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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虽然山峦和大海毫无相似之处,但凯莎第一眼看到海的反应,却和她初次见到山的反应相若。山峦沉寂,大海则有浪涛声,安静片刻,浪涛声又起。山峦高耸,大海则一片平坦无尽,她惊讶自己竟看不到远处陆地传向她的闪烁灯光。山与海毫无相似之处,但大海对她的影响似乎像山一样,令她不住望着海面或嗅闻海风。

  绿眼上系的布限制了她的视线。凯莎搔痒难耐,很想把布拆了,但她们穿过城郊,并终于将相伴踏上城里的街道,好不容易走了这么远,她不敢冒险。她们只在晚上行动,至今没被人认出。也就是说,她目前也还没被迫杀过人。有时暗街上的流氓太好奇两个男孩为何半夜往南溜向海边,就会引起一场混战。不过她们从没被认出来,也没有凯莎在不引起怀疑的前提下处理不了的麻烦。

  这座城名叫桑崖城,是桑德最大的港都,贸易的交通也最繁忙。凯莎眼中,这个城市在夜里显得破败阴森,满布狭窄破旧的街道,彷佛通向的是监牢或贫民窟,而不是辽阔惊人的海面。海面延伸出去,盈满了她,消去她意识到的醉汉、盗贼,以及她背后破旧的建筑与街道。

  「我们该怎么找黎恩尼德船啊?」碧塔蓝问。

  凯莎说:「不只要黎恩尼德船,还要最近没去过孟汐的。」

  碧塔蓝说:「妳可以躲起来,由我四处看看。」

  「绝对不行。即使妳不是目前的身分,个子没这么小,而且现在不是晚上,这地方仍很不安全。」

  碧塔蓝紧抱着双臂,背对着风说:「我真嫉妒妳的恩典。」

  凯莎说:「走吧,今晚我们得找到船,否则明天就得在数千人眼前藏身。」

  凯莎把女孩拉进她臂弯保护,两人辛苦通过喧嚣的街道和阶梯,走向下方的码头。

  □

  夜里的码头十分诡异。船只的黑色形影巨大无比,彷佛由海面升起的堡垒,细瘦的船桅和阵阵拍打的船帆,索具间传来不见踪影的男性声音。

  每艘船都像个小王国,有自己的守卫垂着剑尖在跳板前站岗,有自己的水手在甲板和码头间来来去去,或聚在岸上的小火堆旁。两个男孩背着两只破旧的背包,在寒冷中相依偎,走过船只间;在这场景中,他们根本不引人注意。他们只是逃亡者或乞丐,想找工作或找船搭一程。

  一群守卫对话的熟悉语调引起凯莎的注意,碧塔蓝转向她挑着眉。

  凯莎说:「我听到了。我们继续走,记住那艘船就好。」

  「怎么不去跟他们谈谈?」

  「他们有四个人,而且旁边的人太多了。要是有了麻烦,不可能保持低调。」

  凯莎突然希望波武在,有他的恩典,就能知道她们有没有被认出来,要不要紧。波武在的话,只要一个问题,就能知道这些黎恩尼德守卫安不安全。

  当然了,波武在的话,他们乔装的难度就要高好几倍了。以他的眼睛、耳上的耳环、他的腔调,甚至他的行为举止,他得在头上套个袋子才能避免引起注意。不过或许黎恩尼德水手不论听到什么,仍会完全照他们王子的希望做吧?她感觉到他冰冷的戒指,那枚纹饰和他手臂臂纹一样的戒指正贴着她胸部的肌肤。如果要黎恩尼德船心甘情愿地招待她们,而不是因为她恩典的要胁或她钱包的重量,这枚戒指就是她们的入场券。不过必要的话,她还是会用上她的恩典或钱包。

  她们溜过几艘比较小的船,船守卫似乎在争相大吹大擂。一方是威斯特人,另一方……

  「是孟汐人。」碧塔蓝喃喃地说。凯莎姿势不变,感知却敏锐起来,全身蓄势待发,直到把那艘船抛在后面,继续走过几艘船为止。她们继续前进,隐入暗中。

  □

  那个水手独自坐在木造走道边,脚垂在水里。他坐着的这个码头通向的那艘船,活动状况不太寻常,甲板上挤满了男人和男孩。依据凯莎在灯光下所见他们耳朵和手指上的闪闪金光,他们是黎恩尼德男人和男孩。她对船一无所知,不过她觉得这艘船不是刚进港,就是马上要出航了。

