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花园 4 走进书里的好时光
“我真失望。”伊丽莎说。
“怎么啦？”罗杰大声喊着，以便盖过海浪的声音。三个孩子正坐在沙滩上，潮汐涨得很高，时间是上午，距离上次冒险已经过了好几天。
“那个魔法呀。”伊丽莎说。
“我不明白你怎么能那样说，”安说，“它一直都很好呀。”
“噢，到目前为止，它确实以它的方式运行得很好，只可惜都不是虚构的！这些冒险就像那些围绕一个故事展开的历史摘要书，或者历史类的电视节目一样。我们已经经历了独立战争和南北战争，按时间来算，接下来就轮到卡尔文·柯立芝总统选举了。这样的冒险一点儿也不多姿多彩呀。”
“多姿多彩是生活的惊喜。”安说道，她曾在某个地方听过这句话。
“没错，”伊丽莎说，“不多姿多彩，一切就变得死气沉沉了。”
“我们已经知道 该如何更好地使用百里香的愿望了，”罗杰说，“只要它一开始，我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继续许愿了呀！”
“从现在开始，事情会变得很简单，”安说，“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先去翻看花园目录册，挑出一种看起来很有意思的百里香。”
“难道我们仅仅是那些植物的玩偶和小玩意儿吗？”伊丽莎说，“万一我们要去的时代不在它们那些旧目录里怎么办？”
“我们可以让它们杂交？”罗杰有点不确定地说。
“你是指冬眠吗？”安说。
“不是，是让两种植物杂交，你可以理解为把两种花粉混合起来。”
“然后等上一年，让它长出来以后再看看会发生什么事！”伊丽莎说，“这主意一点儿也不好！”
“不管怎样，现在已经有足够多的品种了呀，”安说，“我们还没试过金百里香、柠檬百里香，还有……”
“噢，没错，”伊丽莎说，“然后我们就可以在阳光明媚的加利福尼亚学会种水果了！那可真是美得很！”
“你只是情绪不好而已，”罗杰说，“你今天早上肯定是从错误的床边起来的。我们把她扔进大海里，让她清醒清醒吧。”
于是他们就动手了，把所有的争执都融化在咸咸的水上嬉戏里。不过他们游泳的时间很短。
惠顿老太太来岩石阶梯叫他们：“孩子们，回来。”于是他们便过去了。等他们爬上石阶，发现她还在上面等着。“快回去穿好衣服，我们今天去波士顿。”惠顿老太太的话就跟法律一样，他们急忙回屋去。
奇怪的是，杰克那天居然没跟女孩子约会。“我也一块儿去。”他这么说，真是一点儿也不像平时的他。
两个女孩子在房里穿衣服时，安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杰克要去耶。”
“我知道呀。”伊丽莎说。
“我只是在想，他还从没参与过冒险呢。我们四个人几乎从没一起度过一段好时光。而我想到黄条背蟾蜍说过的‘总会在好时光降临’，肯定是指这个！”
“谁先穿好衣服，谁就去问。”伊丽莎说。
她们俩几乎同时穿好衣服。伊丽莎健步如飞地从楼梯冲下去，跑到花园里，安紧随其后。罗杰看到她们俩，也跟了过来。
黄条背蟾蜍正清醒地坐在日晷上，却显得呆呆的，似乎没有兴趣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即便安告诉它他们要去波士顿，杰克也一起去，它也无动于衷。
安的脸耷拉下来，失望地说：“噢，我还以为……”
“你说过‘总会在好时光降临’的。”伊丽莎责备地提醒黄条背蟾蜍。
“我说过吗？”黄条背蟾蜍说。
“对，你说过。”
“这样啊……”它似乎很犹豫，“可那样非常不合常规，我已经有半个世纪没离开过这片园地了。况且，到了波士顿我上哪儿去找百里香？”
“我们可以带一些过去呀。”罗杰建议道。
“不要放进口袋里，记住，”黄条背蟾蜍说，“它们讨厌拥挤，会呼吸困难的。”
“别担心，一切都会让你满意的。”伊丽莎向它担保。
她和罗杰、安跑回厨房，花了点时间跟安娜波尔太太花言巧语一番，拿到一个装咖啡的空罐子。
