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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的忧伤 眼见不为实

  有个男孩是预言家的儿子。在这个年龄,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还是一个会被泄露的秘密,但它半点不假,从没变过。

  他从学校步行回家,他的家在一个商店的楼上,店里摆满了水晶球、塔罗牌、熏香和长着动物脑袋的神明雕像,还有晒干的鼠尾草。(从他的被单上到他的鞋带上,到处都弥漫着鼠尾草的气味。)

  这一天,和往常每个上学的日子一样,男孩抄近路从围绕在店后面的小巷经过。那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两边是高大的砖墙,墙上总是画满了涂鸦,被粉刷过后,又再次被涂满。

  这一天,原本洁白的砖墙上画着的不是颇有创意的签名拼写,也不是用泡泡字体写出来的污言秽语,而是一件艺术品。

  是一扇门。

  男孩停下来。他调整了一下眼镜,让目光更集中一点,想确定他看到的就是他以为自己所看见的东西——他的眼神有时不太可靠。

  眼镜边缘的那片朦胧变得清晰了,依然是一扇门。和他模糊的第一眼留下的印象相比,这扇门现在显得更高大,更别致,也更令人惊叹。

  他不知道它是用什么画出来的。

  它与周围格格不入,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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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扇门位于小巷深处,那是一块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区域,但它的色彩依然鲜艳,有些颜料还带着金属光泽。它比男孩看过的大多数涂鸦都更为精致。他认出它的绘画风格有一个华丽的法语名字 ,意思是欺骗你的眼睛,但此时此地,他想不起这个术语了。

  门上刻着——不,画着——色彩鲜明的几何图形,环绕于门的边缘,在平面上营造出深浅不一的立体效果。门的正中间原本可能有一个窥视孔,但在与之齐平的位置上却画着一只蜜蜂,非写实风格的线条与其他被画出来的刻纹十分相称。

  蜜蜂的下面是一把钥匙。钥匙的下面是一柄剑。

  一个看似立体的金色门把手在闪闪发光,虽然这里光线很暗。它的下方画着一个钥匙孔,因为太昏暗的缘故,它看上去就像一个在等待钥匙的空洞,而不是几笔画成的黑色图案。

  这扇门诡异而漂亮,男孩无法用词语来形容它的模样,也不知道有没有语言可以描述它,就连华丽的法语词汇都做不到。

  街上的某个地方有一只不见踪影的狗在吼叫,听起来遥远而不真实。太阳挪到了云朵的后面,感觉小巷变长了,也显得更加幽深昏暗,而那扇门却变得更耀眼了。

  男孩试探地伸出手去摸那扇门。

  他心中有一处依然相信魔法的存在,他觉得它摸上去应该是温暖的,尽管空气寒冷刺骨。他觉得这个图案会彻底地改变这面砖墙。他的心越跳越快,而他的手却放慢了动作,因为他心中还有一处认为刚才那个想法相当幼稚,已经做好了失望的准备。

  他的指尖碰到了门上那柄剑的下方,落在了光滑的颜料上,下面覆盖着冰冷的砖面,略微有些粗糙的表面将它的质地暴露了出来。

  只不过是一面墙。只是一面画着漂亮图画的墙。

  然而。

  然而有种感觉触动了他,它不止是它看上去的样子。

  他用手掌去推那面涂上了颜色的砖墙。门上伪造出来的木纹其实是一种棕色的颜料,和他的肤色相差一两个色度,仿佛它被调制出来就是为了与他相配。

  门后面是另一个世界。不是墙后的房间,而是更加深邃的东西。他知道这一点。他用脚趾就能感觉到。

  这就是他妈妈常说的那种意义非凡的瞬间。这个瞬间将改变之后的很多瞬间。

  预言家的儿子只知道这扇门让人感觉很重要,但他却无法解释清楚,哪怕是对他自己。

  站在故事开头的男孩完全不知道故事已经开始了。

  他用指尖抚过那把钥匙的线条,感叹它看上去和那柄剑、那只蜜蜂还有那个门把手一样,都像是立体的。

  男孩想知道是谁画了这扇门,而它又意味着什么,如果它有意义的话。如果这扇门没有意义,那么至少这些符号是有意义的。他想知道它会不会是一种象征,而不是一扇门,又或者它不仅是一种象征,同时也是一扇门。

  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果男孩转动那个画中的门把手,打开这扇可能存在的门,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但他没有。

