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懒洋洋的蜥蜴
机器大叫一声，它的欢迎叫声介于劈啪和噔噔之间。
「我这下被弄糊涂了，贝P。」马可说。
「等等。我们要带这东西回巴比伦?」我说。
「事实上这东西，如你所说并不是雪莉。」贝格德教授回答，「雪莉是它做出来的成品。」
他按下一个按钮。隔热膜窗户后闪起一道明亮的光芒，我们可以看见有某样东西在机器里面的小空间里闪啊闪的。我靠近去看。
一个棕金色金属碎片飘浮在半空中。它如盾牌般弯曲，但周边凹凸不平。银灰色小烟雾喷进小空间内，小分子形成的云朵沿着表面旋转，然后攀附在边缘。盾牌慢慢转动，似乎在变大，变得有曲线。
「等它完成时，它会是个完美的球体。」贝格德教授说。
亚莉的眼睛睁大得像个垒球。「你在制造一颗魔球?」
「不是一颗魔球，」贝格德教授回答，「而是一颗魔球的外壳，某种我很久以前就想创造的东西，采纳的是很久以前荷曼.温德在他日志里画的草图。人们嘲笑他计画的大胆，但那男人是个天才，遥遥领先他的时代。当你们从罗得岛回来时，这计画就变成第一优先。」
「你从未看过那颗魔球。」马可指出，「大脚丫也没看过。他那时被关在牢里，你怎么可能有办法分析材料?」
「在这件事上，温德再次引导我们。」贝格德教授说，「他曾找到一片魔球，至少他是这样声称的。我们的冶金学家分析那块碎片，复制它，然后用金属和碳纤维、有机和无机聚合物，以及硅酸盐衍生物合成的特殊合金取代。这些都让它变得既有弹性又轻盈。」
「搅动搅动，然后烘焙，」亚莉说着，瞪着黑色窗户，「立刻得到空的魔球壳。」
「从某种方面来说，是的。」贝格德教授说，「妳瞧，当魔球聚集在七环圆盘时，它们就像亚特兰提斯力量的导管，力量会从一颗魔球传导到另一颗魔球。伟大的卡拉妮创造了灵巧的外壳好让力量自由流动。我们相信我们也这样创造了雪莉。如果你将雪莉放在真的魔球附近三十公分内，它的材料会促进力量转移。」教授的眼神因兴奋而变得热切。「你们能将真的魔球留在那里。当你们带雪莉回来时，它会拥有七环圆盘所需要的力量。」
「但如果这东西行得通，」我说，「在我们偷走力量后，巴比伦将如何生存?」
「我的研究显示，亚特兰提斯的力量就像人类的血液，就算拿掉一些，不久后血液也会自行复制，再将血管装满。」贝格德教授说，「你所需要的只是转移力量的小阀门。按照我们的设计，当力量抵达阀门时，雪莉会改变颜色。在暴露于力量中一小时后，雪莉会变成绿色，那时就可以把它拿走。经过一段时间后，力量会充满整个壳内。」
马可记下笔记。单那景象就和贝格德教授的这个疯狂计画一样让人震惊。「酷，如果行得通的话。」马可说，「可以装力量的外壳。那是为什么你叫它雪莉的原因吗?」
贝格德教授微笑着。「它是以玛丽.雪莱[1]命名。她写了一个小故事，有关一位科学家用零件创造了一个生命，和我们在做的事很类似。」
「它是活活活的!」亚莉说。
「抱歉?」贝格德教授说。
「《科学怪人》。」亚莉回答。
贝格德教授咧嘴而笑。「正是。」
*
凯斯在篮球场旁放下李欧纳的玻璃盒。自从看见贝格德教授的示范后，我们已经悠哉悠哉地晃了几个小时。我们吃了午餐、彼此争论不休，最后同意来点休闲运动。从我们出现在幼发拉底河后已经过了超过二十四小时，而那只蜥蜴仍旧死气沉沉。
「我很担心，」凯斯说，「贝格德教授说李欧纳没有发展出我们有的免疫抗体，我们的空气中充满着巴比伦时代所没有的细菌。」
