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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布鲁克一现身,乔纳立刻闭上嘴巴不再追问。我们安然回到屋里,我使出浑身解数黏着罗德韩和布鲁克,因为真的不确定该怎么办;对乔纳泄露任何资讯之前,要先问过加百列的意见,最后迫不得已总要透露一些讯息,至于要说到什么程度,涉及哪方面,我完全没有概念。

  幸好后脑杓的撕裂伤很快就愈合,罗德韩跟布鲁克完全没发现异状,至于要说服乔纳相信当时没有别人在场、没有任何神秘客让我血溅手掌,实在是难度太高。他确定本来不该出现在市场的某人或某种怪物的确现身了。

  我发简讯给加百列,请他尽快打电话联系,然后找借口溜回地下室的卧房,能先睡一觉也好。果然心里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昏昏沉沉之间,脑海中浮现加百列蓝色的眼珠,开启了一个画面。一开始看见他的脸庞,我兴奋极了,那是一间酒吧,他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同桌还有别人;他们迅速地交谈,从他的影像看过去,有个浅色头发的长者听得很入神,不时搔搔头发,一脸好奇。

  我做着梦,同时确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实场景,若不是过去就是未来将发生,但难以判定。

  加百列谈话的对象长相很普通,找不出明显的特征,若不是事先知道他正寻找一位堕落天使,会误以为对方是个普通人。加百列停顿半晌,掏出口袋的手机,低头阅读我传过去的简讯,随后将它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继续交谈。

  堕落天使摸摸下巴的胡渣,终于开口讲话,看不出来他说的内容,画面一如以往有影无声。他边说边比手画脚,呈现出戏剧化的效果。他们对话的时间持续很久,就在我开始恍神的时候,堕落天使似乎因为加百列说了什么而浑身紧绷,这样的反应立刻勾起我的注意。他瞠目结舌地瞪着加百列,酒杯从手中滑开好几寸远,不知道加百列跟他说了什么,导致如此激动的反应。他猛然起身,径自走向公用电话,背对加百列,塞了几个铜板进去开始拨打。

  回到座位后,他在餐巾纸上写了一些东西,小心翼翼地对折并交给加百列。加百列最后又交代了几句,并尊敬地点头致意,似乎正感谢对方的协助,说完站了起来,走出酒吧大门。我看着他离去,却无法跟随,只好把注意力转回仍然在座的堕落天使身上。他独自坐在那里,双手摀住脸庞,身体左摇右晃。

  一会儿后,他起身走向吧台,叫了一杯白兰地,慢条斯理地喝着,似乎在安抚绷紧的神经。酒保真心问候了一下,这回他回答的速度不是很快,足以让我从唇形辨认。「没什么,就是世界末日罢了。」

  我专注地想着加百列,期待愿望实现。就像阿拉丁神灯里的精灵,他突然现身在眼前,只是换了一个场景。

  就在一间脏兮兮的汽车旅馆走道上,房间对面是漫天灰尘的高速公路,他在口袋里掏半天,终于找着钥匙。我试着呼唤他的名字,或许能够用心电感应交谈?但他没有听见,我随即想起他远在天边,隔着海洋,不可能沟通得上。我想告诉他自己从堕落天使的嘴形听到什么话,问他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还不打电话跟我联系?

  他转动钥匙,我跟着走进设备普通的房间里。他绕过沙发,似乎仓促地寻找些什么,然后进了另一个房间,急急忙忙地喊着人,从他嘴型的变化,我看出这三个字凑在一起正是「汉诺拉」。

  他不是说过两个人分道扬镳,已经没走在一起,现在又住进同一家旅馆的房间?他停在门框旁,我的一颗心悬在半空中,跟着东张西望,发现汉诺拉瘫在床上,几乎不着寸缕,脸上挂着诱人的笑容。

  我猛然从自己的床上坐起,迷雾消散,堕落天使的那句话完全被我抛在脑后,思绪都在加百列跟汉诺拉身上,怒火窜升,我气得满脸通红,想要拿手机时又停住。如果我梦的是现在,是否此时此刻正在发生?会不会打断他们?我从手机找出他的名字,按拨号键,即使不晓得要说什么,我只想跟他联络,说我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从此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他—可惜没机会,他直接切断电话。

  怒气到达顶点,我从床上一跃而下,扯掉身上的名牌衣服,匆匆套上牛仔裤、T恤和运动衫。我从工具间旁边的车库离开,大步穿过田野,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就是静不下来,只想要私底下发泄一番。天已经黑了,这一觉睡太久,本来是黄昏的小寐,却不知不觉睡了一夜,直到凌晨,现在天快亮了。草地湿滑,大概是夜里下雨的关系,但我想就算滑倒也无所谓,真希望一摔就可以摔离这里,脱离这一世的生命。

