其他东西,甚至对莉迪亚也很少关心。

而我家呢,并不摇摇欲坠,还有很多空房间。我也一直很想要个弟弟或妹妹,虽然我知道,即使我有了弟弟妹妹,也不可能像西尔维亚这么可爱。要是能让西尔维亚跟我们一起生活,那该多好啊。但是我一想到妈妈,就觉得这件事不太可能。我是说,收养西尔维亚。

要公正地评价妈妈还真难。她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而且她整天忙着参加各种会议,当一个社会上的领导。她很喜欢那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让西尔维亚跟妈妈一起住的话,情况恐怕会和跟那位姑姑一起住一样。我不想放弃她,可是没有办法,我想,唯一的方法就是打电话给艾玛·拉弗莉医生了。

西尔维亚还是不肯放开我的手,所以就由詹姆斯去打电话。三分钟之后,拉弗莉医生就开着她那辆小破车,嗖嗖嗖地赶来我家了。

西尔维亚看到她似乎很高兴,还笑着跟她说:“哈喽。”然而她一知道医生来是要带她回希望之山,脸就立刻皱成一团,像要哭出来似的。

拉弗莉医生无奈地看着我。我在西尔维亚面前跪下来,心里很忐忑,希望魔法能帮我说出正确的话。

“西尔维亚,”我说,“我真的非常高兴你过来找我。下次随时都可以来。就像我说过的,明天我就去找你。我以后每天都去,说不定还能带上其他孩子。”

我看了看拉弗莉医生,征求她的同意,她点了点头,说:“可以,只是别一下子全都过去。”

西尔维亚的脸稍微缓和了点。她指着黛博拉:“她先来。”就这样,我们一起来到门外的车道上。

就在拉弗莉医生和西尔维亚刚准备走时,我们看到妈妈那辆豪华轿车拐了进来,我们的司机克拉多可开着车。其他人马上道别,也跳进拉弗莉医生的车里。妈妈有时就是这么吓人,而这也是我担心她会影响西尔维亚的地方。

我不想看到他们走。不过,西尔维亚从车子里倾着身子,给了我一个飞吻。

“真是的,戈迪,”过了一会儿,妈妈走进游戏房里,看着剩下的蛋奶面包,“这里是怎么回事?车里那些人是谁?”

“噢,没什么啦,”我就这么告诉她,还有点快活,“我只是带一个新朋友来吃晚饭而已。”

然后我就心情愉悦地上楼去了,觉得自己干得很不错。然而当我躺在床上时,便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解决任何事情。西尔维亚在希望之山是不会痊愈的,我知道,拉弗莉医生也知道。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魔法已经恢复正常。我一直醒着,想着这件事,等我睡着以后,还整晚做梦。到了第二天早上,我被叫了三次才醒来。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第二天我在学校里表现得那么蠢的原因吧,但这并不代表我的表现从来没有聪明过,也不代表在我们班上不需要聪明。

那时我央求妈妈让我去上公立学校,还以为自己会跟詹姆斯、奇普、劳拉和莉迪亚在同一个班级。要是那样的话就好了,可谁知道事情后来会变成那样。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我不像他们读过很多有趣的书,思维也没那么快。他们去上尖子班,而我就在差生班自生自灭,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似的。

我在六年(1)班B课室,学校想取什么名字都行,反正大家都知道这是差生班。所以我们得由严厉的威尔逊小姐来做班主任。威尔逊小姐连一年级都教过,她很擅长对付笨孩子。我并不是班上最笨的孩子,只是差一点儿而已。

但是今天早上我好像比任何人都笨。我们正在学假分数,可我一点儿也不明白该怎么把它们变成真的。我一直在想西尔维亚的事情。最后,威尔逊小姐说放学后我得留下来,她要给我补课,这样才不会浪费班上其他人的时间。

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我答应过西尔维亚,要去希望之山看她。如果威尔逊小姐扣住我,那我肯定得迟到。

然而这一整天都这样,我在历史课和英语课上的表现跟数学课上一样糟糕。

到了下午三点钟,我留在了学校里,但我又困又焦急,根本记不住到底什么是最小公分母。威尔逊小姐放下她的书,说:“戈登·威瑟斯彭,你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我决定豁出去了。说不定魔法会感化她,让她对我宽容点,毕竟实在没别的法子了。

于是,我就说:“威尔逊小姐,你相信许愿吗?”接着,我就把许愿井和发生过的事情告诉了她。

我觉得魔法起作用了,因为等我讲完西尔维亚的事情时,威尔逊小姐看起来跟平常很不一样。通常她总是表现得很古板,干巴巴的,好像吸入太多粉笔灰似的。但是现在,她的脸看起来很温柔。

