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I-8 葛兰蒂
“我在考虑改变我的感召。”身后的阿述尔说。
葛兰蒂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继续设计她的算法。这间小石屋里有股刺鼻的香料味，阿述尔又在捣鼓新实验。这次的材料包括某种咖喱粉、被他烤成焦炭的一种稀有深国水果，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她听到这些食材在他新买的法器炉上滋滋作响。
“我煮菜煮烦了。”阿述尔接着说。他的声音柔和亲切，她很喜欢这种声线，部分原因是他话多——如果你思考时有人说话，总希望他们的声音柔和一些、亲切一些。
“我没了过去的激情。”他继续讲到，“何况，厨子在灵界域有什么用处？”
“令使需要食物。”她心不在焉地说，在写字板上画出一条横线，又在线下写了一行数字。
“他们需要吗？”阿述尔问，“我总是不能肯定。哦，我读过这方面的推论，可觉得说不通。人体在实界域要吃饭，但灵体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存在。”
“是以意念的方式存在。”她接口，“所以你也许能创造出意念的食物。”
“唔……那有什么乐趣？都没实验可做。”
“我倒不介意。”她凑到屋子的壁炉边查探，木柴的火焰上方有两只飞舞的火灵。“如果永远不用吃实验品就好了，例如你上个月煮的那碗绿汤。”
“啊。”他用满怀眷恋和惆怅的语气说，“那不是很不寻常吗？成品绝对令人作呕，可每一种食材都很美味。”他似乎很是自鸣得意，“我好奇知界域的人吃不吃饭，那里的食物有自我存在的意识吗？我得找些书读读，看看有没有人在那个裂影界进食。”
葛兰蒂不置可否地支吾几声，算是回答。她取出双脚规，凑近热源测量火灵的尺寸，皱皱眉，添了段笔记。
“来，亲爱的。”阿述尔走到她身边跪下，递上一口小碗，“尝尝看，我觉得你会喜欢。”
她瞅瞅碗里的东西，是一些淋了红色酱汁的面包块，属于男性食物。但他们都是虔诚者，所以无所谓。
屋外传来浪涛轻拍岩石的声音，他们身处一座雷希小岛。到这里，名义上是为满足沃林教旅者的宗教需求，也确实有旅者为此拜访二人，偶尔甚至还有雷希人上门；可实际上，这是为了求个清静，好专心做他们的实验。葛兰蒂进行灵体研究实验，阿述尔做化学实验——当然，是以烹饪的形式，这样才好把实验结果吃下去。
这个发福的男人亲切地笑笑。他剃了头，灰胡子打理得方方正正、整整齐齐。尽管与世隔绝，两人却都谨守着虔诚会的戒律清规。坚持了一辈子信仰，总不能把最后一章写得马马虎虎。
“不是绿色，”她接过碗评价道，“好兆头。”
“嗯。”他弯下腰，调整眼镜的屈光度，细看她的笔记，“对。深国水果的焦化过程非常奇妙，真高兴贡带这个给我。你也得帮我看看笔记。我觉得记下的数据是正确的，但我也会犯错。”他在计算方面的造诣不如理论那般深厚，好在葛兰蒂和他正相反。
她拿起调羹尝了一口，还真的很可口。她的禁手没有袖子遮挡，这是成为虔诚者的又一个好处。“阿述尔，你自己尝过没有？”
“没有。”他头也不抬，继续看她的数据。“你可真勇敢，亲爱的。”
她轻啐一口，“难吃死了。”
“你这不是又吃了一大口吗？”
“对，可你一定不爱吃，没有水果味。这些鱼是你加的？”
“一把小鱼，今早出门捞的。我还是不知道这算什么品种，不过干了挺好吃。”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壁炉和里面的灵体。“葛兰蒂，这是什么？”
“我想我的研究取得了突破。”她轻声说。
“可这些数据，”他敲敲写字板，“你说它们变幻不定，而且确实如此。”
“没错，”她眯起眼盯着火灵，“但我能预测出它们何时会变、何时不然。”
他看着她，拧紧眉头。
“被我测量时，这些灵体有所改变。”她说，“在测量之前，它们不断飞舞，不断变换大小、亮度和形状。可当我记下数据，它们立即定格在当时的状态下，而就我目前所知，始终不变。”
“这意味着什么？”他问。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有数据，你有想象力，亲爱的。”
他挠挠胡子，往后一坐，给自己盛了一碗，拿起调羹，还在碗里撒了些干果——葛兰蒂基本可以肯定，他是因为喜欢甜食才加入虔诚会。“如果擦掉那些数据又如何？”他问。
“灵体会重新动起来。”她说，“长度、形状、亮度，都会变个不停。”
他吃下一口糊。“到隔壁屋子去。”
“什么？”
“照做便是，带上你的写字板。”
她叹口气，站起来，关节格格作响。她有这么老吗？星光啊，可他们在岛上确实住了很久了。她走向隔壁放床铺的屋子。
