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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陌生人的礼物

  冬日短暂,晦涩如铁,瓦西娅每天破晓就去探望马群,只比父亲稍晚一些。他们在这一点上果然亲如父女,总是为牲畜担心。两人夜里会将马群带进多尔,关上栅门以策安全,并且尽量让更多马匹待在安稳的马厩里,不过白天就任由马群在灰扑扑的牧场上漫步,挖掘埋在雪下的牧草,自己照顾自己。

  仲冬近前某个晴朗凛冽的早晨,瓦西娅骑着没挂马鞍的米许,吆喝着将马群带到田里,一到那里她就跳下马背,皱眉打量米许,发现她的肋骨在棕色皮毛下隐约可见,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因为等待。

  他还会再来,牝马说道,妳闻到了吗?

  瓦西娅的鼻子没有马灵,但还是对着风闻了闻,瞬间被腐叶和瘟疫的味道掐住了喉咙。「没错,」她一边咳嗽一边严肃地说:「狗也闻到了。村民一放开他们,他们就拚命呜咽,躲回狗窝,我不会让他伤害妳的。」

  她开始例行公事,逐一检视马匹,喂他们苹果核,替他们敷药,在他们耳边轻声细语,米许像狗一样跟着她。梅特在队伍最后,只见他用前蹄蹭了蹭地,朝一旁窥伺的森林发出挑衅的嘶鸣。

  「轻松点。」瓦西娅走到雄驹身旁,伸手按着他发烫的颈脊说。

  梅特就像见到竞争对手被一群牝马包围似的,差点按捺不住踹她一脚。叫他放马过来!他仰起身子猛挥前蹄道,这回看我宰了他!

  瓦西娅避开马蹄,身体紧贴梅特,在他耳边说:「别急。」

  梅特龇牙咧嘴不停转圈,但瓦西娅紧跟着他,不让他碰到。她压低声音:「保留体力。」

  公马向来听牝马的话。梅特垂下头来。

  「他来的时候,你得坚强和冷静。」瓦西娅说。

  妳哥来了,米许说。瓦西娅转头发现艾洛许没戴帽子,在栅栏外朝她跑来。

  瓦西娅前臂伸到米许鬐甲后方,下一秒已经人在马上。牝马大步横越田野,扬起阵阵薄冰,坚固的栅栏近在眼前,但米许一个腾跃就跳过去,继续驰骋。

  瓦西娅在刚出栅栏不远处遇上艾洛许。「是敦娅,」艾洛许说:「她起不来了,一直喊妳名字。」

  「上来。」瓦西娅说,艾洛许跃上马背。

  厨房热气冲天,炉灶有如血盆大口咆哮着。敦娅躺在灶上,双眼茫然圆睁,全身僵直不动,只有两手不停抽搐,不时喃喃自语,干枯的皮肤绷着骨头,薄得彷佛能看见欲振乏力的血流。瓦西娅匆匆爬到灶上。「敦娅,醒一醒,敦娅。是我,我是瓦西娅。」她说。

  睁着的眼睛眨了一下,随即动也不动。瓦西娅心里一阵惊惶,但努力压住。安娜和伊莉娜并肩跪在圣像前祷告,泪水簌簌滑落妹妹的脸颊。伊莉娜哭的时候一点也不漂亮。

  「热水!」瓦西娅转身吼道:「伊莉娜,拜托妳,祷告又不会让敦娅温暖,快去煮汤!」安娜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没想到伊莉娜立刻听话,起身拿锅子装水煮汤。

