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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永恒之光 1

为了庆祝我重返人间,我特意朝拜了这座城市中一处鼎盛的神庙:枫丹内拉大街上的西班牙殖民地银行总部。一见十万法郎,银行主管与审计员、大批的出纳员与会计师都欣喜若狂。他们将我簇拥到贵宾室,那儿是专门恭候特别主顾的,那些顾客总能激发出一种近乎神圣的仰慕与亲近之情。办妥银行手续,我决定去对付“《启示录》四骑士”中的另外一位。我走到乌尔吉纳奥纳广场上的书报亭前,掀开一份《工业之声》,翻找社会版,原来我就在这一组工作。从标题中依然能看出巴希里奥以神来之笔修改的痕迹,署名我差不多都能认出来,一切恍如昨日。六年来,普里莫•德•里维拉将军的独裁统治给这座城市蒙上了一层有毒而混沌的平静,这并不利于报道犯罪事件与耸人听闻的消息,近来很少能在报上读到爆炸与枪战的新闻了。巴塞罗那这朵昔时令人生畏的“烈焰玫瑰”,渐渐变成了一口高压锅。
我正要合上报纸,收起找回的零钱,就在这时,我读到了那条消息。那是一条短小的新闻,出现在社会版的最后一页,一个版面上集中报道了四起事故。
拉瓦尔区午夜燃起大火
一人丧生,两人严重烧伤
(茹安•马克•乌盖特/本报编辑部巴塞罗那)
星期五凌晨,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火焚毁了天使广场六号——巴利多-艾斯克维亚斯出版社所在地。经理何塞•巴利多先生葬身火场,他的合伙人何塞•路易斯•洛佩斯•艾斯克维亚斯先生和一位职员拉蒙•古斯曼严重烧伤,后者曾试图解救两位负责人。消防员估计,引发火灾的是一种为翻修办公室而购买的化学制剂。尚未排除其他可能。据目击者证实,起火之前,曾有一名男子离开现场。伤者被送往医院。其中一名伤者抵达医院时已丧生,另两人还未脱离危险期。
 
我火速赶到事发地点。烧焦的味道远在兰布拉大道都能闻见。一群附近居民和好事之徒聚在建筑物前的广场上。大楼门前,瓦砾堆腾起一缕缕白烟。我认出了几个出版社的雇员,他们正在废墟间挽救所剩不多的物件。好几箱烧焦的书、被火舌舔食过的家具统统堆在街头。建筑物的正面已被熏黑,玻璃窗已全部碎裂。我推开围观的人走进去,一股强烈的焦臭气灼烧着喉咙。几个职员正忙着抢救个人物品,他们认出我来了,向我点头致意“马丁先生……真是一场大难啊。”他们低声道。
我穿过原先的前台,径直朝巴利多的办公室走去。火焰已将地毯完全吞噬,家具也仅仅剩下炭化的残骸。角落里,屋顶镶板塌下来,裂开一条光路,照向建筑后部的天井。强烈的光束穿过大厅,光芒中尘土飞扬。一把椅子奇迹殷地存留下来。此刻摆在大厅中央,上面坐着“毒药女土”她流着眼泪,目光低垂。我走到她面前蹲下。她认清是我,就笑了笑,眼里还带着泪花。
“你还好吧?”我问道。
她点点头。
“他让我回家,你知道吗?他说时间很晚了,我需要休息,因为今天的工作排得很满。我们差不多把本月的账目结算完了……要是我再多待一分钟……”
“发生什么事了,爱米尼娅?”
“我们加班到很晚,差不多是半夜了。巴利多先生告诉我可以回家了。两位出版人还在等一位先生,他要来拜访他们……”
“半夜?什么先生?”
“我想是一个外国人。他要来谈一件聘约的事儿,我也不太清楚。我很乐意留下来,可太晚了,巴利多先生告诉我……”
“爱米尼娅,你还记得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吗?”
“毒药女士”用怪异的目光望着我。
“今天早晨来了一位调查员,我能回忆起来的事情都告诉他了。他还向我打听你。”
“调查员?打听我?”
“他们要找所有人问话。
“当然。”
“毒药女士”盯着我,眼神充满不信任,似乎想读出我的想法。
“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她低声说道,显然,她指的是艾斯克维亚斯,“全都毁了,档案、合同……所有的东西。出版社算是垮了。”
“我觉得非常遗憾,爱米尼娅。”
扭曲而恶毒的笑容浮现在她嘴边。
“你觉得遗憾?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你怎么这样想?”