一只胖胖的蜻蜓嗖嗖掠过马可，马可的手一探就在半空中抓住牠，马可快速的反射动作仍让我吃惊不已。凯斯拿下盖子，马可将蜻蜓丢进去。蜻蜓不断轰炸着无精打采的蜥蜴，牠抬头看看，然后又回去睡觉。
「该死，牠看起来肥美多汁到连我都想吃了。」马可说。他耸耸肩，开始带球前进，进入篮球场。
凯斯、亚莉和我坐在柏油路上，看着马可投篮。一如既往，他从大老远投球，频频进篮。他的G7W才能被发挥到极致，他从未失分。即使是曾打过奥林匹克篮球队的卡莱电脑专家赛吉，都不曾打败过马可。
「你不会觉得无聊吗?」亚莉大叫，「每投必中。」
马可抓住篮球。「会啊。我来当你的教练好了，凯斯兄弟。免费喔，就现在，那会是个挑战。」
凯斯站起身。「真的?你要教我?」
「如果你肯将李欧纳晾在一边一下的话。」马可将球直接丢向凯斯。球击中他的胸口，他往后一摔。「第一条规则，你得用你的双手。这不是足球。」
「不是足球，」凯斯说，「没错。」
亚莉挽着我的手臂，带着我去大概二十公尺远的网球场。我转头看着凯斯，他运着球，笨手笨脚地朝着篮网前进。应该说他是在拍球，但他看起来很开心。马可跟在后面，假装在防守。
「凯斯冲冲冲向篮网……」马可大叫，「他射篮……成功!」
「凯斯看起来玩得很开心。」亚莉说。
我点点头。「也许他在画篮球场的地理图。」
「马可是终极酷毙兄弟，」亚莉回答，「凯斯一定很难受。他对自己的看法很负面，没有真正的家庭之类的啦。你知道，除了我们之外。」
「我们和李欧纳。」我说。我走到我这边网球场的尽头，亚莉打开一罐新的网球。「发球和转球。」我说。
「什么?」她说。
我突然觉得哽咽。我最后一次打网球是和老爸，那时他还没那么常去国外出差，我们每个周末都会在贝尔维尔休闲中心打球。
「只是习惯啦。」我说，「那是我老爸和我的口头禅，他一直试图教我怎么打旋转球。」
「我妈打得很烂。她说她是故意输的，因为她喜欢用满满的爱来结束球赛，那能赶走所有的邪恶。她的幽默感很怪异。」亚莉发球。「你还会很想家吗?」
我用力击中球，太用力了。它飞过线就掉下来。「抱歉。是啊，我想我是的。有时候啦。」
其实真相是，我并不怎么想家，至少在清醒时。我们在希腊追着狮鹫，或在探访巴比伦时，我根本没想到家，但对家乡的思念总是躲在我脑海的一个阴暗角落。有时脑海里会突然闪出一道光芒，像我们去俄亥俄州，和现在在网球场的时候。我可以看见老爸驼着背站在底线，戴着奇怪的网球帽，有着下垂的耳盖。我也可以看见妈，彷佛她还在人世似的。她会偷偷从他身后跑过去，举起耳盖，好像它们是兔子耳朵……
「醒醒，杰克!」
亚莉的声音将我唤回现实。网球嘶嘶飞过我耳边，降落在线里面。「哇，我们能再打一遍吗?」
「不行，」亚莉大笑，那意味着你在开玩笑吗。「十五比零。」
我们来回拦击，网球拍在打击时发出尖锐的啪答声。
啪答。
「我哥哥乔许打得很好，」亚莉说，「他教过我几次，也许有天你会和他见面。」
啪答。
「我妈在我家中所向无敌，」我说，「她很会发球。」
啪答。
「你从未提到过她。」亚莉说。
啪答。
「什么?」我回答。
啪答。
「你妈。你总是在谈你老爸，他们离婚了吗?」
网球飞过围篱，飞进丛林。我转着网球拍，看着它。「我妈过世了。」
亚莉看起来尴尬得要命。「抱歉，杰克。我没有想要──」
「没关系。」我说，「我仍用现在式想着她，即使那件事发生时我还很小。」
亚莉走过来我的网球场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她温柔地问，低声说，「如果你不介意我问的话。」
