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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坠入火焰

  札克纳梵并不想领受这个任务。

  武技长站在守卫着杜垩登家族的精金大门上空的矮墙上。就在此刻,大门只升起了一半,

  因而贵族们能轻易地从上面飘过,而地精、侏儒还有别的贱民都被隔在外边。而且在紧要关

  头,大门还能完全闭上洞墙的入口,任谁都无法通过。有的时候札克会思忖着这些水泼不进

  的闸门其真正用途。也许铸造它们并非是要把入侵的卓尔精灵关在外面,而是要把家中的卓

  尔精灵关在里面。

  札克的目光掠过庭院停在露台,那上面是家中贵族的私人房间,里头黑影幢幢。他想知

  道,玛烈丝主母现在又在和她的女儿们筹划着什么样的阴谋呢?

  就在札克打算转身离去时,一个小小的身形翻出露台,半坠落半飘浮地掉到下方的地面。

  不一会,接着就看到布里莎奔到栏杆前,倾身下望,一边咆哮一边恼怒地挥舞着蛇首鞭。不

  过,那条瘦小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某条廊道的入口。布里莎的面孔因愤怒而扭曲,却只有转

  身跺着脚回到上层阶梯的内部。

  尽管心情阴郁,一抹淡淡的微笑仍拂过札克的双唇。看来年少的杜垩登王子见习生——

  那孩子的名字是什么,崔斯特?——又一次把他的长姐弄得狼狈不堪。札克没想到竟能在锐

  森的儿子身上见到这样大胆的个性。崔斯特总有一天会成长为身体强健、意志坚定的精灵

  ——如果他最初这些个性不被抹杀的话。但是,那是一定会被毁掉的。札克曾一度对自己的

  女儿维尔娜怀有类似的希望,可蜘蛛教院的掌控者们将魔爪落到了她身上。每一天,她都变

  得更像玛烈丝一点,更紧地困在主母赢取罗丝恩宠的密谋里。

  啊,玛烈丝。札克忆起他还是杜垩登家侍父时的时光。有那么一段日子,他以为自己爱

  着玛烈丝,而她也爱着他。直到那一天她剥夺了他的侍父头衔,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在乎

  的一切只是权位,只是杜垩登家族于罗丝的阶梯上所在的位置。偶尔,玛烈丝仍会邀请札克

  成为她的入幕之宾,而他也顺从她的意愿。一位主母的命令是不可以被拒绝的,况且这又不

  是什么令人不快的事。不过,札克现在很清楚他和玛烈丝之间的情感是什么。不是,也永远

  不会是,爱。

  札克身后的矮墙上以墨绿的石材雕着一只巨型蜘蛛,一只碧玉蜘蛛。它们成打地散布在

  杜垩登家中各处,以抵御偶尔溜进了大门的陌生人。它们附有魔法,出现入侵者的时候,碧

  玉蜘蛛就活动起来,发起迅捷而致命的攻击。

  “为什么不攻击我,蜘蛛?”札克的齿缝迸出满是嫌恶的话音。“我是个骗子。难道你

  没发现我是你的敌人吗?”

  然而蜘蛛依旧是冰冷的石像。

  札克颈上忽然一痛。他不必回头看向阳台,也知道他正被监视着。他不能再拖延任务了。

  遥远地底的熔岩流喷出一团温热的气流,扬起了他的如霜华发。札克走下胸墙迎入这回转的

  和风,以浮空力御风越过大门降到外面的地上,头也不回地一下扎入魔索布莱这座迷城。

  走出一段后,他自颈袋中取出了魔法蜘蛛。小小的玛瑙蜘蛛卧在他掌中,他轻诵出蜡融

  妖教给了玛烈丝,玛烈丝又教给他的咒语。嵌在蜘蛛腹部的红宝石立即闪出了鲜红的光芒。

  接着,蜘蛛匆匆爬过札克的手掌。只是因为意志的坚定,札克才没有本能地攥紧拳把它捏成

  碎片。蜘蛛扭动着八条腿转了一圈,突然停下,面向札克的右方。这就是他该去的方向。于

  是札克转身走下一条小巷。

  据蜡融妖所说,魔索布拉的匕首就藏在城中某处,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毕竟在这个巨