他们又回到花园里。安和伊丽莎剪了些百里香放在罐子底部，弄成一个舒服的小巢，可以让黄条背蟾蜍睡在上面。他们尽可能地剪下各种不同的植物小段，以防万一。伊丽莎担心黄条背蟾蜍在路上会饿，就随手抓了一些爬虫放进去。罗杰还用他那把折刀里的开罐刀片在罐子顶部弄了一些透气孔。做好罐子，安便小心翼翼地把黄条背蟾蜍从日晷上捧下来，轻轻地放在这个花枕上。它放松下来，脸上甚至露出了笑意。罗杰紧紧地把盖子拧上。
“瞧！”伊丽莎说，“我们像三个忠实的仆人，正带着睡美人前往等候的战车！”那辆威利斯骑士车已经在车道上按着喇叭了，伊丽莎、罗杰和安朝它跑去。罗杰非常小心平稳地端着黄条背蟾蜍的罐子。
不知道惠顿老太太有没有留意到罐子，反正她什么也没说。今天她决定自己开车去波士顿，一路上她都正襟危坐，每到拐弯路口便往窗外大幅度地猛甩手，安真害怕她会脱臼。她的话很少，偶尔说一两句。不过杰克的心情倒是好得不同寻常，一路上都用歌声和故事来愉悦大家。不久，波士顿的高楼大厦出现在远处，周围全都是广告牌和加油站。
“以前那个杰克好像又回来了，”伊丽莎悄悄地对安说，“他现在需要一场魔法冒险来变得焕然一新。”说完，她意味深长地朝黄条背蟾蜍的罐子抛了一个眼神。
如果你去过波士顿的话（每个人至少都应该去一次那里），你就会知道那是一座混合了现代产物和古代遗迹的城市，令人眩晕，但也非常有趣。比如，当你刚买完塑料夹子和巧克力-草莓-果汁软糖-香蕉圣代，从闪着霓虹灯的百货商场走出来时，会发现自己正面对着老南教堂。街道也有奇妙的旧名字，例如牛奶泵街。
杰克带来了他的彩色照相机，对所有重要路标都进行抓拍。每当经过一个古迹，看起来似乎能带来一场激动人心的冒险时，安和罗杰便不停地朝黄条背蟾蜍的罐子投去充满希望的目光。当惠顿老太太带着他们开车经过邦克山纪念碑时，罗杰真想立刻回到过去，参军加入战斗。当他们经过波士顿倾茶事件的海港时，就连平时害羞、不与人交际的安也渴望到当年的现场去，跟那些被烟熏黑了的脸庞一起用战斧争取茶叶权利，然后把战果留给当时的自由子民。
但伊丽莎很固执：“不，那样会变得很有教育意义——打着这样的幌子进行冒险——我没法忍受这种事情！”
经过海港之后，惠顿老太太说，如果他们不介意绕远路回家的话，她还有一个惊喜要给大家看。他们当然不介意了。于是，他们便开车通过一座胡椒瓶一样的桥，沿着查尔斯河畔，经过哈佛大学那些红白色的建筑物（只是这不能算惊喜）后，风景再次变得乡村化。不久，他们便经过一块告示牌，上面写着“康科德，五英里”。伊丽莎用手肘轻轻地推了推其他人。
“更多历史旧地了，”她咕哝地说，“又是那些后备兵，我们已经经历过了！”
不过，进入这个小镇以后，她的心立刻被融化了。四个孩子不用了解新英格兰的建筑，也能感受到康科德是一个美妙的地方。这些古老的三角形房子很漂亮、很宁静，好像它们永远这么端正地伫立在和平之中。
经过一座看起来最老的褐色小房子时，惠顿老太太放慢车速，最终停了下来，说：“这里是路易莎·奥尔科特住过的房子，她就是在这里写了《小妇人》的。我觉得你们应该想出去好好地看看吧。”
她最后那句话根本没必要说，因为伊丽莎和安早就一脸痴迷地从后座爬了出去。
“你不来吗？”罗杰对杰克说。
“谁要去呀？”杰克打了个呵欠，“那只不过是一本女孩子看的老书。”不过他还是从车里出来了。
“我不觉得那只是给女孩子看的，准确来说，我觉得它是给每个人看的。”罗杰说。
四个孩子站成一排，一起看着这座房子。
“它看起来就跟我想象的一样，”安吸了口气，用非常崇敬的口吻说，“仿佛可以看到梅格、乔、贝丝和阿米住在里面的样子！”
一丝闪光出现在伊丽莎的眼里，“为什么不去看看呢？”她说。
安一脸狐疑地看着她，心咚咚咚地跳起来：“我们可以吗？”
伊丽莎跑回车里把装着黄条背蟾蜍的咖啡罐拿了过来。
“真是疯了，”杰克说，“就算真的有魔法，你们也不可能回到他们的时代呀！他们又不是真的，那些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也有真实故事的，”安说，“她写过她自己和她姐妹的故事，都是真实的！”
