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二三一二──第一天　第十七地堡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房间里弥漫着静电噪声，红灯一闪一闪。两个人抓着吉米的妈妈，她拚命挣扎着站起来，拚命想挣脱那两个人，脚拚命乱踢。吉米的爸爸躺在她脚边一动也不动。

　　「他妈的开门!」拿无线电那个人大喊。墙上的无线电传出他的吼叫声，震耳欲聋。吉米恨死了那具无线电。他冲到无线电前面，伸手去抓那条伸缩线圈，但想了一下，转身拿起架上的手提无线电。上面有一个转钮，旁边印着「电源」两个字。他转动转钮，无线电立刻发出嘶嘶声。接着，他转身面对屏幕，举起无线电凑到嘴边。

　　「不要伤害她!」吉米大喊，发觉自己已经哭了，泪水滴到衣服上。「我马上就来!」

　　他很不愿意离开屏幕，屏幕里才看得到妈妈，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冲进通道。他一边跑，眼前彷佛还看得到妈妈在尖叫，两脚乱踢。他听得到无线电里那个人正在大喊：「密码是什么?」

　　吉米用牙齿咬住无线电的带子，开始爬铁梯。他完全忘了自己膝盖和肩膀都还在痛。他摸到了那根把柄，打开网格铁板，用力推开，把无线电丢到洞口旁边，然后用膝盖撑着爬出洞口。天花板上的灯光一闪一闪好刺眼，像火在烧，而他气喘如牛，胸口也彷佛有火在烧。爸爸已经死了，跟亚尼一样死了。

　　「我来了!我来了!」他朝无线电大喊。

　　那人好像也大喊着说了什么，可是吉米只听得到妈妈尖叫，只听得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他在黑色的服务器之间狂奔，天花板上的灯一闪一闪。有一只鞋子的鞋带松了，他跑的时候鞋带甩来甩去，心里想到的却是妈妈拚命挣扎，两脚就像鞋带一样四处乱踢。

　　吉米冲到门口，撞在门上，隔着门板听得到外面闷闷的喊叫声。而无线电里也传来同样的喊叫声。吉米抬起手猛拍门板，朝无线电大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密码是什么?」那个人大喊。

　　吉米凑近操控面板，他的手在发抖，泪眼模糊。他想象得到妈妈就在门外，枪口指着她。他感觉到爸爸就躺在几公尺外，和他隔着一片钢铁门板。他泪流满面，按下前两个数字，那是他家楼层的数字。他迟疑了一下，不对。是1218，不是1812。他有没有记错?于是他又按下后面两个数字。操控面板上亮起红灯，门没开。

　　「你干什么?」那人在无线电里大吼。「直接告诉我密码就对了!」

　　吉米举起无线电凑到嘴边。「拜托你不要伤害她──」他说。

　　无线电里传来刺耳的吼叫声。「如果你不乖乖听话，她就死定了。明白吗?」

　　从声音听起来，那个人好像很害怕。说不定那个人跟自己一样害怕。吉米点点头，伸手去摸操控面板的键盘，输入正确密码的前两个数字，但接着他迟疑了一下，忽然想到爸爸说的话。他们会杀了他。是他开门让他们进来，他们会杀了他和妈妈。可是，妈妈就在外面──

　　键盘上的指示灯一闪一闪。门外那个人大吼着叫他快点，还说什么连续三次输入错误就要再多等一天。吉米不敢再按，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键盘上又亮起红灯，然后就没声音了。

　　接着他听到有人用力拍门，然后是一声枪响。吉米立刻按下通话钮大喊了一声。后来，他一放开通话钮，就听到无线电里传来妈妈在门外惨叫。

　　「这一枪只是警告。下一次她就死定了。」那个人说。「你听着，不准再碰键盘。不准再碰。直接告诉我密码。快点，小子。」

　　吉米结结巴巴努力想开口说话，想按照正确的顺序说出那些数字，可是发觉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他额头贴在墙上，听得到妈妈在另一边挣扎。

　　「密码是什么?」那个人又说话了，这次口气比较平静。

　　吉米听到有人压低声音咆哮，听到有人咒骂「臭婊子」，听到妈妈嘶喊着叫吉米千万别说出来。接着，吉米听到墙外啪的一声，好像有人贴在墙外。是他妈妈。妈妈和他只隔着十几公分。接着他忽然听到有人在键盘上输入数字，很快速的输入四个同样的数字，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接着，键盘发出刺耳的鸣声。第三次输入又错了。

　　那些人又开始大吼大叫。接着，他听到一声枪响。由于他头贴在门上，那枪声听起来比较响亮。吉米大声哭喊，拳头猛敲那冷冰冰的钢铁门板。那些人对着无线电朝他大吼，隔着门板也听得到他们的吼叫声，然而，他已经听不到妈妈的声音。

　　吉米背贴着门板往下滑，颓然倒在地上，无线电放在肚子上，整个人蜷曲成一团。愤怒的吼叫声隔着钢铁门板传进来。他浑身颤抖啜泣着，脸颊贴着冷冰冰的网格铁板。在那血腥的时刻，天花板上的灯持续闪烁，刺痛了他，不断的刺，不断的刺，不断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