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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他熟悉这个声音,但却无法回答。

“乌迪西安!”

他试图举起一只手来向对方示意,可到底还是失败了。他的脑子慢吞吞的尝试着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慢慢的,乌迪西安想起来可怕的莉莉娅,还有她揭示的那些可怕真相。那些突然蹦出的可怕记忆令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惊悚的吼叫。就在此时,那搜寻者的喊声也越来越清晰了。

“乌迪西安!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告诉我你在哪儿——”

这是阿奇里奥斯的声音,乌迪西安最后终于想起来了。很好,这是他最信任的猎手朋友。他拼命想喊出猎手的名字,可喉咙里最终只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叫。

“在这儿!他在这儿!”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塞伦希娅。当他知道女孩儿居然也在寻找自己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感动,可突然间,他又害怕起来。莉莉娅一定特别乐意于折磨塞勒斯的女儿。

一双温暖的手掌托住了他的面颊。乌迪西安本能的推开它们,以为莉莉娅又去而复返了。可是,塞伦希娅那温暖的声音立刻驱散了他的恐惧:“感谢上天!你还活着!阿奇里奥斯!门德恩!他在这里!”

她的呼喊让乌迪西安意识到周围还有不少人。他听到弓箭手发出一声诅咒。

“他受伤了吗?”门德恩的声音接着传了过来,听上去好奇的味道远大于关心。

“只是点擦伤,”塞伦希娅回答道,“我没有看到砍伤的痕迹!感觉骨头也都没事。”

另外一个身影俯下来看着农夫。“他的脸色太惨白了,”阿奇里奥斯的声音在他耳边隆隆作响,“可能还要糟。”

他回忆起来的细节越来越多,乌迪西安十分担心朋友们,还有他的弟弟。农夫同时记起来,当莉莉娅宣称他无法一个人生存下去的时候,他独自挣扎着向来路走去,但很快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如果他们没有来找自己的话,乌迪西安不敢相信自己还能不能再醒过来。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还会活下来,毕竟,看上去莉莉娅还没打算这么快弄死他……

“你们——”他的咽喉拼命滚动着,最后努力吐出几个字,“你们怎么会知道——”

就像他在游说他们一起去干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三个人同时保持了沉默。他们的缄默让乌迪西安感觉更加不安。

门德恩终于开了口:“我们知道你处在危险中。”

乌迪西安突然想起来,弟弟之前曾经冲到房间里警告他。“你知道?”他疑惑的问道。


“我们都知道。”猎手和塞伦希娅同时点了点头。“我感觉这就像一场噩梦,”她补充道,“实在是太恐怖了,我必须得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就在那个时候,阿奇里奥斯也起来查看到底有什么不妥。”

“就在我和她碰面的时候,门德恩也来了,他坚持要再见你一面。”阿奇里奥斯接着说道。

戴尔米迪斯的幼子皱起了眉头:“这种感觉我始终无法摆脱,乌迪西安。我知道这样说可能让你生气,但我必须要再警告你一次……出来找你的只有我们三个……那个莉莉娅……她跑了。”

“莉莉娅!”这个头发乌黑的女孩儿气喘吁吁的说道,“我们差点把她忘了!乌迪西安,她没跟你在一块吗?”

“在一起。”他用喑哑的嗓音回答道……不是因为自己的现状,而是那令人发指的记忆。

而且,他身体里的一部分仍然在渴望着她。

伙伴们焦急的望向四方,但他立刻摇了摇头。

“不……不用找……找她了,”乌迪西安勉强坐起来,“看运气……你们也许能找到她。”

他能感觉到朋友们的困惑。在塞伦希娅和阿奇里奥斯的搀扶下,乌迪西安重新站了起来。可当他刚刚站稳,就注意到了弟弟。很奇怪,门德恩看上去居然笼罩在一层噩梦般的阴影中,这让乌迪西安心中又是一沉。他的目光是如此专注,这让门德恩最终不由自主的望向别处,就像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一样。

“乌迪西安,”阿奇里奥斯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们找莉莉娅?为什么不让我们找她?”

