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再见，格斗士
「一……」马可说。
警卫把我们推得更近。他们对奴隶大声下达指示，奴隶正在用挂在石板旁的长皮革条带磨尖刀子。
「二……」
三名奴隶将弯刀放在石板上走向我们，其中一名端着装满水的水壶。每个奴隶都将手在壶里沾一下，手包覆上某种油。两名奴隶走向马可和凯斯，另一名走向我。他点点头，绽放微笑，手伸向我的头。
「三──」马可开始。
「等等!」我大叫。
奴隶用沾满温热油脂的手指按摩我的头皮。奴隶边按摩边哼着歌，温柔地微笑。我瞥向凯斯和马可，他们看起来和我一样困惑不已。
片刻后，我的困惑转为放松。按摩的感觉很棒，不可思议地棒，彷佛我妈又活了过来，正在替我洗头。我闭上眼睛时，看见马可冲到一间地板上有个长方形洞的凹室，然后我听到松一大口气的叹息。
等我的奴隶做完后，他朝石板比比。在石板旁边的弯刀反射着从敞开窗户洒进的光线，闪闪发光。当马可和凯斯的奴隶按摩完他们的头后，他们转身。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问。
「重新造型。」马可说。
「我们看起来有那么糟吗?」凯斯问。
「我是说那把刀?」我说。
现在那三名奴隶完成工作后，全指着石板。
「放轻松，杰克兄弟。」马可说，「我赌他们不会伤害我们。我先来。」
他仰躺在他的石板上。他的奴隶将他拉向石板顶端，这样他的头发才会挂在边缘外面。奴隶拿起弯刀，迅速往下一砍。我畏缩了一下。马可的一把头发掉落地面。
马可微笑着闭上眼睛。「太棒了，也能按摩我的背吗?」
*
当他们都弄完后，我们已经修剪好头发，洗干净脚丫，穿上时髦的新束腰外衣和凉鞋。奴隶开开心心地将我们交给警卫，警卫咕噜了几声，似乎很满意我们的新风貌。
「我们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能享受这一切啊?」我们被护送回走廊时，凯斯说。
「他们要不是以为我们是某种下凡的神祇，」马可用手指耙过头发时说，「要不就是他们要把我们准备好，以待宰杀。」
凯斯吞口口水。「谢谢你让我开心起来啊。」
警卫迅速领着我们进入走廊，两名女性随从耐心地和亚莉在那等待。她面露不豫之色。她的头发上了油，戴着花环，束腰外衣不见了，以一件像托加袍的飘逸长外衣取代。「如果你敢拍照，我会踢死你。」她嘟哝着说。
「妳看起来很美啊。」马可说。
亚莉狐疑地举高一边眉毛。「但我敢打赌没妲莉雅漂亮。」
我们一起被领着走过蜿蜒的走廊，走出另一扇门，进入阳光中。我们沿着石径前进时，一阵强烈的甜美气味迎面袭来，我们经过色彩缤纷的花园，鸟儿唱歌高鸣。我们进来时没有看到这一区的宫殿广场，花格子屏在我们头上形成拱廊，紫色的繁花搔得我们脸部发痒。衣着简单的奴隶以沉重的脚步进出一间泥屋，手中拿着碗、铲子和园艺工具。
我们在一扇门前停下，门两侧有两扇窗户。这整栋两层楼的房子实际上建在内墙里，并向外延伸。警卫打开门，命令我们进入。
另一队奴隶在玄关处对我们鞠躬，其中两名端着水果托盘和装满液体的大肚酒瓶。另外两名带我们稍作参观，一楼有间阳光室，里面有小水池、睡觉区和一个满是盐腌肉的柜子，二楼则有个简朴的卧室。我们最后停驻在屋顶露台，眺望宫殿，空气沁凉甜美。当奴隶将水果放在被有坐垫的椅子包围的桌子上时，我不可置信地瞪着。「这里是要给我们住的地方?」
「我还以为凸眼会把我们扔进大牢。」马可说，「没想到是天堂。」