  「船会在深夜里出航吗?」她问道。

  「我不清楚。」碧塔蓝说。

  「快点,要是正要离开最好。」而且要是那个落单的水手找她们麻烦,她大可把他丢下水,相信在上面甲板忙来忙去的人不会注意到他不见。

  凯莎悄悄溜上走道,碧塔蓝紧跟在后。男人马上注意到她们,手移向腰带。

  凯莎压低声音说:「水手,放轻松,我们只想问几个问题。」

  男人没说什么,手仍放在腰带旁,但让这两个人影靠近。凯莎坐到他身旁时,他挪挪身子,靠向另一侧;凯莎知道他为了预防要用短剑,得先弄出大一点的施力杠杆。碧塔蓝坐在凯莎身边,藉凯莎的身体躲开男人。感谢米德伦,她们有黑暗和她们厚重的外套,能在这家伙面前隐藏她的脸和身形。

  「水手,你们的上一站是哪里?」凯莎问。

  「卢尔城。」他的声音稍稍比她的低沉,她听出他还不是男人,只是个男孩,虽然魁梧结实,却比她年轻。

  「你们今晚启程吗?」

  「对。」

  「你们要去哪?」

  「去桑港和南湾、威港,然后再回到卢尔城。」

  「不去孟港?」

  「我们这时节不和孟汐做生意。」

  「有什么孟汐的消息吗?」

  「我们的船很明显是黎恩尼德船,不是吗?如果想打听孟汐的消息,去找孟汐船啊。」

  凯莎又问:「你们船长是什么样的人,载什么货?」

  「你问题真不少啊。」男孩说,「想知道孟汐的消息,又打听我们船长的事;想知道我们去过哪,载什么货。莫冈雇小孩来当间谍了吗?」

  「我不晓得莫冈雇谁当他的间谍,我们只是找船载我们一程。」凯莎说:「往西去。」

  男孩说:「你运气不好。我们不需要额外的人手,而你们看起来又不像会付钱。」

  「喔?难不成你有夜视的恩典?」

  「我看得很清楚,知道你们俩是流浪儿。」男孩说,「照你眼睛上裹绷带的样子看,还打过架。」

  「我们会付钱。」

  男孩疑迟了。「你不是骗子,就是小偷。打赌你两种人都是。」

  「都不是。」凯莎伸手拿外套里的钱包。男孩拔出短剑,一跃而起。

  「水手,且慢,我只是拿钱包而已。」凯莎说,「要的话,可以自己来我口袋拿。来啊。」他迟疑了。她又说:「我把手举起来,我朋友会站远远的。」

  碧塔蓝乖乖站起来,后退几步。凯莎也起身,两手举离身边。男孩犹豫一下,然后向她的口袋伸出手。他一手摸索着找钱包,另一手把短剑抵在凯莎咽喉下。她判断自己应该装出紧张的样子。黑暗中无从辨视她的表情,又是感激黑暗的另一个理由。

  男孩终于拿到她的钱包,退了一、两步打开钱包,在手心倒了几枚金币,在月光下检查钱币,又在岸边微弱闪烁的火光里检查。

  他说:「这是黎恩尼德金币。你们不只是小偷,还偷黎恩尼德人的钱。」

  「带我们去找你船长,让他决定要不要接受我们的金子。你带我们去,不管他决定如何,都给你一枚金币。」

  男孩思索这个条件,而凯莎等待着。其实她们很难找到目的地更适合她们的船,所以他同不同意她们的条件并不重要。不论如何,凯莎都会把她和碧塔蓝弄上船。即使她得给男孩头上砸一记,把他拖到跳板上,在守卫鼻子前挥着波武的戒指也一样。

  男孩说:「好吧。」他由掌里捡了一枚钱币,塞到外套里。「我就为一枚金币带你们去见法恩船长。不过我打赌你们会因为偷东西给关进牢里。大姊不会相信这是你们用正当手段得到的,我们也没时间向城里当局举发你们。」