“现在呢？”她喊道。
“我要用你的双脚规测出灵体的尺寸。”他回喊，“我会连续报出三个数字，只选一个记下，别告诉我是哪个。”
“好的。”她高声回答。窗户开着，她望向窗外逐渐暗淡、光滑如镜的水面。雷希海不如淳湖那么浅，好在大部分时候都很暖和，热带岛屿散布其间，偶尔也有巨壳怪兽出没。
“三又十分之七寸。”阿述尔喊道。
她没动笔。
“二又十分之八寸。”
她再次略过，但捏好粉笔，准备记下他喊的下一个数字，尽可能不发出写字声。
“二又十分之三——哇。”
“怎么啦？”她喊道。
“它定住了。我猜你写下了第三个数字？”
她一蹙眉，走回狭小的起居室。阿述尔的法器炉放在一张位于她右侧的矮桌上。屋里的陈设是雷希风格，没有椅子，只有坐垫，家具都很低矮，又扁又长。
她走到壁炉边。一只风灵在一根木柴上起舞，不断闪烁变幻，就像下方的火焰。另一只则不怎么动，长度已经固定，形状还略有变化。
这就像是被锁住了一样，简直像个在火中跳舞的小人。她起身擦去记录，火灵立刻发出脉动，和另一只一样变个不停，难以捉摸。
“哇。”阿述尔再次惊叹，“好像它知道自己被测量了一样。单单定义其形状，似乎就能困住它。快写个数字试试。”
“什么数字？”
“无所谓，”他说，“只要在火灵的尺寸范围内。”
她照做了，什么也没发生。
“看来你必须真的去量。”他用调羹轻敲碗沿，“假装是不行的。”
“不知道和量具的精度有何关系。”她说，“如果用精度较差的量具，会不会给灵体一定的变化空间？又或，是不是有个阈值，精确到一定程度，它就认为自己被限制了？”她坐下来，感到任务艰巨，“我需要作进一步研究。尝试记录亮度，然后把测量数据和我设计的火灵亮度通用算法进行比较，这种算法能通过火焰的亮度计算出该火焰吸引到的火灵亮度。”
阿述尔苦着脸：“亲爱的，听起来要做很多算数啊。”
“没错。”
“那么，当你用算数天赋创造出新的奇迹时，我会做些点心，给你填填肚子。”他笑着吻了她的额头，“你刚才的发现非常神奇，”他的语气变得更柔和，“我还不明白其中意义，但这很有可能改变我们对灵体的一切认知，甚至改变我们对法器的理解。”
她笑了笑，转身去捣鼓算式。难得有一次，她完全不介意他如何絮絮叨叨地介绍食材，宣称要创造一种新的甜食配方，还保证她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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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兰蒂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继续设计她的算法。这间小石屋里有股刺鼻的香料味，阿述尔又在捣鼓新实验。这次的材料包括某种咖喱粉、被他烤成焦炭的一种稀有深国水果，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她听到这些食材在他新买的法器炉上滋滋作响。
“我煮菜煮烦了。”阿述尔接着说。他的声音柔和亲切，她很喜欢这种声线，部分原因是他话多——如果你思考时有人说话，总希望他们的声音柔和一些、亲切一些。
“我没了过去的激情。”他继续讲到，“何况，厨子在灵界域有什么用处？”
“令使需要食物。”她心不在焉地说，在写字板上画出一条横线，又在线下写了一行数字。
“他们需要吗？”阿述尔问，“我总是不能肯定。哦，我读过这方面的推论，可觉得说不通。人体在实界域要吃饭，但灵体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存在。”
“是以意念的方式存在。”她接口，“所以你也许能创造出意念的食物。”
“唔……那有什么乐趣？都没实验可做。”
“我倒不介意。”她凑到屋子的壁炉边查探，木柴的火焰上方有两只飞舞的火灵。“如果永远不用吃实验品就好了，例如你上个月煮的那碗绿汤。”
“啊。”他用满怀眷恋和惆怅的语气说，“那不是很不寻常吗？成品绝对令人作呕，可每一种食材都很美味。”他似乎很是自鸣得意，“我好奇知界域的人吃不吃饭，那里的食物有自我存在的意识吗？我得找些书读读，看看有没有人在那个裂影界进食。”
葛兰蒂不置可否地支吾几声，算是回答。她取出双脚规，凑近热源测量火灵的尺寸，皱皱眉，添了段笔记。
“来，亲爱的。”阿述尔走到她身边跪下，递上一口小碗，“尝尝看，我觉得你会喜欢。”
她瞅瞅碗里的东西，是一些淋了红色酱汁的面包块，属于男性食物。但他们都是虔诚者，所以无所谓。
屋外传来浪涛轻拍岩石的声音，他们身处一座雷希小岛。到这里，名义上是为满足沃林教旅者的宗教需求，也确实有旅者为此拜访二人，偶尔甚至还有雷希人上门；可实际上，这是为了求个清静，好专心做他们的实验。葛兰蒂进行灵体研究实验，阿述尔做化学实验——当然，是以烹饪的形式，这样才好把实验结果吃下去。
