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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斐特

  翌晨,我们决定早点出发,气温在夜里降了下来,凉爽的丛林绿荫葱茏。我深深吸气,伸展四肢,闻着乳香树的芳甜。早饭后,季山跑进丛林里换上圣巾做的新衣。

  阿岚以长枝拨搅火堆里冷却的黑灰,我远远站着,以免干扰他。这种「纯朋友」的新局面很诡异,我真的不太知道如何与他应对。阿岚就在我面前,我希望他能跟我熟知的阿岚一样。他在许多方面确实是阿岚,然而遗失大段人生的人,又怎能算是同一个人呢?

  他依旧迷人、温柔、可爱,喜欢的事物全都没变,只是较缺乏自信罢了。季山向来是跟随阿岚领导的老二,如今却角色互异,季山自信十足,很清楚自己的方向,阿岚则被抛在后头,彷佛不再属于这个时空。

  他不再确信自己,不知如何顺应世界。阿岚的失去归属感令我十分忧惧,他无心写诗,鲜少弹奏吉他,唯有在卡当先生跟我的鼓励下,才会读点文学作品,原有的自信与笃定已荡然无存。

  而且阿岚凡事都无所谓,乐于遵循季山的意思与决定。探访斐特只是另一桩活动,而非寻求恢复记忆或破解魔咒的方式。阿岚并不排斥拜访斐特,却也不特别热中。孰料遗忘我,会造成他那么巨大的改变,我实在很担心阿岚。

  我蹲到他对面笑说:「你不去换衣服吗?我们还得走一整天路。」

  阿岚将长枝抛入灰烬里,抬眼看着我,「不换了。」

  「好吧,不过光着脚走路,一阵子后就会不舒服了,丛林里到处是尖石和荆棘。」

  他走到背包边,拿出防晒膏交给我。「把脸和手臂涂一涂,妳都晒红了。」

  我听话地开始把防晒膏涂到臂上,没想到他竟然说:「我看我今天就当老虎吧。」

  「什么?你干嘛那样做?对哦,这样脚也许会比较舒服,我不怪你,我若能选择,大概也会想当老虎。」

  「不是因为要走长途的关系。」

  「不是吗?那是为什么?」

  这时季山自丛林里冒出来了,阿岚趋近一步,似乎想说什么,但头发后梳的季山引开了我的注意。

  「不公平!你洗过澡了?」我嫉妒地说。

  「那边有条很棒的小溪,别担心,等到了斐特家,妳就可以舒舒服服的泡个澡了。」

  我将防晒膏涂到鼻子上,「好吧。」想到这点,不笑也难。「我准备好了,请带路。」

  我转头看阿岚,他已变成白虎,坐在那儿望着我们两个。季山挑起眉毛,抿紧下巴望着他老哥。

  「怎么了吗?」我问季山。

  他看看我,笑着伸出手说:「没事。」

  我拉起他的手,举步上路,两人才走了一两分钟,我便感觉阿岚毛茸茸的身躯擦着我的另一只手。阿岚也许觉得当老虎更自在吧,就像季山当年一样。我担忧地咬着唇,揉揉阿岚的颈项,然后将愁绪抛到脑后,跟季山聊着乳香树的事。

  ❦

  大伙走了一整个上午,然后歇脚吃饭,在炎热的午后小睡,再走两个小时,最后终于抵达斐特家的空地上。老僧正在户外照顾花园,他趴在地上拔杂草,一边悉心照顾植物,一边跟它们说话。

  我还来不及出声寒暄,便听见斐特扬声高喊:「哈啰,卡西儿,好高兴见到你们!」

  季山跨过斐特的石墙,然后将我抱过去,轻轻放到石墙一侧。阿岚一跃而过,跳到我们身旁。

  我冲向花园说:「哈啰,斐特!我也好高兴见到你!」

  蹲在生菜后的斐特看着我,开心地笑道:「唉呀!我的小花变得又勇敢又强壮啦!」

  他站起来拍掉手上的土抱住我,一小团细尘飘入空中,斐特拉扯身上的袍子将土抖掉,一片片肥沃的土屑便从他刚才跪地的前襟上掉下来。

  斐特与我等高,但因年迈佝偻,看起来较矮,我可以清楚看到他乱糟糟的灰发底下,有片童亮的秃块。斐特看着季山的登山鞋,然后用精明的眼神缓缓打量季山魁梧的身材,最后才停在他脸上。