  那个词没逃过凯莎的注意。「大姊?你们的船长是女人吗?」

  男孩说:「对,而且是个恩典之人。」

  有恩典的女人。凯莎不知哪个让她比较意外。「所以这艘船属于国王啰?」

  「这是她的船。」

  「怎么──」

  「黎恩尼德的恩典之人是自由之身,不为国王所有。」

  对了,她记得波武解释过。

  男孩说:「你要跟我来,还是要继续站在这里讲话?」

  「她的恩典是什么?」

  男孩让开,挥着短剑示意她们前进:「走啊。」凯莎和碧塔蓝沿码头走去,但凯莎等着听他的回答。如果船长会读心,或是优秀的战士,她希望能在走到守卫那儿之前知道,好选择要继续走还是要把男孩推下水逃跑。

  她们前方的守卫在聊天讲笑话,其中有人拿着火把。火焰在风吹拂下扭动,火光在他们粗糙的脸、宽阔的胸膛和出鞘的剑上闪烁。碧塔蓝轻声喘息,凯莎连忙把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她很害怕。凯莎把手放上女孩的肩头,拧了一下。

  「应该是游泳的恩典,」她若无其事地对后面的男孩说:「或是某种导航能力,没错吧?」

  男孩说:「就是因为她的恩典,我们才要在半夜启航。她能预见暴风来袭。我们现在出发,正好能赶过东方袭来的暴风雨。」

  预知天候。这种预知恩典远远好过读心的恩典,但仍让凯莎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不过这船长的职业还真适合她的恩典,而且和她们的目的地没有抵触──甚至还有好处。凯莎会见见这位法恩船长,评估她一番,然后决定该告诉她多少。

  守卫盯着她们接近,一名守卫把火把举到她们面前。凯莎把下巴缩入外套领子里,用唯一那只看得见的眼睛回瞪他。「杰穆,你要带什么上船啊?」那名守卫问道。

  「他们要见船长。」男孩说。

  「囚犯吗?」

  「也许是囚犯,也许是乘客。让船长决定。」

  守卫向他一位同伴打个手势,说道:「阿熊,跟他们去,确保我们的小杰穆不会遇上危险。」

  「我能照顾自己。」杰穆说。

  「当然啰。不过阿熊可以照顾你、照顾他自己和你的两个囚犯,同时还能带把剑、提盏灯,而且能保护你的船长安全。」

  杰穆原想抗议,但提到船长时他点头了。他领着凯莎和碧塔蓝爬上跳板,阿熊尾随在后,一手持剑,一手提灯。他是凯莎见过数一数二高大的男人。他们走上船甲板时,水手都让开,一方面是为了瞪着两个矮小骯脏的陌生人,一方面是让路给阿熊。不断有人问:「杰穆,怎么回事?」杰穆回道:「我们要去见船长。」一再重复,船员才散去回到岗位。

  甲板很长,挤满又推又挤的人,四面八方隐约还有陌生的形影在阿熊的提灯下投射出奇异的影子。捆缚一面船帆的索具松开,导致船帆翻腾落下,在凯莎上方发出灰色的微光,拍打着,活像只想挣脱束缚、飞入空中的巨鸟;接着船帆又倏然升起,折迭束回原位。凯莎不清楚这一切活动是什么意思,但陌生感和仓促的气氛、叫喊着她听不懂的指令声,以及阵阵海风和起伏的地板却令她兴奋。

  凯莎走两、三步就适应了倾斜摇晃的甲板。碧塔蓝没这么舒服;不断留意周围发生的事,对她的平衡感也没帮助。凯莎最后抓住女孩,让她靠在身边。碧塔蓝安心地靠向凯莎,让凯莎负责不让她倒下。

  杰穆停在甲板上一个舱口旁,说道:「跟我来。」他将短剑咬在齿间,踏入黑暗的舱口,消失其中。凯莎跟上去,相信看不见的阶梯会在双手双脚下出现,然后停下来帮女孩踩上她上方的阶梯,最后终于站上狭窄的走道;阿熊最后才爬下,他的灯光将她们的影子投向走道的墙上。

  她们跟着杰穆昏暗的身影走下通道。碧塔蓝靠着凯莎,脸转向凯莎胸前。没错,这下面的空气很闷,窒塞难闻。凯莎听说人会慢慢习惯船上。在碧塔蓝习惯前,凯莎帮助她站着,继续呼吸。

