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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二天早上不像我预期的那样糟糕。当我进入穹顶大厅时,佐娅已经在那里了。她独自坐在召唤者的桌子的尽头,默不作声地吃着早餐。玛丽和纳蒂亚向我问好时,佐娅没有抬头,我也尽力对她视而不见。
在湖边的路上,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而缓慢。在阳光的照耀下,空气让我面颊有些清凉。我并不期待巴格拉的小屋中那闷热、没有窗户的封闭环境。但当我走在通向她门口的台阶上时,我竟然听到了提高了嗓门的对话声。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敲了敲门。语声骤停。过了一小会儿,我推开门,向内偷看。暗主正站在巴格拉的砖炉旁边,一脸怒气。
“不好意思。”我说,开始退出门去。
但巴格拉立刻说:“进来,丫头。别把热气放出去了。”
我进屋并关上了门,暗主对我微微一躬:“你好吗,阿丽娜?”
“我很好。”我应付道。
“她很好!”巴格拉大声说道,“她很好!她一个门廊也照不亮,但她很好。”
我面容抽搐,希望我可以缩进自己的靴子里,然后消失掉。
令我惊讶的是,暗主说道:“就让她那样去吧。”
巴格拉眯起了眼睛:“你希望那样,对吧?”
暗主叹了口气,恼怒地用手抓了抓自己的黑发。他看着我的时候,嘴边是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而他的头发则向各个方向支棱着。“巴格拉做事有她自己的一套。”他说道。
“不要替我说话,小子!”她的声音像鞭子似的响起。令我惊奇的是,我看到暗主站得更直了一些,不过他马上沉下脸来,好像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不要骂我,老女人。”他用低沉、阴森的声音说。
屋里剑拔弩张,充满了愤怒的气息。我陷入了什么状况?这时的我非常想溜出门去,让他们完成被我打断的争论,不管情况如何。就在这时,巴格拉的声音再次像鞭子一样抽了过来。
“那小子想给你弄个加乘器。”她说,“你觉得怎么样,丫头?”
听到暗主被称呼为“小子”真是太奇怪了,以至于我过了一会儿才理解了她的意思。但当我理解了她的意思的时候,希望和轻松之感也掠过了全身。加乘器!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他们以前怎么也没想到呢?巴格拉和暗主能够帮助我唤起能力,是因为他们是活着的加乘器,那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加乘器呢?就像伊凡的熊爪,或者我看到过的在玛丽脖子上晃动的海豹牙?
“我觉得棒极了!”我大叫起来,声音比我想要发出的还要响。
巴格拉发出表示厌恶的声音。
暗主用犀利的眼光瞥了她一眼,但接着就转向了我:“阿丽娜,你是否听说过莫洛佐瓦的兽群?”
“她当然听说过了,她还听说过独角兽和书翰的龙呢。”巴格拉嘲讽地说。
愤怒的表情掠过暗主的面孔,但之后他似乎控制住了自己。“我能跟你单独说句话吗,阿丽娜?”他彬彬有礼地询问道。
“当……当然可以。”我有些结巴了。
巴格拉又一次嗤之以鼻,但暗主没有理会她,挽起我的胳膊,领我走出了小屋,并重重地关上了身后的门。当我们在小径上走了一段之后,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用手抓了抓他的头发。“那个女人。”他咕哝道。
那时候很难不让人笑出声来。
“怎么了?”他警惕地说。
“我只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被气到。”
“巴格拉能对人产生这样的影响。”
“她也是你的老师吗?”
一道阴影掠过了他的脸。“是的。”他说道,“那么你对莫洛佐瓦的兽群知道多少?”
我咬了咬嘴唇:“好吧,你知道,只有……”
他叹了口气:“只有儿童故事?”
我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
“没关系。”他说道,“从那些故事里,你还记得哪些东西?”
我回想着,记起了深夜时分的宿舍里,安娜·库雅的声音:“它们是白色的鹿,只在黎明、黄昏的时候才出现,是充满魔力的生物。”
“它们并不比我们更充满魔力。但它们是古老的动物,且十分强大。”
“它们真的存在?”我难以置信地问。我没有提及这一点:我最近实在没有觉得自己很有魔力或者很强大。
“我认为如此。”
“但巴格拉不这样认为。”
“她通常觉得我的主意很荒谬。你还记得些什么?”