  「陪妳来的男人很高大啊。」斐特贴到季山面前,用手搭着他的肩膀,扬头盯住季山的黄金眼。

  季山耐着性子任斐特打量。

  「啊,我明白了,眼眸深邃,色泽丰润,儿孙满堂哪。」

  斐特转身拾起园艺工具,我则一脸讶异地看着季山,悄声问:「儿孙满堂?」

  季山羞红了脖子,不安地扭动,我用手肘顶他,低声问:「喂,你想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凯儿,我才第一次见到他,说不定他疯了。」季山紧张地说,好像想隐瞒什么。我逼问道:「怎样?究竟怎么了?等等,你该不会已经升格当父亲了吧?难道你跟叶苏拜──」

  「没有啦!」

  「呃,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惊惶失措,你一定有事瞒着我,没关系,我跟黄鼠狼一样聪明,迟早会套出你的话。」

  他贴到我耳边低声说:「我都拿黄鼠狼当早餐。」

  我也低声反驳:「我很狡猾的,你抓不到我。」

  他咕哝回应。

  斐特喃喃自语道:「疯子疯子,儍过老子。」然后欢天喜地的哼着歌,钻入小屋内。

  「来哟,卡西儿,」斐特大声说:「来说话哟。」

  阿岚变成人形,搭住我的臂膀,随即又退开几步。「斐特没疯,」他告诉季山,然后转头对我笑说:「宁做聪明的愚夫,不做愚蠢的才子。」

  我笑着用非洲谚语回应他的莎翁名句:「愚人辞多,吉人讷言敏行。」

  阿岚深深一鞠躬说:「走了吗?」

  季山嘀咕着将阿岚推到一旁:「女士优先。妳先请,凯儿。」

  季山轻推着我的背进屋,手再也不离我的腰际,似乎想证明什么。我转头看见笑容自若的阿岚跟着我们进来,然后坐到床上。

  斐特在厨房里忙着帮我们做饭,我请他别麻烦,他却非常坚持,不久桌上便出现一大盘浓郁的炒菜和碎茄子了。季山先帮我盛了一盘,然后再帮自己打菜。

  我把盘子递给阿岚,他笑着收下并对我挤挤眼。我走回桌边时,脚底绊了一下,觉得他在盯我。阿岚坐到床上,肆无忌惮地一边吃一边看着我。

  季山愤愤地瞪过阿岚后,又为我盛了一盘菜。我谢过他和斐特,斐特表示不用客气。

  「斐特知道妳要来,卡西儿。」他摸摸鼻子眨眼道:「小鸟到斐特耳边报信,说双虎就快到了。」

  我大笑说:「你怎会知道就是这两头老虎?」

  「小鸟全看到了,它们知道很多事,小鸟说两只老虎吵架,只有一个女生。」他开怀高笑,然后拍拍我的脸。「漂亮花儿人人爱,以前是小花苞,现在花儿半开,接下来就要盛放了,让花儿的生命达成圆满。」

  我拍拍他枯瘦的手说:「斐特,你会介意让我在餐后洗个澡吗?我觉得浑身脏黏,好疲累哦。」

  「好啊好啊,斐特跟双虎谈一谈。」

  ❦

  碗盘清洗完后,我看到斐特对季山挥着指头,肃然地指着门口,阿岚对我回眸一笑,然后两兄弟便跟着斐特走到外头,静静地关上门。听到斐特指挥他们帮忙拔草,令我觉得好笑。

  季山已用斐特的厨房帮浦打了几十桶水,好让我泡上满缸的水。我褪掉脏衣,滑入浴缸中,同时请圣巾帮忙制作新衣。我用斐特手制的丁香肥皂搓洗头发及身体,耳朵一边听着他训斥两兄弟。

  斐特对他们好凶,像在严厉地训诫两人。斐特生气地说:「花儿易碎,务必小心照顾!细嫩的花瓣很容易就受伤了,一下照顾一下又丢着不管,花园里岂能乱来!粗手粗脚地,为花儿大打出手,毁了花儿。把茎剪断,花儿就会死掉,得悉心浇灌,花儿才会生得美。爱是照顾,不是摘采。揠苗助长只会白费力气,全盘皆输。切记啊。」

  我不再多听,兀自享受着泡澡,觉得芳香的清水更胜乳浴。接着我想起季山说的牛奶浴,不禁羞红了脸。

  斐特的声音再次穿墙而过。为了他的花,他真的把两兄弟骂惨了。奇怪,我怎么没注意到有花,我想了一下,又沉进浴缸里。

  等洗透后,我要圣巾做两条软毛巾,一条包住湿发,另一条裹住身体,然后踏到浴缸外的竹席上,套上舒服的薄棉睡衣。只见T恤上写着:

  我❤老虎

  衣襬上装饰着打盹的黑白虎纹,我皱起眉头。

  我不记得有要求圣巾做老虎睡衣呀?八成是潜意识在作祟。我要圣巾把图纹消掉,布块一闪,黑白双虎的织线便换成与上衣相搭的淡蓝色了。我又做了蓝色的克什米尔袜套到脚上,然后发出幸福的叹息。

  三位男士进屋时,我已坐在床上,抱着抱枕看书了,湿长的头发结成辫子垂在背后。天已黑,我点上灯,要黄金果备妥点心。阿岚和季山与我眼神短接,无奈地对着我微笑,然后走向桌边。两人一脸沮丧,像被亲爷爷怒斥了一个小时。我留在床上,免得阿岚不舒服。裴特最后匆匆进来,把草帽挂到钩子上。

  「啊,卡西儿,妳洗好啦?精神好些了吗?」

  「好多了,觉得精神百倍,谢谢你,我帮你准备了香格里拉的点心。」

  斐特走到桌边坐到兄弟俩身旁,我准备了一堆香格里拉的茶点:蜂蜜樱花茶、奶油桃塔、肉桂糖饼、干酪饼夹蘑菇橡果奶油、香莓薄饼加酸乳、仙女甜饼与蓝莓酱。

  斐特兴奋地搓着手,把季山的手拍开,让他拿不成桃子塔。老僧装了一大盘,眉开眼笑地吃着美味小点,冲我直笑,露出疏落可爱的牙齿。

  「啊,斐特很久没去香格里拉了,那边的食物棒极啦。」

  季山问:「要不要吃一点,凯儿?要就趁早讲。」

  「不用了,谢谢,我晚餐吃很饱。你去过香格里拉吗,斐特?」

  「是的,很多年前,那时头发还很多。」他笑说。

  我并不讶异,我阖上书往床前挪。「斐特,你想跟我们谈谈吗?你能不能帮阿岚?」

  阿岚瞪着明亮的蓝眼,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季山则慢慢撕着薄饼。斐特拍掉手上的糖粉。

  「这事斐特想很久了,也许能治,也许不能,明天观察老虎的眼睛再说吧。」

  「观察他的眼睛?干嘛那么做?」

  「眼睛是玻璃,不是镜子,眼里的东西很复杂,表象并不重要。」他抓起头上的细发,对我笑说:「头发根本不重要,牙齿和舌头里也没东西,语言不重要,只有眼睛会说话。」

  我眨眨眼,「你是不是想说,眼睛是灵魂之窗?」

  斐特开怀大笑,「啊!非常好,卡西儿,聪明的女孩!」

  他拍着桌子指向两位男生,「告诉你们,小伙子,我们家卡西儿非常聪敏。」

  看到阿岚和季山像挨骂的小学生般点头如捣蒜,我都快喷饭了。

  「好吧,所以你想明天再检查他。」我接着说:「我们帮你把杜尔迦的武器带来了,你希望看看对吧?」

  斐特起身推开椅子挥手说:「不,不用,明天再看武器,今晚要看礼物,给美丽女神的圣礼。」

  「噢!你要圣物呀,好的。」我在背包里翻找,「真舍不得送走,它们好方便,有了黄金果,在丛林走几个星期也不必背那么多东西,而且不用老是吃活力餐条。不过就技术层面而言,圣礼并不属于我们,而是给杜尔迦的。」

  我从背包里拿出黄金果和圣巾,小心地放到桌上。看到阿岚难过地在椅子上蠕动,我立即又退开。

  斐特捧起在摇曳烛光中闪闪发亮的黄金果。

  「好棒的礼物,Ama sunahara。」

  他抚着果皮,喃喃对应声发亮的果子低语。接着斐特转向圣巾,伸手轻触着彩虹般的布巾说:「Dupatta pavitra。」

  圣巾边缘的丝线开始向斐特的手心伸去,在他指间缠绕,状似在织布机上织缠,斐特弯身轻哄,布片上的色彩随即越旋越快,噼啪地发出亮光,直到最后像颗小星星般地炸开,整片化为纯白。