“比你那些讨厌的历史书还真实！”伊丽莎喊道，“况且，我们以前还回到了艾凡赫的时代呢，就在去年夏天呀，不是吗？”她奋力地打开咖啡罐的盖子，黄条背蟾蜍醒了过来，朝外面看，似乎立刻明白了它的处境。
“原来你们选择了这个地方呀，”它说，“你们本可以挑个更好的。”
“借过一下。”安朝它下面的百里香片段伸出手，刚好落在了金百里香上面。
“非常合适，”罗杰头头是道地说，“那正好是新英格兰的黄金时代。”
安揉了揉这些百里香，杰克也腼腆地跟其他人一起弯下身去吸了一口香气。接着他们便看了看四周。
一切都没有变化，然而一切又都变得很不一样。惠顿老太太和那辆车已经消失无踪。这里变成了冬天，还下着雪。（只要一想到马奇一家，谁能不联想到雪球、连指手套、在池塘上溜冰和圣诞节这类事情会随时降临？）
“咯咯咯，”杰克说，“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只穿着运动衫和棉裤，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那就是百里香魔法做的，”罗杰说，“说不定我们在他们眼里是穿着羊驼毛外套和戴着海狸帽子的。”他指着两个正走过来的人影。
雪花落得很大，他们很难看清那两个人是谁。不过，当前面那个人开口说话时，他们立刻就知道是谁了。
“克里斯多弗·哥伦布！”那个人说。约瑟芬·马奇小姐，也就是乔，用她那两条瘦长的腿大步地朝他们跑来，然后彬彬有礼地注视着他们，把手放在身后，两脚分开，她那厚厚的栗色头发从帽子里跑了出来，就跟书里描写的一样。安和伊丽莎感动万分，只定定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欢呼雀跃的，乔！站着的时候别把手放在身后，还有，别说那么顽皮的话。”第二人说着，平静地从后面跟上来。那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有褐色的头发和粉红的脸蛋，她肯定是懂事优雅的梅格。
安终于开口说话了：“哈喽，你们是乔和梅格，我叫安。他们是罗杰、杰克和伊丽莎。其他人呢？”
“贝丝有点感冒，”梅格说，“阿米这一周都在陪马奇姑姑。”
安、罗杰和伊丽莎听到这些，松了口气。因为在书里，贝丝死了，而对于那些会在书里死去的人，你没法做太多事情，只能希望他们在屈指可数的日子里能过得开心。至于阿米，安、罗杰和伊丽莎或者其他任何人都没法原谅她最后嫁给了劳里，而众所周知，他喜欢的人是乔！
眼下，乔正接连不断地问他们问题，而且也没等他们回答：“你们一家是新搬来康科德的吗？我们将有更多时间好好相处！你们见过劳里了吗，就是隔壁那个男孩子？你们肯定会喜欢他的，因为他是一个好人！”
“噢，我知道！”安和伊丽莎仰慕地说。
“来吧！”乔说着，便朝旁边一座很大的石头房子大步走去。安、罗杰和伊丽莎跟了过去，然后他们回头看，发现杰克并没有跟上来。他正红着脸盯着梅格，两眼发光。总之，他的行为真是太熟悉了。
“哎呀，天哪！”伊丽莎说，“我从没料想到这件事。那个梅格，你们知道她是什么？是一个少女呀！”
“希望破灭了，”安表示同意，“他这会儿都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乔朝他们所看的地方看过去，生气地说：“别管他们，我讨厌这类煽情的废话，把所有乐趣都糟蹋了。”说完她就耸着肩膀，把手插进外套口袋里，继续向前走。
劳里肯定从窗口看到了他们，因为随着一声“怎么回事？”，他从屋子的楼梯跑下来见他们。他的样子看起来就跟想象中一样，有明亮的黑眼睛和卷曲的黑发。罗杰立刻就喜欢上了他，至于女孩子们，早已经成为他百依百顺的奴隶了。
“下午要玩什么呀？”大家互相介绍了以后，他便问道，“来玩大型的‘巫婆诅咒’游戏，还是划雪橇，然后吃苹果和姜汁饼干？”
