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Part Three
間曲
茱迪.「鐵殼」.埃文斯司令一直認為查看傷亡報告很重要。
她使人死亡。每一場戰役，她都會做出讓人結束性命的決定——其中有一些是錯誤的。或許在某處有一種靈魂平衡表，由古代的聖徒記錄於星星之中，衡量著她失去與拯救的無畏者生命。
如果是這樣，今天的戰役就會讓結果嚴重失衡。兩位學員死亡，而他們只在駕駛艙中訓練了一個月。她讀著他們的名字，試圖刻入記憶裡——但她知道會失敗。因為那些名字實在是太多了。
她滿懷敬意地將名單與簡介放在桌面最高處。還有另外兩位飛行員也殉職，而寫信給他們的家屬會啃噬掉她晚上一部分時間，不過她還是會這麼做。對那些家庭而言，失去親人會啃噬掉他們的生命。
卡柏終於出現、要對她大吼時，她正寫到一半——手寫而不使用打字機。她在桌上擺著的那副望遠鏡的黃銅表面上看見了他的映像。這副小望遠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遺物。他在門口停步，沒有立刻破口大罵，而是讓她寫完目前的信。她在結尾處簽名，以鋼筆寫出花體字——在這種信件中，這麼做似乎是必要的，但也很浮誇。
「妳高興了嗎，茱迪?」他總算開口：「現在妳害死了他們其中兩個人，妳天殺的高興了吧?」
「我已經好幾年沒高興過了，卡柏。」她轉動椅子，向後靠著椅背，跟他的憤怒眼神對看。她預期他一定會來，說不定甚至還喜歡這樣。還有人敢挑戰她的感覺很好。只是大部分這麼做過的人，現在都死了。
他跛行走進小房間，裡面堆滿了文件、紀念品、書本……真是一間亂到丟臉的辦公室。然而這裡是唯一令她覺得自在的地方。
「妳不能這樣下去，」卡柏說：「一開始妳就降低了測試的年齡，現在妳又在他們真正知道怎麼飛行之前派他們上戰場?妳不能一直以全自動模式開火，又同時從店裡偷拿彈藥，最後妳會用光子彈的。」
「你寧願我讓艾爾塔淪陷?」
他望向一側，看著她保留在牆上的一幅舊地圖。玻璃上覆著長年以來的灰塵，而裡面的紙張也因為年代久遠而開始捲曲。這是艾爾塔的平面圖，來自他們在將近十年前的草創期。他們想像出一座城市，擁有大規模的社區和大型的農場。
這是一場幻想——奪回一個已死的世界，比他們預期的還要辛苦。
她推著桌面站起來，指揮官的老椅子吱嘎作響。「我會耗盡他們的生命，卡柏。如果是為了保護艾爾塔，我會讓DDF裡每一個人都衝向危險的。」
「到了某個時候，失去就再也不值得了，茱迪。」
「對，而我剛好知道那是什麼時候。」她走到他面前，注視著他。「就是最後一個無畏者呼出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在那之前，我們要守住這個基地。」
如果他們失去艾爾塔，敵人就可以從空中轟炸伊格尼斯——摧毀設備以及人類建造飛艇的能力。如果那種事情發生，無畏者就會回到部族分裂的狀態，像被獵捕的老鼠那樣生活。
他們只能堅持下去，或是永遠放棄再次擁有真正文明的機會。
最後，卡柏平靜下來，轉身離開。他如果沒有抱怨，就等於是同意了。
「我發現，」茱迪說：「你那位小懦夫一直到大部分戰鬥都已經開始了才抵達戰場。」
他轉身面向她，咆哮著說：「她住在一個原始的洞穴裡啊，茱迪。自己一個人。妳知道吧?妳的其中一位飛行員住在城外一個臨時營地，就因為妳拒絕給她一個小床位!」
看見他那麼憤怒真是有種滿足感。她擔心他遲早會燃燒殆盡。自從艾爾塔之戰後，他跟以前再也不一樣了。
「你知道那些讀數顯示了什麼嗎?」茱迪問。「對她大腦的掃描結果?我們有些醫生現在已經知道怎麼找出它了。看來我應該為此感謝你。有機會在獵人的女兒飛行時研究她，或許終於能讓我得到證據了。她有那種缺陷。」
這讓他愣住了。「我幾乎不知道那代表什麼，」他總算開口說：「而妳的醫生都有成見。幾次混亂事件跟一些過往故事，並不足以用來評判一個女孩的一生，尤其是這麼有天賦的女孩。」
「那就是問題。」茱迪說。老實說，她很訝異聽到卡柏的反駁。雖然許多政客都否認那種缺陷存在，但是卡柏?他可是親眼見識過。「根據這些實用的資料，我不能冒險讓她在DDF中獲得職務。她只會讓人分心並且打擊士氣。」
「也許是讓妳分心吧。打擊妳的士氣。妳的作為對DDF簡直是個恥辱。」
「事實上，我就是DDF。願星辰保佑我們。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他怒目注視著她。「我要給那個女孩一部私人無線電。我不會讓我的學員聯絡不上誰。除非妳重新考慮給她一個床位。」
「如果我讓她過得太輕鬆，她可能就會決定留下，而不去做該做的事，並繼續前進。」
卡柏跛著走向門口——即使過了這些年，他還是不肯使用枴杖——但他再次停下腳步，一隻手抓著門框。「妳曾經希望有其他人活下來嗎?」他問：「索沙(Sousa)，夜鶯(Nightingale)，史特萊夫(Strife)，赫姆林司令(Admiral Heimline)。」
「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她問。
「基本上是這樣。」
「我不確定我希望他們有指揮權，」她說：「更別提我討厭的人了。」
卡柏哼了一聲，消失在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