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刃的月刃
擎日之月 11 日，折戟之年， DR1376
在眨眼到第八次的时候，纵是卡仍视觉敏锐，也再难捕捉到猎隼黄黑相间的
只翎片羽。
半精灵赏金猎人赤足在新剪的草坪上趿拉脚走回暂住的小木屋。还没登完门
外梯级，一阵浓郁的兰麝之气便扑鼻而来。
卡仍捏着鼻子推开半掩的屋门。
“这是什么味道，醋烧寇涛鱼人?”
“你是我见过的品位最独特的半精灵，弗里德雷瑟先生。
”黑发的东方男子
从卷轴筒里抽出一张羊皮纸卷，吹掉表面的浮土，又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掸了掸。
“是啊，能遇到我，你运气不坏。
”半精灵三两步踏到烛台边，指着上面一
小块不明物体。
“是这东西?”
黑发青年从业已展开的卷轴页上吊起左眼稍望向卡仍，
“技术上讲，这种产
自东方的珍稀香料叫做龙涎——”
“恕我冒昧，你能否先亲自把它收拾一下，我不觉得鞭子或剑能在消除这块
‘香料’味道的同时不对它造成任何附加伤害。”赏金猎人轻轻敲了下剑鞘。
独龙法师将卷轴放在桌上用镇纸压好，吟出一个模糊难辨的秘字;异国的香
料随即熄灭。法师将其盛在手里，掂量几下，接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封入后
贴身藏好。
“不可否认，对任何一个嗅觉灵敏的生物而言，这味道本身就是最具威胁的
武器。
”卡仍站在门口，把脑袋伸到门外面大口喘气。
“我们为什么不改变策略，
再弄来几十磅这玩意儿，把这间屋子变成彻底的陷阱?”
“即使有能把这间屋子塞满的那么多金子，也买不来那么多的香料。
”黑发
男子最后检查了一遍卷轴，不自觉地微微颔首。
赏金猎人暗暗撇了撇嘴。
法师将袖子挽至手肘，拈起卷轴，平举双臂，逐字念诵出奥艺凝成的词句。
室内的气流在鼓动。卡仍感觉自己的耳膜作痛。法师对他说了一句话，但是
卡仍仅能看到他的口型。
紊动的空气加速环流，门窗砰然关闭;家俬杂陈一件不落，尽皆被卷入微型
旋风之中。卡仍的整个身子都被吹飞，直到他的后背重重撞上房顶。他感觉连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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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椽子都在冲击下被震得变了形。
在微型台风和自身重量的双重作用下，半精灵开始下坠——然后迎面飞来的
长凳狠狠砸在他的腰间。疼痛逼迫他把肺内仅存的空气也喷了出去。被卷到小屋
正中的立柱旁边时，卡仍用腿盘住了救生柱，继而朝台风眼里的法师伸出胳膊。
双目紧闭的法师手指一捻，家具摆摆设噼里啪啦从空中坠至原位，喧嚣顿止。
赏金猎人则是一脑袋撞在地板上。
面无表情的独龙青年探手将卡仍托了起来，
“我警告过你的。
”
“我什么都没听见。
”半精灵揉了揉额头，
“如果我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费泽
瑞斯特——”
“我不认为你有必要那样做，”黄袍法师松开束带上一个巴掌大小袋子的绑
口绳，用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将袋口撑开一条缝，把镇纸和笔墨一股脑丢了进去，
“因为一切都井然有序。
”
卡仍从次元袋上移开视线，环顾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的木屋，皱了皱眉，
“装
神弄鬼。这就是我不喜欢你们这类人的原因。
”
“啊„„我可不这么认为。
”法师不屑地反驳。
“什么?”
“事实是，我的法术帮你清理了某些你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污垢。
”法师摊
开右掌，露出已经凝结成块的血液、十数根织物纤维和一小团发丝。
“真令人印象深刻。
”卡仍看着法师做了几个手势，随后在掌心涌现的火苗
将战利品烧了个精光。
黑发青年返身开了窗户，撩开长袍侧摆，解下一根权杖。
“我还赶时间，回
见。
”
“等等，你要去„„哪儿?”
