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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两个女佣

安妮在袖套牧场上策马飞奔,胯下的飞毛腿化作了一道闪电。安妮只觉强烈的喜悦扬起了她的嘴角,她高喊出声,将快意倾吐给任何正在聆听的圣者。
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心无旁骛地骑马了。过去她倒是每天都这么干,顺便躲开母亲派来追赶她要带她返回课堂或者宫廷的那些人。那时只有她和飞毛腿,有时还有奥丝姹。
奥丝姹应该已经到了卡佐身边了。她祝愿他们幸福。
这个念头让她的情绪低落了少许。她已经不是无忧无虑的小丫头了,对不对?跟随在后的那些骑手也不是在追赶她:他们是她的护卫,听从她的命令。
她看到前方出现了更多骑手,身旁飞掠而过的景色也稍许放慢了速度。他们的轻甲外裹着红、金、黑相间的制服,盾牌上绘着巨蛇和浪涛。她既认不出他们的服色,也想不起这个家徽。他们正在操练某种骑兵阵,小巧的弓在他们手中舞动。竖起的那些靶子上早已插满了箭支。
她继续打量这群人,突然发现其中那个身材颇为苗条的骑手的的确确是个女人。安妮的目光定了格,看着她踩着马镫站起身,若无其事地射出一箭。箭矢命中了目标,在靶心处颤抖不止。她却已拨转马头,从箭囊里抽出另一支箭来。
“这些是谁的手下?”安妮向矮小秃顶的艾提尔队长——这支卫队的指挥官——询问道。
“是凯普·查文伯爵的手下,殿下。”他答道。
“凯普·查文手下有女兵?”
“我没听说过,殿下。”
片刻后,那群骑兵停止了操练,其中两人策马朝他们接近:伯爵和那名女子。
他们在大约十码远处下了马,单膝跪地。安妮发现那女子很是年轻,恐怕不超过十五岁。
“起来吧,”安妮说,“你今天过得怎样,凯普·查文?”
“好得很,”他说,“跟我的轻骑队在操练呢。”
“这位也是你的弓手?”
他笑得更欢了。“这是我妹妹埃米莉。她不算这支部队的正式成员,可我没法阻止她跟我们一起训练。”
埃米莉行了个屈膝礼。“很高兴认识您,殿下。”
“你的弓使得很棒。”安妮告诉她。
“您过奖了,殿下。”她说。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你们俩介意跟我一起骑会儿马吗?”她问。
“荣幸之至,殿下。”伯爵道。
他们再次上马,沿着草场的边缘——此处的地势骤然变陡,而下方远处便是泥泞的湿地——继续前进。
“那儿肯定是伊斯冷墓城吧。”埃米莉说着,指了指那些高大却色调灰暗的石头建筑。
“没错。”安妮说着,突然感到了些微的寒意。她过去也曾在那里度过许多时光,但和袖套草场不同的是,她完全没有重游这片故地的兴致。
“它真大啊,”埃米莉说,“比瑞勒的大多了。”
“嗯,我想是因为这儿的人死得比较多。”安妮。
“噢。”女孩说。她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自然,仿佛突然想起了安妮近来有多少家人葬身于此。
“这边走。”安妮说,“旖旎岛上有趣的东西多的是。”
她催促飞毛腿奔跑起来,其他人立刻紧跟在后。她随即发现,伯爵和他妹妹骑马就跟走路一样轻松。
她领着他们朝着汤姆·窝石和汤姆·喀斯特双峰前进,一面伤感地看着迂廊。她过去常常经由这条陡峭的坡道逃到湿地去。如今物是人非。她转过头,带着众人踏上汤姆·窝石峰青翠的山坡,盘旋而上,最后到达荒凉的山顶。低头望去,旖旎全岛的景致一览无余。
“它太美了,”埃米莉惊呼道,“到处都有这么多风景可看!”