如果他们没有正面遭遇恶魔与那些可怕的咒语的危险,他打算永远都不告诉朋友们真相。事实上,乌迪西安的耻辱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停了好久才能开口讲述这件事。

当他讲这件事情的时候,朋友们的脸色看上去比他自己还要难看。

“这一定是你臆想的东西!”猎手坚持说道,“这不可能是真的!”

“一头恶魔?”塞伦希娅冲口而出,她的脸孔禁不住一阵颤抖,“一头恶魔?”

只有门德恩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之后,现在一边点头一边表示自己可以理解。

“我已经解释的够多了,”他最后叹了口气,“不管怎么回头看,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乌迪西安不能确定自己是否了解门德恩的态度。他只知道自己之前像个又聋又哑又瞎的白痴,像条狗一样被莉莉娅使唤着。人们在莉莉娅的疯狂行径下死去,只因为她想建立一个被自己的魔法完全控制的世界。

他们显然都已经用心聆听了这段故事。乌迪西安没有遗漏任何东西——甚至连莉莉娅宣称的这个世界本来就被叫做庇护之地,而它是由天使与凶猛的恶魔共同创建的。对他来说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应该还有人了解这女魔的疯狂计划,而它极有可能同时撼动神庙与大教堂,而这两者显然与她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乌迪西安又想起了莉莉娅最后对他说的话,她要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荒野中,让他慢慢领受因为胆敢对抗女魔而遭致的惩罚。这意味着他们马上就要面对极大的危险。“我们必须离开帕萨!”,他突然对众人说道,“现在我们必须要逃命!那片低地里的丛林是我们最好的去处——”

“镇定点,乌迪西安!”阿奇里奥斯向他要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能逃跑!逃跑意味着我们将变成穷途末路的猎物,而且那里根本没有任何可以保护我们的建筑或者工事!”

“阿奇里奥斯,你还不明白吗?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种种奇迹,根本就是弥天大谎!一切都是她在操控,所有事情都是!”乌迪西安情绪激动的解释道。

猎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它听上去并不怎么可信!”

“不要相信她,”塞伦希娅也坚持道,“乌迪西安,我曾经观察过你,我相信这一切都出自你内心的力量,那不可能都是莉莉娅操纵的!当你触碰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力量就是你的一部分!我心里再清楚没有了……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当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面孔突然变红了。

虽然乌迪西安对塞伦希娅的话语非常感激,但他不觉得自己的力量在单独对决莉莉娅的时候能派上任何用场。“你们没有看到她是多么容易就控制了我,多么轻松就能让我做任何她想让我做的事情。”

“乌迪西安——”塞伦希娅还没有说出什么,就被他打断了。

“不,塞莉!如果她想的话,当时就可以轻松杀死我。你也看到了,当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现在她弄得我只有勉强站起来的力气。”

阿奇里奥斯咕噜了一声:“你瞧,这就是他的观点。来,先把他扶到我们的马上。”

当乌迪西安被朋友们搀扶着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体质简直堪比初生婴儿,在那女魔离他而去之后,他的身体居然虚弱到了这个地步。当初莉莉娅宣称,没有她的话乌迪西安根本一无是处,看来她根本不是开玩笑。其他人也许要多花一些时间才能理解这个问题。

不幸的是,他们可能根本没有任何时间了。或早或晚,总有人会来对付乌迪西安。

当阿奇里奥斯托着乌迪西安坐到马鞍上,门德恩一边拉着缰绳,一边说道:“你的观点应该更有价值。否则,塞伦希娅和阿奇里奥斯该怎么解释他们同时知道了你处在危险之中呢?”

商人的女儿迅速抓住了这个观点:“是啊!那显然并不像是她的某种愚蠢的策略。”

“你看到的都是表面现象!”乌迪西安一边咆哮着,一边从弟弟的手中夺过缰绳,“这一切都是骗局!那些可恶的魔鬼与其他一些生物玩了一场游戏,而我就是这场游戏里最大的蠢货!”