“好吧。”我说道,笑了起来,“在安娜·库雅讲的故事里,它们会说话。如果猎人捕获它们后放他们逃生,它们会答应满足人们的愿望。”
这次他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可爱而浑厚的声音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好吧,这部分绝对不是真的。”
“可是其他的部分是真的吗?”
“几个世纪以来,历代国王和暗主都在寻找莫洛佐瓦的兽群。比如我的猎人们就声称他们看到过兽群的踪迹,但他们还没亲眼见到过那些生物。”
“你相信他们?”
他灰色花岗岩似的眸子冷静而沉稳:“我的人不会对我撒谎的。”
我感觉脊背掠过一阵寒意。因为我知道暗主有什么样的能耐,我也没打算对他撒谎,“那就好。”我浑身不自在地说道。
“如果可以捉到莫洛佐瓦的牡鹿,它的角就可以制成加乘器。”他伸手拍了拍我的锁骨——尽管只是短暂的接触,这已经足够将一股确定感送入我的体内。
“一个项链?”我问道,并试着设想它的样子,我的喉咙底部依然能感觉到他手指轻拍的那一下。
他点了点头:“已知的最强大的加乘器。”
我张口结舌:“然后你想把它给我?”
他再次点了点头。
“会不会有更容易的方法?比如说给我一个爪子或者一颗毒牙,或者……我不知道,其他任何可以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如果我们想有一点摧毁黑幕的胜算,那我们就需要牡鹿的力量。”
“但是,也许我可以先有一个用来练习——”
“你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
他皱起了眉头:“你没在看你的理论吗?”
我冲他做了个表情,说道:“有很多理论啊。”
他微笑起来,让我吃了一惊。“我忘记你刚刚接触它们了。”
“好吧,我是没在看。”我小声说。
“事情有那么糟吗?”
令我尴尬的是,我感觉喉头涌起了一阵哽咽。我试着把它压下去:“巴格拉一定已经告诉你了,单凭自己的话,我连一束阳光都召唤不来。”
“这很正常,阿丽娜。我并不担心。”
“你不担心?”
“不担心。而且即使我担心的话,我们一旦捉到牡鹿,那也就不重要了。”
我猛然感到一阵沮丧。如果加乘器可以让我有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格里莎,那我可不想等待某个神话中的鹿角。我想要一个切切实实的加乘器,现在就要。
“如果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找到莫洛佐瓦的兽群,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们现在可以找到呢?”我问道。
“因为注定如此。牡鹿是注定要属于你的,阿丽娜。我能感觉到。”他看着我。他的头发依然是乱糟糟的,在早晨明亮的阳光中,他看起来比以往我见到他时更加英俊,更富于魅力。
“我想我是在要求你信任我。”他说道。
我应该说什么呢?我并不真的有选择权。如果暗主要我耐心等待,那我就必须耐心等待。“好的。”我最终说道,“不过快一点吧。”
他再次笑了起来,我感觉到一片愉快的红晕爬上了我的脸颊。接着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等你已经等了很久了,阿丽娜,”他说,“你和我将改变世界。”
我紧张地笑了一下:“我不是改变世界的那种人。”
“你只需要等一等。”他轻柔地说,当他用那双灰色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脏猛跳了一下。我以为他会再说一点别的,但他突然后退了几步,脸上满是遇到麻烦的表情。“祝你上课好运。”他说道。他鞠了短促的一躬,扭转脚跟,沿着小径向湖岸走去了。但他只走了几步就又向我转过身来。“阿丽娜,”他说,“关于牡鹿的事……”
“嗯?”