未及卡仍询问详情，法师便已踪影全无。赏金猎人从地板到房顶，上上下下
检视一通。就在他完成察看的同时，大门嘭嘭响了两声。
竖琴手成员重新确认内室已然锁牢后，方才跨步前去应门。
门外，金精灵暮刃德瑞特·威尔达恩与月精灵女法师蕲艾菈·弗里德雷瑟并
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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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访客，卡仍瘫倒在扶手椅里。
与德瑞特的会面从来都不会有个令双方都满意的收场。更何况，这次还有蕲
艾菈的不告自来。
德瑞特·威尔达恩尚在永聚岛的时候，就因其出色的剑术和奥术天分而声名
远播。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威尔达恩放弃了精灵传统中更为正统的剑咏者之路，
转而接受较为“野性”的暮刃训练。不过，德瑞特便用他在费伦大陆上建立的功
绩有力地回应了之前的质疑和贬低之声——其中也包括对德瑞特“过于骄傲”的
态度的批评。对于具有一半精灵血统半精灵卡仍而言，金精灵贵族几乎无一例外
地认为整个托瑞尔唯其独尊，德瑞特只不过在表现的方式上来得更直接而已。
蕲艾菈则是卡仍同父异母的姐姐。女法师比卡仍所知的任何人类血亲——加
入他们还活着——都要年长，却未曾给予他半分亲情或关怀。
然而，这些不如意都不至于把卡仍折腾到如此身心俱疲的程度，或者说，最
多会让他在精神上产生危机感和压迫感。真正在物理上投下最后一根稻草的，是
凡内特的死讯。为了代替公务缠身的维斯瓦尔·夜风，卡仍推荐了满足德瑞特一
切要求的凡内特作为向导、战士兼书记官，没想到这个年轻剑客会为了他与赏金
猎人的交情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手捧凡内特的骨灰，半精灵走向书桌，从抽屉的暗格里取出一张被团得皱巴
巴的字条，上面沾满了变成紫黑色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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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刻，游荡剑客平生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赞美海姆——他一向认为，比起
自己，他的敌人更加需要这名神祇的佑护。
眼下的情况几乎颠覆凡内特的自信：为了从流窜的卓尔手中逃脱，村民们日
夜兼程，早已疲惫不堪;村子里惟一的斥候一去不返，十数个手执农具担当护卫
的精壮农夫甚至还没有遇到黑暗精灵，便已经为森林的瘴气与危险植物所削弱。
人类剑客不止一次为精灵高超的剑法和优雅的举止折服，即使他短暂的冒险
生涯中并未与精灵组成队伍，共同冒险。因此，当这支仅有五人、行装简陋——
事实上除了带队的男性，其他成员的武器装备实在寒酸得不值一提——的精灵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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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出现在凡内特面前时，他的心底竟没有涌现一丝一毫期待落空的沮丧感。
为首的金精灵缓步上前;凡内特在他接近之后终于明白后者在大热天还围着
厚斗篷的原因——那斗篷一定附加了隔绝热量的魔法，甚至能使相隔数尺的凡内
特也觉得遍体生凉。同时，游荡剑客也瞄到了精灵斗篷下的护甲，而且这件从远
处看极为粗糙的甲胄居然是用棕黄的树叶攒编而成。还有他的靴子，这双外观平
平无奇的便鞋让穿戴者踏在干燥的土层上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就在凡内特对精灵实力的评估发生转变时，金精灵领队用带口音的通用语说
道：
“德瑞克，从永聚岛来。幸会。”
乍一听到“永聚岛”三个字，人类剑客不由一怔，不过站在一边的女法师并
未给他多加考虑的时间。
“我是蕲艾菈·弗里德雷瑟，来自月森林。”精灵欠了欠身，
“能为您效力我
深感荣幸，先生。
”
直到三名随从也一一介绍完毕，凡内特才把自己的眼球从黑发精灵的脸上掰
开。对此，蕲艾菈不以为意地抿嘴一笑。
“我是俞拉斯的凡内特·葛南。非常感谢„„”
“你们计划去哪里?”德瑞特打断剑客，直截了当地提问。
“远山城。
”凡内特正色回答。
“不行，这个决定不够聪明。”德瑞特使了个眼色，三名随从随即隐入树林。
“德瑞克的意思是，前往远山城的道路很危险。
”蕲艾菈帮金精灵打了圆场，
“况且，这座城市本身也已经被腐化了。
”
闻言，凡内特眉心一耸。
“所以，我推荐另一条路。
”蕲艾菈将头发撩至耳后，
“我们转而东进，前往
精灵之树。”
人类剑客听说过这个小镇，村子里的手艺人还曾专程探访那里的半精灵匠
人，学习制箭技术。
“不过目前我们还有困难要克服。