他的心中满是苦涩,突然使劲踢一下马,让它奔离了既定的方向。阿奇里奥斯喊了他一声,但他根本没有在意。他现在宁可逃跑,也不愿意让自己的朋友和亲人面临险境,这比任何时候都更有意义。

不过他马上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乌迪西安一边诅咒着,一边催促马匹用最快的速度奔跑。小路上本来就到处沟沟坎坎,何况现在他又走到了一段下坡路上,可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如果这牲口马失前蹄把他抛出去,他倒觉得即便就这么摔死也应该是自己最好的结局了。这样的话,不仅自己可以免除内心遭受无边的煎熬,也逃脱了再次被操纵的命运,而且门德恩和其他人应该从此也就安全了。三一神庙和大教堂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因此不会觉得他们可能构成什么威胁。他们将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安危。

“乌迪西安,你个混蛋!”阿奇里奥斯在身后气急败坏的喊道,“停下来!”

猎手近在咫尺的怒吼让他更加心慌意乱。他向后扫了一眼,发现阿奇里奥斯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更后面是门德恩与塞伦希娅模糊的身影,他们俩共骑着一匹坐骑。

“回帕萨去!”乌迪西安向猎手吼道,“把他们都带回去!除了我自己,我不会让任何人跟着我送死!”

“你说的没错,乌迪西安!就算知道了莉莉娅是什么东西,它发出过什么样的威胁,也没人会离开你,你知道!”阿奇里奥斯大声回答道。

后面的两个人影很快看不到了。乌迪西安回过头去,发现眼前是一个三岔路口。左边那条路很快变得狭窄和险恶。阿奇里奥斯肯定无法继续在这么危险的道路上继续追赶他。

乌迪西安犹豫着打马冲进那条小道。很显然他已经多年没有走过这种荒凉崎岖的小路了,坐骑瞬间差点跌倒在地,但他根本不在乎。他现在只求能够延缓乃至抛开身后这些人。

阿奇里奥斯突然高声诅咒了一句,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骂谁。乌迪西安根本没有回头,只顾全心的向前奔去。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弱,他的朋友们显然已经被抛在身后了。

接着,他眼前出现了一丛丛低矮的灌木,夜色朦胧中,这些灌木的枝条几乎阻断了整条道路。乌迪西安勉强准确的避过了第一堆枝桠。事实上,他的右臂立刻遭受了一次沉重的打击,这令他在马上摇摇欲坠。如果意志不够坚强的话,他肯定已经被这根粗大的树枝给击昏了。

第三根、第四根,接连不断的粗大树枝横在他的面前。乌迪西安不停的左躲右闪,结果还是有一根树枝扫过了他的头颅,他感觉额前湿漉漉的,毫无疑问鲜血已经顺流而下。

虽然渐渐伤痕累累,但乌迪西安心中的希望却越来越大。阿奇里奥斯肯定也看到了这些树枝,而躲闪它们肯定会大大放缓他的速度。这对戴尔米迪斯的长子来说是个机会,他将有机会完全摆脱追踪者,但自己也可能完全迷路。眼前的地区被黯淡的月光所笼罩,乌迪西安觉得即便是最老练的猎手也未必能追踪到自己。

就在此时,他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巨响,这让他差点让自己的坐骑撞到树上,乌迪西安立刻不加思索的放慢了速度。这声音来自身后,应该是那些危险的树枝造成的。

那些树枝……如果阿奇里奥斯没有减速的话……

乌迪西安勒住缰绳让马停下来,然后仔细倾听着。

一片寂静……不……有马在喷响鼻的声音。可完全没有马匹奔跑的动静。

他继续催马前行,可接着又犹豫了。他还是没有听到其他牲口的声音。

乌迪西安诅咒了一声,然后拨马回转。他只是想甩开阿奇里奥斯而已,可如果一旦发生更严重的问题……

这黑暗的道路是如此高低不平,脚下到处是松散的泥土和破碎的石头。坐骑行进时踩到了一条裂缝,这让乌迪西安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在他前方,一个巨大的影子若隐若现,那应该是阿奇里奥斯的马,可猎手不知道去哪里了——