  那天瓦西娅一直伏在灶上守着敦娅,用层层毯子裹住保母发抖的身躯,半哄半灌让她喝肉汤。但汤汁不停从敦娅嘴角流出,她始终不曾醒来。那一整天云层愈来愈厚,光线愈来愈暗。

  午后近晚,敦娅突然猛力吸气,彷佛想吞下全世界,同时攫住瓦西娅的手,吓得瓦西娅将手抽开,对保母的力气大感意外。「敦娅。」她说。

  保母目光在房里游走。「我不知道,」她喃喃道:「我没看见。」

  「妳会好起来的。」瓦西娅说。

  「他只有一只眼。不对,他眼睛是蓝色的。他们是同一个人,是兄弟。瓦西娅,别忘了……」说完便松开手,身体动也不动,口中念念有词。

  瓦西娅又舀了热汤灌进敦娅嘴里,伊莉娜继续大火热汤,破晓时,保母的脉搏开始变弱,睁着双眼不再喃喃自语。「还没有,」她对着没人的角落说道,不时大喊:「拜托,求求你。」

  晨光微微,静谧降临在屋里和村内。艾洛许出门捡柴,伊莉娜离开去安抚发怒的母亲。

  坎斯坦丁的声音划破寂静,吓得瓦西娅差点魂飞魄散。

  「她会活下来吗?」神父问道,暗影有如斗篷包裹着他。

  「会。」瓦西娅说。

  「我会为她祷告。」他说。

  「不用了,」瓦西娅吼道。她又累又怕,再也顾不得礼貌。「她不会死的。」

  坎斯坦丁上前道:「我能减轻她的痛苦。」

  「不用了,」瓦西娅又说一次,感觉快哭了。「她不会死的。既然你爱神,我求求你,离开吧。」

  「她快死了,瓦西莉莎.彼得洛夫纳,这里应该交给我。」

  「她才不会死!」瓦西娅从喉咙勉强挤出声音:「她不会死,我会救她。」

  「她熬不到明天清晨。」

  「你想让我的族人爱你,所以让他们害怕,」瓦西娅气得脸色发白。「我不会让敦娅害怕,你出去!」

  坎斯坦丁张口欲言,接着突然转头离开厨房。

  瓦西娅立刻将他抛在脑后。敦娅还没醒来。她动也不动,气若游丝,瓦西娅颤抖的手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呼吸。

  夜幕低垂,艾洛许和伊莉娜回来了。厨房里暂时动了起来,所有人压低声音准备食物,但瓦西娅毫无胃口。晚饭后厨房再次沉寂,只剩敦娅、瓦西娅、伊莉娜和艾洛许四人。伊莉娜和艾洛许在灶上打瞌睡,瓦西娅也不停点头。

  「瓦西娅。」敦娅说。

  瓦西娅啜泣一声惊醒过来。敦娅声音微弱,但很清楚。「妳没事了,敦娅席卡,我就知道妳会没事。」

  敦娅闭嘴微笑。「是啊,」她说:「他在等着。」

  「谁在等着?」

  敦娅没有回答,吃力呼吸着。「瓦西席卡,」她说:「妳父亲给我一个东西,要我替妳保管,我现在得交给妳。」

  「晚点再说,敦娅席卡,」瓦西娅说:「妳现在得好好休息。」

  敦娅伸着僵硬的手去摸裙子的口袋。瓦西娅替她将口袋打开,从里头拿出一个用软布包着的硬物。

  「打开它,」敦娅低声道,瓦西娅解开布。项链由发亮的浅金属制成,比银子还亮,形状有如雪花或多芒星,中央镶着一颗银蓝色珠宝,安娜的首饰没有一件比得上它。瓦西娅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东西。「这是什么?」她困惑地问。

  「护身符,」敦娅吃力说道:「它有魔法,记得藏好,并且绝口不提。若妳父亲问起,就说妳都什么不知道。」

  疯狂。瓦西娅眉头深锁,但还是戴上项链,收进衣服里挂在胸前。敦娅突然全身僵硬,干枯的手指试着抓住她的手臂。「他的弟弟,」她声嘶力竭地说:「他很生气项链在妳身上。瓦西娅、瓦西娅,妳得……」她呛了一下,不再说话。

  外头传来一声野蛮的长笑。

  瓦西娅僵住不动,心脏狂跳。又来了?上回是我做梦。她听见窸窣声,某人正拖着脚走,一声、两声。瓦西娅咽了咽喉咙,静悄悄溜下炉灶。多莫佛伊蹲在炉口,神情畏惧而专注。「它进不来,」他厉声说道:「我不会让它进来,绝对不会。」