她怀疑地看着我。
“现在你可自由了。”
我刚要拉住她的手臂,她就倏地站起身,后退一步,似乎我让她感到恐惧。
“爱米尼娅……”
“滚开!”她喝道。
我把爱米尼娅留在烟雾弥漫的废墟中,自己来到街上。迎面碰见了一群孩子,他们正在瓦砾堆中翻东西。一个孩子从灰烬里挖掘出一本小册子,仔细察看着,神气中混杂了好奇与轻蔑。那本书的封面已被烧毁,书页边缘都烧焦了,但其他部分还算完好。我瞥见了书脊上的图样,那是《诅咒之城》系列小说中的一卷。
“马丁先生?”
我回过头,看见身后站着三个男人,他们身穿质量低劣的外套,当日天气潮湿,黏糊糊的热浪浮动在空气中,这样的打扮显得很不相称。一个男人看起来是头目,他向前一步,向我投来热忱的推销员式的微笑。另两个人似乎有水压机的身形与气质,他们只是盯着我,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
“马丁先生,我是维克多•格兰德斯调查员,这两位是我的同事,马科斯与卡斯德洛警官,我们都是调査小组的成员。您是否乐意腾出几分钟跟我们聊一聊?”
“当然可以。”我回答道。
维克多•格兰德斯,这个名宇让我想起了在社会版工作的岁月。维达尔曾在专栏里几次写到这个人,我记得他在一篇文章里评说道,此人堪称警界的先驱、坚定的勇士,标志着新一代专业精英人士即将在警界登场——比起前辈,这一代人更训练有素,而且正直不阿,强悍如铁。这些形容词和夸张笔法是维达尔的原话,可不是我加上的。我猜格兰德斯早不比当年了,估计已经升到头儿的位置,他在这里现身,无疑证明警方非常重视巴利多-艾斯克维亚斯出版社的火灾疑案。
“如果您没什么不便,我们不妨找个咖啡馆坐一会儿,在那儿讲话不会被打扰。”格兰德斯说,脸上殷切的笑容并不少一分。
“如您所愿。”
格兰德斯领着我来到一间小咖啡馆,它坐落在道医生大街与画师富尔杜尼大街交会的街角上。马科斯与卡斯德洛走在身后,眼光始终落在我身上。格兰德斯递给我一根烟,我拒绝了。他把烟盒收了回去。到地方之前,他再也没有开过口。三个人将我押送到大堂深处一张桌子旁边,然后各踞面,围坐在我四周。他们还不如把我带到一间潮湿阴暗的地牢里,兴许在那儿聚会,氛围还能友善一些。
“马丁先生,您得知今天清晨发生的事件了吧?”
“我读了报纸才知道的。“毒药女士”也跟我谈起过……”
“毒药女士?”
“对不起。我说的是爱米尼娅•杜阿索小姐,主管的助理。”
马科斯和卡斯德洛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格兰德斯笑了。
“这个绰号挺有趣。请您告诉我,马丁先生,您昨天晚上在什么地方?”
我真是太单纯了,听见这个问题,不免有些错愕。
“是例行公事的问话。”格兰德斯解释道,“我们想搞清楚,最近几天可能与受害者接触过的人那时都在什么地方,比如职员、供应商、亲属、熟人……”
“我跟一个朋友在一起。”
话一出口,我就为自己选用的词语而懊悔不迭。格兰德斯也觉察到了。
“一个朋友?”
“其实也算不得朋友,这个人和我在工作上有些交往。他是个出版商。昨天晚上,我约好了和他见面。”
“您能不能告诉我,您和这个人一直待到什么时候?”
“待到很晚。事实上,昨晚我就睡在他家里。”
“明白了。这位和您在工作上有些交往的人士,该怎么称呼呢?”
“柯莱利。安德烈阿斯•柯莱利。一位法国出版商。”
格兰德斯将这个名字记录在小笔记本上。
“听起来,这个姓更像是意大利人。”他点评道。
“其实,他到底是什么国籍,我也不大清楚。”
“可以理解。那么,这位柯莱利先生,且不管他是哪国人,他能不能证实昨天晚上您曾和他会面呢?”
我耸了耸肩。“我估计可以吧。”
“您估计?”
“他肯定会证实的。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我不知道,马丁先生。您有什么理由担心吗?”
“没有。”
“那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马科斯和卡斯德洛看着我,那眼神好像是说,自打在这里坐定,他们从我口中听到的每个字都是谎言。
“最后一点,能不能请您解释一下这次会面的性质?我是指昨晚您和这位不能确定国籍的出版商之间的聚会。”
“柯莱利先生约我见面,是为了和我谈一谈聘约的事。”
“那是什么样的聘约?”