  他只是把手插进了口袋里。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太幼稚了,他已经长大,不再指望现实生活会和书中写的一样。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只要不去尝试就不会失望,这样他就能继续相信那扇门是可以打开的,即使那是假的。

  他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口袋中,对着这扇门又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

  第二天,好奇心战胜了他,他回到那个地方,发现那扇门已经被涂抹掉了。在重新粉刷的砖墙上,他甚至已经找不到那扇门之前所在的确切位置了。

  于是预言家的儿子没有找到通往无星之海的路。

  尚未找到。

  2015年1月

  一所大学图书馆的书架上放着一本书。

  本来这是很寻常的事情,可这本书不该被放在这里。

  这本书被错误地放在了小说区,但它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真实的,剩下的部分也基本属实。在这个图书馆,涉足小说区的人不如其他区多,一排排书架间光线昏暗,书架上总是落满灰尘。

  这本书是捐赠品,根据上一任持有者的遗嘱,它作为其藏书的一部分留给了学校。这些书被送到图书馆,用杜威十进制系统分了类,它们的封面内页被贴上了条形码标签,这样它们就可以在借阅处被扫描,然后送往不同的馆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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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书只在加入分类目录时被扫描过一次。它的内页里没有作者姓名,所以它被录入系统时标记的是“不详”,一开始它和作者首字母为“U” 的书被归为一类,可随着周围其他书籍的不断流通,它在字母表里的位置也在不断变动。有时也有人把它拿下来,翻看一会儿,又放了回去。它的封面已经开裂过好多次了。曾经还有一位教授仔细阅读过它的开头几页,准备下次再回来找它,但后来就把它忘记了。

  自从它来到这座图书馆以后,就没有人完整地读过这本书。

  有的人(包括那位健忘的教授)会在某个瞬间觉得这本书并不属于这里。或许它应该被放在特藏室,那个房间要求学生持有书面许可才能进入,他们阅读那些珍本书时,图书管理员们会在房间里来回巡视,任何人都不允许把任何东西从这里带出去。那些书上没有条形码。有的书需要戴上手套才能触碰。

  然而这本书还是留在了普通借阅区。它的借阅量没有变化,几乎为零。

  这本书的封面包裹着绛紫色的布料,年代久远,颜色褪尽,从鲜艳变成了黯淡。封面上曾经印刻着镀金的字母,如今金色已剥落,字母也只剩下符号状的刻痕了。1984年至1993年间它曾在某个存放处的箱子里待过一段时间,期间有一本比它更重的书册一直压在它的上面,于是它顶部的书角就被永久地压弯了。

  这是1月份里的一天,学生们把这段日子称为“1月小学期”,此时还没有开学,但他们已经回到了学校,各类讲座、由学生主办的研讨会以及戏剧排练都拉开了序幕。在一切步入正轨之前,大家又开始了假期结束后的热身活动。

  扎卡里·埃兹拉·罗林斯在学校里想找一些书来读。他对此觉得有点愧疚,本来他应该利用宝贵的寒假时光多玩几次电子游戏的(还要回放,并进行分析),为他的论文做准备。可他在屏幕前花的时间太多了,他非常迫切地需要让自己的眼睛在纸上放松一下。他提醒自己,学科之间有不少是相互交叉的,而他发现电子游戏和几乎所有的学科之间都有交叉。

  读一本小说,在他看来,就像是在打游戏时有更擅长这个游戏的人提前为你做好了所有的选择。(不过有时他希望那种读者自己选择故事线的小说能够重新流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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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读了(不止一遍)不少儿童小说,因为这些故事似乎更像是故事。不过这可能是青年危机 即将到来的一种症状,对此他略感担忧。(他有点期望这个青年危机能在他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准时降临,而那一天离现在只有两个月了。)

  图书管理员们一直以为他是文学专业的学生,直到其中一个人找他聊天时,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新兴媒体研究专业的。这个秘密身份刚一失去,他就感到十分怀念,之前他竟然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么喜欢这个伪装。他猜想自己看上去大概很像是学文学的,因为他戴着方框眼镜,还总是穿麻花针织的毛衣。扎卡里还没有彻底适应新英格兰地区的冬天,特别是今年这种没完没了的下雪天。作为一个从小在南方长大的人,他用好几层厚厚的毛衣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戴上了围巾,还随身带着一壶热巧克力取暖,有时他还会往里面掺一点波旁威士忌。

