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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利斯厥庄园

  艾伦氏族在格利斯厥庄园举办盛宴庆祝凯萨琳凯旋归来。从狼泉镇回程途中的几场小庆功宴还不够,进入王都时凯萨琳骑在恢复意识、大声咆哮的棕熊前头领着游行队伍,也不够。

  「那只禽兽真是奇观。」雷娜塔.哈果洛弗对着聚在一起的几个宾客评论道,「身上绑着绳索挣扎,头摆来摆去,虽然才刚被下毒,还流了很多血!」

  「熊现在安置在哪里?」

  「关在芙洛宫的中庭里,我看着牠时几乎忍不住颤抖。」

  「等着看割月节时我怎么把牠运进罗兰斯城吧。」她伸手拿了杯香槟,不仔细嗅闻里头掺了什么毒素,一口气喝掉快半杯,「可怜的米拉贝拉大概会昏倒。」

  尼可拉斯的手溜上凯萨琳的腰,拉着她进舞池。他将她搂得非常近,低声说着让她怦然心动的话语。彼得从桌边看着他们,咬牙切齿的脸看起来快崩裂了。

  「妳看他做什么?」尼可拉斯问。

  「看谁?」

  「彼得.雷纳。你们两个之间有些什么,从他看我们的眼神,我察觉得出来。」

  「就算以前有,也已经结束了。」尽管嘴巴这么说,凯萨琳的视线还是忍不住飘向彼得。尼可拉斯英俊大胆,而且很想要她,但是无法取代彼得,她心酸地害怕着他永远无法取代彼得。

  「把他送走。」尼可拉斯小声说。

  「不行。」

  「把他送走,」他又说一次,「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在妳的床上,我不想要回头看见他站在一旁。」

  凯萨琳往后移开身体,冷冷注视他,那是个请求,不过听起来更像命令。

  「彼得想和我们待多久就待多久,」她说,「他是艾伦氏族的一员,他是家人。」

  尼可拉斯耸耸肩,恢复成平时的温软嗓音。

  「如妳所愿。他会参加角鹿狩吗?」

  「可能。」

  「那么到时候他会企图毒死我吗?还是用毒刀攻击我?」

  「你会拿刀从背后捅他吗?」凯萨琳反问,但尼可拉斯只顾着大笑。

  「亲爱的,当然不会。」他说,「我杀人的时候,习惯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凯萨琳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他肯定是在开玩笑,一定是,没人可以伤害彼得。除了她自己。

  有个东西移动过房间,吸引了尼可拉斯的注意力,他站到一边。

  「凯萨琳女王,容我打个岔,我准备了礼物给妳,刚好抵达了。」他告退,穿越宾客走向门口,娜塔莉亚的管家艾德蒙在那里等待。

  彼得从凯萨琳身后靠近。

  「舞跳到一半,他就这样丢下妳?」

  「他说有礼物给我。」

  他把凯萨琳转进怀里,他们开始跳舞。和彼得跳舞比起和尼可拉斯在一起轻松自然。她和彼得很契合,当她凝望他的双眼,看见的是自己,看见更好的凯萨琳回望着她。

  「不管是什么礼物,都配不上妳。他不知道该怎么宠爱毒物使女王。」

  尼可拉斯回来了,艾德蒙跟在后头,端着一个银托盘。托盘中央的花瓶插着一把茎秆翠绿的小白花,托盘边缘还摆着几杯白色液体。

  尼可拉斯带领他们离开舞池,来到娜塔莉亚桌边,她正在那里和关妮薇、安东宁、路西安表亲和其他黑议会成员说话。

  「如果各位愿意赏光,」尼可拉斯说,他们全都抬起头,「我准备了一样礼物,来庆祝凯萨琳女王的胜利。」他在桌边每个毒物使面前都摆了一杯,甚至在彼得手里也塞了一杯,最后轮到娜塔莉亚和凯萨琳。「希望你们不介意我擅用了你们的东西,但是……我想要给各位一个惊喜。」