“工作方面的。”
“我明白了。他想请您写一本书,是这样吗?”
“是这样。”
“麻烦您说说,这是个惯例吗?工作会谈之后,您就要留在——怎么说呢——聘方的住所里过夜?”
“不是。”
“可是您告诉我,您留在这位出版商的住所里过夜了。”
“我逗留在那儿,是因为突然觉得不舒服,没法回到自己的公寓。”
“也许晚宴让您肠胃不适?
“最近我的健康出了些问题。”
格兰德斯点了点头,露出些许惊异的神色。
“头昏脑涨,经常头痛……”我补充说。
“但假如我们说,现在您感觉好多了,也是合情合理吧?”
“是啊,我是好多了。”
“那应该祝贺您。很明显,您现在气色很好,让人羡慕啊。对不对?”
卡斯德洛和马科斯慢悠悠地点头。
“谁都会说,您现在可是卸下一份沉重的负担了。”调查员说。
“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头昏脑涨,还有那些身体不适。”
格兰德斯讲出这句妙语时,那种拿捏时间的分寸感叫人恼怒。
“马丁先生,关于您专业领域的问题,恕我无知,您是不是和这两位出版人签过一份协议,而它还有六年才能到期?”
“五年。”
“那么,这份合同是不是约束着您,我是说,您只能为巴利多-艾斯克维亚斯出版社工作?”
“合同条款是这么说的。”
“既然如此,您又何必与一位竞争者商讨什么聘约问题呢,您的合同并不允许您接受其他聘约?”
“那只是一次普通的谈话,仅此而已。”
“不管怎么说,这次谈话后来变成东道主的家宴了。”
我的合同并不能限制我和第三方交谈,也不能限制我在外面过夜我想睡在哪儿就睡在哪儿,想和谁谈话就和谁谈话,这是我的自由。”
“那当然了。我并没有暗示您不能这样做,但还是要感谢您为我澄清了这一点。”
“还有什么事情,我可以澄清吗?”
“只有一个小细节。巴利多先生已经过世了,我们假设——愿上帝宽恕我——艾斯克维亚斯先生也伤重不治,那么出版社就要解散,您的合同也就作废了,我没有弄错吧?”
“我不能肯定。公司是什么样的体制,我不太清楚。”
“不过,这样的情况很有可能发生,您说呢?”
“有可能。这件事,您恐怕得咨询出版社的律师。”
“我的确咨询过了。他也证实了我的想法。倘若大家都不愿见到的事情真的发生了,艾斯克维亚斯先生离开了人世,情况就是这样。”
“看来您已经知道答案了。”
“您就能拥有完全的自由,能接受那位出版人的聘约了,他叫什么……”
“……柯莱和利。”
“告诉我,那份聘约,您已经接受了吗?”
“我想问一问,这件事和火灾起因有什么关系吗?”我粗鲁地质问道。
“没关系。只是好奇而已。”
“差不多了吧?”我问道。
格兰德斯看了看同僚,又看了看我
“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了。”
我作势起身。那三个警察依旧钉在座位上
“马丁先生,趁我还没忘记,”格兰德斯说道,“您可否讲一讲这件事:一个星期前,巴利多先生和艾斯克维亚斯先生曾经到弗拉萨德尔街三十号您的寓所登门拜访,一道去的还有我提过的那位律师,您还记得吗?”
“他们来过。”
“那是一次社交性或礼节性的拜访吗?”
“两位出版人到我那儿去,是希望我重新投入创作系列小说的工作。我曾经一度放下这项工作,因为我花了几个月完成另一项写作计划。”
“您觉得这次谈话算得上友好而轻松吗?”
“我不记得有谁曾高声叫嚷。”
“那您是不是曾经回答他们两个——我只是引用您的原话——‘你们根本活不到一个星期。’这话您还有印象吗?当然,您并没有高声叫嚷。”
我叹了一口气。
“是的。”我承认了。
“您当时指的是什么呢?”
“当时我很生气,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我就脱口而出了。调查员先生。那句话并不意味着什么,我也没有当真。有时人们说了些什么,但并不想表达那个意思。”
“谢谢您的坦诚,马丁先生。您给我们帮了不少忙。再会。”
在三个人的注视下,我从那个地方走出来,他们的目光像匕首一般插在我后背上。我敢肯定,倘若刚才用谎话对付调查员的每一个问题,此刻我也不会有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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