「我不介意。」我说，「我妈真的是个很棒的运动员。她喜欢和地质学家朋友们去那些有异国情调的地方旅行，老爸倒是没那么喜欢去，他会留在家里陪我，那是他开始长途出差前的事。反正，我妈花了几个月时间准备南极健行，她好兴奋。老爸和我透过很棒的视频直播影像跟着她在天寒地冻里走着，然后暴风雪袭击……那真的很糟糕。我们可以听见惨叫，接着，惨叫声被狂风淹没。老爸说我开始尖叫，好像我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似的。萤幕完全变白……然后什么也没有……」
记忆回来时，我顿时恍然大悟为何我从来不谈这件事，那仍旧让我的心很痛。当影像变黑时，我觉得整个身体被啪答折成两半。
亚莉将一只手放在我肩膀上。「噢，杰克……」
「我们失去联系。」我转开头说，「后来我们发现探险队偏离路线，他们很接近一个巨大、深邃的冰河裂缝。他们被警告过不要去那，但他们的设备故障，他们……他们一直没有找到她的遗体。」
「我很抱歉。」亚莉说。
她的手擦过我的手臂，碰触我的手。我转向她。她的脸比我预料的还要近。她的脸靠得如此之近，我可以看见一滴泪水流下她的脸颊。不知怎地，我并不介意。
「哟!」某种坚硬的塑胶东西打中我的头侧，我连忙扭开身体。马可正跑向我们，穿过大门。「真对不起喔，我并不是想打断你们俩卿卿我我啦。」
亚莉捡起篮球，猛然丢向他的脸。马可一派轻松地接住球，将它放在食指上旋转着。「你们会这招吗?」
我楞楞地站在那，不是真的很了解马可的问题，有点茫然失措。「不会。」亚莉和我异口同声地回答。
马可又转了一次球。「简单毙了，我会教你们。G7W怪胎的绝招。嘿，如果地图先生能进步，你们也能……」
「救救救命!」凯斯的呼救声害马可弄掉篮球，他立即转身。凯斯不在篮球场。
「凯斯兄弟?」马可喃喃低语，像投篮般往凯斯大叫的方向飞奔。
我们丢下网球拍，跟在后面。我们一起冲进林下灌丛。
「凯斯!」我狂吼。
我们大概往前跑了六公尺远，然后我看见凯斯的棕色鬈发，插满树叶。他被纠结的藤蔓卡住，藤蔓鞭打着他的双臂。
「李欧纳不见了!」他叫道。
马可将藤蔓从他身上扯开。「不见了?那东西几乎不会动啊。」
「回来这里，李欧纳!」凯斯大叫，沮丧地四处张望。
我们散开，进入丛林。灌木和树林都很浓密，鸟儿在我们头顶上方聒聒大叫。亚莉和我看了彼此一眼。
「我们找另一只来，假装牠是李欧纳吧。」亚莉说，「找一只比较健康的。」
「嗯，我们也许不需要这么做。」我说，比比我们来的方向。
树林间红头发一闪而过。亚莉和我蹑手蹑脚地接近。在森林边缘，离我们开始跑的地方不远处，有个公园长椅。长椅也许曾经身处过开阔的空间，但它现在为蔓生的丛林所掩埋。
一对庞大的肩膀和粗壮的身体坐在长椅上，把长椅中央压得往下沉。
「托金?」我说。
他转身，一只手里拿着喂宝宝的牛奶瓶，另一只手里则是李欧纳。「牠喝了三十公克。」托金说。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凯斯大吼，快速跑过森林。
「不想打搅球赛。」托金说，「特殊配方。」
凯斯噗通一声在长椅上坐下。「什么样的配方?」
「蛋白质。捣烂的昆虫。一些蝎子。糖浆。」托金边说，边将瓶嘴插入李欧纳的嘴巴。「营养丰富，我每早都吃。」
「这太夸张了。」马可呻吟说。
「牠喜欢吗?」凯斯问，低着头对李欧纳微笑。
「好吃。」托金说，「我来养?你明天就走?」
我们都茫然地看着他。
「噢，忘记。」托金点点头。「教授说，雪莉今晚准备好。黎明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