  气冲冲地走了一英里,我肠思枯竭地思考能够解释加百列跟汉诺拉是怎么一回事的理由。

  有一匹马站在远处,放眼望去四周杳无人迹,牠是这附近唯一的生物。我慢慢走过去,靠近牠身旁,牠没有畏惧闪躲的迹象,当我伸手抚摸牠如丝光滑的毛,牠友善地磨蹭我的身体。不晓得这匹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牠的主人又是谁,这些通通无所谓,即使马身离地有十六个手掌的高度,我仍然勉强翻身爬上去,坐在马背上,抓住长长的鬃毛,两腿一夹,让牠开始小跑。我调整身体重心,催促马儿快跑,独自在田野奔驰的感觉真好,自由自在,舒适寂静的气氛舒缓紧绷的神经,屏除混乱的思绪。

  来到森林区,上百棵法国梧桐树聚集在一起,树干光秃秃的,叶子在冬天都掉光了,枝枒看起来就像瘦骨嶙峋的爪子,宛如在指挥我进去探个究竟。粗壮的树根泛出灰色,彷佛因为缺水濒临枯死的边缘,让我忍不住纳闷这里是不是一道门,引人走向某种形式的姜饼屋,等待不知情的旅人闯入,变成邪恶女巫的食物。天晓得有什么怪物虎视眈眈地躲藏在暗处。

  就在森林边缘的空地上,这匹母马侧向一边,想闪躲茂密的树林,彷佛里面有某种妖怪让牠畏惧。我用左脚在牠肚子上施压,用力坐下去,试着让牠静止不动,留在原地。

  一阵寒意突然从脖子流窜到脚底,让我意识自己单独置身在空旷的田野里,随时都可能有穷追不舍的鬼魂乔装变色,躲在森林里等我自投罗网,包括阴影中的女孩,纯种吸血鬼,甚至艾立欧。

  还有最有可能的一位,伊森。

  我们的关系纠缠不清,极需单独跟他谈清楚,他显然也有同感,所以一直在寻找机会。他肯定知道答案,只是我不确定是否要拿我的命来换。

  「伊森?」我冒险呼唤,声音随风在树林间飘扬。

  别无回应,只有寂静,胯下的马儿不安地等待。我正想引导牠走向空地时,林间的枝枒开始摆动,从后面往前延伸,往空地移动。

  我鼓起勇气钉在原处不动,树枝停止移动那一瞬间,我确信自己瞄见一对隐晦的红色眼珠在堡垒内侧流连。

  「我们需要……谈一谈。」我结结巴巴地强调。

  勇气随着时间流失,虽然我不认为他有杀人的意图,往日的回忆让我认定我们一度很亲近,他不是故意结束我的生命。然而认识的当时他还是人类,现在的眼睛则像火般燃烧,灵魂沉沦到阴暗里。后来他遭遇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马儿紧张地往后踱步,我拍拍牠的脖子温柔地安抚,摸到马背上一片蒸发的湿气,彷佛牠能够察觉埋伏在密林深处的东西逐渐逼近,眼前这场捉迷藏的游戏即将结束。

  一股重量落下,矮树丛的树枝猛然断裂,这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马儿惊慌失措地喷气,前脚抬起,让我失去平衡,瞬间被摔下马背。就在着地前那一刻,一双强壮的手臂抱住我,中断落马的态势,马儿急窜而去,我根本没机会分辨方向,已经失去牠的踪迹。

  「妳没当过童子军?『做足准备』,记得吧?」乔纳的嗓门打破诡异的寂静气氛,看到他,我松了一口气。我坐在他大腿上,眼睛搜索前方的树林。伊森不见了,但我还是会找他,或是他先来找我。

  我继续拖延半晌,这才抬起头直视乔纳的脸庞。「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就在妳后面,经过昨天发生的事,难道我还会让妳深夜独自跑出来骑马,身边没人保护?」

  「不管有没有那件事,我常常感觉你盯着我不放,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需要培养其他嗜好?」

  他皱皱鼻子,开玩笑地提醒。「妳要继续坐在我大腿上?」

  「当然不要!」我蹒跚地爬起来,顺势拍掉身上的灰尘。

  「妳突然半夜跑出来偷了一匹马,在荒郊野外纵马奔驰,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他从草地上一跃而起,动作俐落,比我帅气很多。

  「没有。」我不想说实话。

  「别唬弄我。」他挥挥手,示意我跳上他的背,我坚决地摇头反对。

  「不用了,谢谢,我宁愿走路。你先走,我跟在后面就好。」

  「害我错失有问有答的机会?想得美!我们一起走路散步,聊一聊昨天发生的事情,外加漫长的两百年生涯中发生过的一切。」他拱起眉毛,径自伸出手臂,帮我梳理纠缠打结的头发,同时摸索后脑杓上面的突起,伤口已然顺利结痂。