从他左边的陡坡下面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乌迪西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他立刻停下来,还没等自己的坐骑站稳脚跟,立刻纵身跳到下面去。他浑身的肌肉像被火炙烧过一样疼痛难忍;令他恼火的是,他虽然并不关心自己的现状,可他的身体却愤怒的提醒农夫,他现在能慢慢走动就已经不错了。

即便如此,乌迪西安仍然咬紧牙关往前走着。他牵着自己与阿奇里奥斯的坐骑,将两根缰绳绑在一根树枝上,然后蹒跚着向发出呻吟的方向走去。

这颇具讽刺意味的处境令他放弃了逃走。阿奇里奥斯为了帮助乌迪西安才在漆黑的午夜快马加鞭的追赶他,现在,农夫心中充满了内疚与羞愧。他记得自己甚至希望有根树枝能够将阿奇里奥斯绊倒,可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无论如何,乌迪西安早就察觉到了危险,但他并没有关心任何事,而只是一心想着自己的选择。

这斜坡非常光滑,他的每一步都有可能失去控制。现在他仍旧听不到任何第三匹马的声音,这让他怀疑到底门德恩与塞伦希娅到底被甩开了多远。他现在不敢确信如果自己将阿奇里奥斯拖到小路上之前,他们俩会不会从这条路上错过去。乌迪西安现在已经不再相信奇迹,不管它是大是小。

他往下看了看,但眼前一片漆黑。他希望能看到猎手的金色头发,可最后还是失望了。乌迪西安越来越担心朋友的安危。他现在真的就在阿奇里奥斯落马的地方附近吗?

那时,一股强烈的欲望令他转向左方,那里是他之前认为不大可能的地方。可是,当乌迪西安想要往回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他皱着眉头,继续往深处探究。

又过了一小会,乌迪西安发现眼前隐隐约约躺着一个人影。他立刻冲过去,伸手小心的把他翻过来。

当他这么做的时候,那人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咳嗽:“乌——乌迪西安?奇怪。我——我还以为是我在营救你。”

“实在对不起,阿奇里奥斯!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子!你还能站起来吗?”

他听到猎手发出一声痛苦的哼哼。“左腿没有知觉,不过我想肯定很痛。帮——帮我一把。”阿奇里奥斯努力说道。

当乌迪西安这么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同样苦不堪言。两个男人同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阿奇里奥斯虚弱的笑了一声:“我们是一对死党,对吧?”

作为回应,乌迪西安也轻笑了起来:“记得小时候我们受过比这重的伤,那时我们根本就没呻吟过。”

“小男孩比老男人结实多了!”阿奇里奥斯接了一句。

他们俩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慢慢走了回去。他们两个不止一次滑倒,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两人互相拉扯着倒地。当他们终于快爬到斜坡顶端时,乌迪西安听到了缓慢的马蹄声。门德恩与塞伦希娅终于赶上来了。

“我早就说过一定会找到他们的,”门德恩的口气出人意料的平静,“你瞧?”

但女孩儿并没有浪费时间回答他,而是从马上滑下来匆匆奔向阿奇里奥斯,而不是乌迪西安。

“你还好吧?”她一边询问着,一边伸出双臂抱住他。

“我好……很好!”阿奇里奥斯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塞伦希娅看上去并不怎么相信,但她最后还是转头望向乌迪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正准备开口解释,但阿奇里奥斯立刻打断了他:“是我不小心,塞伦希娅,仅此……仅此而已。幸运的是,我的好朋友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然后回来找到了我。”

她用手迅速抚过猎手的双臂、胸膛和面孔,最后终于能确定他受得不过是轻伤时,终于才放松下来:“谢天谢地,我真怕……”

乌迪西安发现当阿奇里奥斯开口说话的时候,塞勒斯的女儿终于还是转向了他,而猎手也说出了事情的真相。这几乎是他今晚看到的唯一可以开心的事情,那就是他们两个还真般配。

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膝盖有些发软,他于是压低了声音说道:“让我们回到马上吧。”

这句话让男人们都开始行动起来,不过塞伦希娅立刻看出猎手有些不对劲。“你的腿!”她气喘吁吁的喊道,“断了吗?”