  娜塔莉亚看着花瓶中的植物。

  「白蛇根。」她说。

  「我想芬贝恩岛不产这种植物。」尼可拉斯说。

  「的确。」她调整肩膀上沉重的黑曼巴蛇,蛇服了药后,头颅垂下她的臂膀。「但我很了解它的药性。母牛只要吃下一点点,就全身是毒,从肉到奶水,全都剧毒无比。」

  「在牛奶里掺入会造成乳毒病的毒物。」彼得说,闻着杯里的东西,「尼可拉斯,你真是个好学生,很快就会变成用毒专家了。」

  「雷纳,」尼可拉斯回答,「你很有天分,可以把赞美说得像威胁。」

  凯萨琳来回瞥着他们两人,娜塔莉亚举起牛奶,一如往常知道何时该出面缓颊。

  「真是别具异国风情的毒药。」她说,「非常用心的礼物。我们会尽情享受,慢慢品尝。」她的眼神落在凯萨琳身上。不仅得慢慢品尝,还只能喝下一丁点。凯萨琳只接触过白蛇根两三次。

  凯萨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用手背擦擦嘴唇,听见旁人纷纷惊呼。

  娜塔莉亚的眼睛在杯缘犹疑,不过还是啜了一口。

  「妳会醉的,凯萨琳女王,」她说,「毒药太强了,妳得回房休息。」

  但凯萨琳没回她的房间,反而被带到娜塔莉亚的书房。到达时,毒药已经开始发作,她跪倒在地毯前,差点来不及将甜心从手腕取下交给彼得。

  痉挛很剧烈、很痛苦,她咬紧牙根,咬到了舌头,鲜血尝起来是毒牛奶的味道。

  她听着娜塔莉亚和彼得声音里的恐惧,他们赶忙发挥毒物使天赋的另外一面,疗愈的那一面,努力回想许久之前学过的知识、疗法、解药。娜塔莉亚的手指拂过架上的瓶子,发出吭当声,一个个抽屉嘎吱打开又关上。

  「把你的手指伸到她喉咙里。」娜塔莉亚指示,「让她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

  彼得跪在她头旁边,照着娜塔莉亚的话做。

  「我扳不开她的牙齿!」

  「凯萨琳!」娜塔莉亚伏在她身上,她是凯萨琳唯一的母亲,脸上满是恐惧,「小凯,马上吐出来!」

  痉挛稍微缓解,凯萨琳放松身体,虽然还是很痛苦,感觉好像有人把手伸进肋骨之间捏她的心脏。

  彼得把她抱到大腿上,吻她的额头,拨开她脸颊上濡湿的黑发。

  「凯萨琳,拜托。」他轻声说,「妳再这样吃毒,会害死自己。」

  凯萨琳的头软软地摇动,她说话时,声音粗嘎诡异,几乎不像她的声音。

  「别说笑了,孩子。已经死去的东西,你是杀不死的。」

  小黑屋

  雅欣诺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茱儿和坎登挤在同张椅子里。她虚弱地微笑,在光线中眨眼,身体的每束肌肉都在哀嚎、僵硬无比。不过她的身体很暖,而且还活着。如果不是因为背上缝合起来的伤口发疼,她躺的这张床会很舒适。她毫无头绪她们身在何处,但是这个房间有种熟悉感。