三个孩子低声讨论了一阵子。
“要告诉他们吗？”罗杰说。
“为什么不？”伊丽莎说，“那两个人很适合一起进行各种冒险啊！”
“不要，”安说，“我们就待在这里玩划雪橇、吃苹果和姜汁饼干吧。我喜欢康科德。”
但她的意见被否决了。过了一会儿，罗杰和伊丽莎便讲起百里香魔法，并介绍了咖啡罐里的黄条背蟾蜍。乔和劳里都深受触动。
“给我讲讲二十世纪吧，”乔说，“独立战争结束了吗？奴隶们都自由了吗？一切是不是都很完美？”
“嗯，也没那么完美，”罗杰说，“不过我们一直在不断变得更好。”
平时很少正经八百的劳里，这回却把二十世纪的事情抛到一边，说：“我们现在就谈一谈吧，魔法冒险将把今年变成最好的一年！我们该怎么开始？要许愿吗？”
“我有上百样东西要许愿呢，”乔叹息道，“家里要把欠屠夫的钱还清，客厅里要一张新地毯，如果我能把写好的故事卖出去，就能帮上忙了。我能不能许愿到那样的时刻？”
安觉得这个主意真好，但伊丽莎觉得这样不够刺激。“无论如何，那些事情后来都会发生的呀，”她说，“你卖了很多很多故事。”
“我吗？”乔说。
“对，”安说，“只不过到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再写狂热的浪漫故事了，而只写你在这里的生活，就在这间屋子里。”
“那样写不了故事呀。”乔说。
“可确实成了一个好故事。”罗杰说。他无法确定自己此刻正在对谁发表评论，是约瑟芬·马奇小姐，还是路易莎·梅·奥尔科特。不过没关系，因为她们其实是同一个人。“只要有孩子在，那个故事就会存在，永远不被忘记。”
“克里斯多弗·哥伦布！”乔睁着大大的眼睛遥望着未来。
“好了，够了，夏洛特·勃朗特·乔治·艾略特·马奇小姐！”劳里眨了眨眼说，“回地球来，把你的才华贡献给我们！告诉我们今天到底要做什么！把其他责任暂时抛到一边去，让我们自私无畏地玩一次！”
“看在上帝的分上，来吧！”伊丽莎两只脚交换着跳来跳去，“少说话，多行动！”
“很好！”乔咧嘴笑着把各种异想天开的想法都抛出来，“我们要像云雀一样到处飞翔嬉戏！我们去奥克尼群岛！或者跟吉卜赛人去流浪，噢！翻越高山，到遥远的地方去！”
“我们选吉卜赛人吧，”伊丽莎说，“我要做一个美丽的吉普卜赛预言家，国王的儿子会在我的掌心里放一枚银币，跟我相爱！我会……”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妈妈模样的高大女人出现在房子的门廊处，乔立刻跑了过去。梅格也从杰克的谈话中抽身出来，加入她们。
“噢，我的女孩儿们，”那个女人说，“当我们处在幸福中时，一定不能忘记那些比我们还要不幸的人。我刚刚听到了一些坏消息。”
“你不知道吗？”伊丽莎悄悄地对安说，“她总是听到坏消息！”
“离这里不到一英里的地方，”马奇太太（毫无疑问，那个女人就是她）继续说，“躺着一个生病的可怜妇女和一个小婴儿，他们没有吃的，没有柴火，也没有钱买东西！我想让我亲爱的女孩儿们想一想，该怎么做才好。”
“我去伐木，妈妈！”乔喊道，“我会用斧子和锯子，跟康科德的男孩子一样。”
“橱柜里有一磅羊颈肉，”梅格说，“我来做法国蔬菜炖肉，就像莫非特经常做的那样，这对于那个可怜的妇女来说，会是一道很有营养的炖肉。而我们自己可以拿茶和烤面包片当晚餐。”
马奇太太对女儿们露出了骄傲的笑容，默默地表示“做得好”。
“噢，看在上帝的分上！”伊丽莎愤怒地说，“这就跟他们在圣诞节早上放弃早餐，而只吃面包和牛奶一样糟糕！我们现在不能做好事，我们就要开始进行重要的冒险啦！”
马奇太太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紧闭着嘴唇，久久地看着伊丽莎。伊丽莎被看得不好意思，当然只好高尚地自我牺牲了。
“至少我们可以用百里香去嘛，这样就不用自己走一英里了呀，好吗？”等马奇太太进屋之后，她便说，“我们可以早点儿到那里去，这样就有更多时间做好事了！”