“不,只是有些擦伤,我知道怎么躲开那些低矮的树枝,这我还是能做到的。”阿奇里奥斯满不在乎的回答道。

“把你的手给我。”她坚持道,几乎是一把从乌迪西安手中把他抢过来,搀扶着他走向他的坐骑。虽然他们已经从自己面前走过,但乌迪西安还是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

另外一双手突然掺住了他。“我来帮你,”门德恩就像施展了魔法一样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把你的手放在我肩膀上。”

弟弟的出现让他感觉宽慰了许多,但也更加羞愧难当。乌迪西安低声说道:“谢谢你,门德恩。”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客气的?”门德恩淡淡的回答道。

他的话让戴尔米迪斯的长子心中一震。他从前太关心莉莉娅了,根本没有留心过门德恩的内心世界。可他接着又担心起来,如果他们再次留在自己身边,不仅仅是门德恩,所有人可能都要遭到飞来横祸。

“托拉杰丛林,”门德恩突然安静的说道,“凯吉西南最茂密的丛林。”

“托拉杰丛林怎么样?”乌迪西安问道。

他弟弟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问道:“托拉杰?你想问什么?”

“你刚提到的丛林。说说王城西南这片丛林有什么特别的吧。”乌迪西安回答道。

“要我说嘛?”门德恩咬了咬嘴唇,但并未从记忆中找到什么惊人之处,“它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必须要经过的地方,如果我们没有回到凯吉的话。”他向自己的坐骑方向点点头,“我有食物和水,在我们上路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我得承认,我们用两个人来整理这些东西,以至于稍微耽搁了点时间才开始追赶你。”

乌迪西安听得一头雾水:“你找到了供给?什么时候?”

“这些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估计这可能是你早先准备骑的那匹马,只是最后你骑错了另外一匹。”

乌迪西安盯了一会那匹马,以确定它并非莉莉娅所骑乘的那种黑暗生物。弟弟在需要一匹马的时候,恰巧就出现了一匹满载着给养的坐骑,可这又怎么解释?

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份礼物还是可怕的陷阱,乌迪西安把心思又放到了这片丛林上。关于它的信息虽然有价值,但其来源却非常可疑。他现在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总怀疑弟弟现在被那女魔控制了。

“托拉杰丛林。”他又念叨了一遍,现在更加确定了。

“你想要去那里。”这根本就不能算是个问题。

乌迪西安坚定的点点头回答道:“我想我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我们都别无选择。”门德恩平静的接道。

乌迪西安紧紧拉着弟弟的肩膀,对他的决定十分感动:“对,我们。”

“不要搞错了,乌迪西安。我只是跟着阿奇里奥斯和塞伦希娅而已。”门德恩的口气听起来有些漠然。

“我们要做什么?”坐在马上的猎手问道。他一边发问,一边将商人的女儿也拉到鞍上来,没人对他们共骑一匹马提出什么疑问。

“我们计划赶往托拉杰丛林。”在乌迪西安还没有表达出自己的意见之前,门德恩已经用最简短的话语回答了他。

“托拉杰,”阿奇里奥斯把头抬向了一边,“那是我知道的最茂密的丛林,多数人根本听都没听过。极少有人真正到达那里。托拉加是那里唯一的城市,那里的人们都有着油黑的皮肤和尖利的牙齿。”他突然发出一声大笑:“听上去应该是个很有趣的地方。”