  洞里,没有哪一寸地方不曾被卓族的双眼探索,不曾被卓族的双手改变。数百年来,卓尔精

  灵的家族一直在此生生不息。匕首的藏匿点一定非比寻常,毕竟那可是在五千年前就已消失

  不见的遗迹。尽管如此,札克仍不得不指望魔法蜘蛛能带他找到匕首。玛烈丝已清楚表明了

  自己的立场,无论她仍然多么在乎他,这一次的失败都不可原谅。

  札克一开始以为魔索布拉的匕首一定藏在奎拉索高地。掌上的蜘蛛看来正把他领往那个

  方向,那片高地住着城中最有势力的家族,包括魔索布莱城第一家族班瑞家族在内。札克的

  一颗心落到了谷底。如果匕首藏在某个历史悠久的家族里,他没有任何希望能拿到它。他不

  可能去敲敲班瑞家的大门,请求让自己在里面四处看看。可能得到的唯一回答就是一箭,箭

  上附的魔法足够烧焦他胸腔里的心脏。

  就在札克接近了将高地与下面隔开的蕈林时,蜘蛛在他手上转向左边,引他回到城中心。

  札克轻吁一口气,继续前行。他就快到目的地了,然而他突然明白了蜘蛛要带自己去哪里。

  札克来到魔索布莱城所在巨洞的正中央。他顿下步子,眼光从蜘蛛身上抬起。魔法蜘蛛将他

  引向了一根雄伟的石柱,这石柱看来永远都那么阴沉——纳邦德尔。

  当然,完全没错。洞中诸多的岩块中,只有一块石头仍保持着它千百年来粗糙的天然外

  形,未被卓族的指尖或卓族的魔法所改变。它是座纪念碑,因为这是魔索布拉五千年前第一

  次带领着她的子民到达的地方:纳邦德尔之柱。只有在这里才可能藏下一件在如此漫长的岁

  月中未曾被发现的东西。札克纳梵沿着和自己外表温度最接近的部分溜向石柱,这样能使他

  完全不会被靠热能视物的卓尔精灵看见。从未有明令禁止靠近纳邦德尔之柱,但极少有人敢

  这么做。石柱属城中的大法师所管辖,他的职责就是每天于此点起徐徐燃过石柱的魔法火焰。

  札克怀疑贡夫·班瑞能好心地不多管闲事,他可不想领教一位大法师怒气冲冲扔出来的

  法术。

  武技长贴向石笋根部,躲在余热给予的掩蔽中,深红色的眼睛四下张望。魔法蜘蛛在他

  手中扭动,仿佛因急于接近遗迹的渴望让它向前爬去。

  “耐心点。”札克低声道,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那只魔法蜘蛛说。

  正巧,就在他看向纳邦德尔的时候,最后一缕余热自雄伟的石柱消褪。时柱再一次变得

  冰冷而黑暗。纳邦德尔的黑色死神降临。这是札克唯一的机会。此时的大法师正在术士学校

  舒服的房间里休息,准备着火焰法术,预备开始新的一天;城里也不会有人看向漆黑的纳邦

  德尔。因而他的行动不会为人所知。至少,他是这么希望的。

  离开余热的蔽荫,札克溜到纳邦德尔时柱下。石柱的表面并不光滑,到处都是裂缝。一

  把小刀有可能藏在任何一条裂隙里。他取出魔法蜘蛛,绕着这根巨大的石柱走了一圈,希望

  找出那把匕首的所在。魔法蜘蛛在他掌中转个不休,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像是完全失去