”德瑞特扫视了一眼车队里因好奇围过来
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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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到处看，这是法术。
在理解脑海中的声音之前，卡仍险些出言质疑，不过他依然迫使身体完美地
遵从了指示。谁?赏金猎人以心声询问。
你正被监视，坐。今晚在这里装睡。曼莎敬上。声音一股脑把信息传递完毕，
更不应答。
半精灵咋了咂嘴，完全没料到对方会把珍贵的传讯字数浪费在结尾的自我介
绍上。
卡仍把身体往藤椅上一抛，手抚额头，突觉莫名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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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弃了运输辎重的车辆后，轻装上阵的村民脚程不降反升;根据蕲艾菈的说
法，徒步赶路也更加容易隐藏行踪。
盛夏时节，骤雨将息，森林里的湿气几乎填满了人类的毛孔;而精灵们却完
全不对湿热表现出烦躁。
探路的阿卡伊尔从侧翼的树梢跃下，吓坏了几个草木皆兵的农妇。精灵游侠
为表歉意，鞠了一躬，随后直奔队尾，用母语向德瑞特报告前方路况。阿卡伊尔
声音很轻，语速却快过常人。略通精灵语的凡内特只分辨出零星几个单词。
似乎是看穿了人类剑客的好奇与疑惑，蕲艾菈贴到凡内特耳边，“前面有瀑
布，还有条河，而且附近没有危险生物。”说完，精灵复又与惊愕的人类拉开距
离。
游侠瞄了一眼蕲艾菈的小动作，接着不自然地别过脸，对之视而不见，继续
他的报告。本来希望蕲艾菈继续充当翻译的游荡剑客转过脸去，却发现后者面色
凝重。
“弗里德雷瑟女士?”凡内特轻声唤道。
“啊，什么?”蕲艾菈如梦方醒，回首问道，
“抱歉，我刚刚没在听。
”
“没什么，请别介意。
”赏金猎人知趣地闭上了嘴。
德瑞特又嘱咐了几句，精灵游侠领命而去。从谈话后半截开始完全不明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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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凡内特戳在原地;村民们也停下脚步，静等金精灵领队说明情况。
精灵暮刃缄口不语;不久，在队首开路的两名精灵战士随阿卡伊尔一同返回。
“我的斥候发现了一条河，今天我们就在水边扎营。”金精灵用毫无起伏的语调
宣布后，喧嚣即刻在人群中爆发。
“肃静，我们的处境仍然很艰难。
”
人群中立即唏嘘四起。
“幸运的是，精灵之树的信使今晚也会到来。”德瑞克续道，
“如果没有异议，
我们就继续赶路。很近了。
”
大为踊跃的村民拖家带口，奋力向前。约莫一盏茶时分，众人总算熬到了河
边。
就在阿卡伊尔吟诗赞颂河水的甘甜与清凉时，村民纷纷扑到河边饮水洗濯。
留下游侠一人放哨，德瑞特和两名护卫便朝上游走去。
“你不下水吗?”冷不防地，蕲艾菈的声音从游荡剑客身后冒了出来。
凡内特旋身相对，背后却空无一人。
“你面前是法术制造的声源，想找到我还得往左看。”声音继续从凡内特面
前的空气发出。
人类剑客依言转头，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女法师躲在树丛里，正笑着朝他招手。
“要到瀑布上去吗?那里人少。”
凡内特左顾右盼，确认无人注意后，结结巴巴地张口应道：“呃，女士，我
想„„”
月精灵莞尔一笑，
“我等你做好决定，不过不会等太久。
”语毕，蕲艾菈没入
丛林。
赏金猎人踌躇片刻，亦循路出发，前往上游。
凡内特登攀至中途，头顶的岩石上凭空出现了一名蓝发的精灵。透过如薄雾
般萦绕在玲珑纤细的胸甲，人类隐约看到了女性精灵坎肩的精美花纹。
“精灵之树不欢迎你们，人类。”她的语调冰冷，
“呆在这里等待精灵远征军
派遣的救援部队，不准继续接近我的城镇。你已经被梅莎·欣月警告过了。
”
凡内特没想到会在这种环境下遇到德瑞特所说的信使，只得硬拗脖子，抬头
对应：
“恕我冒昧，不过我们只是居住在南方的——”
自称梅莎的精灵转身便走。待卡仍爬上岩石，她已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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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卡仍去地里摘菜时，一只过路的野兔躲在芜菁后面和他默默
对视。
卡仍一瞬间觉得，这只兔子也是受到某人操纵的间谍。
记住，做一人份的饭。然后看书，午睡，浇水，直到下次联络。独龙，汪。
赏金猎人竭力维持外表的平静，其实早已怒火中烧——为什么这两个人要指
示他做平时早就做惯的事情，好像他是个连家务都料理不了的呆子似的?