乌迪西安也在考虑着眼前的旅程。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他们可能得先穿过一片从未有人探索过的区域,那里极有可能步步凶险。事实上,那就是一大片丛林而已,但各据一方的人们习惯于分别给它起上不同的名字。托拉杰丛林只不过是这片巨大的林地中的一块而已。事实上,他们虽然已经觉得它够远了,可极有可能连续跋涉几天后,依然身在其中而不知前途几何。

他无法想象让塞伦希娅也身处如此的境地,突然间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塞莉——”

“如果你敢说一个让我留下来的字,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关于我的去留根本不存在任何问题。”塞伦希娅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阿奇里奥斯禁不住露齿而笑:“你也知道,我根本不敢跟她争辩。”

乌迪西安对这一点非常了解,于是点点头。不管怎样,他必须要让朋友们了解自己目前所处的险境。“如果你们跟着我前进,那就再也没有机会重返帕萨了。我是不会回头的。在到达那座伟大的城市之前,恐怕谁也没有机会单独离开了。”他严肃的说道。

门德恩立刻表示毫无压力。看到这一点,阿奇里奥斯和塞伦希娅也默默的点点头。

“我这里有些食物和水。”乌迪西安的弟弟告诉大家。

“一路上我可以为大家提供新鲜肉食。”猎手的回应里完全没有任何自大的味道。所有人都知道阿奇里奥斯兑现自己的承诺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现在乌迪西安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他最后向大家致意道:“谢谢你们……虽然我更希望你们留下来,可是……谢谢!”

当门德恩爬上坐骑时,他告诉大家:“当黎明到来的时候,他们会发现我们的离开。在那之前,我们必须能走多远走多远。”

没人对这句话表示反对。当帕萨人意识到发生什么以后,至少在一开始,他们中肯定有人会四处寻找乌迪西安。农夫对自己抛弃他们的行径非常痛恨,可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他们一定很快就会发现那些天赋消失不见了,感觉自己受到愚弄的人们肯定会将对乌迪西安的崇拜转为痛恨。

如果乌迪西安真的丢下了同伴们离开,他很容易想象镇民们的愤怒会有多猛烈。他把朋友们丢到帕萨,很容易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当然,他们如果吃不消的话肯定选择逃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门德恩,阿奇里奥斯和塞伦希娅就算结伴逃亡也比留在乌迪西安身边强得多。

至少暂时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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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安凝视着那碗鲜血,眼神中透着紧张。当那两头恶魔配合着他释放出这道魔法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他终于找到了她——莉莉丝——他的妹妹居然躺在一个低贱的人类怀中,而他已经计划好适当的时候在那个白痴面前揭露他妹妹的真面目。这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啊。她所有的自大傲慢最后都变成徒劳无功与怒不可遏。他看着被打回原形的妹妹竭尽所能挑逗着那可怜的傀儡,最后终于弃他而去。

在那里,莉莉丝犯下了她最大的错误。

碗中的影像最后终于开始渐渐淡去,所有一切终究还原成了一碗血水。路西安本来也可以再施放一遍咒语,可这需要与那两名恶魔——阿斯特洛伽和古拉格——再进行一次交易才行,不过那两个家伙肯定会提出比第一次高得多的要求。这是人类和恶魔共有的麻烦之处:贪得无厌,欲壑难填。

不,路西安单凭一己之力足以搞定这件事情,它的回报是如此丰厚,以至于他根本不愿与任何人分享。向那两个家伙隐瞒事实真相并非难事,自从开始悄悄扮演大主教的角色以后,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早已是轻车熟路。

“谢谢你打下的基础,亲爱的妹妹。”路西安刺耳的声音在回荡着。他同样感谢已经死去的马利克和达莫斯,这两名仆从忠实的完成了他们的任务,无论他们最后有没有意识到。失去他们的确是件憾事,不过路西安早已经物色了能够胜任高阶祭司的人选,至于那些穷凶极恶的魔虏,还不是一抓一大把。最重要的问题是在接触了马利克那邪恶的假肢后——在确信祭祀的贪婪和她妹妹那不敢恭维的敏感程度后,这就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莉莉娅不但暴露了她自己,而且有那么一瞬间无意中移除了她自己所创建的魔法盾。