  杰穆领着她们走过黑暗的门口,走向地上投了一块长方形橙色灯光的地方,凯莎猜测那儿会通往恩典船长──女船长──的舱房。明亮的入口传来人声,其中一个声音威严有力,是女人的声音。

  来到门口时,谈话停下来。凯莎站在男孩后方的阴影里,听到那女人的说话声了。

  「杰穆,什么事?」

  「船长,不好意思。」杰穆说,「有两个桑德男孩希望付钱往西,可是我不信任他们的金币。」

  那声音问:「他们的金币有什么问题?」

  「船长,是黎恩尼德金币,而且数量多过我认为他们该有的数量。」

  那声音说:「带他们进来,让我看看这些金币。」

  她们随杰穆进到灯火通明的房间,这里令凯莎想起雷芬的工作室,室内总是散乱着翻开的书籍、一瓶瓶颜色怪异的液体、挂在钩上阴干的药草,还有凯莎不懂的奇怪实验。不过在这房里,海图与图表取代了书,凯莎认不出的铜制、金制仪器取代了瓶子,药草则被绳子、绳索、钩子、网子取代──凯莎知道这些东西属于航海用具,对功用却一无所知,就像她不明白雷芬实验的目的一样。房间一角有张窄床,床角有个箱子。这点也像雷芬的工作室,有些夜晚他脑子都放在工作上,不在意自身舒适,因此在工作室放了张床,有时会睡那里。

  船长站在桌前,身旁站着一名几乎如阿熊高大的水手,两人面前摊了张海图。她是个已过生育年龄的妇人,铁灰色的头发紧紧编成发辫垂在颈后,衣着和其他水手一样:褐色长裤、褐色外套、厚重的靴子,腰间有把短剑。她面容坚毅,左眼淡灰,右眼像凯莎的蓝眼一样湛蓝闪亮,转向两个陌生人时,目光敏捷锐利。在这明亮的房间里,这个女人雪亮的眼睛闪向两人,凯莎头一次觉得她们的伪装或许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杰穆把凯莎的金币丢进船长伸出的手里。「船长,这钱包里还有不少。」

  船长端详着她手中的金币,瞇眼望向凯莎和碧塔蓝。「你们从哪得来的?」

  「我们是黎恩尼德王子葛林宁的朋友。」凯莎说:「这是他的金币。」

  船长身旁的大个子水手哼了声。「波武王子的朋友啊。」他说,「最好是。」

  杰穆开口说:「要是你们偷了我们王子──」但法恩船长举手打断他。船长极为专注地瞪着凯莎,凯莎感觉那视线似乎刮过她的后脑勺。船长看着凯莎的外套、腰带、裤子和靴子,凯莎觉得在那双不协调的目光下彷佛赤裸。

  「你以为我会相信波武王子把一钱包的金币送给两个邋遢的桑德男孩吗?」船长终于开口问。

  「我想妳应该知道我们不是桑德男孩。」凯莎说着,伸手向她外套的领子里。「他把他的戒指给我,让我们能取信于你们。」她由头上脱下绳子,递出戒指给船长看。她注意到女人惊讶的表情,接着是杰穆和阿熊的怒吼,让她警觉到房间突然陷入一片混乱。两人扑向她,杰穆挥着短剑,阿熊舞着长剑;船长旁边的水手也拔出刀来。

  波武应该先提他的人民看到他的戒指时会陷入疯狂;但她最好现在就行动,晚点再来困惑。她把碧塔蓝转向角落,自己挡在女孩和房里其他人之间,转身格开杰穆拿短剑的手臂,力道之猛,让杰穆叫出了声,短剑落地。她绊倒他,闪开阿熊挥舞的剑,并一脚扫向阿熊的头。阿熊的身体瘫倒在地时,凯莎正持着杰穆的短剑抵着杰穆喉咙,用脚勾起阿熊的剑踢入空中,用空着的手接住,指向剩下那名水手,水手短剑在手,恰好在她攻击范围外,准备扑过来。而戒指仍挂于绳上,握在抓剑的手中,吸引着船长的目光。