  1月份还剩下两周了,扎卡里已经读完了他那份童年经典书单上的大部分书籍,至少把这个图书馆里有的都读过了,于是他开始读那些他一直打算看的书,有时他还会随意选一些其他的书来读,挑书时他会先翻看一下开头几页。

  这是他一大早的惯例活动,安静的图书馆里堆满了受潮的书本,他置身其间,选好要读的书,然后回宿舍一读就是一整天。他在装有天窗的中庭将靴子上的雪抖落在入口处的地毯上,把《麦田的守望者》和《风之影》放进了还书架,心里琢磨着如果在攻读硕士学位第二年的中途对自己的专业产生疑惑,是不是为时已晚。接着他又提醒自己,他很喜欢新兴媒体专业,假如他已经学了五年半的文学专业,现在也很可能会感到厌倦。读书专业,这才是他想读的。不用提交心得报告,没有考试,也不用分析研究,只需要读书就行了。

  扎卡里沿着两层楼之下的一条走廊就来到了小说区,走廊两边挂着画框,框里是反映学校往昔风貌的石版画。不出所料,这里又是空无一人。扎卡里在书架中穿行时,他的脚步发出阵阵回声。图书馆大楼的这个部分比较陈旧,和入口处明亮的中庭形成了对比,这里的天花板更低矮,书一直堆到房顶。落下来的光线成了一条条昏暗狭窄的长方形,而灯泡无论更换得多么频繁,都总是一副快要熄灭的样子。扎卡里觉得,要是自己毕业以后有了钱,可能会提供一笔特定捐款,专门用于图书馆这片区域的电线修理。2015级的Z.罗林斯为阅读带来了充足的灯光。不用谢。

  他在W字母区找书,只因他最近迷上了萨拉·沃特斯 ,虽然书目表里列举了好几个书名,但书架上只有一本《小小陌生人》,因此也省得他去挑选了。扎卡里还想找一些所谓的神秘书籍来看,它们有着他没见过的书名或者他没听说过的作者。他先从拥有空白书脊的书开始找起。

  甜蜜的忧伤

  他翻过这一页,想看看是不是还有一页列出了作者姓名,但后面直接就是正文部分了。他又把书翻到了最后,没有致谢,也没有作者说明,只有一张条形码标签贴在封底内侧。他翻回到扉页,发现那里没有版权说明,没有出版日期,也没有印数信息。

  这本书显然非常陈旧,扎卡里不太了解出版和装订的历史,不知道是否会有某一时期的书籍里不包括这类信息。他觉得作者的缺失也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情。也许有一页被弄丢了,又或者是印错了。他翻阅了正文部分,注意到的确有一些缺页,空出来的书页和内侧的撕口遍布全书,但本应该是序言的地方却没有撕痕。

  扎卡里读完了第一页,然后又一页接一页地读了下去。

  这时他头顶上给U到Z字母区提供照明的灯泡闪烁了一下,灯光暗了下去。

  扎卡里不太情愿地合上书,把它放在了《小小陌生人》的上面。他把两本书牢牢地夹在胳膊下面,回到了亮堂的中庭。

  前台有一位学生图书管理员,她把头发盘成了一个圆形发髻,上面插了一支圆珠笔,她在登记这本神秘的书时遇到了点麻烦。一开始是扫描出现错误,然后是扫描结果变成了别的书。

  “我觉得它的条形码出错了。”她说。她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又往显示屏上瞄了一眼。“你见过这本书吗?”她把书递给柜台旁的另一位图书管理员,问道。那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一件令人羡慕的绿色毛衣。他翻过开头的几页,皱起了眉。

  “没有作者,这倒是新鲜。它在哪个书架上?”

  “小说区,W字母区。”扎卡里回答。

  “在作者匿名类的条目下找一找,可能会有。”绿毛衣的图书管理员建议道。他将这本书递还过去,把注意力转向下一位借阅者。

  那位图书管理员又在键盘上敲打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还是查不到,”她对扎卡里说,“真奇怪。”

  “如果有问题的话……”扎卡里说道,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希望她能允许自己就这样把书带走。他对这本书产生了一种古怪的占有欲。