大家都觉得这样安排非常合理。
于是，梅格去橱柜取羊颈肉，杰克帮她拿，似乎并不介意包装纸上的油脂。乔和劳里跑去拿斧子和锯子。一切准备就绪，安便揉了揉金百里香。
下一刻，他们和黄条背蟾蜍便来到了一间布满灰尘、凌乱不堪的茅舍里，这里只有一个房间。一个女人懒洋洋地躺在一张皱巴巴的床上看书，书名为《他如何赢得她的心》。她的样子看起来不像生病，更像慵懒。而那个小婴儿，其实是一个壮实的三岁男孩，正坐在一个角落里往墙上敲一个压扁了的洋娃娃。
“你们是谁？”女人说。
“我们是来帮你的。”梅格说。
“多好呀，我总说上帝会赐予的！”然后她又躺回枕头里，洋洋得意地看着孩子们忙来忙去。乔和劳里跑去伐木，罗杰找来一些木棍，在荒废的壁炉里生起火，梅格去处理羊颈肉，杰克像个哑巴一样钦佩地看着她。
角落里的洗碗槽里干干的，堆满了脏碟子。“难道要我来处理这些东西吗？”伊丽莎发起了牢骚，“我穿越时空可不是来当仆人的！”
“说不定是魔法要给你上课，”罗杰在壁炉那边说，“它之前就这么做过。”
“发神经！”尽管伊丽莎这么说，但她还是到水井那里去打水，一桶接一桶地提进来，非常卖力地干活。等到乔和劳里红着脸蛋有说有笑地抱着木柴回来时，碗碟已经像苹果派一样排得整整齐齐的，乔还称赞伊丽莎是“王牌”和“可靠的朋友”。
安想去逗小婴孩玩，但不管她怎么做，小婴孩似乎都不满意她的表现。她想跟他玩做蛋糕的游戏，他却朝她扔洋娃娃。她想给他讲故事，他却拿一块嚼过的旧积木打她的眼睛。然后，他注意到她手上那枚生日石戒指，上面镶的是一颗真正的石榴石。
“漂亮，宝贝想要。”说着，他便从安的手指上把戒指拔出来，紧紧地握在自己热乎乎的手里。
“淘气，不能这么做，”安说，“把戒指还给安。”
“不，”小婴孩不高兴地说，“淘气女孩。”然后他就转身跑向他妈妈。
“你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那个女人从书里抬起头来，质问道。不过，当她看到那枚戒指时，语气立刻就变了。“哇，真漂亮！”她边喊边把戒指戴进自己的手上，“而且红色也是我最喜欢的颜色！宝贝，跟这位小女孩说声谢谢，谢谢她把戒指送给妈妈！”
“可我并没打算送给你！”安气急败坏地说，“那是我去年的生日礼物！”
那个女人看起来很受伤，“你怎么能那样说呢？”她哀怨地说，“你拥有这么多，而我们拥有这么少！我真想不到像你这么善良的小女孩送了东西后居然还会要回去！”
“我没有！这是一个误会！”可怜的安辩解道。她既不想伤害这个女人，又不是很信任她。安看了看四周，想寻求帮助，但其他人都在忙着准备晚餐。她又想到黄条背蟾蜍，便把咖啡罐的盖子打开。但她还来不及跟它说话，就有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那是一个很结实的大个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安不是很喜欢他的样子。
“晚餐准备好了吗，伊弗米？”说着，他朝空气里嗅了嗅，闻到一股可口的味道。
“没错，克拉伦斯，已经准备好了，得谢谢这些一如既往的体贴的天使们，”女人说，“这位小女孩还送给我这枚戒指呢，漂亮吗？”
那个男人看了一下戒指，轻蔑地说：“半宝石而已，不算太珍贵！”他又嗅了嗅空气：“羊颈肉！不是菜单上的好菜色，他们至少应该带牛排过来！”他看着乔身上褴褛的衣服，有烧过和撕裂的痕迹，又加了一句：“而且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小姐，穿得真寒酸。”
其他人都在听着，伊丽莎实在是听够了。“噢，说完了吗？”她一下子弹了出来，“好吧，我觉得你们很幸运，能得到我们的帮助！我们也许不是很富有，却比你认为的更重要！”
“噢？”那个男人饶有兴趣地说，“继续说下去。”
“好吧，”伊丽莎忘了妈妈告诫过她不能自夸，“例如劳里，他祖父是一个显贵。”