  瓦西娅摸摸他的头,随即溜到门边。冬天户外闻不到腐味,但她在门口闻到一丝腐臭,让她肠胃一阵翻搅,项链有如冰火烧着她的胸口。要叫醒艾洛许吗?还是叫醒全家人?但那是什么?多莫佛伊说他不会让它进来。

  我去看一眼,瓦西娅心想,我不害怕,接着便溜出厨房。

  「不要,」敦娅在灶上虚弱地说:「别去,瓦西娅。」随即微微转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说:「救救她,就算你弟弟来找我也无所谓,救救她。」

  不论它是什么,臭味都是前所未有,揉合了死亡、瘟疫和热金属的味道。瓦西娅循着拖曳的足印跟了上去。那里!屋子暗处有动静。她看见一个东西,外形状似女人,压低身子缩成一团,宽松的白衣耷拉在雪地上,动作有如螃蟹,彷佛关节太多。

  瓦西娅鼓起勇气悄悄靠近,只见那东西从这扇窗前跑到那扇窗边,每到一扇窗外就停留片刻,有时畏畏缩缩伸出一只手,就是不敢碰窗台。但到了最后一扇窗,神父房间的窗边,它忽然全身紧绷,眼里闪出红光。

  瓦西娅冲过去。多莫佛伊说它不能进去,但那东西毫无血色的拳头一扫,窗框的积雪便悄声滑落。就着月光,瓦西娅见到灰色皮肤一闪,白衣其实是裹尸布,而那东西在裹尸布里一丝不挂。

  死亡,瓦西娅心想,那东西是死亡。

  灰手一把抓住神父房间高窗的窗台翻进房里,瓦西娅在窗下伫立片刻,随即跟着那东西──跟着她,因为瓦西娅瞥见蓬乱的长发──跳到窗台上,靠着蛮力挤过窗框。房里一片漆黑,那东西伏在床上,对着一个不停挣扎的身影龇牙咧嘴。

  木墙上的影子似乎不断膨胀,彷佛要破墙而出。瓦西娅感觉听见有人大喊:去抓那个女孩!别碰他──他已经是我的了。去抓那个女孩,抓住她……

  她胸前像是中了一拳,宝石冰得像火在烧。瓦西娅想都不想便扬手大喊,那东西在床上猛然转身,脸上的血暗得发黑。

  抓住她!墙影再次咆哮。那东西白牙映着森冷的月光,伏低身子准备一跃而上。

  瓦西娅突然发现身旁有人。不是死去的女人或出声的影子,而是一名身穿黑袍的男子。房间太暗,看不见对方的脸,但不论来者何人,她的手都被他一把抓住,指甲狠狠嵌进她掌心里。瓦西娅将尖叫吞回去。

  你已经死了,陌生人对那东西说,而我依然是老大,去吧。他声音如黑夜的雪。

  那东西在床上瑟缩后退,低声哀号,墙上的影子似乎勃然大怒,咆哮道:别怕,不用管他。他没什么,我才是老大。抓住她,抓──

  瓦西娅感觉手掌皮开肉绽,鲜血滴到地上。她感觉到无比的欢悦。「去吧,」她告诉那东西,彷佛早就知道该这么说。「凭我的血,你永远无法接近此地。」她弯起手指握住抓着她的手,感觉那手被她的血弄得湿湿滑滑。那一瞬间,那手感觉很真实,冰冷而僵硬。她打了个哆嗦,转头一看,但谁也没看见。

  墙上的影子似乎突然缩小,颤抖哀号,而那东西咧嘴露出尖细的獠牙,朝瓦西娅咆哮一声,便转身跃向窗户。它翻出窗台落在雪上,蹦蹦跳跳朝森林跑去,速度比马还快,蓬乱肮脏的头发在身后飞扬。

  瓦西娅没有看着那东西离开,而是抢到床边,掀开肮脏的毯子,寻找神父喉咙上的伤口。

  那一晚,神的声音没有对坎斯坦丁.尼可诺维奇说话。他不停祷告,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但他的思绪就是无法停在熟悉的话语上。瓦西莉莎错了,坎斯坦丁心想,只要能拯救他们的灵魂,一点畏惧算得了什么?