  斐特像对待黄金果般地朝圣巾喃喃说话,他弹着舌,看圣巾自手上缓缓褪落,瘫成布巾。橘、黄、红的色块如清海中闪灿的鱼身般,从白色布面里弹出,越跳越快,直到全面盖过白色,回复成圣巾平时的金橘色为止。斐特缓缓抚着圣巾时,巾子似乎欢喜地发出颤吟。

  「啊,斐特好想念这些圣礼。非常非常好,卡西儿,圣礼对你们一样有帮助。送两样,取两样。」

  斐特拿起黄金果放到阿岚手上,然后将圣巾递给季山,圣巾当即转成绿与黑。斐特看着圣巾,然后意有所指地盯着满面通红的季山,把巾子折起来放到前面桌上。

  老僧大声清着喉咙,「这是斐特第二次受托帮助你们,让你们更平顺。」

  「你是说,你要我们继续使用圣礼吗?」我问。

  「是的,现在斐特要给你们新的东西。」

  他取来几种草药和液罐,将几匙磨碎的草药放入杯里,再从不同的罐子里倒出几滴汁液,然后加入热水慢慢搅动,再撒些白色颗粒。我看不清斐特在做什么,却十分好奇。

  「斐特?那是糖吗?」

  他对我露齿笑道。

  「甜甜的糖,药苦,糖会甜。」

  斐特笑着搅药,开始不断地哼唱「药苦口,糖甜甜」。等终于满意后,斐特把杯子递给季山,季山愣愣地将杯子转给阿岚。

  斐特啧声说:「不对不对,黑虎,是给你的。」

  「给我的?我不需要吃药,有问题的人是阿岚。」

  「斐特知道所有问题,这药饮是给你的。」

  季山拿起杯子闻一闻,皱着脸问:「喝了对我有什么用?」

  「无用却万灵。」斐特哈哈笑说:「它能赐给你世上最想要的,你虽困乏,却独独不缺最想要的。」

  阿岚瞅着斐特,我也努力想厘清他话中的含义。

  季山拿起杯子犹豫地问:「非喝不可吗?」

  斐特挥挥手,耸肩说:「你自己选择,喝不喝,吃不吃,爱不爱,都随你。」他竖起一根手指,「不过你的选择会影响很多人。」

  季山望着杯中流荡的药汁,再看看我。他眼神凛敛,举杯一饮而尽。

  斐特开心地点点头:「那是第一项礼物,另一项现在给你。」

  「刚才那就是礼物吗?」我问。

  「是的,二对二。」

  「可是你把黄金果和圣巾还给我们了,还要给我们两样礼物?」

  斐特点点头。

  「刚才给季山的飮料是什么礼物?」阿岚问。

  斐特靠回椅子,一脸古怪地说:「索琢。」

  季山开始大声咳起来,阿岚整个人一僵。

  「什么是索玛?」我问。

  「索玛是一种印度美食,是诸神的饮料,对现代人而言,索玛也是一种迷幻药。」

  「噢。」

  斐特咕哝说:「我的索玛才不是迷幻药。」

  「意思是他会变成神吗?」我问斐特。

  两兄弟紧盯着他。

  斐特耸耸肩说:「斐特又非全知,仅知道一部分而已。现在换另一份礼物了。」

  他从架上挑了一个装着透明粉红黏膏的瓶子。

  「你,白虎,坐这里。」

  斐特要阿岚坐到屋子中间,头往后仰。接着他挖了满手的粉红黏胡涂到阿岚发上,阿岚立即站起来。

  「不行!不行!斐特还没弄完,坐好,虎儿!」

  阿岚坐下来,斐特哼着小曲,又挖了一大把,用黏糊将阿岚的头发往后拨梳,不久阿岚头上便涂满黏膏了。接着斐特像个诡异发型师,开始将糊膏揉到阿岚头皮上。季山靠在椅上,好笑地看着,阿岚似乎很急躁,我忍不住大笑,让他更加生气。

  「这有什么效用?」阿岚战战兢兢地问。

  斐特不理他,像猴子扪虱似地拨着阿岚的头发,阿岚每吋头皮上都沾着一坨粉红糊膏,最后斐特终于宣告完工。

  「现在该睡觉了。」

  「你要我顶着这颗头睡觉?」

  「是的,睡一整夜,早上再看看会怎样。」

  「天啊。」

  季山很不给面子地大笑,斐特跑去水槽边洗手。阿岚烦闷地看着我,像浑身涂满湿肥皂的狗儿,坐在浴缸中,哀怨地看着叫他洗澡的主人。我强抑住笑声,叫圣巾弄条毛巾。阿岚迭着手坐在那儿,俊脸上写满怒容。我拿着毛巾走向他,一大坨糊膏从他鼻尖滑到脸上。