“你怎么不早说！”那个男人高兴起来，“富有的老绅士，是吧？漂亮的大房子？宏伟的豪宅？”
“石头的，”伊丽莎说，“还有柱子。”
“好，好，继续说。”
“乔虽然贫穷，”尽管罗杰不断地朝伊丽莎眨眼睛，做各种暗示，但都没用，这个头脑发热的女孩还是继续说，“但她总有一天会变成一位著名的作家！”
“很好，很好，”男人摩擦着双手，“我们来了尊贵的客人，伊弗米！要是他们走了的话岂不是太遗憾了？把门锁上！”
那个女人以惊人的敏捷度从床上蹿了过去，把门锁上，把钥匙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七位“小天使”顿时一脸苍白，因为那个男人露出了真实面目。
“现在你看看自己做好事，”罗杰小声地对伊丽莎说，“你害得我们被绑架了！”
“好了，好了，”那个男人说，“不用说那些难听的话，我们只是想让你们待一会儿，仅此而已。有钱人家的小男孩和女作家有这些朋友，理应有人付一笔可观的费用，让他们又安全又开心地回去！”说完，他便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别担心，”杰克颤抖地对罗杰和劳里说，“我们三个对付他一个。大家靠近一点，把女孩子们围起来。”
然而伊丽莎根本不需要保护。“你最好小心点！”她朝那个男人吼道，“我可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女巫，没错！是从二十世纪过来的！我有一个装在咖啡罐里的魔法，足以把你撕成碎片！没错吧？”她向黄条背蟾蜍寻求帮助。
“撕成碎片！”黄条背蟾蜍在咖啡罐里嘶喊着，表示同意。
“我不喜欢这样，克拉伦斯，”那个女人不安地说，“他们在谈论怪兽，而且来自未来。”
“我才不信呢，”男人说，“那只是口技表演而已，根本就没有怪兽，那只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青蛙。”
黄条背蟾蜍一听，觉得受到羞辱了，便生气地鼓起脸来说：“很好，欺骗这些无辜的孩子和小说里的女主角是一回事，但要是侮辱了我，那就越过底线了！谁拿着百里香？”
安拿出金百里香，黄条背蟾蜍看了一眼，说：“太合适了，我脑海中出现的时代可能对某些人来说不太好，但对黄条背蟾蜍来说是黄金时代！”
它用脚揉了揉百里香，吸了一口香气。可能是因为其他人都没有吸到香气，所以保持原状。但咖啡罐里出现了惊人的变化。黄条背蟾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顶到天花板的巨大怪兽。它可怕地龇牙咧嘴，两对爪子尖锐无比，一条巨大的鳞状尾巴伸展开来，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
“龙！”乔两眼发光地喊了起来。
“我会保护你的！”劳里边喊边在口袋里翻找能用得上的武器。
“别，”安也喊了起来，“那是我们的黄条背蟾蜍！它是友善的！”
“对某些人友善而已，”黄条背蟾蜍说，“但对那些不值得的人，我可是非常恐怖的！”说完，它便把那可怕的大脑袋低下来，盯着那对男女。女人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但男人还站着，虽然脸色苍白，却无所畏惧。
“这不是一条真正的龙，”杰克对缩起来的梅格解释道，“世界上并不存在这样的生物。那只是一种被记载下来的远古怪兽而已，我想它应该叫作霸王龙吧。”
“叫哪种名字有什么所谓？”黄条背蟾蜍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快活地说，“有人叫我们龙，有人叫我们霸王龙，但不管叫什么名字，这就是黄条背蟾蜍皮肤底下的真实面目！”
“你们是不是到现代就退化了？”罗杰说。