  凯莎对剩下那名水手说:「住手。我不想伤害你,而且我们不是贼。」

  「波武王子绝不会把那枚戒指送给桑德小孩。」杰穆喘着气。

  「你以为桑德小孩抢得了你们的恩典王子,」凯莎以膝抵着他的背说:「这么想对他可不太尊敬啊。」

  船长说:「好了,实在是够了。小姐,放下剑,放了我的人。」

  「这家伙攻击我的话,会躺到阿熊身边。」凯莎说着把剑指向剩下那名水手。

  「派奇,回来。」船长对她手下说。派奇迟疑时,她怒声说:「把刀放下,快点。」派奇望向凯莎的表情凶恶,但服从了。

  凯莎把她的剑丢到地上。杰穆站起来揉揉脖子,怒瞪着她。凯莎思考着她要用来骂波武的几句话,然后把他的戒指系回颈上。

  「妳到底对阿熊做了什么?」船长问。

  「他很快就会醒来。」

  「最好是。」

  「一定会的。」

  「现在该妳解释了。」船长说,「上次听到我们王子的消息时,他在米德伦王朗达的宫里,我没搞错的话,是和妳一起练习。」

  角落传来一阵声响,她们转身发现碧塔蓝跪在地上,挨着墙往地上吐。凯莎走向女孩,扶她起来。碧塔蓝笨拙地抓着她。「地板在动。」

  凯莎说:「对。妳会习惯的。」

  「要到什么时候啊?我何时才会习惯?」

  「孩子,来吧。」

  凯莎根本是把碧塔蓝抱回船长那儿。「法恩船长,」她说,「她是孟汐公主碧塔蓝,波武的表妹。妳猜得没错,我是米德伦的凯莎。」

  船长说:「我猜那只眼睛也没什么问题。」

  凯莎拉下罩在绿眼上的布,望向船长,船长冷冷地对上她的目光。她转向派奇和杰穆,他们终于明白了,挑眉回望着她。他们的脸形、黑发、耳上的金环都好熟悉,他们直视着她眼睛的冷静态度也是。

  凯莎转回身,对船长说:「公主身陷险境,我要带她到黎恩尼德,躲避……躲避想伤害她的人。波武说把他的戒指给你们看,你们就会帮我们。不帮的话,我会尽我恩典的一切能力,逼你们帮忙。」

  船长瞇眼凝视着她,表情难测。「让我靠近一点看那枚戒指。」

  一现出戒指就掀起如此疯狂,凯莎不会再让戒指离开脖子。凯莎走上前,但船长不怕她,伸手往凯莎喉间拾起金环。她就着光在指间转动戒指,然后放下戒指,瞇眼注视碧塔蓝,再转身面向凯莎。

  「我们的王子呢?」她问道。

  凯莎深思后,决定她至少该让这女人知道部分事实。「离这里有段距离,正在疗伤。」

  「他快死了吗?」

  凯莎吓了一跳:「没有,当然没有。」

  船长瞪着她皱起眉头。「那他干嘛给妳他的戒指?」

  「我说过了。他给我戒指,黎恩尼德船才愿意帮我们。」

  「胡说。如果他想要那样,何不给妳代表国王或王后的戒指?」

  「不知。」凯莎说,「我只知道那些戒指代表的人,不知道它们的意义。他选给我的就是这枚。」

  船长发出「哼」的一声。凯莎咬着牙,正要说些刻薄话,但碧塔蓝的声音阻止了她。

  「波武把这戒指给了凯莎,」碧塔蓝声音低弱,屈着身子可怜兮兮地说着,「波武要她拿着戒指,既然他没解释戒指的意义,就由妳为他解释。现在就说。」

  船长端详着碧塔蓝,碧塔蓝则严厉固执地扬起下巴。船长叹了口气。「黎恩尼德人很少把自己的戒指给人,更几乎没听过有人交出代表自己的戒指。交出那枚戒指,代表放弃自己的身分。碧塔蓝公主,妳的小姐颈上戴着代表黎恩尼德七王子的戒指,如果波武王子真的给她那枚戒指,代表他放弃了王子的地位,不再是黎恩尼德王子,而让她成为公主,他将城堡和继承权让给了她。」

  凯莎睁大了眼,拉了张椅子重重坐下。「不可能。」

  「一千个黎恩尼德人,也没有一个会给人那枚戒指。」船长说,「大多数的人都会戴着进海中的坟墓。但有时候,譬如临死的女人希望姊妹代她当她子女的母亲,临死的店老板想把商店让给朋友,或是临死的王子希望改变继承顺位──黎恩尼德人才会将那枚戒指当作礼物。」船长转身怒瞪凯莎。「黎恩尼德人很爱戴王子,特别是小王子,就是那位恩典王子。偷窃波武王子的戒指,将被视为重罪。」