“可怜的小东西,”她喃喃自语,“可怜的小东西。”然后,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咔嗒一声合上书本,说:“戈登·威瑟斯彭,补习这件蠢事可以晚点再做,跟我来吧。”

我们到衣帽间拿上帽子和外套,然后一起下楼,坐进她的车里。这无疑是一种优待,因为她开的是雷鸟牌汽车,而且开得很快。我们先来到她家,那是一座白色的大房子,坐落在主干道一块又大又整洁的草坪上。威尔逊小姐跑了进去,过了十秒钟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绑着粉红绸带的大盒子。然后,我们就一起来到希望之山。

我们在大厅被一个爱管闲事的护士给拦住了,因为现在不是探望时间。但是威尔逊小姐很气派地说:“我,是俄门特鲁德·威尔逊。”那口气,仿佛在说她是伊丽莎白女王似的。就这样,我知道了威尔逊小姐的全名。她在我们的年级卡上总是简单地写“E.威尔逊”而已。不过,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

就在这时,拉弗莉医生出现了,于是事情便顺利地解决了。我们走进旁边的房间里,很快,就跟昨天一样,一名护士把西尔维亚带了进来。西尔维亚一见到我,立刻跑过来抓住我的手。

“哈喽,你迟到了。”说完,她就笑了笑。看到她的笑容,威尔逊小姐整个人都软了,又自言自语:“可怜的小东西。”

西尔维亚的脸又皱了起来,我有点担心。她应该经常被别人叫作“可怜的小东西”吧,这种感觉很不好,我很清楚。

不过,威尔逊小姐自己也发现了,便立刻活跃起来。她看了看我,也许是我给了她灵感吧,她突然做起了我跟她讲过的那个笑话,把头皮往后扯,说自己的马尾绑得太紧了。威尔逊小姐的样子看起来可怕极了,把西尔维亚逗得前仰后合。

然后,威尔逊小姐说:“西尔维亚,我给你带了一份礼物。”她把盒子递过去,让西尔维亚自己解开粉红色的绸带。

我对洋娃娃实在不了解,不过我担保,盒子里那个洋娃娃肯定是顶级的。西尔维亚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说:“噢!”

“这是我以前的洋娃娃,那时候我跟你现在一样大,”威尔逊小姐告诉她,“后来,就没人跟它玩了。我屋子里摆满了以前拥有过的每一个洋娃娃,我打算把它们留给……不过不要紧,说不定你愿意来我家看看。”

然后,她把拉弗莉医生叫到一边去,让西尔维亚自己跟洋娃娃玩。她们好像忘了我还在房里,不过我能听到她们的对话。

“我在想,”她说,“你能不能让我来照顾西尔维亚。我有一座大房子和丰富的财产,我已经在这座镇子上教了二十五年书,教育委员会能为我做担保。刚开始可以先让她来我班上听课,等她准备好了,再去上三年级。而放学以后,”——说到这里,她很忧伤地笑了——“我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时间。我一直都很想要个孩子。”

拉弗莉医生看着她,我觉得她看起来很满意:“不如问问西尔维亚吧?”

“西尔维亚,”威尔逊小姐说,“你要不要去我家待一会儿,看看我的玩具屋?说不定你还想住下去哦。”

西尔维亚看着我:“你会去看我吗?”

“当然会啦,”我说,“不过等你上了三年级,你就会交到自己的朋友了。”我并不认识三年级的那些孩子,不过我确信,一定有许多好孩子。

西尔维亚朝我们笑了笑,说:“好啊。”

到了这里,冒险似乎就结束了。我得承认,魔法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于是我准备悄悄离开,但威尔逊小姐抬起头来,说:“等一下。”她跟着我来到门口。

“戈迪,我知道你有朋友在凡·内斯特太太的班级上。我在想,你去跟他们一起上课,是不是会开心点?当然,那是一个快班,但我觉得如果你能更喜欢学校的话,应该会更努力地学习,跟上他们的进度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根本不敢奢望能跟奇普、詹姆斯、劳拉和莉迪亚一起上课。况且,要是我一直跟他们在一起的话,说不定他们会厌倦我。要是被他们看到我有时候在课堂上表现得那么笨,他们也会很讨厌我吧。

然而最重要的不是这些。最重要的是,我才刚刚稍微了解真正的威尔逊小姐,现在可不想那么快就离开她。说不定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能和她一起照顾西尔维亚呢。

所以我说:“我们到这学期的中间再看情况吧。”

威尔逊小姐露出一个调皮的表情,说:“谢谢你,戈迪。”然后她又来到西尔维亚跟前蹲了下来。

我看了看拉弗莉医生,她笑了笑,说:“恭喜你,希波克拉底4。”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老是叫我这些名字。不过,我也像鳄鱼一样对她笑着说:“再见了,我会来看你的。”然后我就从希望之山跑出去,沿着银井街一路飞奔,想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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