“才不是呢，”黄条背蟾蜍说，“我们只不过是把过去那些强壮的体力都转化为脑力而已。你只要想一想我们有多少额外的脑力，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我们会魔法了！不过，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一小会儿，感觉真好。”它沙沙作响地摇动着尾巴，把桌椅都弄倒了，还呼出许多带硫黄气味的烟。“我还没法吐出烟圈，”它又说，“太久没练习了！”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呢？”伊丽莎说，“你不打算吃了他们吗？”
黄条背蟾蜍犹豫了一下，“按道理我应该吃了他们，”它厌恶地看了看那对男女，“但是看着他们这个样子，我很怀疑是不是能消化得了。他们太重了。要是他们能改过自新，我还能考虑一下。”
“改过自新吧，克拉伦斯，”女人央求起来，“趁还来得及，快改过自新！”
“我不！”那个男人顽固地说，“我永远也不要那样做。我情愿快点被吃掉！”
“噢，很好，”黄条背蟾蜍叹了一口气，便张开它的大嘴。
但就在这时，乔突然喊了起来：“等一下！两件错误的事并不能变成一件正确的事，在这个世界上，暴力永远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朝那对男女走过去，脸上流露出正义的怒火，她的头发从发夹里松落下来，看起来十分耀眼。就在这一关键时刻，安留意到杰克不再看着梅格，而是红着脸盯着乔，眼里流露出仰慕的神色。她突然想到乔也是一个少女！
“你们难道不为自己感到羞耻吗？”乔对那个男人说。
“不，我不会，”男人说，“拿别人的或被别人拿走，这就是生活的规则。要么争夺，要么被蹂躏！”
“完全不对，”乔说，“如果你努力工作，学会理解诚实劳动以后的疲惫，你看待事物的方式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才不是呢，”男人说，“我也曾经工作过，却只得到疲惫，而没有财富。”
“如果你继续这样作恶，就好好想想会给这个可怜的家庭带来什么可怕的影响吧，”乔说，“你们已经显露出在一个不顺心的环境中生活的后果。我不是故意这么无礼的，但你的妻子不是一个很好的家庭主妇，而你的小孩也很没教养。”
“没错，”安说，“他偷了我的石榴石戒指。”
“是他做的吗？”男人高兴地说，“真是聪明的小伙子！”
乔依然不灰心地继续说：“你一定有好的一面。不管你犯过多少滔天大罪，你肯定也曾是一个天真的小孩，你肯定也有一位母亲！”
“我从来没有！”男人说，“我是一个孤儿。”
“一定有人把你抚养长大。”乔继续坚持说下去。
听到这句话，那个男人顽固的外表上第一次流露出温柔。“杰露莎姑姑！”他喃喃自语，“那个好心的老杰露莎姑姑！这四十年来还从没想过她呢！”
“没错，”乔胜利地说，“那现在就想一想她。回想那位慈祥的女士多么关心你，看着你从一朵小花长大成人！”
“她一点儿也不慈祥！”男人大声说，“她很严厉！一见到我就会揍我，她就是这样！”但他的脸因为回忆而放松下来，显得很开心。乔立刻抓住机会描述起她的优点来。
“想想她那双可怜的手，因为揍你而疲惫不已！”她说，“想想她的胳膊，因为挥舞而酸疼；想想她的脸，为了多想一些新的惩罚招数而憔悴不堪。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将来能成为一个好男人！而你想想自己是怎么报答她的！”
那个男人的视线从乔的身上移到黄条背蟾蜍的身上，又移回来，颤抖着嘴唇说：“不公平，打击一个男人的弱点，不顾他的意愿，要他改过自新！这一点儿也不公平！”
“你为什么不妥协呢？”安说，“当你开始变好以后，一切就会很容易了。”
“从某方面来说，也很有意思呀，”伊丽莎说，“偶尔啦。”
男人犹豫了一下，最后下定决心地说：“好吧，我会试着做其他事情的，不妨试试！”说完，他那铁一般坚固的防线松懈下来，突然十分懊悔地抽泣起来。“是不是很差劲？”他一边抽泣一边说，“一想到我变成了这样的人，真是太可怕了，不是吗？也许是因为杰露莎姑姑去世以后，再也没有人揍我吧！也许你们现在揍我一顿，我就会变成一个好男人了！”