  「我来帮你,我会尽量不碰到你。」

  他点点头,结果另一坨黏胶又开始从脖子上滑下来。我拿梳子帮他将覆在脸上的黑发全数梳开,把多的黏胶抹到毛巾上。梳完后,我又要了条毛巾打湿,帮他擦净颈背及耳朵,然后擦脸,先从发线开始,再移到鼻子和脸颊。

  我的动作轻柔却一丝不苟,当我在帮他擦脸时,不自觉地用拇指轻抚他的皮肤,心中的柔情被触动冉冉而升。我手上一颤,整个人僵住了。房里变得好安静,仅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与心跳。

  阿岚握住我的手腕,我望着他,融化在他温柔的笑颜里,直至他轻声对我表示:「谢谢。」

  我猛然抽开毛巾,阿岚也松开我的手,用拇指揉着自己的手。我像个白痴地盯了他多久?他一定痛死了。我立即垂眼退开,大家一定都在看我。我转身背对他们开始铺床,等我回身时,心情已平复了下来。

  我绽笑道:「斐特说得对,该就寝了。」

  斐特抚掌笑说:「卡西儿睡屋里,虎儿睡外头。斐特呢,跟圣巾睡。」

  他喜孜孜地为自己弄了一座舒服的帐篷,然后打开门,执意等虎儿先离开。

  季山抚着我的脸说:「晚安,凯儿。」说罢钻门而出。

  阿岚跟过去,却在门边停住,回眸魅然一笑,我的心被燃起的希望灼痛。他赖皮地朝我斜着头,然后走出门。我听见斐特指导两人安顿过夜。

  ❦

  翌晨我被斐特在厨房里的哼唱声吵醒。

  「卡西儿!起床吃饭啦!」

  斐特的小桌子摆满各式食物,我跟过去舀起水果色拉和看起来像软干酪的东西。「他们两个呢?」

  「两只老虎跑去河边洗澡了。」

  「噢。」

  我们默默吃饭,斐特盯着我,拉起我的手翻看,并在不同的地方画着。斐特一碰到我的皮肤,第一次画的手纹便浮现红光,然后又旋即消失。

  「嗯,啊,嗯。」斐特拿起一片苹果咬得满口喷汁,边吃边看着我的手。

  「噢,卡西儿,妳见识过很多东西,涉足千里。」

  「是的。」

  斐特盯住我的眼。

  「你是在探看我的灵魂吗?」

  「嗯──呃,卡西儿心情很糟。为何难过?」

  「我在难过什么吗?」我苦笑道:「主要是感情问题,我爱阿岚,他却不记得我。季山爱我,但我不知该如何因应,反正就是那种大伙都不开心的三角恋情,每个人都很惨,只有阿岚除外,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心情。你有什么建议吗?」

  斐特认真思索我的问题,「爱情如水,水无处不在,冰、河、云、雨、海洋,格局大小不一,有些甘美,有些苦咸,每一种都对地球有益,循环不息。没有水,人便无法存活。女人就像大地;需要水的浇灌,水与大地相互形塑成长。

  「大地为河流而改变,塑出水道。湖床将水储存,水化成冰河;推挤大地;雨水造成土石流;海洋制造沙子。总归是两两相成:大地与水彼此相生,融合为一。不久妳就得做出选择了。」

  「万一我无法选择或没得选择呢?万一我选错了呢?」

  「没有错误的选择,只有妳的选择。」

  斐特走到床边拿起两颗枕头,「妳喜欢圆枕还是方枕?」

  「不知道,反正都是枕头。」

  「妳喜欢圆的吗?那就选圆的,喜欢方的就选方的,都无所谓,妳想睡觉,就要用枕头。妳会选石头吗?不会!枕头很好。水也一样,妳要选择冰?河流?海洋?都很好。选了海洋,妳会变成沙,选河,会化成渠道,选雨,就成了沃土。」

