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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伏击

进入哈喇族窑洞后的半个钟头里,薇娜就失去了理智。
埃斯帕早就发现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接着她突然开始呼吸困难,张口欲言,却又说不出半个字来。她重重地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全身颤抖,用力揉搓自己的双肩,想让呼吸平复。
他没理由责怪她。洞窟已经成了停尸间,同这里尸横遍地的情状相比,埃斯帕从前的所见所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躺卧的死尸在鲜血之河的两侧筑起了高堤,事情的经过一目了然:龙蛇一路前进,史林德从两边纵身扑上,以徒手和牙齿撕扯它的厚厚甲壳。没被碾碎的史林德们都死在了它的剧毒之下。
当然了,他们没有全部死去:有几个还在动。他和薇娜曾尝试能否救助其中一些,却发现回天乏术,只好尽量避开他们。幸存者中的大多数甚至好像看不到他们,鲜血从他们的嘴巴和鼻孔里倾泻而出。他能从他们呼吸的方式判断出,是他们肺里的东西出了问题。不用说,现在再用瑟夫莱解药已经太晚了。而且他和薇娜需要剩下的药水。
如果他们能碰上斯蒂芬或者易霍克……
“斯蒂芬!”埃斯帕对着空洞的巨穴大喊,“易霍克!”
他们俩可能在任何地方。如果他们在这些死者之中,恐怕得花上几个月才能找到。
埃斯帕把手按在薇娜的肩上。她身躯颤抖,喃喃低语。
“我们……我们不是……”
一次又一次。
“来吧,”他告诉她,“来吧,薇,我们离开这地方。”
她抬头看看他,双眼中的绝望比他的预期更浓重。
“我们出不去了,”她轻声道。然后,她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爆发了,“我们出不去了!”她尖叫着,“你不明白吗?我们出不去了!我们到这里来了!我们到了这里,然后就越来越糟,一切都是,我们……我们不是……”她的声音逐渐放轻,转为一阵毫无条理的哀号。
他握住她的双肩,心里清楚他所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这阵情绪过去。
如果它真会过去的话。
他叹息着在她身边坐下。
“我以前来过这窑洞,”他说,但不确定她是否在听,“这里离城市不远。我们可以——那边应该比较干净。你可以在那休息。”
她没有回答,只是牙关狠咬,双眼紧闭,呼吸的频率仍旧追赶着心跳。
“就这样了。”埃斯帕说。他扶起她。薇娜没有反抗,只是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抽泣起来。
他略微颤抖了一下,踌躇于继续前行还是折返回去,可他突然想到,自己追踪着芬德和一条龙蛇,一路上还带着薇娜,这显得多么愚蠢。的确,他可以把她藏在瑟夫莱人的城市里,可说不定芬德和他的宠物正在那里小憩呢。以他的运气,只要他离开去搜寻那一人一蛇,偷偷尾随的芬德就会立刻出现,再度带走薇娜。
于是他迈开了步子,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龙蛇钻进了窑洞,它总得出来。埃斯帕知道这窑洞只有三个出入口,这里一个,北面几里格外有一个,第三个就在下一条山脊对面。
他突然有了个可行的计划。
他离开洞窟时,马儿们仍然在外头——而且活得好好的。他扶着薇娜上了“跟头”的背,确信她神志仍然清醒后,便拿起缰绳,牵着两匹马开始,沿着山路蜿蜒前行。
向上前进了半里格之后,他觉得呼吸逐渐放松,尽管天气相当寒冷,护林官却已经开始出汗,步子也有力起来。起初他以为这只是因为远离了龙蛇沾满剧毒的足迹而已。
但埃斯帕很快发现,原因不仅仅是这样。他再度被生机环绕,生命的流转虽然缓慢,却不至死寂。松鼠在头顶的枝条上奔跑,一群野鹅长鸣着从高空飞过。他看着这一切,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可当它们突然改变路线时,他的心中又生出一丝寒意。
“我们到了,”他说着,敦促魔鬼沿坡而上,前往野鹅群避开的那个方向。“和我想的一样,它就在那儿。”
一个钟头之后,在日落前一小时左右,他们爬到了山脊的顶端。薇娜已经冷静下来,埃斯帕帮她下了马,然后把她安置在一棵大树底下。他不情愿地把马鞍留在马背上,因为就他所知,他们随时都可能需要逃跑。马儿的速度能快过龙蛇吗?时间不长的话,也许可以。
“薇娜?”他双膝跪地,把另一块毛毯裹在她身上。
“对不起。”她喃喃道。话音微弱,听起来状况不佳,却令他心中最强烈的恐惧烟消云散:她的灵魂并未消失。他碰到过这种事:他救过一个被黑瓦夫杀死全家的男孩。他把那孩子交给堡隶城的一个寡妇看护。她努力照顾他,可他整整两年都一言不发,最后在磨坊边的小河投河自尽了。
“那些东西既黑暗又可怕,”埃斯帕说,“要是你没觉得心烦,我才该担心呢。”
“不是心烦那么简单,”她说,“我已经——帮不上忙了。”
“嘘。听着,我准备爬上去看个清楚。你留在这儿,看着魔鬼。如果有东西过来,它会比你先知道的。你能做到吗?”