安妮到过这儿很多次,但回伊斯冷后却一直没来过。她惊讶地发现,一切都突然显得新奇起来。
在东方,宏伟的伊斯冷城层次分明,最上端则是高塔林立的主堡。北面是露河和过去曾是国王淹地的巨大湖泊。此前这里被她叔叔罗伯特开闸淹没,如今水上布满了五颜六色、挂着莱芮、克洛史尼与火籁旗号的船只。迷雾笼罩的湿地向着北方延展,止步于在晨间阳光中波光粼粼的宽广巫河之前,而西面……
“荆棘门。”伯爵叹了口气。
“简直让人无法想象。”埃米莉喃喃道。
“这可是人类建造的最坚固的城墙。”艾提尔队长说。
的确如此。旖旎岛被露河和巫河围绕其中,那两条河流也是在此流入浮沫海湾。将海湾一分为二的荆棘门是一道长逾三里格的乳白色石墙,有七座高塔和七个拱门,宽度足可容纳两艘军舰并排同行。它已经有七百年的历史了;从它落成的那天起,就没有人从海路攻陷过伊斯冷。
“真的太宏伟了,”埃米莉说,“感谢您让我看到这些风景。”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安妮点点头。“噢,毕竟你们也走了这么远嘛。”
她转向伯爵:“你为什么带她来伊斯冷,凯普·查文?她在维吉尼亚会比较安全吧。”
“不,我和您的看法相反,”伯爵道,“为了劝我回去,她没准会被抓去当人质。在这儿的话,我还有办法照顾她。”
“反正我更喜欢这儿,”埃米莉说,“这儿太有趣了。”
“等你哥哥去打仗了,你该怎么办?”
“说到这个,还有件事要劳驾您。”伯爵说。
“什么事呢,凯普·查文?”
“如果您听说有哪位女士需要女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神情有些尴尬。
“这算什么?”埃米莉说,“我为什么就不能跟你一起去?”她转向安妮,“我真的对针线活不太在行。”
“也许我能让你们俩都满意,”安妮说,“我现在正需要一个女仆,而你哥哥,至少暂时会与我同行。我个人很想看看他手下士兵的表现。”
“殿下,”伯爵说,“您真是太慷慨了。”
“别高兴得太早,凯普·查文。我的女仆总是有性命之忧。”
“我用起匕首和剑来跟弓一样顺手。”埃米莉说。
伯爵抿紧嘴唇,对妹妹使了个眼神,意思应该是要她闭嘴。
“的确如此,”过了一会儿,他勉强开了口,“她能照顾好自己。危险无处不在,殿下。您也许会引来危险,可就我所知,您也同样善于化解危机。何况我还能时常见到她——这已经超出我的期望了。”
“噢,我不对你保证什么。先让她试着当几天女仆,看看能不能胜任吧。”
埃米莉拍拍手,却没笑出声来。这倒让人对她有了些信心。
 
几个钟头之后,在战炉大厅里,袖套牧场的清新空气显得那么遥远。除了缺少窗户之外,房间本身就气氛凝重,挂满了描绘戴尔家族过往征战史的大幅油画。其中一幅似乎以她为主题。作画者的笔触从鳞次栉比的大军的最初几列人马展开,画面的底部只能看到盔顶的样子,后几列人露出整颗头颅,然后是肩膀。山顶站着一名着甲的女子,背对着画面,却转过头看着军队。她的头发鲜红似火,闪烁耀眼,飞舞于身畔,她的眼神炽热而狂野。她的双唇分开,脖颈绷紧,似乎在高声大呼。
大军前方,有一座庞大的暗红石堡在雾中若隐若现,而在那雾气中,似乎还有巨大的影子在动。
她是维吉尼娅·戴尔,在可怕的最终之战中,她曾于伊斯冷如今所在之处作战。
也正是维吉尼娅·戴尔,饶了最后一个司皋斯罗羿的命,让其成为克洛史尼诸王的秘密囚犯——最后安妮给了他自由。
跟紧我,她在说。我的继承人啊,跟紧我。
“殿下,如果你现在没心情——”
发话者是阿特沃。
“不,”她说着,摇摇头,把注意力转回眼前,“我没事。我只是好奇,这画师是如何知道维吉尼娅·戴尔的长相的。”
“他不知道,”阿特沃说,“他是参照艾黎宛·戴尔画的。”
“艾黎宛姑妈?”
“不,是你父亲的祖母。她原本不属于王族,但她母亲是戴尔家族的旁支。”
“这画的就是她?”
“噢,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样子已经不太一样了。她比画上老了很多。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在她的陵墓里几乎丧失了贞洁。
“没什么。”她说。
他耸耸肩,然后指了指桌子上摊开的那张地图。“费尔爵士会封锁寇本维,阻止敌人从海路继续输送援军。他们打算从陆上进攻,因为这是攻占那座城市的最快也最好的法子。寇本维算不上什么要塞,周围的高地也让它很容易遭受攻城器械的轰炸。也就是说,在我军兵临城下之前,他们会尝试在莫葛·瓦斯特平原与我们交战。”
“所以?”