半精灵挎起篮子，用余光侦察树林。然而，霎时间，他莫名地坚信，关注他
的视线来源不仅仅是面前的啮齿类动物。
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令得卡仍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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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之前说的，沿河绕远前往精灵之树的策略行不通的原因。
”甫一
走出村民的听力范围，阿卡伊尔便丝毫不再顾及他的音量。
“不然你想如何，对卓尔扰乱我方的计策置之不理，继续朝精灵之树前进，
好钻进他们的陷阱?”德瑞特嗤声以对。
“我强调多次，那不是卓尔的伪装，而是真的梅莎。”阿卡伊尔面红耳赤—
—凡内特猜想那只是蜡烛的光晕使然——地反驳，“你真该听梅莎的劝告，在林
地里寻个隐蔽的去处，原地驻扎。
”
“是吗，既然你口口声声说那是真正的梅莎，
”德瑞特不慌不忙地说，
“那她
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现身，面对面讲出来?”
游荡剑客看着两人一来一去针锋相对，耽于不谙来龙去脉不好插嘴。德瑞特
的两名护卫则是恪守职责，对责任之外的事务一概视而不见。
“你这是强词夺理。
”阿卡伊尔愈加激动，
“都是因为你的偏激的种族观，你
对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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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们，
”自始至终冷眼旁观蕲艾菈突兀的发言如包含魔力一般，镇住全
场，
“现在讨论这种话题恐怕不恰当。”
阿卡伊尔和德瑞特不约而同瞥了游荡剑客一眼，后者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在
场就是“不恰当”的根源。不过他还没能托词离场，月精灵女法师便抓住了他的
前臂。
“我无意冒犯，”蕲艾菈诚恳地说道，
“请留下来，之后要进行的议论需要您。
”
阿卡伊尔的视线在德瑞特和蕲艾菈之间反复游走，
“你们在玩什么把戏?”
“你们在说什——”剑客被搞得摸不着头脑。
暮刃将那柄从不出鞘的长剑解下，以其尖端敲了一下桌上的地图。
“我们的
游侠报告说，一小队卓尔正从西南方向我们逼近。”
“他们和我们之前解决的残兵败将不同，这些卓尔是老练的战士。
”精灵游
侠暗地瞪了一眼他的指挥官，“也许之前我们并没能掩盖好战斗的痕迹，以至于
被他们找到了这里。
”
“总之，既然他们来了，我们又跑不掉，只能迎战。”德瑞特的微笑多少有
些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有多少人?”
