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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二三二七──第十六年 第十七地堡

  影子的鼻子很灵,哪里有吃的牠都闻得到,不过,哪里有麻烦牠也从来不会错过。而且,牠很会惹麻烦。有一天早上,吉米醒过来的时候忽然听到刺耳的尖叫声从通道那边传过来。那是很凄惨的哀嚎。吉米睡眼惺忪的爬上铁梯,看到影子攀在铁梯顶端。吉米搞不懂牠是怎么爬上去的,而影子似乎也不知道要怎么下来。吉米拉开把柄,掀开网格铁板,然后看着影子攀住网格铁板往上爬,钻出洞口。

  两天后的早上,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这时候,吉米终于决定让网格铁板一直开着,他已经受够了,不想每次进出的时候都要掀开那个网格铁板,而影子也很喜欢这样,因为牠随时可以到上面的服务器房去玩。外面早就没有人在互相打斗了,那扇不锈钢门的控制面板上也一直亮着红灯。

  影子很喜欢那些服务器。吉米常常看到牠窝在四十号服务器上面。那座服务器的机壳好烫,吉米根本不敢用手去摸,但影子好像觉得很舒服。牠常常窝在上面睡觉,要不然就是在底座边缘瞄来瞄去,看看有没有虫子可以玩。

  有些时候,吉米会看到影子站在墙角的某个地方。很多年以前,他曾经开枪打死了一个人,而那个人的尸体就倒在影子站的那个地方。影子很喜欢用鼻子嗅那个地方,然后伸出舌头去舔。就是为了让影子可以自由行动,吉米才会让网格铁板一直开着。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停电那一天,坏人会闯进来。那天早上,吉米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陌生人站在他床头。

  半夜停电的时候,吉米惊醒过来。晚上,吉米都是开着灯睡觉,免得鬼魂来骚扰。他甚至喜欢打开无线电,让房间里弥漫着静电噪声的嘶嘶声,这样他就不会听到鬼魂的喃喃低语。那天半夜,吉米听到碰的一声,四周立刻陷入一片漆黑,一片死寂。他立刻起床去摸他的手电筒,不小心踩到影子的尾巴。他一直在等灯亮起来,可是灯一直都没亮。他太累了,没力气想该怎么办,于是又躺回去睡觉,两手抱着手电筒,而影子就窝在他脖子旁边。

  后来,他好像听到有人从铁梯上爬下来,立刻惊醒过来。一开始吉米并不认为有人在房间里,因为他常常有那种幻觉。然而,这次的情况真的不太一样,因为他听到那个人的呼吸声。他立刻张开眼睛,发现有手电筒的光束照在自己脸上,有个人站在他床尾。

  吉米惨叫了一声,那个人立刻扑过来,好像想摀住他的嘴。从手电筒的光线,他看到那个人满脸大胡子,露出满口黄牙,接着,他看到银光一晃,一根铁棍从上面挥下来。

  吉米感到肩膀一阵剧痛,接着那个人又把铁管高举到肩上,准备再打。吉米举起双手保护头部,铁管打在他手腕上。这时候,他听到耳边一声嚎叫,一团黑影扑向前面的黑暗中。

  那个人惨叫一声,手里的手电筒掉到床上,光线被床单遮住了。吉米挣扎着爬开,一时还无法适应有人在他家里。有人在他家里。多年来的恐惧忽然一夕之间变成真的,而这些年来,他的警觉性也逐渐松懈,常常跑出去。他趴在地上往前爬,嘴里暗暗咒骂自己,太松懈了,太松懈了。

  这时候,影子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那声音彷佛尾巴被踩到。接着,吉米听到那个人痛得大叫一声,那一剎那,吉米忽然感到一股怒气往上升,夹带着恐惧。他爬向墙角,撞到桌子,伸手去拿──

  他抓住枪杆。他已经很久没开枪了,不知道枪里有没有装子弹,不过他还是可以把枪拿来当成棍子用。他举起枪,枪托抵住肩膀,枪口对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左右游移。这时候,影子又嚎叫了一声,接着吉米听到牠那小小的身体好像撞到什么很硬的东西。吉米紧张得不敢呼吸。房间里只剩下床上的手电筒发出微弱的光线,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