  了方向。札克看着它,皱起了眉。突然间,他冒出了一个念头。他仰起脸,望向石柱的柱顶

  ——巨石柱高得几乎碰到了洞顶。不用说,这是魔法蜘蛛唯一无法指示出来的方向——正上

  方。

  札克只用几秒就可以浮空到石柱的顶上去。但是,任何会散出热量的魔法都会暴露他。

  他不能冒这个险。不能让任何别的贵族家族看到他,对他的动机起疑。就算没有竞争对手,

  要找到那把匕首已经够难的了。札克得用普通一点的方法到石柱顶上去。

  他没有停下来查看是否有人正盯着他,速度就是他唯一的希望。札克攀上纳邦德尔时柱

  的石面,动作敏捷又轻柔。他闭上双眼集中精神,只让触觉指引着他的手脚在凹凸不平的石

  柱面上步步攀升。他很快就累得汗流浃背,但仍咬紧牙关继续上行。最后,他总算是翻过了

  一个尖锐的拐角,爬上石面。他就这么气喘吁吁地躺了好一阵子。然后,他逼着自己站了起

  来。

  札克纳梵已经站在了纳邦德尔之柱的最顶端。

  他吁了一口气。魔索布莱城在他脚下展开,就像一张辽阔的蛛网,缠结着无尽的变数。

  苍白的妖火在城中数不胜数的尖顶和步道边缘跳跃,它们的光没有驱走黑暗,反而让黑暗更

  深更浓。这样的风景既辉煌壮丽,也让人难以亲近。

  “我们造出了一个什么样的美丽恶梦?”札克带着敬意的喃喃低语飘散在潮湿的空气

  中。

  远处光芒的变幻闪过他的眼角,让他回过神来。几点紫色的魔法光芒正在学院通往城中

  的路上明明灭灭。大法师离开了术士学校,正带着他的随从往纳邦德尔时柱来。札克的时间

  不多了。

  他回手摸向颈袋,又把魔法蜘蛛掏了出来。让他吃惊的是,魔法蜘蛛爬下他的掌缘,跳

  到他脚边的石面。小蜘蛛在石柱顶上爬动,札克紧跟着它腹部一闪一闪的红宝石。然后,红

  色的闪光突然毫无预警地消失无踪。札克低骂一句,以为把魔法蜘蛛给弄丢了。不过,一会

  儿后他就意识到小蜘蛛方才只是转进了岩块下的一个小洞。

  他跪在洞口旁,往里探进一只手。他的指尖拂过一个光滑的凸起,一个像是石头疙瘩之

  类的东西,他一碰到它,它就沉了下去。就在这时,干涩的吱嘎声冒了出来,还伴着石块相

  撞的响动。石柱顶上有一圈石头往下沉去,接着消失了,空出足以让一个精灵往下爬的洞口。

  札克唇角浮起一撇轻笑。魔法蜘蛛终究是完成了使命。

  武技长弓身贴近石柱上的入口,静候着任何可能出现的情况。他往里瞥了一眼,看到的

  只有冰冷的黑暗:在漆黑一片之外,还是漆黑一片。除了走下去探查之外,别无他法。札克

  低身走下入口,脚踩到了石头的步阶。这是道楼梯。在他脚旁,有一点猩红色的光芒闪烁。

  是魔法蜘蛛。他把它捡起来放回颈袋。

  他独自一人走下台阶,越来越深地走入纳邦德尔中心。每下一步,这里的气息就越浓重,

  越沉闷。墙壁和台阶都散着同样凉爽的颜色,所以在他眼里看来,一切的轮廓都模糊不清,

  因而不得不摸索着前行。不一会,他就确信他往下走的距离已经超过了他向上爬的距离。他

  现在一定已经在纳邦德尔时柱下面了。但阶梯仍在向下延伸,穿过坚实的岩层,仿佛要深深

  钻入整个世界的骨髓中去。

  楼梯突然的就到了头,尽头是个陡坡。札克在最后一阶晃着身子,勉强算是及时地煞住

  了脚。台阶之外是一片空旷,只有某种微弱的蓝色磷光在空中飘荡。札克眨着眼,让眼睛适

  应着光的世界。看清周围时,他禁不住低呼一声。

  他正站在一张巨大蛛网的边上。粗硕的柔滑蛛丝结成一张硕大无比的网,网的下方就是

  无底深渊。散发出蓝色微光的正是这些蛛丝。

  他瞧见有东西在巨网的正中间。是个包裹或什么类似的东西。不,不是包裹,那是个茧。

  从里面透出紫色的光,一明一暗地脉动着。有东西在茧里面。札克有这种预感,但只有一个

  办法来确定他的想法。

  札克集中精神,想浮空而起,但很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像铅一样沉。这里设下了某种反

  制魔法的防护措施,魔力在此无法发生效用。他得想别的法子到网中央去。有一根蛛丝距离

  最后一级台阶只有几英尺远。札克估算着距离,接着纵身一跃。他落在不足两指宽的蛛丝上,

  轻巧得像个杂耍演员。

  武技长以精灵族独有的优雅沿着蛛丝前行。柔软光滑的丝因他的体重向下微凹,左右摇

  摆,但这没给他带来任何麻烦。他没有往下看,而是舞蹈般地在彼此粘连的蛛丝上滑行,不

  一会就到了蛛网的正中央。那个茧很大,蛛丝缠结的这个卵比他的手臂还长。斑驳的紫光在

  茧里不断脉动,仿佛是有着生命一般。札克从腰上抽出短刀向茧子砍去。然而茧子的丝坚韧

  而富有弹性,短刀被弹了回来。札克继续砍着怪茧。就在他砍下第三刀时,精金短刀折断了,

  只在茧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凹槽而已。札克将断刀抛下深渊,伸手探进那道切口。他的手指被