  他差点就回厨房跟她这么说。但他实在太累,于是便待在房里,直到天色暗得见不到圣像上斑驳的金漆,他依然跪地祷告。

  月出前,他上床睡觉,随即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圣母眼神温柔从木座下来,脸上散发着超脱凡俗的光彩,朝他微笑。神父多么渴望她能抚摸他的脸庞,为他祝祷。她弯身凑向他,但他感觉到的不是她的手掌,而是嘴巴。她的嘴滑过他的额头、他的眼睛,接着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双唇贴上他的唇,吻了他一次又一次。即使在梦中,羞耻仍然和欲望缠斗不休,他有气无力想把她推开,但蓝袍太重,而她的身躯有如炭火贴着他,最后他终于放弃抵抗,绝望叹息一声,将脸转向她。她吻着他的嘴露出微笑,彷佛以他的煎熬为乐,随即有如俯冲的猎鹰将嘴移到他喉间。

  她凄声尖叫,坎斯坦丁剎时醒来,发现自己被颤抖的身躯重重压着。

  神父深吸一口气,闭上嘴巴。那女人低吼一声,从神父身上滚开。他在蓬头乱发之间见到一双血红的眼眸。那东西朝窗户奔去,他发现房里还有两个人影,一蓝一黑,蓝色人影正朝他靠来。坎斯坦丁伸手虚弱地想找颈间的十字架,但蓝色人影是瓦西莉莎.彼得洛夫纳,脸庞宛若圣像,明眸大眼,棱角分明。两人目光交会片刻,他瞪大的眼里满是惊惶,接着她双手摸向他的喉咙,下一秒他便晕了过去。

  他没有受伤,喉咙、手臂和胸口都安好无恙,至少瓦西娅在黑暗中摸索之后这么感觉。这时有人猛力敲门,瓦西娅立刻冲到窗边翻出去,差点摔了个狗吃屎。月光照着积雪的多尔,她一落地便躲到屋旁的暗处,身体因为寒冷和余悸犹存而不停发抖。

  她听见男丁们冲进房里扑了个空。她踮脚伸手,身高刚好构得着坎斯坦丁房间的窗台。房间里腐臭弥漫,神父抓着脖子直挺挺坐在床上,瓦西娅的父亲提着灯照他。

  「你还好吗,巴图席卡?」彼得问:「我们听见有人尖叫。」

  「我很好,」坎斯坦丁眼神迷乱,声音不稳道:「没事。对不起,我应该是做梦叫出声来了。」男丁们站在门口面面相觑。「冰碎了,」坎斯坦丁下了床,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天冷让我做了恶梦。」

  瓦西娅见两人苍白的脸朝她的藏身处转来,赶紧低头闪开,蹲在窗下的阴影里,努力屏住呼吸。

  她听见父亲嘟囔一声,大步走到破掉的竖铰链窗前,发现窗台的积雪少了一块,便探出头来小心翼翼打量多尔,头和肩膀的影子正巧盖过她。幸好他没往下看。院子里没有动静,于是彼得拉起窗扉,再插上一根楔子。

  瓦西娅没有听见,窗扉一关上,她就悄悄奔向冬厢的厨房去了。

  厨房有如子宫一般温暖幽暗,瓦西娅轻轻溜进门里,感觉手脚都在酸痛。

  「瓦西娅?」艾洛许说。

  瓦西娅爬到灶上,艾许许起身跪在她身旁。「没事了,敦娅,」瓦西娅握着保母的手说:「妳会没事的,我们平安了。」

  敦娅张开眼睛,凹陷的嘴角微微一笑。「玛莉娜一定会为妳骄傲,瓦西席卡,」她说:「我会转告她的。」

  「妳没机会了,」瓦西娅试着微笑,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妳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老妇人举起冰冷的手将瓦西娅推开,瓦西娅被那力道吓了一跳。「不对,我不会好起来了,」她说,语气里的尖酸回复了几分。「我已经把小孩们都拉拔长大,现在只希望死的时候有最后养大的三个孩子陪在身边。」伊莉娜也醒了,敦娅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艾洛许将手放在三人手上,趁瓦西娅反驳之前说:「瓦西娅,敦娅说得对,妳得让她走。今年冬天很难熬,而她又累了。」