  我默默走在旁边,没有反驳,暗暗衡量眼前的选项。本来想要先找加百列谈一谈,现在情势改变,我决定不谈了,一想到他跟汉诺拉的关系,我的胃里就七上八下翻腾。

  「可以吗?」乔纳询问,比了比我的肩胛骨—上次缝合之后就藏着不让他看见。而今没有理由再遮遮掩掩,我点头同意,就此停下脚步,自头顶脱掉运动衫,拉开T恤的衣领。

  他有些许的迟疑,小心翼翼拨开我脖子旁的头发,以手背测试那里冰凉的肌肤。「要多久才会痊愈?」他问。

  「很快,这次只剩浅色的疤痕。」

  我松开头发,还来不及套回运动衫,他又追问下去。「这次……妳身上究竟有多少伤疤?」看得出来提问时,他的措辞很谨慎,为了我而特意淡化。

  「有一些,就是背部那条最严重,但我至少知道那是怎么来的。」

  他问也不问,指尖轻轻抚摸脊椎骨,害我瑟缩了一下。

  「如果佛瑞德还活着,我会亲手了断他,慢慢凌迟,让他死得很痛苦。」他恶狠狠地强调,我相信他是认真的。

  我套上运动衫,开始往回走。

  「妳要告诉我昨天在广场发生的事情吗?」

  又来了,问题接二连三,我当场决定不再隐瞒。不管加百列怎么想,谁叫他忙着应付汉诺拉,没空理我。不过我会自动省略和伊森相关的细节,如果乔纳知道这里还有一位吸血鬼,肯定会坚持离开。但我想跟伊森联系,我们有一段共同的历史,寻寻觅觅这么久,现在才找到揭开秘密的机会,但愿其中有我变得长生不老的部分。

  「我看过前世的景象,包含记忆的片段,就像开启一扇窗户,得以跨入前世的生活点滴,召回已遗忘的事件。」

  「妳说过往的回忆不能再伤害妳,那是两百年前的旧伤。」

  「偶尔看见幻影的时候,不只目睹过去的生活点滴,我还会莫名其妙地坠入自己的身体,重新经历那一段。今天就看到第一世的记忆,那时还是人类,又一次经历被杀的一刻,躯体的创伤不知怎么地回转到现实世界,我还是能感觉到那股痛,但不如当时那么严重,才会说伤势已经不足以死人。」我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压低声音,这里只有他和我而已。

  「妳已经活了两百年?」他面无表情。

  「几乎吧,这是加百列说的,当时死了后来又苏醒过来,只是有所不同,变成不一样的人,从此长生不老,至于原因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天色转成灰白,黎明将近,我开始颤抖,乔纳脱下外套裹住我的身体,挡去部分的寒气。

  「谢谢。」

  「早在那时候,妳就认识加百列?」

  「对,我死后他离开那里,以为我跟一般人一样,死亡就是结局。直到我遇见你,才又跟他重逢。」我把乔纳的外套裹得紧紧的。「每一次死亡,我都会再醒过来,只是过往的记忆重新洗牌,对于自己现在和过去的身分,只剩模糊的印象……回忆和偶尔浮现的影像是我仅有的透视窗,有时候,我觉得这是诅咒多于祝福。」

  例如今天。

  「妳不知道自己是谁?」乔纳问。

  泪水涌进眼眶,或许是因为这个问题很伤人,或许是因为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加百列的脸,他常常不请自来,不管时间和地点,在我意识的边缘晃动摆荡。

  「嘿,没关系,妳不要伤心。」乔纳边说边安慰地揉搓我的手臂,我对他微微一笑。

  「你不能告诉其他人,加百列知道—他单独去寻找答案,解开谜底,其他人……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保证。」他断然回应,没有一丝犹豫。

  我们继续散步,各自陷入沉思里,最后是我率先打破沉默。「罗德韩跟加百列都警告我离你远一点。」

  「我知道。」乔纳踌躇了一会儿,彷佛有话要说。

  「怎么了?」

  「没事,以后再说吧,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显然你我都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但我时钟上的指针似乎即将停止移动。」

  「妳会这么想是因为它们给妳一种结束的错觉,而我可以告诉妳—妳的故事才刚开始。」乔纳自信满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句话反而让我心情更加沉重。

  他眉开眼笑,试着创造轻松愉快的气氛,也不问我意见就把我抱起来,直接背着我在原野上狂奔。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搂得很紧。

  即便苦恼没有解决,当我们以闪电般的速度回到大门前时,我依然兴奋地大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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