“所以我提议选择一条比较不那么直接的进军路线:稍稍偏向东边,然后再折返回去,发动进攻。”他的手指画出一条弧线。
“我们可以分一股骑兵在正面扎营,挑衅守军出战。诱敌部队随后向普尔斯奇德撤军。到那时,我们应该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安妮点点头。“你认为合适的话,那就这样吧。”
“我们可以带大军出征,不过这样一来,伊斯冷的防守就会削弱,而且行军速度也会减慢。如果我军以骑兵和轻步兵为主,我想寇本维很快就会陷落。”
“那就试试看吧。假如我军大多是骑兵的话,我希望能带上凯普·查文家的人。”
阿特沃皱了皱眉。“他的名声不坏,”他说,“听说他手下的弓骑兵所向无敌。可这些人都是从他父亲那儿继承来的,他本人没有经过战场的考验。除此之外,我担心他能否忠诚到底。”
“你觉得他对我的效忠是装出来的?”
“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觉得,殿下。这就是问题。我不了解他。”
“那我们现在就让他接受考验不是更好吗?”
“我想是的。可如果他要跟你同行……”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阿特沃看起来似乎很想继续讨论的样子,但还是摇了摇头。
“给他次机会吧。”她说。
“如您所愿,殿下。好了,可以的话,我们要开始讨论海岸线的防守……”
 
又过了两个钟头,安妮走向自己的房间,准备休息。还没等她更衣完毕,门外就传来了轻柔的叩击声。她套上一件睡袍,走向房门。
不用说,敲门者是她的瑟夫莱护卫。
“请原谅,殿下,”他说,“有人请求觐见。”
“在我的房间里?”
“殿下,是主母乌恩。”
“噢。”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那个上了年纪的瑟夫莱女人了。她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那就带她上来吧。”她说,“再给我弄些她平常喝的茶来。”
“遵命,殿下。”
过了一会儿,两个瑟夫莱女人出现在门口。
主母乌恩的岁数就算对有数百年寿命的瑟夫莱而言也很老了。即使在透过窗户的薄暮微光之中,她半透明的肌肤下那蛛网般纷繁交错的脸部血管也一览无余。她的头发梳成一根长长的辫子,在腰间绕了整整三圈,就像一条腰带。
另一名女子样貌则十分年轻,但瑟夫莱的实际年龄很难判断。她有张瓜子脸,有一双略带深色的眸子,嘴角微弯,仿佛随时都在苦笑似的。
“殿下,”主母乌恩说着,鞠躬行礼,“请容许我向您引见舍恩家族的娜蕾奈。”
那年轻女子又鞠了一躬。“很高兴能见到您,殿下。”
她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很悦耳,带着安妮辨认不出的某种柔和口音。
“高兴的是我才对,”安妮说,“不知你为何事来访?”
“我想您是想说‘打扰’吧,”主母乌恩说,“抱歉,时间有些晚。我不会耽搁太久的。”
“请坐吧。”安妮说。
两位女子在一张长椅上坐下,而安妮则在扶手椅里落座。
主母乌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一般。“你的力量在增长,”她说,“我能看到围绕在你身边的力量。闭上眼睛,我就能感觉到你。”
安妮突然意识到,这两个瑟夫莱女人的到访是件赏心乐事。有人能够倾吐心事,又不会觉得她发了疯,这实在是太让人高兴了。
“我——发生了很多事。有时我会做些自己都不明白的事,就像在做梦似的。我觉得……”她叹口气,“你能告诉我,我这是怎么了吗?”
“我想我们没法解释每一件事,不过我和娜蕾奈来这里,就是为了把我们知道的都告诉您。”
这时茶水送了上来,安妮不耐烦地等待仆人退下,这时两位客人各自浅抿了一口。
“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安妮说,“她全身都在燃烧,而且她有力量。她帮了我,可我不知道是否应该信任她。”
“女人?不是翡思姐妹?”
“她杀死了翡思姐妹。”安妮说。
主母乌恩睁大了眼睛。“这可有趣了,”她说,“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娜蕾奈,你呢?”
“翡思姐妹是进言者。”娜蕾奈说。
“不太称职的进言者。”安妮答道。
年轻的那个瑟夫莱耸耸肩。“的确,她们有局限。我想,至少从前有。但她们能在强大力量的洪流中看到他人无法察觉之事。而且她们在俗世里也有追随者。”
“没错,”安妮说,“我就见过其中几个。他们绑架了我。”
娜蕾奈皱皱眉,将十指相抵,摆出尖塔的形状。
“那个身上冒火的女人肯定是你的埃瑞拉,”主母乌恩道,“这样看来就合情合理了。”
“埃瑞拉?”
