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诅咒之城 20
我跟随守护人走进这座庞大厅堂的底部。迷宫就在这里。我们脚下的地板是由墓石与墓碑拼砌而成的。墓石上的悼文、十字架与墓主人的浮雕已磨损殆尽,仿佛组成了一幅令人恐惧的拼图。守护人停下脚步,在墓石上方轻轻晃动煤气灯,似乎是故意逗我。
“一片古代墓冢留下的遗迹。”他解释说,“但是你可不能有那种念头啊,绝不能给我倒毙在这里。”
我们继续向前,走到中心建筑之前,此处像是迷宫的门槛。伊萨克向我快速宣讲了一遍规则与义务,不时于逼视着我的双眼,而我不断点头称是,做出温顺的样子叫他放心。
“第一条:第一次造访遗忘书之墓的人,可以从所有藏书中挑选一本书,随便哪一本。第二条:认领了一本书,同时也肩负起保护此书的责任,你要竭尽全力,保证永不丢失。这是一生的承诺。到现在为止,有什么问题吗？”
我抬头仰望这座庞大的迷宫。
“怎么从这么多的书里选出一本呢？”
伊萨克耸了耸肩。
有些人相信是书选择人……换句话说,是命运决定的。几个世纪以来,有些书遭人丢弃,有些书被人遗忘,有些书在禁毁之列,被判永世沉沦、销声匿迹,有些书珍藏着回忆、奇迹与时代的灵魂,而这些事情,现今已经没人能记清了。几个世纪以来,它们全都汇聚到这里。现在,这一切就陈列在你眼前了。我们当中,即便是最年长的人,也不能准确地说出这座迷宫到底是什么时候由什么人建造的。它很可能就像这座城市一样古老,它躲藏在老城的阴影中,与城市一同生长。但是我们知道,这座建筑借用了旧时的废墟。宫殿、教堂、监狱、医院……往昔立在这片土地上的房屋都被囊括进来。建筑的主体结构要追溯到十八世纪初,从那时起,它就在不停地扩展。在更久的年代,遗忘书之墓就已经存在了,它就隐匿在中世纪老城的地下隧道中。有人说,那时宗教裁判所统领一切,饱学之士与不少思想自由的读书人把禁书藏在石棺里面,随着尸骨埋葬,如此保护书籍,藏书之处遍及全城。他们相信,后世的人会把这些书重新挖掘出来。上世纪中叶,人们发现了一条长长的地道,从迷宫的中心通到一座古老图书馆的地下室,这座图书馆现在已经封禁了,藏在犹太区一座古老会堂的废墟中。拆除老城最后一段城墙时,发生了一场塌方,地下河的河水灌进了地道。这条地下河在老城下流淌了几个世纪,上面就是今天的兰布拉大道。现在那条地道是无法通行了,但是我们猜想,在很长一段时期,它应该是通向这个地方的主要通道之一。你看到的大部分建筑都是在十九世纪里慢慢发展出来的。整座城市,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不超过一百个,现在森贝雷把你算进来了,我希望他没有看走眼……”
我马上慷慨陈词,试图打消他的顾虑,可伊萨克仍旧审视着我,似乎并不信任我。
“第三条:你可以把自己的书埋藏在这里,随心所欲地放在任何地方。”
“要是我迷路了,那该怎么办？”
“还有个额外条款,是我个人附加的:尽量不要迷路。”
“曾经有人迷路吗？”
伊萨克轻蔑地哼了一声。
“许多年前,我刚开始在这里工作的时候,有一件轶事到处流传,讲的是达里奥•阿尔贝蒂•西梅尔曼。我猜森贝雷没跟你讲过这件事,当然了……”
“西梅尔曼？那个历史学家？”
“不是,是个海豹驯养员。你认识几个达里奥•阿尔贝蒂•西梅尔曼？事情发生在一八八九年冬天,西梅尔曼进了迷宫,整整一个星期都没出来。最后,大伙在一段隧道里找到了他,他已经吓得半死了,一直藏在几排圣书后面,不让别人瞧见自己。”
“被什么人瞧见？”
伊萨克长久地望着我。
“黑衣人。森贝雷没跟你提过吗？”
“绝对没提过。”
伊萨克压低嗓子,仿佛在磋商阴谋。