  但凯莎摇着头;波武竟然做出这种事,让她困惑不已,而船长一再重复的话则令她恐惧。临死。波武没有快死了。她说:「我不要这东西。他给我戒指,没解释──」

  碧塔蓝一脸惨白,靠着桌子呻吟着说:「凯莎,别担心,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可是他会有什么理由?他没伤得那么重──」

  「凯莎!」女孩的声音很有耐性,但带着倦意。「想想看。他受伤前就给妳戒指了。他知道自己可能死于战斗,那么做并不奇怪。」

  凯莎这时终于了解戒指的意义;她摸向脖子,这就是他会做的事。想到这是他会想到的那种疯狂事──又疯又蠢,太好心又多此一举,他根本不会死;凯莎忍着眼中的泪。「看在米德伦的份上,他究竟为什么没告诉我?」

  碧塔蓝说:「他说了,妳就不会收下了。」

  「妳说的对,我不会收下。我怎么能收下波武的这种东西?我怎么能同意这种事?他把这给我真是给对了,他就要死了,因为下次碰面我就要杀了他,居然做这种事吓我,又不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妳一定会的。」碧塔蓝安抚道。

  「这不是永久的,对吧?」凯莎转头问船长。这时她才发现,船长看她的样子变了。派奇和杰穆也是。他们苍白着脸,眼中有种震惊与沉默。这下他们相信她了,相信她没偷戒指,而他们的王子把戒指给了她。通过部分考验让凯莎终于松了口气,她问船长:「我可以把戒指还给他,对吧?」

  船长清清喉咙,点头说:「是的,公主殿下。」

  凯莎懊恼地说:「崇山啊,别这样叫我。」

  船长说:「公主殿下,您随时都能将它交还给他,或是送给别人,他也可以收回戒指。在此同时,您的地位让您享有黎恩尼德王子拥有的一切权力与权限。我们应该为您效力。」

  凯莎说:「我希望你们能尽快带我们到西岸波武的城堡,还有别再叫我公主了。」

  「那是您的城堡了,公主殿下。」

  凯莎不想受这种礼遇,几乎就要发火;但她还没能抗议,便有人敲着门框。「船长,准备妥当。」

  房里掀起一片骚动,凯莎把碧塔蓝拉到一旁。船长开始喊出指示。「派奇,回到岗位上,把我们弄出这里。杰穆,你来照顾阿熊,还要清理角落那堆脏东西。公主殿下,职责所需,我必须上甲板,您愿意的话可以来甲板上。碧塔蓝公主晕船,上甲板会改善一点。」

  凯莎说:「跟妳说别那样叫我了。」

  船长走向门口,没理会她。凯莎一把将碧塔蓝抱在手臂下,随着她走过走廊,一面怒瞪着那女人的背后。

  就在阶梯底的黑暗中,船长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凯莎。「公主殿下,您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乔装打扮,这位小公主为什么身陷险境,是您的事,我不会要求您解释。不过只要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任凭差遣。我绝对替您效力。」

  凯莎的手伸向胸前,摸着那只金环。它赋与她的权力若能让她帮助碧塔蓝,她仍然很感激。这或许也能解释波武为什么送这枚戒指给她;或许他只是希望她拥有完整的权力,更能保护这孩子。但戒指如果能带来如此敬意,她不想要甲板上所有人都看到戒指。她不想要所有人都谈论戒指、指着戒指、这样对待她。她松开外套的领子,把戒指塞进去。

  法恩船长问道:「波武王子的伤在复元了吧?」凯莎听出话中的担忧,那是真正的忧心,彷佛问的是个家人。凯莎也听到了王室头衔;头衔虽然轻易地加到她名字上,却没那么容易和波武的名字分离。

  「他在复元了。」凯莎答道。

  她突然开始纳闷,黎恩尼德人若知道他们王子真实的恩典,还会不会这么爱戴他。

  她上船来之后发生的一切,太让人困惑,太多事太伤她的心了。

  上了甲板,她带碧塔蓝到船边,两人一同呼吸着海上的空气,望着海水闪烁黯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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