  瓦西娅摇摇头,但她的手在颤抖。

  「拜托,小姑娘,」老妇人低声道:「我好累了。」

  瓦西娅僵着迟疑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老妇人吃力松开另一只手,两掌握住瓦西娅的双手。「妳母亲离开前曾经为妳祝福,现在我也要这么做,愿妳平安,」她顿了一下,彷佛在倾听什么。「妳要记得那些老故事,用花梨木作桩。瓦西娅,妳要勇敢,要随时提防。」

  说完她双手一松,便不再动了。伊莉娜、艾洛许和瓦西娅抓着她冰冷的手,努力倾听她的呼吸。过了很久,敦娅苏醒过来,再次开口,声音低得他们必须凑近才听得见。

  「艾洛席卡,」她低声道:「你可以为我唱歌吗?」

  「当然。」艾洛许低声道。他停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开始歌唱。

  在那不久以前

  花朵四季绽放

  白昼漫漫长长

  夜晚繁星点点

  恐惧离人好远

  敦娅笑了,眼睛如孩子般闪亮,瓦西娅在那笑里见到了当年的姑娘。

  几个寒暑之后

  风从南方吹来

  大火暴雨跟着

  还有长矛悲伤

  与黑暗

  屋外刮起寒风,预言大雪就要到来,但灶上三人毫无感觉。敦娅睁眼听着艾洛许唱歌,目光盯着某处,瓦西娅不知她在注视什么。

  但在某个远方

  大地开满黄花

  朝阳照耀石岸

  浪花金光闪闪

  一切都将过去

  一切──

  艾洛许没能唱完,因为一阵强风砰的撞开房门,呼啸灌进厨房。伊莉娜低低惊呼一声,只见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人影跟着强风闪了进来,但只有瓦西娅看得见它。瓦西娅倒抽一口气,她见过它。那人影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随即伸出修长的手指抓住敦娅的喉咙。

  老妇人露出微笑。「我不再害怕了。」她说。

  黑影也来了,有如斧头一劈卡在了黑袍男子和敦娅之间。

  「嘿,老哥,」黑影道:「这么不小心?」说完张开黑洞般的大口笑了笑,似乎就要伸出大手抓住敦娅。敦娅的神情从安祥转为惊恐,面红耳赤,两眼肿胀像是要爆开一般。瓦西娅发现自己跪在灶上,心里害怕困惑,不停抽噎颤抖。「你做什么?」她大喊:「不行,放开她!」狂风再次呼啸灌进屋内,先是冬日寒风,接着是夏天暴风雨前湿漉漉的强风。

  风一下就停了,黑影和黑袍男子也跟着消逝无踪。

  「瓦西娅,」艾洛许对着寂静的厨房说:「瓦西娅。」彼得和坎斯坦丁神父冲了进来,男丁们紧随在后。彼得的脸冻得发红。神父房间出事之后,他就没阖眼,吩咐手下在沉睡的村里巡逻。他们都听见瓦西娅大叫。

  瓦西娅低头望向敦娅。敦娅已经离开了,脸颊通红,嘴角挂着白沫,暴凸的双眼有如血红池子里的两个黑点。

  「她死时在害怕,」瓦西娅颤抖着说,声音很柔很柔。「她死时在害怕。」

  「来吧,瓦西席卡,」艾洛许说:「下来。」他试着阖起敦娅的眼,但她的眼睛肿胀得太厉害。瓦西娅爬下炉灶,心里全是敦娅那张惊恐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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