他两手埋进食物里，凯斯、亚莉和我走向绕着屋顶的及腰女儿墙。我们扫视精工雕琢的花园和森林地貌。我可以看见一片小牛牧场、一个猪舍和一个蔬菜圃。
「你有看到任何像空中花园的东西吗?」亚莉说。
「有没。」凯斯说，摇摇头。
越过树林顶端，我看见远处有白色物体闪耀。我拿来一张椅子，站在上面，瞥见一个看起来像神庙屋顶的东西。「也许那是它的屋顶，看起来像个金字形神塔。」
「之由易葛访罚可易发显。」马可满嘴食物地说。
「那要不是很烂毙的颠倒说话，就是你得把食物吞下去再说话。」亚莉说。
「我说，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发现。」马可回答，「我们去那个地方看看吧。」
他走向楼梯。我们以沉重的步伐跟在他身后下到一楼。我们砰地打开前门，两名警卫转身，抓住矛。「再见，格斗士。」马可说。
他大概只前进了两步。警卫肩并肩，挡住他的去路。
「哇，再见。」马可边说边倒退回房子里。「别激动，二头肌练得很棒，谁是你的教练?」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亚莉说。
马可转身。「我们改采B计画啰。逃跑的方法不只一个。」
他大步走回楼上，凯斯跟在后面。亚莉正越过警卫的肩膀，看着某样东西。
刚开始，我没有看见任何不寻常的事物，但我的确注意到鸟儿停止鸣啭。完全停止。另一种声音漂浮过花园，宛如横笛那不可思议的美妙震音。警卫听到那声音时似乎融化，他们微笑着，将身体转离我们。
妲莉雅出现在路径转弯处。她仍戴着头巾，但没罩着面纱。她的容貌如同她的歌声般美妙。现在我知道鸟儿为何噤声了，牠们无法和那样的声音竞争。
我挥挥手，大叫哈啰。
「哈啰。」妲莉雅回答，警卫分开，比比手势让她进入屋内。
「我们试图逃跑时，不能让她待在附近。」亚莉用气音说，「她为什么来这里呢?」
我耸耸肩。「她是翻译。她是唯一能学会几个英文字的人。何况，如果妳不记得的话，让我提醒妳，她救了我们一命。我不知道她告诉了国王什么，但那让我们重获自由。我猜，他们认为我们是富有异国情调的外国人，他可能是派她来取得更多有关我们的资讯。」
亚莉摇摇头。「这是个陷阱，杰克。想想历史，巴比伦总是遭到波斯攻击，那布耐德一定很痛恨波斯人，他们最后打败他，占领巴比伦。当他们发现他统治城市的方式时，他恶毒的程度让他们惊骇莫名。」
「我可以告诉他们这件事。」我说。
「然后我们出现，四个不小心走进城市里的陌生人。」亚莉连珠炮般继续说着，「他们当然会怀疑我们是敌人。这女孩可能是名间谍，杰克，拷问的第一线。他们先对我们示好，让我们吃饱喝足，然后，啪嚓，他们开始拷问我们。」
「拷问──妲莉雅?」我回答，「怎么拷问?她用唱歌让我们陷入昏迷?」
「我来拖延她。」亚莉说，「你上楼去告诉其他人。要确定别让她看到他们在计画逃跑。」
我跑进去。凯斯和马可坐在房后的窗边，俯瞰外墙远处。我告诉他们妲莉雅来了，他们俩都没多大反应。
我将身子倾出窗外往下看时才恍然大悟。就在我们的正下方，一道宽阔的城壕围绕着建筑的三面。
「有任何点子吗?」凯斯问。
「要游过去很简单啊。」我说。
「别这么快下结论。」凯斯说。他从一盘食物里拿起一块如皮革般、无法辨识是什么肉的棕色肉干，往外抛出。绿色鳞片和黑色小眼珠开始搅动河水，一个鳄鱼形状的长下巴啪地打开，然后阖上。
「欢迎来到天堂。」马可轻声说，「天堂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