这个发福的男人亲切地笑笑。他剃了头，灰胡子打理得方方正正、整整齐齐。尽管与世隔绝，两人却都谨守着虔诚会的戒律清规。坚持了一辈子信仰，总不能把最后一章写得马马虎虎。
“不是绿色，”她接过碗评价道，“好兆头。”
“嗯。”他弯下腰，调整眼镜的屈光度，细看她的笔记，“对。深国水果的焦化过程非常奇妙，真高兴贡带这个给我。你也得帮我看看笔记。我觉得记下的数据是正确的，但我也会犯错。”他在计算方面的造诣不如理论那般深厚，好在葛兰蒂和他正相反。
她拿起调羹尝了一口，还真的很可口。她的禁手没有袖子遮挡，这是成为虔诚者的又一个好处。“阿述尔，你自己尝过没有？”
“没有。”他头也不抬，继续看她的数据。“你可真勇敢，亲爱的。”
她轻啐一口，“难吃死了。”
“你这不是又吃了一大口吗？”
“对，可你一定不爱吃，没有水果味。这些鱼是你加的？”
“一把小鱼，今早出门捞的。我还是不知道这算什么品种，不过干了挺好吃。”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壁炉和里面的灵体。“葛兰蒂，这是什么？”
“我想我的研究取得了突破。”她轻声说。
“可这些数据，”他敲敲写字板，“你说它们变幻不定，而且确实如此。”
“没错，”她眯起眼盯着火灵，“但我能预测出它们何时会变、何时不然。”
他看着她，拧紧眉头。
“被我测量时，这些灵体有所改变。”她说，“在测量之前，它们不断飞舞，不断变换大小、亮度和形状。可当我记下数据，它们立即定格在当时的状态下，而就我目前所知，始终不变。”
“这意味着什么？”他问。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有数据，你有想象力，亲爱的。”
他挠挠胡子，往后一坐，给自己盛了一碗，拿起调羹，还在碗里撒了些干果——葛兰蒂基本可以肯定，他是因为喜欢甜食才加入虔诚会。“如果擦掉那些数据又如何？”他问。
“灵体会重新动起来。”她说，“长度、形状、亮度，都会变个不停。”
他吃下一口糊。“到隔壁屋子去。”
“什么？”
“照做便是，带上你的写字板。”
她叹口气，站起来，关节格格作响。她有这么老吗？星光啊，可他们在岛上确实住了很久了。她走向隔壁放床铺的屋子。
“现在呢？”她喊道。
“我要用你的双脚规测出灵体的尺寸。”他回喊，“我会连续报出三个数字，只选一个记下，别告诉我是哪个。”
“好的。”她高声回答。窗户开着，她望向窗外逐渐暗淡、光滑如镜的水面。雷希海不如淳湖那么浅，好在大部分时候都很暖和，热带岛屿散布其间，偶尔也有巨壳怪兽出没。
“三又十分之七寸。”阿述尔喊道。
她没动笔。
“二又十分之八寸。”
她再次略过，但捏好粉笔，准备记下他喊的下一个数字，尽可能不发出写字声。
“二又十分之三——哇。”
“怎么啦？”她喊道。
“它定住了。我猜你写下了第三个数字？”
她一蹙眉，走回狭小的起居室。阿述尔的法器炉放在一张位于她右侧的矮桌上。屋里的陈设是雷希风格，没有椅子，只有坐垫，家具都很低矮，又扁又长。
她走到壁炉边。一只风灵在一根木柴上起舞，不断闪烁变幻，就像下方的火焰。另一只则不怎么动，长度已经固定，形状还略有变化。
这就像是被锁住了一样，简直像个在火中跳舞的小人。她起身擦去记录，火灵立刻发出脉动，和另一只一样变个不停，难以捉摸。
“哇。”阿述尔再次惊叹，“好像它知道自己被测量了一样。单单定义其形状，似乎就能困住它。快写个数字试试。”
“什么数字？”
“无所谓，”他说，“只要在火灵的尺寸范围内。”
她照做了，什么也没发生。
“看来你必须真的去量。”他用调羹轻敲碗沿，“假装是不行的。”
“不知道和量具的精度有何关系。”她说，“如果用精度较差的量具，会不会给灵体一定的变化空间？又或，是不是有个阈值，精确到一定程度，它就认为自己被限制了？”她坐下来，感到任务艰巨，“我需要作进一步研究。尝试记录亮度，然后把测量数据和我设计的火灵亮度通用算法进行比较，这种算法能通过火焰的亮度计算出该火焰吸引到的火灵亮度。”
阿述尔苦着脸：“亲爱的，听起来要做很多算数啊。”
“没错。”
“那么，当你用算数天赋创造出新的奇迹时，我会做些点心，给你填填肚子。”他笑着吻了她的额头，“你刚才的发现非常神奇，”他的语气变得更柔和，“我还不明白其中意义，但这很有可能改变我们对灵体的一切认知，甚至改变我们对法器的理解。”
她笑了笑，转身去捣鼓算式。难得有一次，她完全不介意他如何絮絮叨叨地介绍食材，宣称要创造一种新的甜食配方，还保证她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