  「你是说,要依据自己想成为什么,想拥有哪种人生,而做选择吗?」

  「是的,两个男人都会让妳拥有特别的人生,选择大海或河流都无所谓。」

  「可是──」

  「没有可是。只有当下。卡西儿很有肩膀,能承担很多重任。妳就像大地,会与妳选择的男人相辅相成。」

  「基本上,你要告诉我的是,阿岚和季山两人好比岩石堆中的两颗枕头,无论我选择谁,都会幸福吗?」

  「唉呀!小丫头真是冰雪聪明!」斐特大笑。

  「只有一个问题……他们会有一个人不开心。」

  斐特拍拍我的手,「别烦恼,斐特会帮助虎儿。」

  ❦

  半个小时后,两兄弟迈着重步进屋,客气地与我道早安:季山握着我的手,阿岚在桌边对我点头。

  我悄声问季山:「有效吗?阿岚有没有想起来?」

  季山摇头表示没有,然后回桌边跟阿岚一起火速扫光斐特准备的菜肴。两人后梳的头发都还湿着,阿岚已把所有糊膏洗净了。

  我好笑地想,若不是洗掉了,就是昨夜全吸进他脑袋里了。

  两兄弟吃饭时,我想到斐特的话。跟他们任何一人在一起,真的能幸福吗?阿岚和我能否再次相恋?即便如此,我们俩形体上又会如何?碰触他时能不造成疼痛吗?我从未考虑过与季山共度未来,因为坚信自己会与阿岚厮守。如今他对我俩毫无记忆,我根本没把握能重拾旧情。

  季山听斐特说话时,不时地看着我。季山说对了吗?失去阿岚是我的命?季山才是注定与我相守的对象?或者就像斐特说的,我得选择自己的伴侣,决定想跟谁共度余生。我无法想象,他俩有人不快乐,而自己还能幸福得起来。

  用罢早餐,斐特要求看武器,我翻出背袋里的战锤、飞轮、芳宁洛和弓箭,一一交给季山放到桌上。每次他的手指碰到我的,便绽放笑意,我也微笑着响应,然而当我发现阿岚失望地别开眼神时,便又收起笑容。

  斐特仔细研究每项武器,然后一一递还给我们。

  我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知道弓箭是我的,而战锤是阿岚的?」

  「蛇告诉我的。」

  芳宁洛回应地松开蜷躯,将头探到空中,张开饭匙直视斐特的眼睛。斐特开始摇头晃脑地轻声哼唱,芳宁洛跟着来回摆动,彷佛十分迷醉。等斐特停下后,芳宁洛才又低头休息。

  「啊,芳宁洛说她喜欢妳,凯儿,妳是个好女人,很关心她。」

  他捧起芳宁洛交还给我,我拿起一颗圆枕,将金蛇摆到中央。呃,我喜欢圆枕,不知圆枕代表他们哪一人。

  斐特表示该检查阿岚的眼睛了,便从桌边拉来两张椅子对摆,由两人分坐。季山陪我坐到床上,拉着我的手。阿岚的眼神飘向我们。

  斐特打他的手说:「看我的眼睛,老虎兄!」

  阿岚低声嘀咕,转头面对老僧。斐特看着阿岚的眼,像调后照镜似地,以各种角度转动他的头,一边咋舌。最后他终于满意了,两人动也不动地僵持了几分钟,任由斐特凝视。我紧张地咬着唇。

  熬过难安的死寂后,斐特从椅子上跳起来。

  「补不起来了。」

  我起身问:「什么意思?」

  「老虎太固执,挡着我呢。」

  「挡着你?」我转头问阿岚,「你干嘛挡他?」

  「我不知道。」

  「斐特,能麻烦你把知道的告诉我们吗?」我问。

  斐特叹口气,「除去利刃和笼子的创痛了,邪恶的黑暗势力也消失了,但记忆却出不来。有个触发点,只有白虎才知道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已治好他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他的痛苦和对酷刑的记忆,所有罗克什造成的伤害都消失了是吗?他还会记得那些吗?」

  「是的,我还记得。妳可以直接问我。」阿岚发牢骚道。

  「好吧,不过斐特说他把黑暗记忆消去了,你有感觉到差异吗?」

  阿岚凝思片刻,「不知道,我想以后就明白了。」

  我又去看斐特,「可是他的记忆还是被挡住了?你说的触发点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老虎在自我抑制,不是坏人干的,只有他自己能治得好。」

  「你是说,阿岚故意抹杀对我的记忆?」

  斐特点点头。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阿岚,他哑然望向斐特;然后蹙眉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

  我含泪咽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阿岚用无奈的蓝眼看着我,欲言又止地张着口。我退到门边将门推开。

  阿岚站起来,「卡西,等等。」

  我摇着头。

  「请别走。」他轻声哀求。

  「别过来。」我摇头冲进丛林里,泪水潸然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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