“十二个，不会更少。
”
“听起来，保护村民和歼灭仇敌两个目标可以兼顾。
”
“你似乎成竹在胸。
”蕲艾菈很配合地捧了一把，虽然这句话在阿卡伊尔听
来更像讽刺。
“你们去集合村民，带他们到地图上标出的地点藏好。
”金精灵对他的护卫
说完，转向剩余的三人，“蕲艾菈和阿卡伊尔，利用你们的机动性抢先解决卓尔
法师。你在卓尔队伍的侧方埋伏起来，等他们受到干扰后冲出去大开杀戒。”德
瑞克从护卫手中接过一个小袋子，继续说道：
“至于我，当然要负责利用这些闪
光球制造‘干扰’
。
”
计议已定，众人立即分头行动。阿卡伊尔在树杈间利用惊人的弹跳力和平衡
力，往来穿梭如履平地;蕲艾菈飞入夜空，紧随其后。德瑞特和凡内特则在伏击
地点潜藏待机。
凡内特趴在草丛中屏息观察。弦月下的森林如同鬼魅游逛之境，陌生的鸣动
都在欢庆幽夜的到来。游荡剑客以自身的人类视力，至多能分辨出一掷之地外的
实物及其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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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尺开外，陡然迸发的耀眼白光映出了卓尔们的身形。而且不止一处，作
为卓尔克星而得以应用的闪光球接二连三地炸裂，发出巨响和刺目光芒。
人类剑客所在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战场全貌，且又不致被亮光妨碍正常视物。
他看到卓尔法师用法术压制住了炫目的闪光。
他看到阿卡伊尔一箭射入卓尔法师的胸膛，而目标却若无其事地报以一记闪
电束。
他看到精灵游侠烧焦的身躯从树梢坠下;蕲艾菈从旁掠过，竖起手掌，用法
术将卓尔抛来的火球抵消。
他看到精灵暮刃抽出了翻腾着紫黑色火焰的长剑;利刃将目不能视的卓尔一
击毙命，将尚有余力抵抗的卓尔连人带甲劈作两段。
游荡剑客凡内特大喝一声，从藏身处冲了出去。
********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当卡仍提出这个尖锐问题的时候，汪岳尹刚刚从锦袋中捻出第三根象牙签，
梅莎正在捞牛奶中泡着的第二块黑麦面包，“曼莎”的指尖恰好捏着粘在她睫毛
上的一根头发。
“我以为我们认识很久了，卡仍。
”梅莎撇下面包，凝目答道。
“不是你，梅莎，我在问他们俩。
”
“曼莎”试图用询问的神色换取黑发法师的意见，然而后者只是哼了一声，
又接着摆弄起手里的象牙小棒。
“我变成猎隼，引着梅莎的追兵在北边兜了三十里格的圈子，却只换来你的
怀疑和质问„„”女性精灵不禁叹气，“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
帮你的。
”
“我也是。
”独龙的法师心不在焉地插了一句。
“你们最好能说服我相信。
”
“求求你，我们没有时间纠缠这些旁枝末节，
”
“曼莎”揣着胳膊，一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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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在争取赏金猎人的理解，
“那个金精灵的报复行为必须被制止。
”
梅莎嘬了一口牛奶，
“听他们说，卡仍。你不必那么紧张。
”
“另外，我才不想管你信不信，
”汪岳尹说道，
“我只想快点结束这次近乎徒
劳的旅途，也好早些回苏萨尔或者马森博。
”
“还是马森博比较好，苏萨尔的政治压力太大，
”
“曼莎”随兴地对比评价起
两个城市，
“每当贵族们弄出点风吹草动，物价就会急剧上涨。
”
感到自己受到蔑视的半精灵唰啦一下拔剑出鞘，对准黑发法师，“你们为谁
工作，有什么目的?”
梅莎带着些许错愕，关注着局势的变化。被面包吸附的牛奶一滴滴落向地面。
“你看，跟他根本说不通。”汪岳尹对着“曼莎”发起了牢骚，
“如果你听我
的，在早饭里给他下点药，哪至于这么麻烦。我们可以留个字条给他，然后一走
了之。
”
“什么，你——”卡仍几乎就要对法师发难。
“别用你的剑指着我，尖耳朵。
”说着，法师一扬手，一把弯刀现于无物。
赏金猎人的注意力立即被弯刀的独特造型吸引：无论是剑柄末端的圆环，较一般
弯刀为厚的刀身，还是刀背上锋利的倒钩，都迥异于费伦常见的兵器。
法师手腕翻转，弯刀缠上卡仍的长剑;后者拿捏不住，致使松脱武器的撞上
树干，又弹落地面。
“好多了。
”法师一甩手，弯刀凭空消失。
“珂芮娅——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以
后都直接叫你的本名——能不能麻烦你让你的‘旧友’安静一下?利用灵视探究
逝者的生平需要注意力的高度集中。
”
“珂芮娅?”赏金猎人转而看着精灵七弦琴手，
“你不是曼莎?”
“我不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表明身份。不过我和你曾经是朋友，就像你和莉
尔菈那样——当然没有那么‘亲密’。而且这个事实你也不可能承认，因为到目
前为止它还没发生过„„”珂芮娅·阿弥希丝抬手揉了揉额角，“每次轮到说明
这种麻烦事你就会推给我，嗯?”