那一刻耐心的路西安终于等来了机会,他立刻准备施法破坏她的一切计划。他已经计划妥当,就在某些元素开始起作用的时候,乌迪西安·乌·戴尔密德就会看到她的本来面目。一切都是那么完美。而她也的确很厉害,即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还能继续把戏演下去,而那可怜的傀儡在她如暴风雨一般的狂怒之下,居然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现在他已经准备好操控那个离开了的乌迪西安了。

路西安咧开嘴笑了——但他的笑容很快消退,因为刚刚感觉到自己仿佛被窥伺了。他假装还在盯着那只碗,迅速用意念搜寻整个房间,试图找出某个隐藏的家伙。

可他虽然尽了最大努力,却没有发现任何人。依然保持警惕的墨菲斯托之子接着搜寻神庙里的另外那两头恶魔。他找到了下面的古拉格,那个嗜好毁灭的家伙正在以撕碎某只魔虏为乐。另外一只魔虏兴致勃勃的攻击着它,但造成的所有伤口都在瞬间愈合。但这种徒劳无功完全没有降低它们的兴致;当古拉格撕碎了另外一只魔虏的时候,它们也只是简单的继续攻击它。这沉迷于破坏的恶魔清楚,只要它不去吞噬这些魔虏被撕碎后的残渣,那么它的游戏可以随心所欲的进行下去。所有魔虏都会在圆环那里复活,而周而复始的屠杀只是为了让它们变成更加邪恶的战士。

路西安很满意古拉格并没有嫌疑,于是又开始试着寻找阿斯特洛伽。作为迪亚波罗的手下,蜘蛛要狡猾得多。如果它们两个都没有想要刺探自己的秘密,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嫌疑了。

可阿斯特洛伽就呆在它比较喜欢的一个阴暗角落里,慢慢咀嚼着伊卡里昂修士尸体的残渣。在这个外壳坚硬的多肢怪物身边,许多小蜘蛛正来回奔跑着。它们是这头恶魔的后代,在无聊的等待中,这些小东西就是它取乐的目标。

路西安思考着,会不会是这些小东西中的一个呢,不过他知道即便这些“小孩子”——阿斯特洛伽是这么叫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是它们其中一个的话,他会轻易的找出来。

路西安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已经用意念将隐藏的房间又搜寻了一遍,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东西。恶魔这种生物向来善于猜疑,即便如路西安如此位高权重,也无法免俗。

不过他最终还是将这一突发事件丢到了脑后。现在一切的关键在于莉莉丝的那个傀儡。她把那家伙丢在了路上,路西安现在可要去教育教育他了。

或者,如果那家伙被证明根本一无是处,那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

在某处并非实体的所在,从黑暗中突然现出一个人形。他的四周皆是绝对的漆黑,可他身处这种地方却并未有任何不适感。事实上,这里就是他的家,每一处地方都已经存在了上千年。

他沉默的等了一会,意识到他想要对话的那人可能快要来了。他知道自己可能需要等几天,几个星期,甚至可能好多年,但这都没关系。在那个叫做庇护之地的地方,并不会有时间流逝过去。他可以立即回到自己已经逝去的过往。

这依然可能太晚了。

没有声音,没有风。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坚实密厚。这里的一切都只存在于他老师的梦境之中。

然后……头上传来一片光明,温暖的光激荡了他疲倦的身体。他向上望去,眼睛努力适应着光线的改变。在他上方出现了一排看似星星的物体。开始它们还聚集在一起,但很快飞散开来。

它们上下飞舞着,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轮廓。就如星座一般,这些星星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若隐若现的形体,在他训练有素的眼里,这就像他一样是某种神话中的动物。

“她的哥哥开始有动作了,”这黑暗的人形低语道,“他还没有。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情……”

另外那人的声音是如此威严,以至于天使可能都不敢在他面前聒噪,他缓缓的说道:“没错……那意味着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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