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二一一○ 第一地堡
特洛伊醒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浑身无力，分不清东西南北。他抬起手往前摸，本来以为会摸到冷冰冰的玻璃，冷冰冰的钢铁舱盖。他以为自己已经被送到冷冻舱里深度冬眠了。结果，他摸了个空。他转头一看，看到床头桌上的时钟，时间是凌晨三点多。
他坐起来，看到自己穿着一条运动短裤。他想不起来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换衣服，什么时候上床睡觉的。他脚踩在地上，手肘撑在膝盖上，头埋在手心里，感觉全身酸痛。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他站起来开始穿衣服，在黑暗中扣上工作服的钮扣。他头痛欲裂，怕开了灯会更难受。当然，这只是他的揣测，是否真是如此还很难说。
天还没亮，外面的走廊还是一片昏暗。在黯淡的灯光下，勉强还能够摸索着走到公共浴室。特洛伊蹑手蹑脚沿着走廊走向电梯。
到了电梯门口，他按了上楼的按钮，犹豫了一下，心里有点困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上楼。他心头有一股异样的冲动，于是又按了下楼的按钮。
现在去办公室，时间还太早，去了也只是开计算机玩游戏软件。他还不觉得饿，不过他还是可以到顶楼去看日出。大夜班的工作人员应该已经下班在那边喝咖啡了。或许，他可以到健身房去慢跑，但问题是，这样他就必须回房间去换运动服。
就在他还犹豫不决的时候，叮当一声电梯到了，上下楼两个按钮的灯同时熄灭。现在，要上要下完全由他决定。
特洛伊走进电梯，可是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门关上了，电梯依然停住不动。他心里想，最后总会有人在哪层楼按钮，电梯自然就会动了。那个人一定是要去某层楼，他可以就这样站在那里，由那个人来决定去几楼吧。
他伸手在按键上方游移，脑海中拚命回想每层楼是做什么的。他大部份都记得，不过有些楼层，就算知道是什么用途，也并不完全明白实际上是怎么运作。他忽然有一股冲动想去休闲中心看电视，混他几个钟头，等真的有事再去处理。轮值的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等着，等事情来了就去处理。睡觉，等待。吃饭，睡觉。轮值一定会有结束的一天，不需要挣扎，一切都是例行公事。
这时候，电梯忽然震了一下，开始动了。特洛伊手立刻从按键上方缩回来，往后退了一步。操控面板上并没有显示去哪一楼，不过他感觉得到电梯正往下移动。
经过几层楼之后，电梯停了。这里是住宿楼层。电梯门一开，有人走进来，面带微笑。他在大餐厅见过那个人，穿着红色工作服，是在反应炉区工作的。
「早啊。」那人跟他打招呼。
特洛伊点点头。
那人转身按了一个下方的按钮。那是底下反应炉区的楼层。这时候，他注意到其他楼层的灯都没亮，立刻转头看着特洛伊，表情有点诧异。
「长官，你还好吗?」
特洛伊凑上前按下六十八楼的按钮。那个人刚刚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特洛伊立刻就想到他应该去找医生。虽然韩森医师还要再等几个钟头才会去上班，不过特洛伊却忽然很想去看医生，还有另外一件事令他感觉很不舒服。有些记忆好像正渐渐模糊，彷佛消失的梦境。
「大概是第一次按的时候没按好。」他眼睛盯着操控面板，试着解释他为什么没有按某个楼层。
「嗯。」
然后两人又陷入沉默，电梯又过了两楼。
「你这次轮值还有多久?」那位反应炉技师问。
「我?还有几个礼拜。你呢?」
「我才刚轮值一个礼拜。不过，这是我第二次轮值。」
「哦?」
电梯往下降，可是显示的数字却越来越大。特洛伊觉得很不习惯，他总觉得最底下应该是一楼才对。数字越大，楼层应该越高才对。
「第二次轮值会比较轻松吗?」他问。他不由自主的问了这个问题。那种感觉，彷佛他内心深处潜伏着两个自己，一个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另一个渴望保持沉默。现在，那个渴望知道真相的自己已经占了上风。
那位技师想了一下。
「不能说比较轻松。也许可以说……比较不会觉得不舒服，你觉得呢?」他淡淡笑了一下。特洛伊忽然感觉膝盖一沈，知道电梯快停了。那是重力的作用。接着，电梯发出一阵哔哔声，门开了。
「祝你轮值愉快。」那位技师说。然后，两人互相自我介绍了一下。「说不定没机会再碰面了。」
特洛伊抬起手挥了几下。「说不定下次轮值会再见面。」他说。那个人走出电梯，外面就是发电厂的大厅。门又关上了，接着是一阵低沈的嗡嗡声，电梯又开始下降。
到了医疗区楼层，叮当一声电梯门开了。特洛伊跨出电梯，立刻就听到走廊上有说话声。他蹑手蹑脚在磁砖地板上走着，那声音越来越响亮。是女人说话的声音，不过并不是在跟别人说话。一定是有人在看老电影。特洛伊走到大办公室门口，探头进去一看，看到有个人懒洋洋的躺在一张轮床上，背对着门口，墙角有一台电视。特洛伊悄悄走过门口，不想惊动那个人。
走了几步，来到一个叉路口。他开始回想平面图，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圆形的冷冻舱室，里面是一排排的深度冬眠冷冻舱，墙上的管线连接到冷冻舱底座，再连接到里面的人身上。
他走到一扇厚重的门前，输入密码，操控板上的红灯立刻变成绿灯。他手放下来，站着没动。他其实并不需要进去，也不想进去。他只是想试试看密码能不能用。现在，他迫不及待想去的是另一个地方。
他沿着走廊慢慢走，经过好几扇门。他有种怪异的感觉。这地方他应该没来过，可是却觉得他好像在这里待过很久很久，从来没离开过。他感到手臂一阵抽痛。他卷起袖子，看到手臂上有一滴血。他手臂上有个小肿块，上面有个针孔。
说不定从前发生过很可怕的事，可是他却想不起来。彷佛他生命中有一部分被抹灭了。
他走到一扇门前面，试着在按键上输入密码，等着红灯变成绿灯。这一次，他按下开门的按钮。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他非看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