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意外

　　「呦，太空人，小心点!」

　　我没有听到那声警告。我那时骑着脚踏车即将抵达学校，正准备从一栋建筑的转角做个尖锐的转弯。从那里开始，学校规定你应该牵着脚踏车走，但我太赶时间，而且那规定也不是很要紧，因为大部分的人都很聪明，不会站得离那个角落太近。

　　但所谓大部分的人并不包括贝利.里瑟，他是莫提摩.P.里瑟中学的吹牛大王。

　　贝利像火腿般的脸庞就在几公分之外，眼睛大得像垒球。他像平常一样，正在进行他最喜欢的嗜好，那就是欺负更小的小孩，让他们的人生悲惨万分。他正弯着腰，不怀好意地俯身看着一位六年级学生。这位学生个头娇小，叫乔许或是乔治。

　　我猛踩煞车，前轮瞬间停止，但后轮却往上翘。我整个身子越过把手飞出去，脚踏车从我身子底下滑过。当我往前飞时，贝利的脸彷佛以时速几百亿公里的速度向我逼近。我可以看见他脸颊上的一颗痣里探出三根毛。

　　然后你所能想象的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他一把抓住我。

　　当我们停止旋转时，我正像个布娃娃般挂在他身上。

　　「我们该来跳支舞吗?」他说。

　　我听到的只有咯咯的爆笑声，小孩们笑得痉挛抽搐。贝利自豪地咧嘴而笑，但我用力将他推开。他的呼吸闻起来活像烂掉的香蕉和发霉的脚丫。

　　乔许或乔治从地上爬起来。没有人伸出援手帮他把散落在整个游乐场的书捡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贝利就是爱欺负人。他出身富裕，我们学校就是以他的曾曾祖父的名字来命名，他以发明防止马桶盖撞到座位的那些小塑胶垫致富。就我个人看来，如果我很有钱，又是马桶垫世家的继承人，我会快乐似神仙，不会去霸凌小小孩。

　　「我不和猿猴跳舞。」我边说，边迅速弯下腰扶起脚踏车，想将它锁在架子上。

　　我偷瞄一眼手表。上课钟声在一分钟后就会响起。

　　「那我可真该道歉。」贝利用手肘将我推开，用一种矫揉造作的礼貌动作扶起我的脚踏车。「让我来帮你治疗你的骑车伤口吧，麦金利。从你额头的伤口看来，我猜你已经摔好几次车了。」

　　我尝试抢回把手，但他出手太快。他将脚踏车抢过去，开始朝架子快速走去。「喂，我只是顺便问问，你有写完你的生物作业吗?」他的头转过肩膀说道，「因为我昨晚帮我爸做生意，忙到很晚。而且，嗯，你得把利润摆第一，功课摆第二。可不是我没办法答出所有的正确答案──」

　　我将他推到一边，抓住脚踏车。「想都别想，贝利，你别想抄我的作业。」

　　「我刚救了你一命耶。」

　　我将脚踏车锁在架子上，贝利身子挨近，脸上带着扭曲的表情和若有似无的微笑。「我会给你一些金钱报酬……」

　　在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前，他往旁边快速走了两步。乔许或乔治趁隙突破重围，紧抓着一大迭杂乱的纸张和笔记本，奔向安全的学校操场。但贝利的手臂突然往外一伸，好像在打呵欠。他冷不防地出手，不偏不倚地猛然击中那孩子的胸膛，让他飞了出去，纸张再度散落一地。

　　血液冲向我的脑门。我不确定那是来自幽龙的撞击、疯狂的脚踏车之旅，或几乎摔车的惨剧造成的，还是因为贝利极端惹人厌恶。不管有没有数学考试，他都别想逃过制裁。

　　「我的作业在这!」我脱口而出，从口袋里拉出购物清单。「如果你捡起乔许的东西，向他道歉，作业就是你的。」

　　「我叫乔治。」那孩子说。

　　贝利看着我，好像我说的是蒙古话。「你说什么，麦金利?」

　　我全身发抖，头晕目眩，也许这是恐惧在作祟。我怎么会这么怕这个笨蛋?

　　集中精神。

　　贝利伸手朝我那张纸的方向抓，但我将它移开，朝街道倒退几步。「告诉他，你永远不会再霸凌他。」我坚持说，「你别想说不。」

　　贝利握紧又放松拳头，慢慢走近。他肥胖的苍白脸庞逐渐染上半熟烤肉的颜色。上课钟声响起。或许，它并没有响。我的听力剎那间变得模模糊糊。我是怎么了?

　　「你额头上的小伤口是怎么来的，麦金利?」贝利的声音闷闷的，好像他是在一条长长的隧道里讲话。「我想你需要一个更大的伤口。」

　　我几乎没听见他的话。我感觉彷佛有某样东西爬进我的脑袋里，正在对我的大脑拳打脚踢。

　　我挣扎着想站直身子。我现在甚至无法看见贝利。我的腿背啪答撞上一辆停着的车子，身子打转进入街道，我努力试图维持平衡。黑色的柏油路朝我迎面扑来，我伸出双手阻挡自己跌落。

　　我最后看到的东西是一辆最新款的丰田汽车挡风板，朝我的脸高速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