  「茱儿?」

  「雅欣诺!」茱儿和坎登从椅子跳起来,坎登跃到雅欣诺腿上,发出呼噜声,尾巴来回摇动。

  「水。」雅欣诺哑着嗓子说,茱儿倒了杯水给她后,她感觉花了好一阵子才咽下去。雅欣诺嘴巴里的味道好恐怖,像陈年的血。

  「卡拉阿姨!」茱儿大喊,「薇拉!她醒了!」

  「薇拉?」雅欣诺揉揉眼睛,她知道她们在哪里了:小黑屋,她的出生之地。

  卡拉和她的深棕色猎犬杜松一起走进房间,立刻到雅欣诺身边亲亲她脸颊,雅欣诺只盯着她看。然后,老薇拉推开卡拉,手背往雅欣诺额头一按。

  「没发烧。」薇拉说,「妳的运气还没用完。」

  「她的运气比我听说的任何人都还好。」茱儿说,「妳到底死里逃生几次了?三次?四次?」

  「十次或十一次还比较接近。」雅欣诺从枕头上撑起身体,卡拉和茱儿倒抽一口气,但薇拉眼明手快,又塞了一颗枕头垫在雅欣诺背后。

  「让她坐直吧,」薇拉粗哑的声音说,「对她的肺比较好。而且她拥有毒物使的天赋,康复的速度比妳们都快。」

  「毒物使天赋。」雅欣诺说,「我的秘密不太算秘密了。」

  「她早已经知道了。」茱儿说。

  雅欣诺伸手揉揉杜松棕色的头,凝望狗儿甜美的深色眼睛,她好想念她们,差点哭出来。

  「妳一定很惊讶自己在这里。」卡拉说。

  「不管在哪里我都很惊讶。」她记起女王狩猎、记起凯萨琳脸上凶狠的神情,停顿了一会儿,「布莱达呢?」

  茱儿摇摇头。

  「雅欣诺,我不知道。我们得尽快逃走……」她没继续说下去,但是雅欣诺知道毒物使不会饶她的熊一条生路。他们怎么可能任由一头愤怒的熊活下去呢?可怜的布莱达。她以为自己能保护牠实在太蠢了。

  「比利,」她忽然说,「他一定以为我死了。大家一定都以为我死了。」

  「是啊,」茱儿说,「至少没人来找妳。」

  「我再去拿一点蓍草。」薇拉绕过床走向门口,「现在她醒了,该去拣菜了吧!我没忘记她小时候要多少东西才喂得饱,现在肯定吃得更多。卡拉,走吧。」

  卡拉点点头,离开前摸了摸雅欣诺有疤痕的半张脸。

  「我很难过妳背上中了一箭,」她说,「但能见到妳,我还是很开心。」

  她微笑,挽起袖子时嘴唇紧抿,表情几乎是阴沉。卡拉的举手投足不像她妹妹玛歌儿那样得来全不费工夫,但是她单单一个动作就比玛歌儿的十几个拥抱还来得有意义。

  「她看着我的模样,」只剩下雅欣诺和茱儿两个人时,雅欣诺说,「就好像完全没看到我脸上的疤。」

  「卡拉没变,」茱儿说,「至少那方面没变。」

  「所以是哪方面?」

  茱儿往后靠着头。

  「我只觉得看到她在这里好奇怪,这么冷静,好像这是她家。我知道,她很自在,但——」

  「我知道妳的意思。」雅欣诺说,「我也想要她回来团聚。」

  茱儿抓住坎登的尾巴,揉着毛皮,直到坎登出掌打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记得背部中箭,然后妳把我拉到马鞍上。」

  「我用了战斗天赋,」茱儿回答,「把凯萨琳击飞到半空中,她肯定滚了三圈。」

  「希望我能亲眼见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诅咒还受到束缚,战斗使天赋没那么强,我只是……就做了。因为我必须做到。」