  “没问题,我会把它登记在你的借阅档案里的。”她说。她往电脑里输入了点什么,再次扫描了条形码。她把这本没有作者的书和《小小陌生人》连同他的学生卡一起沿着柜台朝他推过去。“祝你阅读愉快!”她开心地说了一句,等扎卡里凑到柜台边时,她已经继续埋头在刚才读的那本书里了。那是一本雷蒙德·钱德勒写的书,但他看不到书名。图书管理员们在1月小学期似乎总是更加热情,因为他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书待在一起,而与疲倦的学生和暴躁的教员打交道的时间则少了很多。

  冒着寒冷的天气走回宿舍时,扎卡里满脑子都是这本书,他很想继续读下去,又想知道为什么它没有被录入图书馆的系统中。他借阅过不少书,也曾遇到过这样的小故障。有时扫描仪无法识别条形码,但是随后图书管理员可以人工将书号录入系统。他很好奇在扫描仪出现之前的年代里,他们是如何用书目卡片和书后内页里有签名的小纸袋来管理图书的。他更愿意签上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变成系统中的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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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卡里的宿舍楼是一座砖砌建筑,四周都是破烂的研究生宿舍,枯萎的常春藤落满了积雪和灰尘,覆盖了整栋楼。他爬了很多台阶,来到他位于四楼的房间。这间房子挤在这栋楼的屋檐下,有着倾斜的墙和透风的窗户。他用毯子挡住了房间里大部分地方,还为过冬而添置了一个违禁的小型取暖器。他妈妈寄来的挂毯从墙上垂落下来,它们的确让房间变得更舒适了,其中有部分原因是无论把它们洗多少遍,似乎都无法将鼠尾草的味道从上面去掉。隔壁那位艺术硕士把这房间称为洞穴,不过它更像是一个私人小窝,如果这种小窝里可以有马格利特 海报和四款不同的游戏系统的话。他的平板电视醒目地挂在墙上,屏幕黑乎乎的,像一面镜子。他应该拿一张挂毯罩住它。

  扎卡里把他的书放在桌上,又将靴子和外套放进衣柜里,然后到走廊里的小厨房去煮一杯热巧克力喝。在等待电热水壶把水烧开时,他觉得自己应该把那本酒红色的书随身带来,不过他一直很注意,没有让自己时刻埋头在书本里。他这么做是想让自己看上去友好一点,但他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他端着热巧克力回到自己的小窝,坐在他的懒人沙发椅里,这椅子是一年前一位离校的学生送给他的。它本身是鲜艳的荧光绿色,不过扎卡里在上面披了一块因为太重而无法挂在墙上的挂毯,用各种棕色、灰色和紫色将那颜色遮住了。他把取暖器对准自己的双腿,然后打开《甜蜜的忧伤》,翻到了他被图书馆不靠谱的灯泡打断时正在看的那一页,开始读了起来。

  读了几页之后,故事有了变化,扎卡里不知道这算是一部长篇小说还是一本短篇故事集,又或是故事中的故事。他正想着故事线会不会往回走,兜一圈再回到之前的部分,这时它又变了。

  扎卡里·埃兹拉·罗林斯的手开始颤抖。

  因为这本书的第一部分讲的是带着点浪漫色彩的一位海盗的故事,第二部分讲的是一个侍从在一所古怪的地下图书馆参加的一场仪式,但第三部分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第三部分是关于他自己的。

  男孩是预言家的儿子。

  这是一个巧合,他想,可他接着往下读的时候,却发现那些细节太准确了,不可能是虚构的。也许很多预言家的儿子在鞋带上都会沾有鼠尾草的气味,可他不相信他们也会在从家去学校的路上穿过小巷抄近道。

  当他读到关于那扇门的部分时,他放下了书。

  他觉得头昏脑胀。他站起身,担心自己可能会晕倒,于是想去把窗户打开,结果踢翻了被遗忘在一边的那杯热巧克力。

  扎卡里昏昏沉沉地到走廊里的小厨房取来纸巾,把热巧克力擦干净,又回到厨房扔掉了弄湿的纸巾。他在水池里洗杯子时,发现杯子上有一个缺口,他不确定它是不是之前就在那里。有笑声回荡在楼梯井里,听起来遥远而空洞。

  扎卡里回到房间,再次与这本书面对面,他盯着它,而它则满不在乎地躺在懒人沙发椅里。

  他锁上了房门。他很少这么做。

  他拾起那本书,比之前更加仔细地将它打量了一番。封面的顶角被压坏了,布面出现了磨损。书脊上有一些金色的小斑点。

  扎卡里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书。他回到离开时的那一页,强迫自己去读那些文字,它们逐渐展开,和他预料中的一模一样。