“请保密,不要告诉别人。大多数人认为那只是一个儿童故事,而我讨厌看起来像个傻瓜。”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保证道。
他点了一下头,没有再说一个字,大步走开了。我凝视着他的身影,感觉有点眩晕,我也不清楚是为什么。
当我抬眼的时候,巴格拉正站在她小屋门前,看着我。没有任何原因,我脸红起来。
“哼。”她嗤之以鼻,然后她转过身背对着我,像对他一样。
在我和暗主的谈话之后,我一有机会就去图书馆翻看资料。在我的理论书籍中,没有任何一处提及牡鹿,不过我倒是找到一个地方提到了伊利亚·莫洛佐瓦,最初和最强大的格里莎之一。
关于加乘器的内容有很多:一个格里莎一生只能拥有一个加乘器,而且一旦一个格里莎拥有了一个加乘器,这个加乘器就无法再被其他任何人控制。书中对于这一事实写得很清楚:“格里莎认领加乘器,加乘器也认领格里莎。一旦认领完成,再无他者。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关联就此建立。”
关于这个的原因,我不是完全明白,但似乎涉及对格里莎能力的制衡。
“马有速度,熊有力量,鸟有翅膀,没有生物兼具所有天赋,世界因此而平衡。加乘器是这种平衡的一部分,它不是用来推翻平衡的手段,每个格里莎都需牢记此项,否则就要冒承担后果的风险。”
另一位哲学家写道:“为什么一个格里莎能控制并只能控制一个加乘器?我会回答这个问题作为替代——什么是无限?宇宙和人的贪婪。”
坐在图书馆的玻璃穹顶下面,我想起了黑色异端。暗主说过,黑幕是他祖先的贪婪所造成的结果。这是不是就是哲学家们所说的“后果”?我忽然第一次想到,黑幕对暗主来说,是个他无能为力的地方,在那里他的能力毫无意义。黑色异端的后代因为他的野心而受到折磨。不过我仍然无法不去想,是拉夫卡,被迫付出了血的代价。
秋去冬来,冷风将宫殿花园里的树枝吹得光秃秃的,可是我们的桌上依然摆满了鲜果鲜花。这些是由格里莎的温室提供的,在那里他们可以控制天气。但即使是多汁的李子和紫色的葡萄也没能让我的胃口增加多少。
不知为什么,我曾经认为,我和暗主的谈话也许会改变我体内的什么东西。我想要相信他说的话,站在湖岸边的时候,我几乎就信了。但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依旧无法在没有巴格拉帮助的情况下进行召唤。我依旧不是一个真正的格里莎。
不过尽管如此,我觉得情况不那么糟糕了。暗主要我信任他,如果他相信找到牡鹿就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那我所能做的就是祈祷他是对的。我仍然避免和其他召唤者一起练习,但在玛丽和纳蒂亚的劝说下,我和她们一起去了班亚几次,还去大王宫看了一次芭蕾舞。我甚至还允许珍娅在我的脸颊上添了点儿颜色。
我的新态度激怒了巴格拉。
“你连试都不试了吗?”她叫道,“你在等着什么有魔力的鹿过来救你吗?等着你漂亮的项链?你也许还在等着一只独角兽过来把头放在你腿上吧?你这个蠢家伙。”
当她责骂我的时候,我只是耸耸肩。她的确是对的。我厌倦了屡战屡败。我不像其他格里莎一样,现在也许我要接受这个事实了。另外,我身上某些叛逆的部分很容易就能让她抓狂。
我不知道佐娅受到了什么惩罚,但她仍旧对我视而不见。她被禁止进入训练室,我还听说她会在冬季祭典之后回到克里比斯克。偶尔,我会看到她在瞪我,或者和她那一小撮召唤者朋友在一起,手掩着嘴咯咯笑,不过我试着不让这些影响到我。
我仍然无法摆脱我自己的失败感。那天下了第一场雪,我醒来之时,发现门口有一件崭新的凯夫塔在那里等着我。它由厚实的深蓝色羊毛制成,带有一个兜帽,用浓密的金色皮毛镶边。我穿上它,但立刻觉得自己是个冒牌货。
挑挑拣拣地吃完了早餐之后,我走上了去巴格拉小屋那条熟悉的道路。碎石路上的雪已经被火焰召唤者清理干净,小路在微弱的冬日阳光下闪着光。我几乎已经走到了湖边。这时,一个仆人追上了我。
她递给我一张折起来的纸条,行了个屈膝礼就急忙沿着小路跑回去了。我认出了珍娅的笔迹。
玛尔·奥勒瑟夫的分队被派驻到了切纳斯特的前哨,在北兹白亚,已经有六周的时间了。他被列为“健康”。你可以给他写信,由他的兵团转交。
科奇使节给王后送了一大堆礼物。有用干冰包着的牡蛎和鹬(很恶心),还有杏仁糖!我今晚会带一些回去。
——珍娅
玛尔在兹白亚。他很安全,还活着,远离战斗,也许在进行冬季捕猎。
我应该感激,更应该高兴。
“你可以给他写信,由他的兵团转交。”我一直在给他写信,并由他的兵团转交,已经有几个月了。
我想起了最近我寄出去的一封信。
亲爱的玛尔,我写道:我没有得到你的回音,所以我猜你和一只涡克拉相遇,结了婚,然后你舒舒服服地住在了黑幕里,那里你既没有亮光也没有纸来给我写信。或者,有可能,你的新娘把你的两只手都吃了。
我在信里描述了博特金,写到了王后不停抽动着鼻子的狗,还写到了格里莎对于农民习俗的好奇与着迷。我跟他说起了美丽的珍娅、湖边的馆阁、图书馆不同凡响的玻璃穹顶。我跟他说起了神秘的巴格拉、温室里的兰花、我床上方画着的那些鸟儿。不过我没有跟他说起莫洛佐瓦的牡鹿,没有说起我觉得作为格里莎是一场灾难这个事实,也没有说起我依然每一天都想念着他。
写好了之后,我犹豫了一下,接着匆匆忙忙在底下潦草写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我其他的信。这里比我能描述的还要美,但我愿意用这一切来换一个下午的时间,和你在特里夫卡的池塘边玩打水漂。请你给我回信吧。
但他收到了我的信。他是怎么处理所有那些信的?他是不是压根都没有打开过它们?收到第五封、第六封、第七封信的时候,他有没有尴尬地叹气?