“许多年以来,一些成员在迷宫隧道里偶然遇见过黑衣人。但他们对黑衣人的描述各不相同。甚至有几个人宣称和黑衣人讲过话。有一段时间,谣言四起,说这个黑衣人是个鬼魂。他原本是一位遭人诅咒的作者。一位成员曾背叛过他,此人取走了他的书,却没能遵守誓言,这本书永远遗失了。这位已故作者的鬼魂就一直在迷宫隧道中游荡,伺机报仇。你明白了吧？听起来像亨利•詹姆斯[1]的小说,人们就喜欢这一套。”
“这些谣言,您不相信吧？”
“当然不信。我自有一套看法,也就是西梅尔曼的观点……”
“那您认为……”
“他说,黑衣人是这个地方的主人,那些禁忌而隐秘的知识,还有智慧与记忆,都是他创造出来的。自上古以来,他就是说书人与作家的光明使者……他是我们的守护天使,谎言与黑夜的天使……”
“您是不是在戏弄我？”
“每一座迷宫都有它的弥诺陶洛斯[2]。”守护人说道,他笑得十分诡秘,指了指迷宫的入口,“都是你的了。”
我走上一段通往一处迷宫入口的桥,慢慢穿过一条幽深的走廊。弧形走廊向上延伸,两侧摆满书架,走到尽头,便分成了四条岔路。岔路口是一间环形小厅,一道旋转楼梯从这里升起,通往高处,望不到尽头。我爬上楼梯,登上一座平台,又有三条通道从这里延伸开去。我选择了其中一条,自认这条路可以通向建筑中心。一路向前,我轻轻触摸那上百册藏书，指尖从绵延不绝的书脊上滑过。光线从书架缝隙中渗透进来,从嵌入木质结构的玻璃灯盏中弥散出来,浮动在镜子与暗影之间,我让自己浸染在这独特的味道与光影之中。
我漫无目标地游荡了三十分钟,来到一间密闭的小室前,屋中只摆放着一桌一椅。四壁叠满书墙,看起来坚实无比。其上只有一道缝隙,似乎曾有一本书被人从此处取走了。我当下决定,这里便是《天堂脚步声》的新家了。我最后一次端详它的封面,又重读了第一段,心里想象着,倘若命运眷顾,多年之后,当我已然作古、被人遗忘,某个人将重新走上同一条路径,来到这间小厅里,遇上这本不相识的书。要知道,我的一切都倾注在这本书里了。我把书埋入书墙,感到留在书架上的就是我自己。此刻,我觉得身后有人。我转过身,黑衣人就站在那里,牢牢地盯着我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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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一片古代墓冢留下的遗迹。”他解释说,“但是你可不能有那种念头啊,绝不能给我倒毙在这里。”
我们继续向前,走到中心建筑之前,此处像是迷宫的门槛。伊萨克向我快速宣讲了一遍规则与义务,不时于逼视着我的双眼,而我不断点头称是,做出温顺的样子叫他放心。
“第一条:第一次造访遗忘书之墓的人,可以从所有藏书中挑选一本书,随便哪一本。第二条:认领了一本书,同时也肩负起保护此书的责任,你要竭尽全力,保证永不丢失。这是一生的承诺。到现在为止,有什么问题吗？”
我抬头仰望这座庞大的迷宫。
“怎么从这么多的书里选出一本呢？”
伊萨克耸了耸肩。
有些人相信是书选择人……换句话说,是命运决定的。几个世纪以来,有些书遭人丢弃,有些书被人遗忘,有些书在禁毁之列,被判永世沉沦、销声匿迹,有些书珍藏着回忆、奇迹与时代的灵魂,而这些事情,现今已经没人能记清了。几个世纪以来,它们全都汇聚到这里。现在,这一切就陈列在你眼前了。我们当中,即便是最年长的人,也不能准确地说出这座迷宫到底是什么时候由什么人建造的。它很可能就像这座城市一样古老,它躲藏在老城的阴影中,与城市一同生长。但是我们知道,这座建筑借用了旧时的废墟。宫殿、教堂、监狱、医院……往昔立在这片土地上的房屋都被囊括进来。建筑的主体结构要追溯到十八世纪初,从那时起,它就在不停地扩展。在更久的年代,遗忘书之墓就已经存在了,它就隐匿在中世纪老城的地下隧道中。有人说,那时宗教裁判所统领一切,饱学之士与不少思想自由的读书人把禁书藏在石棺里面,随着尸骨埋葬,如此保护书籍,藏书之处遍及全城。他们相信,后世的人会把这些书重新挖掘出来。