  「妳可以再做一次吗?」雅欣诺问。

  「就算给我路克烤箱里所有的蛋糕,也做不到。」

  雅欣诺几乎要问茱儿的感觉了,询问诅咒是不是正在影响她的心智,但雅欣诺没问出口。茱儿很好,很安全,这么问只会让她平添烦恼。

  「茱儿,」雅欣诺瞇眼,「我神智不清的时候……是不是向妳坦承过,我对妳和乔瑟夫用了下等魔法?」

  「是。」

  「我说过我有多抱歉吗?还有我不知道下等魔法的能耐?」

  「妳说过。但不重要。我们永远都搞不清楚是否真是妳的魔法造成的,又或者是米拉贝拉的美貌,又或者是乔瑟夫半死不活,很容易挑逗。」

  雅欣诺轻笑。

  「而且,我原谅他了。」

  「真心原谅?」

  「真心。」茱儿说,点点头。

  坎登的耳朵竖起来。

  「什么?」雅欣诺问。她们侧耳聆听。马蹄声,从山脉方向传来的,茱儿跳向窗户,如果来者是黑议会成员,她们根本没时间逃跑。

  雅欣诺掀开百衲被,一脚悬过床缘时痛得眨眼。

  茱儿转身,皱起眉头。

  「雅欣诺,妳这个笨蛋!躺在床上!」

  「笨蛋?我差点死掉耶,妳还这样说我。」

  但茱儿已经没在听她说话了。她张大眼,紧抓着窗帘的手关节泛白。

  「妳别动,」她说,然后冲向门口,「是乔瑟夫!」

  「乔瑟夫?坎登,妳留在这里帮我看着她!」

  但是大猫跳下床,跟着茱儿冲出去,和她看到乔瑟夫一样兴奋。

  「恋爱中的笨猫。」雅欣诺埋怨。她撑着床边桌,扶着一张椅子的扶手。不知为何成功走到窗户边,紧紧抓住帘子。

  距离小屋门前阶梯不远处,茱儿和乔瑟夫互相拥抱,他的缰绳还松松圈在手肘处,茱儿大概是直接将他拖下马。玛歌儿也在,挺着背脊坐在马上,直勾勾注视着卡拉。

  雅欣诺转身,一拐一拐走出房间,靠着墙壁沿着走廊滑步前进,她到达门口时,乔瑟夫整张脸埋在茱儿身上,一开始没看见雅欣诺。他终于发现她时,大喊出声。

  「雅欣诺!」

  「雅欣诺。」玛歌儿的嘴巴张开,雅欣诺对她点点头,然后乔瑟夫轻柔地将她搂进怀中,又抱得更紧一些。

  「小心,」她说,「我真的被十字弓射中了。」

  他吻吻雅欣诺的脸颊,转向茱儿。

  「茱儿,妳做到了。妳救了她。」

  「对,她还活着。」薇拉站上门廊,拿着两只毛拔光的鸡,「而且访客众多。欢迎你们今晚和我们一起共进晚餐,但明天你们就得离开。小黑屋虽然宽敞,却不容人久宿。」

  格利斯厥庄园

  关妮薇躺在娜塔莉亚书房里那张绸缎躺椅上,吃着裹糖衣和坎特雷拉毒粉的无花果。仲夏节之后,她好像就开始悠哉放假,哼着曲子,从王都她最爱的几间店铺选购华丽礼服和衣裙。她表现得好像杀了雅欣诺之后,王冠就到手了,娜塔莉亚已经开始感到恼怒。

  「我说妹妹啊,妳为什么不在芙洛宫?」娜塔莉亚问。

  「今天那里不需要我。」关妮薇回答,「他们在讨论罗兰斯城来要钱重建圆顶剧院的提议。」

  「妳应该在场提供建言。」

  「他们已经知道我会给什么建言了。我们在罗兰斯城的眼线说他们改建中央区域的工程太过浩大。他们会把自己弄到破产,然后再央求女王帮他们纾困。」她又吃了一颗无花果,舔舔手指上的毒粉,「只有卢西昂.马洛会帮他们说话,声称凡是女王都可以动用国库,不是毒物使专属的。妳听得进这种鬼话吗?」

  娜塔莉亚的目光越过关妮薇望向俯瞰车道的窗户外头,凯萨琳在屋外,和她的追求者及彼得沿着马径骑马。只有凯萨琳一人值得片刻休息,议会不能松懈,他们必须继续准备割月节时前往罗兰斯城的旅程。

  「如果我死了,」娜塔莉亚忽然说,「妳就是艾伦氏族的首领了。」

  关妮薇放下无花果。

  「姊姊?妳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娜塔莉亚走到窗户边,想看到一眼骑在马背上的凯萨琳。娜塔莉亚送了她一匹壮硕的骏马,浑身漆黑,长腿精瘦、步伐流畅。牠无法取代半月,但娜塔莉亚希望马儿和凯萨琳处得来。