“嘘，我要开始施展法术了。”法师说着，夹起了那张被揉得皱皱巴巴、沾
满血迹的纸片。“这次的触媒够寒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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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一共十三具——不包括被卓尔的法术击毙的阿卡伊尔。
凡内特觉得之前看到的卓尔不止这个数目，或许有几个卓尔冲出了他们的包
围圈。
道出自己的怀疑后，凡内特建议三人立刻赶往村民的藏身的洞窟。而蕲艾菈
依然利用尚在生效的法术从空中飞抵目的地。
离开洞口老远，凡内特便已闻到一股焦臭——血肉之躯被烈火灼烧的味道。
和他并排而行的德瑞特想必先于他就已觉察了前方的事态。
充作隐蔽所的山洞洞口，蹿升的火焰照红了山壁。毫无疑问，内中支持火焰
燃烧的，是村民们的尸身。他们来晚了一步。
“这群畜生„„”才说出几个字，游荡剑客就不得不紧紧掩住口鼻，眼眶里
也有泪水打转。
与胃中翻江倒海、欲呕不能的人类不同，金精灵居然还维持着一贯的处变不
惊。
“喂，你看到蕲艾菈和我的护卫了吗?”
听到这句话，凡内特背脊发冷。他情不自禁地想到被烧焦的的躯体——先行
到达的蕲艾菈和留守的两名精灵是否也在其中?为了驱散内心的不安，人类剑客
立刻拔剑在手，强压恶心，茫然四顾。
“小心!
”德瑞特猛地扑来，将凡内特压在身下。烈火立刻在他们身边扩散，
凡内特裸露在外的肌肤立刻感受到钻心的灼痛。
但是，他并没有被烧成焦炭，他和德瑞特都没有。事实上，德瑞特身上甚至
没有一点被灼烧过的痕迹。
“谢谢，阁下。
”凡内特嘶哑着嗓子道谢——他几乎无法发声。
“谢谢我的斗篷吧。
”金精灵仰头说道，
“可恨的是，我们让那些恶魔跑了。
”
凡内特艰难地面向星空，方才对他们抛下火球的卓尔法师正穿过烟柱，望北
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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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汪岳尹的视域被拉长成奇怪的形状，好像他正透过椭球水晶观察身
外的世界。在窥视了凡内特近几天的经历后，汪岳尹终于适应了这奇异的观感。
现在，他眼前的膝盖上摊开摆着一本日志。日志的主人正在用颤抖的双手书
写一段潦草的文字。突然，那双手停止记录，视线也随之偏向帐篷的出口。
汪岳尹只能看到影像，却听不到声音，所以他只好耐心等待。在偷听——凡
内特的鬼祟行为只能归为此类——之余，那双手还间断性地做着记录。终于，汪
岳尹等到了他希望的进展。
一抹鲜血泼溅开来，随后梅莎撞破门帘，跌进帐篷。凡内特边舞动左臂边手
脚并用仓皇后退，直到一把紫黑的长剑刺穿他的胸膛。
汪岳尹一惊，他的专注险些被这冲击性的一幕打断。他感到脱离于灵视之外
的那个真实存在的自己正在颤抖。
凡内特伴着被抽出的剑身向前扑倒。在他将死之际，两眼模糊地映出了气息
奄奄的梅莎、四双不断靠近的精灵靴以及暮刃那把长剑剑格上闪耀着妖冶光芒的
蓝宝石。
是德瑞特。
在过去的两天里与珂芮娅轮流以远程探知法术观察卡仍小屋周边动静的独
龙人立刻认出了行凶的金精灵。
德瑞特袭击了梅莎，杀死了人类游荡剑客。
暮刃将长剑从凡内特的胸腔中抽出。剑身血槽中的符文显示，这把凶邪不祥
的武器确确实实是一柄月刃。在完全离开凡内特尸体的同时，嵌在剑柄末端的蓝
宝石射出森森的青白光芒„„
灵视至此结束。汗水淋漓的汪岳尹双膝一软，跪倒在简易工作台前，只剩上
臂还架在桌面。
“汪，你还好吧，看到什么了?”珂芮娅将法师平放在地上躺好。
“屠杀。
”黑发法师中止叙述，转而望向珂芮娅，
“你确定木屋里的幻象还在
生效?”