  接着,他好像看到前面有一团黑影在动,立刻举枪对准,扣下扳机。枪口冒出一阵刺眼的闪光,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彻了房间。在那闪光的瞬间,吉米看到有个人转身扑向他。他又开了一枪,藉由枪口的闪光再次看到那个人满脸大胡子和亮亮的眼睛。现在,吉米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了,于是他再度扣下扳机。这一次,子弹没有乱飞,而是扎扎实实打中了那个人。接着他听到一声惨叫,惨叫声在黑暗中回荡。吉米又开了一枪,惨叫声终于停了。

  吉米看到影子闪闪发亮的眼睛在桌子底下。牠小心翼翼盯着吉米,盯着吉米的手电筒。

  「你没事吧?」吉米问。

  影子眨眨眼。

  「待在那里不要动。」吉米压低声音说。

  然后把手电筒夹在下巴和肩膀中间,检查一下弹匣。接着,他轻轻推了一下床上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吉米眼看着房间里有人闯进来,甚至死在里面,奇怪的是,他却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感觉。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看看房间里还没有其他人,然后慢慢走向铁梯。

  吉米告诉自己,这些人会闯进来,一定是因为停电的关系。有人想办法打开了门。他们可能是破解了密码,要不然就是切断了电路。吉米暗暗希望这个人是单独行动。他认不出他的脸,不过,这么多年了,很难说,说不定他见过那个人,只不过他胡子变长了,变灰白了,认不出来。不过,这个人穿着银色工作服,意味着他可能知道要怎么打开这扇门。他的肩膀和手腕好痛,可见刚刚那个人真的想置他于死地。

  铁梯上看不到人影。吉米把步枪背到肩上,关掉手电筒,免得有人发现他爬出来。他轻轻地抓着铁梯的横杆,慢慢往上爬,无声无息。爬到一半,他发现影子正沿着阶梯和墙壁中间的空隙往上钻。

  吉米嘘了一声,叫那只猫赶快下去。但猫根本不理他,很快就抢在他前面钻出洞口。吉米爬到铁梯顶端,用一手把肩上的步枪拿起来抓在手上,另一手拿着手电筒,灯头压在肚子上,打开开关,然后微微歪向一边,只露出一点点光,打算藉由那微弱的光线穿越那些服务器。

  接着,他忽然听到前面有声音,不过,他不确定那是影子还是另一个人。吉米迟疑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在一片幽暗中,他慢慢摸索着在服务器间穿梭,听到服务器依然发出嗡嗡声,散发着热气。后来,他终于逐渐靠近门口,发现操作面板上的灯已经灭了,而门开了一半,外面一片漆黑。

  门外有声音,听起来像是衣服的窸窣声。吉米立刻关掉手电筒,抓紧步枪,心里很恐惧。他很想大喊,叫那些人不要来烦他,说闯进来的人已经被他杀了。他很想把枪丢掉,然后大哭一场,祈求以后不需要再杀人了。

  他走到门口,探头出去看看外面的走廊,全神贯注盯着那团黑暗,心里暗暗祈祷,希望那黑暗中没有人也在看他。然而,他注意到走廊上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也就是说,那团黑暗中躲着一个人。

  「汉克?」有人压低声音叫了一声。

  吉米立刻转身扣下板机,枪口冒出火花,枪托撞上他的肩膀。他立刻退回服务器房,竖起耳朵仔细听,看看会不会听到有人惨叫,或是脚步声。吉米等了很久,突然,有东西碰到他的脚,他不由得大叫一声。原来是影子。牠又在磨蹭他的脚。

  他鼓起勇气打开手电筒,微微歪向一边,让压在衣服上的灯头露出一点光。这时候,他看到有个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他转头看看那又黑又长的走廊,结果什么都没看到。「不要再来烦我了!」他放声大喊。

  什么声音都没有。

  接着,吉米低头看看地上那个人,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男人。是一个女人,眼睛闭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来抢他的食物,偷他的东西。吉米很生气。然后,他看到那个女人肚子鼓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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