“嗯,”薇娜说,“我能做到。”
他吻了她,而她不顾一切地回吻。他知道他应该说点什么,可他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头。
“我不会走远的。”他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他带领薇娜来到的这个区域的石头太多,长不出太多树木。他选择了一株位于某块破碎岩床边缘的皂荚树作为她的瞭望塔。窑洞的第三个出入口的周围一览无余。尽管他看不清洞口本身,可他已经离得够近,等那庞大的蛇状生物出现,他便能看清它的身影。
他望向另一个方向,那边的景色更加清晰。易河蜿蜒穿过一座星罗棋布着牧场与果园的宜人山谷。在大约一里格外的某座小山上,他能看见和斯蒂芬初次相遇时,后者正要前去的修道院的钟塔。埃斯帕上次去那里的时候身负重伤,而且神志不清,要不是有斯蒂芬,他早就死了。
暮色中的山谷看起来安详平和,轻薄的雾气飘过整齐排列的苹果树——它们正在等待春天那滋养万物的亲吻——将山谷包裹其中。
斯蒂芬现在在哪里?或许死了,因为他之前和那些史林德在一起。易霍克没准也死了。
他本该有感觉的,就在他看到男孩们从树上坠落时,本该感觉到某种情感的回归。可他的心在身体里绷得紧紧的,唯一能辨认出的情感就是愤怒。
这应该是件好事吧,他猜想。
夜色渗过厚厚的云层泄漏下来,他眼中的世界逐渐褪色,而更为深邃的气味和声音的王国则在逐渐扩张。冬日的声音十分贫乏:夜枭发出令人胆寒的尖叫,风在细瘦的枝条上摩挲着肚皮,还有小爪子扒着树皮行走的声音。
气味则相对更加浅显:浸入冰冷池塘中的树叶,被寒气阻碍生长的根须的气息,从山下牧场传来母牛那带着青草味的粪臭,以及烟气——在山谷里焚烧的山胡桃树和老苹果树的味道,当风转为来自弥登方向时,便会传来满是虫蛀的艾睿树的气味,还有某种更近处的烟味——是橡树,没错,他还能辨认出带着薄荷气息的檫树、漆树和越橘的气味:那些生长在林下叶层的植物。
还有着火的松木。
他竖起耳朵,便听见了火焰的噼啪轻响。就在下坡那里,离他不远。
他悄然爬下树去,屏住呼吸。如果下面有个和斯蒂芬走过同一条巡礼路的僧侣……
这样的话,他们多半早就听到他的声音了。满瑞斯修道院——他们的大多数教士敌人都来自那里——搏斗起来就像疯狂的雄狮,但远不及斯蒂芬的感官敏锐。那些完成了德克曼和满瑞斯两条巡礼路的人是最危险的。
他发现薇娜在酣睡,再次犹豫了片刻,可了解山下那些人的身份的渴望却胜过了对她安危的担心。另外,还有魔鬼在呢:就算它再怎么虚弱,如果有人靠近,它至少也能让对方忙乱一阵子。
他缓缓爬下山坡,每一脚都踏在攀附在岩石与薄土上的灌木丛和小树林里。他并不着急:他估计自己有一整晚的时间。这很好,因为他能够依靠的只有感觉和本能而已。
从他估算的午夜时分又过去了一两个钟头,最后他看到了在某株树干下闪烁的橙色光芒。埃斯帕分辨不清火堆的位置,可能猜出它在哪儿。他明白自己朝东面走了太远,一处断崖令他无法到达想去的位置。
因此他朝着西面,往山顶的方向前进。光点消失不见,但他明白自己该去哪个方向,就在日出前不久,他来到了目的地。
那时的火堆已几乎燃尽,只留几缕火苗。埃斯帕能看到火堆旁有人坐着,还有人平躺着,仅此而已。露营地在他下方大约十二王国码的位置,就在一条又长又浅的岩沟里。
他能找到合适的射击位置吗?角度太糟糕了。
云层已然消散,可天空却没有月亮,只有远方的星辰在徒劳地闪烁。或许等太阳睁开眼睛,埃斯帕就能找到更好的位置。他驻足等待,暗自期望薇娜不会醒来,陷入恐慌。他不觉得她会,可在今天之后……
他脚下的大地隆隆作响。
他听到某块岩石裂开的声音,突然间,一条岩石的溪流顺着山坡滑下。离他不近,却也不远。
他很快听到了岩石的滚动声,沉重的喘息声,闻到了它吐出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正如他的预料,龙蛇已经穿过了窑洞,如今正从靠近德易院的那面山坡的洞口钻出。也就是说,它就在他左边大概四分之一里格的位置。
他仍旧看不到它,但能清楚地听到它滑下山坡,朝谷底前进的声音。
“她在这儿。”一个陌生的男声道,带着可笑的北方口音。
“我告诉过你的。”另一个男人答道。
那声音一点儿也不陌生。是芬德,这在埃斯帕的意料之中。虽然骑着龙蛇在开阔地带行动很快捷,可要是你的坐骑钻进了洞里,你就会重新考虑一下了。况且还有那些蜂拥而来的史林德。不,芬德没这么蠢。
龙蛇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芬德就在下面。
这才是重中之重。
埃斯帕伸出手,想找一块岩脊或者树枝,随便什么都行,只要能给他合适的射击位置就好。他欣喜地找到了一块先前没注意到的岩石突起。他小心地——非常小心地——俯卧上去,然后搭箭上弦。
“我们要不要跟下去?”陌生的声音说。
芬德短促地笑了一阵。“圣监会的人不会全部逃跑的。有些人会留下来战斗。”
“和龙蛇战斗?”