我抽搐起来。请回信,玛尔。请不要忘记我,玛尔。
真可悲,我想着,抬手抹去了愤怒的泪水。
我凝视着湖水,它开始结冰了。我想起流过克拉默索夫公爵府邸的那条小溪。每年冬天,玛尔和我都会等着那条小溪结冰,那样我们就可以在上面滑冰了。
我把珍娅的字条捏成一团攥在拳头里。我不要再想起玛尔了,我希望自己可以清除关于科尔姆森的所有记忆,我最希望的是可以跑回房间大哭一场……但我不能。我不得不在巴格拉那里度过另一个没有意义的、悲惨的上午。
我从容不迫地走过湖边的小路,接着一步一跺脚地踏上了通向巴格拉小屋的台阶,砰地一声推开了门。
像往常一样,她坐在炉火旁,在火焰旁边温暖着她皮包骨头的身体。我重重地坐到了她对面的椅子上,等着她发号施令。
巴格拉发出了一阵短促的笑声:“呦,你今天生气了啊,丫头?什么事让你生起气来了?是等你那个有魔力的白鹿让你厌烦了吗?”
我交叉双臂,一言不发。
“说出来啊,丫头。”
在其他时候,我会说谎的,告诉她我很好,说我累了。可是我猜我是真的忍无可忍了,我回击了。“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厌烦。”我怒气冲冲地说,“早餐的黑麦和鲱鱼让我厌烦,穿着这个愚蠢的凯夫塔让我厌烦,被博特金揍让我厌烦,你也让我厌烦。”
我以为她会大怒,但她没有,只是盯着我看。她的头偏向一侧,眼睛在火光中黑亮地闪烁着,这些让她看起来像一只非常讨厌的麻雀。
“不对,”她缓慢地说,“肯定不对。不是这些原因,有别的事情。是什么事情啊?你这个可怜的小丫头是不是想家了?”
我哼了一声:“想家想什么呀?”
“这得你来告诉我,丫头。你在这里的生活哪里不好了?新衣服,软软的床,每顿饭都有热乎乎的食物,还有机会成为暗主的宠物。”
“我不是他的宠物。”
“但你想成为他的宠物。”她揶揄道,“别费心思骗我了。你跟其他那些人都一样,我瞧见你看着他的那副样子了。”
我的脸颊火烧火燎的,我简直想用巴格拉的拐杖来打她的头。
“有成千上万个女孩愿意出卖她们的亲妈来换取你现在的位置。而你呢,像个小孩子一样,惨兮兮地生着闷气。那你来告诉我,丫头,你那忧伤的小心脏到底记挂着什么呢?”
她是对的。我非常清楚自己是在想家,想我最好的朋友。但我并不准备告诉她这一点。
我站起身来,把椅子“哗啦”一声往后一推:“这是在浪费时间!”
“是吗?你的日子还要用来做些什么别的呢?画地图吗?或者是替某个老制图师吸墨水?”
“当地图绘制员没有什么错。”
“当然没有。当蜥蜴也没什么错,除非你注定应该成为苍鹰。”
“我受够这些了。”我咬牙吼道,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我几乎要流眼泪了,但我不想在这个恶毒的老女人面前哭泣。
“你要去哪儿?”她在我身后叫道,声音里透着嘲讽,“外面有什么在等着你呀?”
“什么也没有!”我冲她喊道,“没有人!”