  里面什么光滑又凉爽的东西裹住了。他用力抽回手,盯着手上拿到的银匕首,这匕首装饰华

  丽,镶在握柄上的一块大宝石闪烁不停,就像一只紫色的眼睛。这,就是魔索布拉的匕首。

  札克发出一声胜利的欢呼。他站起身,紧攥着他的战利品,在蛛网上保持着平衡。怪茧

  现在变得黯淡无光。就在他看着它的时候,那道他探手进去的切口扩大了,缠结在一起的蛛

  丝纷纷折断,松散开来。发黄的骨头从茧里漏出,坠入下面的无底深渊。这么说,这里其实

  是个坟墓,是魔索布拉的最后安息地。

  突然地,一声像是抽动鞭子的巨响在四壁回荡。就在此刻,札克脚下的蛛丝震颤不已,

  险些将他抛入下面的深渊。蛛网正在崩散。就在他身旁,又一根蛛丝断裂,断开的一端像巨

  人的鞭子一般冲札克抽来,在他面颊燃过一道火线。血从伤口滴了下来。只差一英寸远,这

  一下就可能会把札克的脑袋割掉。越来越多的蛛丝剥离、断裂,整张蛛网都在战栗着。

  札克把匕首往腰带一插,沿着一条已抖成波形的蛛丝跑回去,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一声渐弱的吱嘎响让他提起了戒心,他刚从这根蛛丝上跳开,它立即就断了。

  他落到另一根蛛丝上,继续往回赶,不断逼近离步阶最近的那一条蛛丝。蛛网线接连在

  他脚下断裂,他有三次被迫从一根网线跳到另一根网线上。如今一片又一片的蛛网朝下面的

  深渊落下,不过札克还勉强站在蛛网上。

  札克停了下来,调整着位置准备跳上台阶。他慢了一步。就在起跳前,蛛丝在他脚下啪

  一声断开。札克刚打算跳上另一根蛛丝,却发现已再没有完整的蛛网线。那张巨大蛛网的最

  后一部分也崩散成碎片。蛛网和武技长一同笔直坠入黑暗。

  札克本能地唤起了浮空力,而这一回,能量潮水一般涌过他全身。他在空中浮起来,坠

  落的蛛网则在他下方消失了。他大声嘲笑起自己的愚蠢。这是当然的!反制魔力的灵光来自

  那张网。当蛛网土崩瓦解,灵光消散时,他的魔法力当然也就回复效力了。

  札克落在阶梯的最下面一阶,开始往上爬。刚爬上一段,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这声音

  相当微弱,但在他敏锐的耳朵听来,是那么清晰。

  “午夜已经到来。时候到了,该点火了。”