  「不然妳是想到什么了?」

  关妮薇起身坐好,把黏黏的盘子放到一旁。

  「我应该是想起母亲了。」娜塔莉亚回答,「如果她看到我们目前的处境,会怎么说呢?」

  「母亲。」关妮薇说,耸耸肩。

  是的,母亲很吓人。她的铁腕扶持了议会和卡蜜儿女王,整座芬贝恩岛都害怕以她为首的艾伦氏族,而艾伦氏族唯一需要害怕的人就只有母亲。

  至于娜塔莉亚,她努力过了,却永远比不上她母亲。关妮薇更是天差地远,她继承了母亲的残酷,却无半分她的谋略,而且爱耍狠又不可靠,从来就抓不准攻击的时机。

  「母亲会怎么说呢?」关妮薇大声问着。

  娜塔莉亚交叉双臂。

  「她一定会说我们生育能力低落,我和妳都膝下无女。只有克里斯多弗生了个儿子。」

  「但安东宁有两个女儿,他们还会有更多孩子。」

  关妮薇没提到自己生孩子的事,她向来对谈恋爱兴趣缺缺,她拥有过的几任爱人中,关系维持最久的是女人。而娜塔莉亚,女神给了她凯萨琳,对她来说,这远远足矣。

  她微笑,看着凯萨琳和彼得并肩骑过树林,新的骏马在凯萨琳试着慢下速度时用后脚直立起来。她在宽阔的马背上看起来好娇小,不过很快就让马儿温驯地快步绕圈。

  娜塔莉亚叹气。

  「说够了。米隆家的女孩有消息了吗?还有雅欣诺的尸体?」

  「没有。而且也没人预期会有消息。自然使很熟悉他们的树林,如果她藏匿或埋葬尸体,除了虫子之外,没人找得到。」关妮薇扬起一边眉毛,「真正的麻烦是米隆家那个女孩。天赋这么强大,还身负异赋诅咒?什么没有,竟然拥有战斗天赋。一定得想想办法。」

  「一定得想想办法。」娜塔莉亚说,「异赋诅咒应遭天诛地灭,我猜神殿会帮忙把她处理掉。这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不用再和狼泉镇结仇。」

  娜塔莉亚用两只食指捏着鼻梁。

  「姊姊,妳无法再继续这样多久了。」

  「怎么样?」

  「躲在山丘顶端的庄园里。凯萨琳很快就得去东塔和她的王夫一起生活,到时候妳就没有理由继续逃避议会了。」

  「别提醒我。」娜塔莉亚瞇起眼睛,望着一名骑士从两旁种树的长长车道靠近,骑得很快,凯萨琳拦下信差,把信撕开。娜塔莉亚浑身紧绷,凯萨琳开始尖叫时,她冲出房间。

  凯萨琳拍拍新座骑的颈子,他们领着彼得和尼可拉斯在林子里进行一场欢乐的追逐。骏马不想停步,但她的手紧紧抓着缰绳,直到牠安静下来。

  「要不要进屋喝杯茶?」她问两个男孩,「晚点可以进城去,帮我可怜姊姊的熊买些沙丁鱼。」

  「我不喜欢妳这么靠近那东西。」彼得说,她翻翻白眼,他们游行进城时,熊只要试着挣脱绳索一次,彼得就瑟缩一下。「牠不喜欢妳,小凯,因为妳对牠的主人做的事。」

  「彼得,老实说,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但我喂了那只熊好多次,不管牠发什么脾气,现在都平息了。好像牠根本不在乎。」

  「自然使女王死了,熊也许不再是守护兽。」尼可拉斯补充说,「无论如何,我觉得观察牠还满好玩的,凯萨琳女王,或许这次五朔节时可以猎熊?」

  她略微紧张地微笑,「可能吧。」

  马蹄声让他们暂停交谈,他们拉住马,等着车道上的信差赶上。

  「凯萨琳女王,午安。」女孩说,因为策马奔驰而气喘吁吁。她在马鞍上尽可能弯腰鞠躬,「我带来给艾伦家女主人的讯息。」

  「给我就好。」凯萨琳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信差递出信件,对他们敬礼后骑马离开。

  凯萨琳拆开黑议会的封蜡章,展开信纸,里头夹着的另一封信掉到地上,她跳下马捡起来,彼得接过凯萨琳座骑的缰绳。信上有罗兰斯城的蓝黑色封蜡章,她姊姊米拉贝拉的封蜡章。

  凯萨琳阅读内容,然后开始尖叫。

  「小凯!」彼得飞快跳下马,「小凯,怎么了?」

  她握拳,把罗兰斯城寄来的信件揉皱,它不是署名给凯萨琳,没署名给任何人,它是一份通知,被人发现钉在芙洛宫的大门上。

  彼得抓住她的肩膀,但她挣脱开来,响亮的尖叫声吓到了马匹,她的新骏马朝着安全的马厩狂奔而去。尼可拉斯表情困惑,正努力控制他的牝马静止不动。

  「凯萨琳!」她听见娜塔莉亚叫唤,越过中庭跑向她,「小凯!妳还好吗?」

  「外面贴了多少这东西?」凯萨琳大叫,踱着脚朝娜塔莉亚和关妮薇走去,举起拳头中皱巴巴的纸团,「有几张?妳们一定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告诉我?」