“我确定，
”精灵露齿一笑，
“你马上就会知道它们运转得有多么良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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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手，蕲艾菈。”德瑞特·威尔达恩一声令下，月精灵法师便激活了埋在
莱维恩特小屋附近的两个爆裂符文，引发符文下炽火胶桶的连锁爆炸。木屋在连
串巨响中化为齑粉。
德瑞特身边的护卫毫不动容。
“我以为你想在处决前先审问他们。
”蕲艾菈叉腰挑眉问道。
“没有审问劣等种族的必要。”金精灵的双眸中，仇恨与憎恶交织的深紫色
火焰正在熊熊燃烧。“我们要做的，唯有昭示 Eldreth Veluuthara 的荣耀。”
“梅莎·欣月可能不会同意。
”法师揶揄。
“她和我们不一样，阿梵多不会接受她，”德瑞特说道，“她已经不是
Tel’Quessir 的一员。不过，我们还是得把梅莎的尸体找出来，我需要那块锢魂宝
石。
”
“关于我们可悲同族的话题就到此为止。
”月精灵法师说道，
“接下来，你准
备如何向费泽瑞斯特解释发生在他的度假小屋的不幸事件?”
“我想想，
‘偶发事故’肯定搪塞不过去，对吧?”
“如果你能把附近的地表弄成被流星群轰击过的样子，我觉得还有点蒙混过
关的希望。
”
“那么，制造另一起‘事故’，让费泽瑞斯特彻底闭嘴，如何?”暮刃的笑
容尽显邪恶本性。
“Charming.”蕲艾菈这次由衷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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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屋被橙色的火焰吞噬的两次心跳之后，爆炸造成的震动才传到卡仍等人
所在的魔绳。汪岳尹则隐去身形，孤身一人盘坐在一棵高大赤松的树冠上。松针
不住地簌簌抖动，东方人仿佛漂在水面般，身形上下沉浮。
透过被奥术强化的双眼，对于黑发法师而言，骑乘狮鹫的德瑞特等人满意地
渐行渐远的身影，在熹微的晨光中分外清晰。确认爆炸骚动的制造者们飞向南方，
并无回返之意之后，他顺着树干溜到地面，打了个唿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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珂芮娅·阿弥希丝掣长剑从魔绳中跃出，王岳尹把她的次元袋递还。
“有什
么发现?”黯精灵的发问的态度自然，好像刚才发生的未遂谋杀与她毫无干系。
法师留意到，面前的女性恢复了褐肤紫眼的本貌，
“计划顺利，
”法师仰起脸，
将手掌贴在额头作懊悔状，“不过，莱维恩特珍藏在研究室里的橘子酒全都报销
了。
”
卡仍也从那条联通异次元的绳索里攀了出来，和珂芮娅一起搀扶重伤初愈的
梅莎。
“就这样，他们走了?”
“比你想象的要容易?”男性法师问道。
卡仍装作没听见，解下绳子盘成一卷。
“不要轻敌，汪。
”珂芮娅将长剑归鞘，
“那把月刃是一件可畏的武器。
”
“一名像德瑞特那样邪恶的精灵怎么可能挥舞月刃，这和我听过的传说不
符。
”法师摆摆手说道。
“关于这次袭击，我觉得应该警告附近的人类聚居地。”梅莎手捂剑伤，轻
声建议。
“虽然我对造成那道无法通过目前手段治愈的伤口的黑剑更感兴趣，但现在
最好把该说的都说清楚。
”法师说着转向珂芮娅，
“麻烦你?”
珂芮娅左手叉腰，嗔道，
“我不记得成了你的传声筒，东方人。
”
“所以这次就由我负责询问?”法师挑眉问道，“明白了，阿弥希丝女士。
那么，梅莎，
”汪岳尹寻了一块青石坐下，脸朝萎靡不振的月精灵守御之刃，
“我
们开始吧。”
“虽然这超出了我的权限，但我还是要说，
”梅莎在凡内特的帐篷外拦住了
威尔达恩家族的暮刃，
“别让仇恨冲昏了你的头脑，德瑞特。对卓尔的复仇是一
回事，无辜人类的性命是另外一回事。
”
“你的劝告中似乎包含了额外的暗示，”德瑞特的眼窝在夜的阴影中如同深
壑，
“而且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种拐弯抹角的表达方式。
”说完，金精灵静待梅
莎开门见山。
“从一开始你的目的就不是保护这些村民。”梅莎控诉道，
“绕道前往森林之
树的一路上，你不仅没有避开游荡的卓尔，反而主动招惹他们。你们特意放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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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精灵之手的精良武器，使用简陋的人类兵器，也是为了降低卓尔对迷斯卓诺远
征军的警惕，诱使他们大批出击。”梅莎一鼓作气地抖落出德瑞特的全盘行动。
“最后你策划了伏击，但村民却被逃脱包围圈的卓尔烧死。”
“要不是蕲艾菈，你也会成为受害者中的一个。
”德瑞特恶狠狠地说道，
“你
准备用抱怨和指控答谢我的救命之恩?”