劳里、杰克和罗杰全都跃跃欲试，但乔劝住了他们：“不，他已经改过自新了，这样惩罚已经够了。”
“对，”安被这一刻感动了，“我们要宽宏大度，把炭火堆在这股精神上面，让它烧得更旺！”
“我要把戒指还回去吗，克拉伦斯？”女人问道。
“对，伊弗米，你要还回去，”男人说，“如果我们要改过自新，就要做得彻底！”于是，那个女人就把戒指递给了安。
大家都那么高尚，安真不想接回戒指。要不是这戒指是她最喜欢的简姨妈送的，她才不会拿回去呢。
“当然了，”过了这么久，黄条背蟾蜍终于开口说话了，“仅仅这样还不够。说来容易做来难，未来还有许多地方有待改进。首先，大家来把这间凌乱的房间收拾干净吧！”
在黄条背蟾蜍那龙爪和热气腾腾的烟雾气流的轻柔催促下，那对男女对房间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彻底打扫。他们扫掉灰尘，清洗物品，还打磨地板，直到他们俩都精疲力竭，没力气去院子里拍打挂在绳子上的地毯。黄条背蟾蜍发起善心，甩起尾巴帮忙。邻居们和路人一看到这只正在拍打地毯的龙，全都跑回家里锁上门，呼叫警察。后来，这对男女被勒令搬出城里，因为他们收留了不合适的宠物。不过那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
“好了，现在，”终于打扫干净房子以后，伊丽莎便对黄条背蟾蜍说，“让我们跟你一起回龙的时代吧。你以前吃掉很多公主吗？你跟圣乔治决斗过吗？我们能观看吗？”
“不要，”安说，“我们还是回康科德去划雪橇，吃苹果和姜汁饼干吧。”
黄条背蟾蜍遗憾地摇了摇头，说：“恐怕我们哪儿也去不了了。当魔法停在这里时，便终止了。下一次香气将会把我们带回原来的世纪。是时候道别了。”
“我们回去的途中不能中转吗？”安恳求道。她不愿跟了不起的乔永别。至于杰克，他什么也没说，但他一看见乔，脸就变得更加通红，眼睛也更加闪亮。
“让我想想，”黄条背蟾蜍说，“但成功的概率非常低。”
“如果做不到的话，”乔强颜欢笑地说，“就让我们愉快地度过剩下的时间吧，让彼此在回忆的花环里永葆鲜绿！”
“而且我们也可以经常重温那本书呀。”罗杰又说。
“别忘了要写噢，”安说，“那本书叫《小妇人》。”
“《小妇人》！”乔说，“多好的主意呀，我会好好构思的。”
于是，安拿出金百里香，大家都闻了闻。尽管魔法没有安排中转，但是，也许是因为黄条背蟾蜍做了很大努力，也许是安太喜欢马奇一家了，不管原因是什么，这两个时代出现了一会儿时空的重叠。
所以，虽然安、罗杰、伊丽莎和杰克发现自己又回到二十世纪7月份的阳光里，然而透过那座小小的棕色房子的窗口，他们仍能看到马奇一家正围坐在客厅微弱的火堆旁。贝丝的感冒一定是好了，而且阿米也从马奇姑姑那里回来了，因为她们俩都在。乔正大声读着她写的故事，梅格正在做针线活，阿米正在修饰一幅水彩画，而贝丝正在浇花，嘴里还甜甜地哼着圣歌。
这个明亮耀眼的画面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就随着一阵摇晃，消失不见了。安显得很失落。她一只手拿着咖啡罐，里面装着恢复青蛙模样的黄条背蟾蜍；另一只手拿着一些金百里香，她回家必须记得要放回岸边。她和杰克、罗杰、伊丽莎遗憾地从窗口转过身来，慢慢地走向惠顿老太太和汽车，重新乖乖地坐好。惠顿老太太似乎并不介意等这么久。
“怎么样？”她说，“好玩吗？”
“很好玩。”四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
“我也觉得应该挺不错的。”惠顿老太太说着，朝左边大幅度地挥舞手臂，然后启动发动机，把汽车驶入车流里，朝家的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