  「告诉妳什么?」关妮薇尖声说,娜塔莉亚把信从凯萨琳手指里撬出来,开始读。

  「这是战帖。」娜塔莉亚说,「米拉贝拉挑战凯萨琳与她决斗,预计在英锥陵的竞技场举行。」

  「什么?」彼得问,「什么时候?」

  「下一次满月时。」

  关妮薇哀嚎,距离现在不到两个星期了。

  娜塔莉亚抓过黑议会一起寄来的信。

  「议会说传单贴得到处都是,」凯萨琳说,「英锥陵每张告示板和路标上都钉着这东西。」

  「她是怎么做到的?」关妮薇尖着嗓子问,「要玩这种花招,需要一小群军队才办得到吧!」

  「那么她肯定真的派了一小群军队。」娜塔莉亚回答。

  凯萨琳咬牙,凭着记忆嫌恶地念出信件内容。

  「一场决斗。预计于七月满月之日举行,地点在英锥陵王都。无论是谁,都欢迎到场见证登基年的结束、元素使的新政权崛起……」凯萨琳抓着头发,放声尖叫,发丝纷纷从发髻散落开来,「谁看过这个了?」

  「没办法确定。」娜塔莉亚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派骑士到芬贝恩每个角落,确保每个人都听说了这场挑战。」

  「不管是谁都会来看吗?」关妮薇嘶声说,对彼得的牝马一抛双臂,「包括马匹?我该把厨师和女仆也一起叫来吗?」

  「不该这样。」凯萨琳开始来回踱步,咬着指甲、自言自语,「这不是我们的计画,也不是我们希望的。我们本想在她的城市羞辱她。」凯萨琳愤怒旋身,手指着信件,「『无论是谁,都欢迎到场见证。』天啊!这是我杀死雅欣诺的惩罚吗?」

  「如果是,我也看不出他们怎么做才会成功。」

  凯萨琳深吸一口气,理理凌乱的头发,米拉贝拉逃不过这次,那狂妄的混账会后悔来到王都,然后就等着受死。

  「小凯。」彼得温柔地说,「不管是在罗兰斯还是英锥陵获胜都一样。很多方面来说都还更愉快,因为从小看着妳长大的那些人也能在场。米拉贝拉的愚勇只让妳更容易杀了她,她的失败也会更加美好。」

  凯萨琳停下脚步,然后吐气,四周每个人的肩膀都稍微放松了些。

  「你说的可能有理。不管怎么样,她都死定了。在这里,我们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安排一切。我也用不着为了把熊运进罗兰斯城而分神。」她从娜塔莉亚手中抢过通知,从中间撕成两半。碎纸落地时,她甜美地微笑。「决斗前一天晚上,我会设宴欢迎她。」

  「好。」娜塔莉亚说,「好主意。」

  凯萨琳点头,对他们眨眨眼,他们看起来都吓坏了。

  「娜塔莉亚,抱歉!我不是故意这样发脾气的!」

  「没关系,小凯,但妳真得控制一下性子。妳是怎么了?表现得像个元素使。」

  凯萨琳低头。她对娜塔莉亚屈膝行礼,独自走回屋里,不久后彼得就追上她。

  「决斗。」他说,「凯萨琳,我们该怎么办?我不相信神殿竟然允许这种事!不管对毒物使或元素使来说都太冒险了。」

  「她以为她能赢。」他们走进屋里时,凯萨琳说。阴凉的黑暗包裹住他们,凯萨琳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以为女神站在她那边。」伸手去拿玄关桌上一个金碗里迭得高高的颠茄,往嘴里塞了一把。

  「她还是有可能获胜。」彼得警告,「竞技场是户外场地,她占优势。」

  「凯萨琳,妳果子吃得够多了。」他抓住她的手臂,但凯萨琳扭开,又吃了更多,汁液淌落下巴,「小凯,妳会生病!」

  凯萨琳大笑。

  「如果米拉贝拉没错呢?」彼得问,「如果女神真的站在她那边?」

  凯萨琳转身面对他,咧开嘴露出沾满毒液的牙齿笑着,有一瞬间,她的视线模糊,让他的脸变成一团空洞,就像布烈奇深渊那黑暗的无底洞。

  「那不重要。她们站在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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