“你本来能救他们，哪怕你留下一名护卫„„”梅莎对金精灵的嘲讽毫不在
意。
“我也告诉过你，我派过人手。
”
“我只看到两名男性卓尔在杀人放火，还有一个女法师在天空中投掷闪电和
冰雹!
”梅莎说着，不觉激动起来。
“哦，是吗，一名卓尔女法师，你确定?”
“我当然确——”
梅莎的话语哽在喉间;她从右肩到左腹被德瑞特的长剑割出一条可怖的伤
口。月精灵半透明的精灵链甲本可抵御澜潭火铳的正面射击而不损分毫，却被德
瑞特的紫黑长剑如轻易劈开。更有甚者，剑锋所掠之处，鲜血如飞矢般从梅莎背
后激射而出，溅在凡内特的帐篷上。
“我们是异族的审判者，而你玷污了这份荣誉，梅莎。”德瑞特缓步逼近。
“我很抱歉，但是你看到的太多了。
”
梅莎踉跄转过身，努力走向人类游荡剑客的帐篷，却在血水上打了个滑;不
过，她在跌倒的同时撞破了凡内特的帐帘。
受惊的人类连连后退，挂着一脸阴鸷笑容的金精灵步步紧逼。“本来我还想
留你一条命做证人，在弗拉尔面前替我澄清，
”德瑞特一剑刺穿了凡内特，
“现在
只需要你的日志作为证物就够了。蕲艾菈告诉我说，你的记录非常翔实，对吧?”
游荡剑客兀自直勾勾地瞪着金精灵，嘴角涌出鲜血。
德瑞特蹬住人类的胸口，拔出长剑擦净。
“蕲艾菈，
”在女法师到来之前，金
精灵暮刃捡起凡内特的日志，将被血水沾染的最后几页撕掉，“检查一下里面有
没有隐藏什么‘不合适’的内容。如果要删改内容的话，一定要滴水不漏。
”
“当然。
”蕲艾菈合上日志，塞进背包。
“你传话给我的护卫，让他们把这个人类渣滓的尸体也给烧了，不过骨灰得
留着，我还有用。
”暮刃说着取下剑柄上的蓝宝石，
“另外，这枚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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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盔甲自发释放的正能量下恢复神智的梅莎启动了左手戒指的特殊能力，化
作一只猎隼，衔走了德瑞特手中的宝石，同时也撕下了沾血日志的一角残页。
“蕲艾菈，杀了她!
”德瑞特冲出帐篷，大吼道。
随声而至的月精灵在脑海中列出为数不多的攻击性法术，选择了她本打算用
来近距离突袭的最快捷的一道咒语。霎时，一分为五的一束绿色飞弹将升入夜空
的猎隼逼入绝境。
然而，命中目标的魔法能量全部被无害地吸收了。
“该死的守御之刃!
”蕲艾菈咒道。
“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
”梅莎深深吸入一口林间的清新空气，
“我落在费
泽瑞斯特的木屋门口，被卡仍救起。”
“然后珂芮娅变成你的样子，把追兵引向精灵之树。
”黑发法师补充。
“关于凡内特的事，卡仍，
”梅莎说道，
“我很抱歉。也许我早该说出真相。”
赏金猎人面容悲痛，仅是颔首以对。
“我能问个问题吗?”一直充当观众的珂芮娅开口了。
独龙人摊掌作了个“请讲”的手势。
“你给我的那块锢魂宝石仿造品，是从哪儿弄来的?”紫瞳精灵不失时机。
“捡的。
”
“哦，是吗?”珂芮娅眼珠一翻，说道，“嘿，你们看看东方人屁股下面的
这块石头，它是卡尔萨斯心脏的一部分!
”
“有趣的是，它不是。
”
“我叼着它足足让那个金皮的跟班们追了半个科曼索，你认为随便捡来的石
头会有这样大的诱惑力?”珂芮娅咄咄逼人，
“汪，我知道你不是个傻瓜。同样
地，我也不是。
”
“我能告诉你的事情只有一件，此外我不愿多说。”黑发法师的短暂停顿让
氛围骤然冷却，
“它不是仿制品，也是真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