  札克僵住了。这话音只可能来自一个人:城中的大法师。札克已经到了纳邦德尔之柱的

  底部。因为石柱上那些裂缝的关系,大法师的声音竟然传到了石柱内部,而这给札克带来了

  新的恐惧。

  该点火了……

  带着魔力的字句渗过石头,轻柔地飘浮在空中。一道咒语。札克可不能等到让它念完。

  他拔腿就跑,竭尽全力往上飞奔。他在盘旋的楼梯上转了还不到三个弯,就听到了火焰的咆

  哮。橙色的光挟着热风从下方直冲而上。午夜已经到来,大法师放出了他的法术,纳邦德尔

  之火熊熊燃起。

  札克继续向上攀升。炽热的空气灼伤了他的肺和鼻腔,他被呛得泪流满面。艳橙的光芒

  就在他的下方,魔法的热力盈满整根石柱还得过上几个小时,但在那之前,石柱中心盘旋的

  楼梯早就成了一个大烟囱。魔法火焰就像龙息一般急速向上袭来。

  札克奔得更快了,到达楼梯的顶端时他差点就被闷死。一环清凉的黑暗出现在他头顶,

  那里就是出口。他把手搭上出口的边——任务完成,玛烈丝很快会得到她想要的匕首……

  札克忽然愣住了。炽焰涌上了台阶,烈火在他耳边怒号,魔焰就在他身后不远。武技长却无

  视这些,犹豫了。他从腰间抽出魔索布拉的匕首,盯着它,突然涌起满心的厌恶。他冒着生

  命危险拿到这件古旧的匕首,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让玛烈丝取悦罗丝神后,为了让

  她在邪恶的阴谋和背叛的小游戏里获得胜利?匕首柄上的紫色宝石如同一只邪恶的魔眼闪

  烁不停。札克嫌恶地撇撇嘴。不,他才不会参与争夺罗丝宠爱的把戏。他要诅咒这种把戏,

  可做的只有一件事。

  “我不会做任何事来取悦你,罗丝!”他的喊声压过了下面震耳欲聋的魔焰隆响,“如

  果你想要你的宝贝匕首,你就到无底深渊去找它吧!”说着,札克狠狠地将匕首扔下楼梯,

  扔进燃起的火焰中心。这件远古的遗物闪了一下,就在不断搅动着的深红火舌中消失了踪迹。

  这时札克的头发开始蜷曲变脆,水汽从他的皮革外表蒸腾而起,再待久一点他就会被活活烤

  焦。他挑衅似的一声怒吼,跃出洞口,关上了圆形石门。

  火焰和隆响立时消停。札克呈大字形地趴在石柱上,把灼伤的脸颊贴到沁凉的石面上。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他呻吟着站起身。在下面,闪着紫色魔法光芒的队

  列蜿蜒着返回提尔·布里契。现在,纳邦德尔时柱只有根部仍因热力而亮出光芒,完全不似

  内部狂暴的烈焰。札克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他离开石柱,飘降到下面的街道。

  他回到杜垩登家时,玛烈丝主母正等着他。

  “我回来了。”

  札克飘过精金栏杆,落在玛瑙地面。玛烈丝急转身朝他走来,步态透着危险的讯息。

  “我看到了。”她半眯着眼,表情难以捉摸。“你拿到匕首了?”

  有机会骗她时,札克绝不迟疑。“恐怕没有,玛烈丝主母。”他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

  “魔法蜘蛛将我引到了纳邦德尔时柱下的墓地。我毫不怀疑那曾是匕首所在的地方,但匕首

  已经不见了。我想它很久之前就被盗墓者偷走了。”

  玛烈丝两手滑过他的腰际,拥住他。札克目瞪口呆。她竟这么轻易就原谅了他?接着,

  她把唇瓣贴在他耳畔,低声吐出两个字:“骗子。”

  札克大吃一惊,顿时浑身僵硬,他退后一步,结结巴巴地找着托辞:“这不,他,主母

  大人……”

  “闭嘴!”她尖声大叫,一双眼睛燃起邪恶的怒火。“我看到了一切,你这蠢货。所有

  的一切!”她把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一只小蜘蛛飞快地沿着她的手臂从札克身上爬回到她

  肩上。小蜘蛛身上的复眼闪烁着微光。

  札克无声地低咒着。那么说她早就在他身上放了一个小间谍。他早该猜到的。他心中的

  恐惧变成了让人寒心的顺从。他垂下头:“我不为做过的事后悔。”

  “你会的,札克纳梵,”玛烈丝自牙缝挤出轻蔑的一句,“你会的。”她迅速打了个手

  势。三个身影随即自阴影走出。是她的三个女儿。维尔娜和玛雅抓紧了札克纳梵的双臂,布

  里莎则用皮绳绑住了他的两手。札克抬起头,指望能在维尔娜眼中看到些许悲伤,然而,他

  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母亲?”布里莎边问边猛扯着皮绳把它们拉得更紧些。“匕首

  本该会为我们带来罗丝神后的恩宠。当然的,他这渎神的举动会引来蜘蛛神后的不悦。”

  “我们要被诅咒了!”玛雅绝望地嚎道。“还没有,”玛烈丝突然发话,“我们不会被

  诅咒,如果这罪行能被适当地弥补的话。罗丝神后会满意的。札克纳梵一定为他可恨的行径

  付出代价。合适的处罚只有一种。”

  “处死?”维尔娜问道,她的声调没有流露出丝毫情感。玛烈丝摇了摇头。“死刑还不

  能让罗丝神后满意。”她的嘴角弯出邪恶的微笑。“不,”她低语轻吟,就像是在歌唱,“札

  克纳梵的处罚会比单纯的处死重得多。”

  札克瞪着她,越来越害怕。她在暗示什么?然而即使是他最深的恐惧也无法和她说出的

  真实处罚相提并论。

  “为了你背叛罗丝神后和杜垩登家族罪行,札克纳梵,我宣布你的处罚是……变成蛛化

  精灵!”

  札克闻言顿时一阵晕眩。甚至玛烈丝的女儿们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是黑暗精灵所知

  道的最恐怖的惩处。变成蛛化精灵是把身体变成半精灵半蜘蛛的怪物,这种变形不可逆转,

  无法挽回。

  “押他去逝者之洞!”玛烈丝发号施令道,“不要再让我看到他的脸!”

  札克竭力想挣脱绑着他的皮绳,但没有用。玛烈丝的女儿们拖着他去面对末日时,他已

  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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