  他的记忆填补出了书页上没有记载的细节:被粉刷的范围自下而上占据了半个墙面,再往上的砖头重新露出了红色,小巷的尽头有一些垃圾桶,他肩膀上的双肩背包里塞满了课本,沉甸甸的。

  他曾经无数次地回忆起那一天,但是这一次却不太一样。这一次他的记忆被纸上的文字所牵引,变得清晰而生动。就好像那一刻刚刚发生,而不是出现在十多年前的过去。

  他能清楚地记得那扇门的样子,还能准确地想起那些图案。当时他叫不上名字的错视绘画法。那只蜜蜂上有着精致的金色条纹。那柄剑直指那把钥匙。

  然而当扎卡里继续往下读的时候,他发现这其中还不止他记忆里所包含的那些东西。

  他居然遇到了这么一本书,讲述了很久以前发生在他本人生活中的一件事情,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它,而这段未说出口也没被写下来的往事却化作铅字排出的故事展现在他面前,他本以为不会再有比这更奇怪的感受了,但是他错了。

  让他觉得更奇怪的是,这段文字证实了他一直以来的怀疑,在那一刻,在巷子里面对那扇门的那一瞬间,他被赋予了一种神奇的命运,而他让这个机会从指缝间溜走了。

  站在故事开头的男孩完全不知道故事已经开始了。

  扎卡里读到这一页的末尾,翻了一页,以为他的故事还会继续,然而并非如此。叙事再次完全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个关于玩具屋的故事。他把这本书剩下的部分都浏览了一遍,寻找任何提到了预言家儿子或者画中门的书页,却一无所获。

  他又翻回前面,把关于这个男孩的故事重读了一遍。关于他自己。关于门背后那个他没有找到的地方,无星之海究竟该是什么样的存在。他的手不再颤抖,但他的头依然昏沉,还浑身发热,这会儿他想起自己还没把窗户打开,可他一读就停不下来。他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这样就能看得更清楚。

  他想不明白。他不仅想不通那一幕是如何被人如此详细地捕捉下来的,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出现在书里的,而且这本书的年龄看上去比他大很多。他摩挲着指间的纸张,它的手感厚重而粗糙,颜色泛黄,边缘已经接近棕色。

  难道有人能预测他的存在,连他的鞋带都包括在内?这是不是意味着这本书的其他故事也是真实的?某个地方有一群缄默的侍从待在一个地下图书馆里?如果他是这一群虚拟人物中唯一真实存在的人,那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虽然他觉得海盗和女孩也可能是真实的。不过这个想法本身就非常荒唐,他把自己嘲笑了一番。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疯了,然后又觉得如果他会这么想,就说明他很可能没有疯,但这并没有带来多少安慰。

  他低头看着这一页上的最后两个词。

  尚未找到。

  这两个词从他脑海里泛滥的无数个问题里游过去。

  然后其中一个问题浮到了他思绪的表面,这个问题是由那个反复出现的蜜蜂图形和他记忆中的那扇门而引起的。

  这本书是来自那个地方吗?

  他又查看了一下这本书,目光停留在贴于封底的条形码上。

  扎卡里凑近瞧了瞧,发现这个贴纸遮挡住了那里写着或者印着的什么字。贴纸的底端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墨点。

  撕开这张贴纸让他感到有点愧疚。反正这个条形码是错误的,很可能要被换掉。而且他压根儿就不想归还这本书,目前还不能还。他小心翼翼地把贴纸慢慢地撕下来,试图把它完整地移开,争取不弄破它下方的纸面。他将它轻松地揭了下来,贴在桌子的边缘,然后回过来看它下面写了什么。

  那里没有写字,只有一排标记被印在或者说是刻在封底上,它们褪去了颜色,轮廓模糊,但依然很容易辨认。

  露在外面的墨点是一柄剑的剑柄。

  它上面是一把钥匙。

  钥匙的上面是一只蜜蜂。

  扎卡里·埃兹拉·罗林斯盯着这些图案,它们和他见过的那些标记一模一样,是它们的缩小版,他曾经在他妈妈店铺后面的一条小巷里对着它们沉思。他在想,既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在故事之中,那他究竟该如何将这个故事继续下去。

  他摸到了书架较高的位置,稍微矮一点的学生可能需要爬上折梯才够得着。他抽出一本布艺封面的酒红色书册。书脊和封面都空无一字,于是扎卡里翻开书的扉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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