“在关于王座的古老传说中,就曾提及埃瑞拉的存在,他们是某种向导,会引导那些拥有力量者登上王座。至少她在这方面是你的盟友。”
“但您有个问题得询问自己,”娜蕾奈说,“埃瑞拉之所以解决翡思姐妹,是因为她不想让翡思姐妹给您怎样的建议呢?”
“我和她们的灵魂交谈过,”安妮说,“她们没有谈及自己的死因。”
“她们也许还不知道。也许你的埃瑞拉害怕她们以后会知道。”
“这么说,她不值得信任?”
“希望您把她——噢,应该说‘它’——告诉你的每件事都告诉我。它希望您找到并执掌圣堕王座,而且用的恐怕是最直接的方式。也许它还知道一些比较困难的法子。如果它要你做一件你认为不好的事,那就向它追问变通的方法吧。”
“所以如果她要我砍掉自己的手——”
“我想这种可能性不大,”娜蕾奈说,“听从埃瑞拉的指示,但不要盲从。保持怀疑的态度。”
主母乌恩摇摇头:“我预料到了埃瑞拉的出现。我们初次见面时,我就怀疑它已经找到你了,不过以我的所知没办法帮你什么。所以我去把娜蕾奈找来了。她的族人负责保守这类秘密。她能够给你指引。”她笑了笑,“指引你如何听从指引。”
“听候您的差遣,殿下。”娜蕾奈说。
安妮盯着这两名女子看了一会儿。一部分的她不顾一切地想要相信娜蕾奈的话是发自真心,可另一部分的她却害怕这女人是个间谍。成为女王就是这么麻烦:她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人。从前高朋满座之处,突然间充斥着陌生人。
可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想要的,不是吗?她心想。她并没有感到后悔。
“这个先不提,我想再问你们几个问题。”她说。
“我知无不言,殿下。”
“你知道的,我释放了传秘人。这是件很糟糕的事吗?”
“是的。”
“有多糟?”
“非常糟,”主母乌恩说,“但我没法说得很详细。”
“他答应要修复死亡的法则,然后自行死去。”
“他会遵守约定的。但他在此期间所做的事恐怕才是问题所在。”
“已经过去了几个月。”
瑟夫莱老女人粗声大笑起来,娜蕾奈也露出早在唇间等待许久的那抹浅笑。
“他都等了两千年了,殿下。几个月对他来说只是一次呼吸的时间。”
安妮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警告过我。可我不觉得当时有别的选择。”
“你确实没有,”主母乌恩说,“我早知道你会这么做。”
“你早知道我会释放他?”
“噢,我差不多可以肯定。”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这件事?”
主母乌恩把杯子放在面前的矮桌上。
“我说过,释放他是件很糟糕的事。可让你死掉只会更糟。执掌圣堕王座的必须是你,安妮,不能是别人。只有到了那时,我们才能赎罪。”
“赎罪?”
“都是陈年旧事了,瑟夫莱的旧事。我不该说的。”
“你们为我卖命就是因为这个?”
“传秘人仍是囚犯的时候,我们必须看守他。如今我们有了侍奉你的自由,所以我们选择为你效劳。他获得自由的那一刻,我们的斗士就前去寻找你了。”
“他们救了我的命。而且帮我夺回了城堡。现在你又想送一位女佣给我。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主母乌恩。”
“因为你能让一切回归正轨,”老女人答道,“我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它’会钻进你的脑袋,然后毁掉你。好了,您到底愿不愿意留下娜蕾奈?您大可以拒绝,不会有什么后果的。”
安妮的心里涌出一股恐慌,和她在伊斯冷城的大门前所感受到的一样。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不想坐上什么圣堕王座,也不想拯救世界。我只想要卡佐和奥丝姹回来,我们一起走得远远的……
“殿下?”主母乌恩问道,语气里满是关切。
安妮这才发觉泪水爬满了脸颊。她甩开头发,坐直身体。
“舍恩家族的娜蕾奈,很高兴能有你为我效命。可你必须明白,现在是战争期间,我也会投身战场,而你将会置身险地。”
“危险无处不在,”娜蕾奈答道,“能接受您的邀请是我最大的光荣。”
安妮突然有种感觉,仿佛有一股小火苗顺着她的脊骨,扶摇而上。
这是个错误,那女子道。
也许吧。但这是我的错误。是我自己的决定。
唯一的回答便是一阵嘲弄的笑声。然后滚烫的感觉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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