上世纪中叶,人们发现了一条长长的地道,从迷宫的中心通到一座古老图书馆的地下室,这座图书馆现在已经封禁了,藏在犹太区一座古老会堂的废墟中。拆除老城最后一段城墙时,发生了一场塌方,地下河的河水灌进了地道。这条地下河在老城下流淌了几个世纪,上面就是今天的兰布拉大道。现在那条地道是无法通行了,但是我们猜想,在很长一段时期,它应该是通向这个地方的主要通道之一。你看到的大部分建筑都是在十九世纪里慢慢发展出来的。整座城市,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不超过一百个,现在森贝雷把你算进来了,我希望他没有看走眼……”
我马上慷慨陈词,试图打消他的顾虑,可伊萨克仍旧审视着我,似乎并不信任我。
“第三条:你可以把自己的书埋藏在这里,随心所欲地放在任何地方。”
“要是我迷路了,那该怎么办？”
“还有个额外条款,是我个人附加的:尽量不要迷路。”
“曾经有人迷路吗？”
伊萨克轻蔑地哼了一声。
“许多年前,我刚开始在这里工作的时候,有一件轶事到处流传,讲的是达里奥•阿尔贝蒂•西梅尔曼。我猜森贝雷没跟你讲过这件事,当然了……”
“西梅尔曼？那个历史学家？”
“不是,是个海豹驯养员。你认识几个达里奥•阿尔贝蒂•西梅尔曼？事情发生在一八八九年冬天,西梅尔曼进了迷宫,整整一个星期都没出来。最后,大伙在一段隧道里找到了他,他已经吓得半死了,一直藏在几排圣书后面,不让别人瞧见自己。”
“被什么人瞧见？”
伊萨克长久地望着我。
“黑衣人。森贝雷没跟你提过吗？”
“绝对没提过。”
伊萨克压低嗓子,仿佛在磋商阴谋。
“许多年以来,一些成员在迷宫隧道里偶然遇见过黑衣人。但他们对黑衣人的描述各不相同。甚至有几个人宣称和黑衣人讲过话。有一段时间,谣言四起,说这个黑衣人是个鬼魂。他原本是一位遭人诅咒的作者。一位成员曾背叛过他,此人取走了他的书,却没能遵守誓言,这本书永远遗失了。这位已故作者的鬼魂就一直在迷宫隧道中游荡,伺机报仇。你明白了吧？听起来像亨利•詹姆斯[1]的小说,人们就喜欢这一套。”
“这些谣言,您不相信吧？”
“当然不信。我自有一套看法,也就是西梅尔曼的观点……”
“那您认为……”
“他说,黑衣人是这个地方的主人,那些禁忌而隐秘的知识,还有智慧与记忆,都是他创造出来的。自上古以来,他就是说书人与作家的光明使者……他是我们的守护天使,谎言与黑夜的天使……”
“您是不是在戏弄我？”
“每一座迷宫都有它的弥诺陶洛斯[2]。”守护人说道,他笑得十分诡秘,指了指迷宫的入口,“都是你的了。”
我走上一段通往一处迷宫入口的桥,慢慢穿过一条幽深的走廊。弧形走廊向上延伸,两侧摆满书架,走到尽头,便分成了四条岔路。岔路口是一间环形小厅,一道旋转楼梯从这里升起,通往高处,望不到尽头。我爬上楼梯,登上一座平台,又有三条通道从这里延伸开去。我选择了其中一条,自认这条路可以通向建筑中心。一路向前,我轻轻触摸那上百册藏书，指尖从绵延不绝的书脊上滑过。光线从书架缝隙中渗透进来,从嵌入木质结构的玻璃灯盏中弥散出来,浮动在镜子与暗影之间,我让自己浸染在这独特的味道与光影之中。
我漫无目标地游荡了三十分钟,来到一间密闭的小室前,屋中只摆放着一桌一椅。四壁叠满书墙,看起来坚实无比。其上只有一道缝隙,似乎曾有一本书被人从此处取走了。我当下决定,这里便是《天堂脚步声》的新家了。我最后一次端详它的封面,又重读了第一段,心里想象着,倘若命运眷顾,多年之后,当我已然作古、被人遗忘,某个人将重新走上同一条路径,来到这间小厅里,遇上这本不相识的书。要知道,我的一切都倾注在这本书里了。我把书埋入书墙,感到留在书架上的就是我自己。此刻,我觉得身后有人。我转过身,黑衣人就站在那里,牢牢地盯着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