话一出口,其中包含的真实性就给了我狠狠的一击,让我喘不过气来。我紧握着门把手,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那一刻,关于格里莎考官的记忆骤然向我涌来。
我在科尔姆森的会客厅里,一团火在壁炉里燃烧。蓝衣服的大块头男人抓住了我,他正在把我从玛尔身边拖走。
我感觉到玛尔的手指开始滑脱,他的手和我的手分开了。
紫衣服的年轻男人拎起玛尔,把他拖进了图书馆,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我又踢又打,而且也可以听到玛尔在喊我的名字。
另一个男人抓着我,红衣服的女人用手握住我的手腕。我猛然感觉一阵纯正的确定感席卷了我。
我停止挣扎。一个信号响了起来,传遍我的全身。我体内有某东西冒出来想要回应。
我无法呼吸,感觉好像在从一个湖底往上游,就快要冲出水面了,我的肺在发痛,它需要氧气。
红衣服的女人认真地看着我,眼睛眯了起来。
玛尔的声音透过图书馆的门传过来:“阿丽娜,阿丽娜。”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们是不同的。
非常不同,不可挽回的不同。
“阿丽娜。阿丽娜!”
我作出了选择。我控制住体内的那个东西,把它压了回去。
“玛尔!”我叫道,又一次挣扎起来。
红衣服的女人试图继续抓住我的手腕,但我扭来扭去,大声哀嚎,她最终放开了我。
我靠在巴格拉小屋的门上,身体在发抖。那个红衣服的女人也是个加乘者。这就是我觉得暗主的信号似曾相识的原因。但不知怎么地我抵挡住了她。
终于,我明白了。
在玛尔来之前,科尔姆森对我来说是一个充满了恐怖的地方,漫漫长夜要在哭泣中度过、大一些的孩子们对我不理不睬,还有那些寒冷而空荡的房间。可是玛尔来了之后,一切都改变了。黑暗的门廊成了躲藏和玩耍的好地方,偏僻的树林成了可供探索的地方,科尔姆森成了我们的宫殿、我们的王国,而我再也不会感到害怕。
但格里莎考官会将我从科尔姆森带走。他们会把我从玛尔身边带走,而他那时是我的世界中唯一的美好事物。所以我作出了选择。我把我的能力压了下去,我动用了全部的精力和意志力,每天都将它控制住,而我自己却并未察觉。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我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力量。
我记得,和玛尔一起站在窗边,看着格里莎乘着他们的三套雪橇离去时,我是多么地疲倦。隔天早上,我醒来,看到了自己眼睛周围的黑眼圈,它们从那时起一直都跟着我。
那现在呢?我问我自己,我将额头压在门清凉的木头上,浑身颤抖着。
现在玛尔抛下了我。
全世界唯一一个真正了解我的人都觉得,费神写几句话给我都不值得。但我仍然在坚持。尽管小王宫如此奢华,尽管我拥有了新的力量,尽管玛尔保持沉默,我还在坚持。
巴格拉是对的。我以为我非常努力,但内心深处,我只想回家去见玛尔。我希望一切都是一个错误,希望暗主会意识到他的失误,把我送回兵团,希望玛尔会意识到他有多么想念我,希望我们会在我们的牧场里一起变老。玛尔已经向前走了,而我却还恐惧地站在那三个神秘的身影前,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也许是时候放手了。那天在黑幕中,玛尔救了我的命,我也救了他的命。也许那就注定是我们的结局吧。
这个想法让我满怀悲伤,为了我们共同有过的梦,为了我感受过的爱,为了那个曾经充满希望、却再也无法回头的女孩。这股悲伤在我心中泛滥,解开了一个我之前甚至都不知道的心结。我闭上眼睛,感觉泪水从我脸颊上滑落,我摸索着寻找那种潜藏在我体内的东西,那种我隐瞒了很久的东西。“对不起,”我低声对它说。
“对不起,我让你在黑暗中待了这么久。对不起,但我现在准备好了。”
我发出召唤。光回应我了。我感觉它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掠过湖面,飞过小王宫的金色穹顶,穿过门下的缝隙,透过巴格拉小屋的墙壁。我感觉它无处不在。我张开双手,光从我体内射出,充满整间屋子,照亮了石壁、老旧的砖炉,还有巴格拉奇怪面孔的所有棱角。它包围着我,散发着热量,比以往更强大、更纯正,因为它完全是我自己的。我想大笑,想歌唱,想喊叫。终于,有一种东西,它彻底属于我,完全属于我。
“很好。”巴格拉说,在阳光中眯起了眼睛,“这次我们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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