“别忘记他们是谁。圣监会的人知道一些非常古老的巡礼路,还有些非常强大的诺力。的确,他们中没人能杀掉我们的小可爱,不过想象一下他们可能使用的诺力吧。”
“噢。所以这次我们还是离远点儿比较好。”
“正确。如果一切顺利,那东西就会消灭圣监会,要是戴瑞格家的男孩在那里,它就会把他给我们带来。可如果那些修士藏了一手……”
他们提及斯蒂芬时,埃斯帕愣住了。
“要是戴瑞格在中途就死了呢?”
“他们和我们一样,不希望他死,”芬德回答,“如果他真死了,那也没办法。”
“他会不高兴的。”
“对,他会的——这显然是沉重的挫折。可也只是挫折而已。”
埃斯帕仔细聆听着,不想放过每一个字。芬德为什么追踪斯蒂芬?像龙蛇这样的怪物要怎么才能“把他带来”?含在嘴里?那什么圣监会又是啥鬼东西?芬德又是在为谁效命?
身影之一翻了翻火堆,火势突然明亮起来,而映射的火光足以让他找到芬德的面孔。埃斯帕瞄准了目标,呼吸缓慢而克制。他能够射中这一箭——这点他毫不怀疑。而芬德,终于,将要死去。
芬德的死也许会留下某些未解的疑问,可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无论跟随他的那家伙是谁,都似乎知道他们主人的身份。他可以用第二支箭射伤他,再留下活口让他回答问题。
埃斯帕就能找到解毒药,治好自己、薇娜和马匹。等龙蛇返回,他还有教会的那支箭在手里。或许斯蒂芬也会跟着回来。
他拉开弓弦。
视野的边缘处有什么在闪烁,一道紫色的光。
芬德也看到了。他站起身。
埃斯帕松开弓弦时,一切都变成了白色。他反射性地闭上双眼,然后听到芬德痛苦的高呼声。他试图睁开双眼,去看……
某种像是拳头的东西砸中了这座山。他的胃部开始不适,接着发现自己趴着的那块石头从身体下面滑开。他在坠落。
他手脚乱挥,试图找到可以攀援的东西,可却一无所获。整整一次呼吸的时间之后,他才撞上某个弯曲的东西,但那东西断裂开来,他的下落还在继续,直到他重重砸到一块巨石上为止。
他睁开双眼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嘴里有尘土的味道,眼睛里全是沙子。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开了一码外的树木,令他的耳朵嗡鸣不已。他看着自己的手,后者被淡灰色的光照得透亮。
附近有人在尖叫。就是这声音吵醒了他。
他抬起头,可只能看到一堆混乱不堪的植物。全身都在痛,可他说不清自己的骨头有没有断。
尖叫声减弱为刺耳的喘息。
“射得够准的,”他听到那陌生的声音在说,“伤得很重。”
“留心他。”芬德的命令简明扼要。
“是埃斯帕。我他妈太清楚了,而且现在你肯定听不见他过来的声音。”
埃斯帕允许自己露出紧张的笑容。他的弓在下坠时弄丢了,但还留下了短匕和斧子。他咧开嘴,爬起身来。
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几乎令他坐倒,可他强撑着,尽可能深沉地呼吸,等待那阵不适过去。芬德说得对:他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勉强可以——可耳中的嗡鸣会抹去任何悄然接近的人发出的微弱声音。
可他们究竟在哪里?他朝自认为正确的方向踏出一步,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瞥见了前方闪过的人影,可光芒依旧暗淡不清。
他正要接近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一条前臂更裹住了他的脸。埃斯帕闷哼一声,试图把那人甩开,可自己却已经失去了平衡,面孔朝下重重摔在地上。他扭动踢打着,模糊地意识到地面在震颤,接着一张面孔映入了他的眼帘。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却并非芬德的脸。
易霍克。
男孩把一根手指放上嘴唇,然后指了指。
四王国码外,一堵庞大的鳞片之墙正在林间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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