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们跟著阿丝崔雅慢慢走过走廊，看著她打开房门进去。片刻后，我敲著那扇门。
「请走开。」她从房间裡喊道。
「我们想和妳谈谈。」我回答。
「我已经把话说完了，请走开。」
「我们会等到妳愿意让我们进去，等多久都行。」
门突然缓缓开启。
我从未进入过阿丝崔雅的房间。我四处张望，房间的家徒四壁让我吃惊。我原本期待看到它是舒适的庇护所，结果却是一片杂乱。
阿丝崔雅躺在床上，毯子拉高到她那正迅速变软的下巴。
我在床旁边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坐下，戴夫站在我身旁。她没看我们，只是一迳儿地瞪著天花板。
「怎麽了?什麽事?」她说。
她痛苦地发出老迈的声音。长生不老药虽然很强，但药效很快就会消散。
我低头瞥著她。「我们需要妳。」
「我已经尽力教导你们了，现在要看你们的决定。」
「但我们还没准备好。」我瞄瞄戴夫。他摇摇头，表示同意。
她瞥著我，眼神并不严厉。她长长吐了口气。「你们知道我们为何建造长城吗?不管是真的长城或我们心裡的长城?」
我沉思半晌。「不让人进来。」我最后说。
「我们建造长城是因为我们害怕，我们不喜欢改变。当外观和思想不像我们的人想进来、试图做出改变时，我们并不喜欢。因此我们逃跑，或更糟糕的是，发动攻击。」
我回想虫林镇的时光，我想我看过她说的事。
「我们对你们全体做的事，真的很可怕。」她说，热泪盈眶。
「妳……妳夺走我们的……历史。」我喃喃低语。
她从枕头中抬起头。「我们夺走你们的身分认同。那很糟，糟得像马拉顿可能会对你们做的任何事，我现在瞭解了。」
「他们会杀害你们所有人。」
「我们夺走你们的人生，只要求你们活下去。」
「但妳让我能穿越魁格，妳正在给我一个拨乱反正的机会。」
她举起一隻手，抚摸我的脸颊。「我那样做只有一个理由，薇嘉。」她深吸口气，好像很痛苦。「因为妳不会被打败。」
她的手往下掉。
我的眼眶裡满是泪水。「我们需要妳，阿丝崔雅。我需要妳。」
她闭上眼睛，摇著头。「长生不老药已经告凿，阿奇喝了最后的药。我忙著教妳，隔了太久没喝。我没体力调配需要的药材。」
我再度在她脸上看见困惑的表情。她抓住头。「很……不舒服，」她说：「老得这麽快。」
「如果妳告诉我怎麽取得药材，我就可以调配长生不老药。」
她的脸为可怕的悲伤笼罩。她看过我的肩膀，我转头看后面是谁。那是阿奇，他站在那，似乎凝止。
我转回头时，她的眼睛已然阖上，显然入睡。我看到她的眼睑下出现一滴泪水，缓缓滑过现在满布皱纹的脸庞。
我轻轻摇她的肩膀，但她没有醒过来。我再用力摇了摇。我抓住她的脸，凑在她耳边说话，试图唤醒她，但都徒劳无功。
我跑向阿奇。「你会调配长生不老药吗?」
「不会，她从未教过我。事实上，我对分量很不在行。」
我跑出去，进入大厅，戴夫紧跟在我身后，但我不晓得自己该往哪跑。我只是想做……点什麽。
戴夫抓住我的臂膀。「等等，薇嘉.简，」他说：「成分是什麽?」
我迟疑半晌，最后决定最好直接告诉他。
「两个重要成分是杰比特的毒液和嘎姆的血，但我们不必猎捕牠们，牠们被养在别墅的两个房间裡。」
沉默良久后，戴夫大叫：「这裡有该死的杰比特和嘎姆?」
「我知道是哪两个房间。」我补充，我希望我的口气很平静淡然。
但这句话让他看起来想作呕。「妳……妳知道。」
「我可以弄到血和毒液，你得去搜阿丝崔雅的桌子，看能不能找到药材的药单，以及调配的方法。」
我拿出魔杖，衝过大厅。片刻后，我就在厨房。我翻寻橱柜，直到找到一个小金属碗和玻璃瓶。我将它们放进口袋，转身跑出。
我停在走廊后面，一扇上面有刻痕的门前。我知道杰比特就在门后，关在光线囚笼中。
我举起魔杖，横向轻挥三次说：「放大。」
杰比特的影像立即直接出现在我眼前。我知道牠会出现，但还是使尽所有意志力才没尖叫。
很好，我忖度，那东西就在这裡。但等等，我要怎麽进门?它会对我狂叫「滚开」。
我逼自己冷静下来。阿丝崔雅有教我那招。我边将魔杖轻敲门锁边说：「打开。」
门马上砰地往裡开。
我往前走进房间内，我的魔杖准备就绪。杰比特蜷曲著身体，横越整个房间，头全都低垂，可怕的眼睛全部闭上。牠正在酣睡。
我可以看见笼子的光线在牠周遭旋转。杰比特真的是一条很巨大的蛇，躯干粗厚如树干，全身上下长满两百五十颗饱藏毒液的头。牠是虫林镇裡最凶猛的野兽，但在魁格中还有更可怕的生物。
我有个计画。我不知道它行不行得通，但总得试试看。我举高魔杖，指著巨蛇的身躯。
我轻弹魔杖说：「瘫痪。」
我施展的咒语撞上光牆，反弹回来。我及时蹲下躲过，那力道飞过我，砰地轰然击中对面牆壁。
我起身，我知道我的咒语无法穿越光笼，这是个难题。而在我听到多重嘶吼声传来时，我知道有另一个大麻烦了。
我转身定睛一瞧。杰比特现在已经醒转，五百隻眼睛全死盯著我，眼裡满是凶光。我吞嚥口水，绝大部分的勇气瞬间流失。现在我得先让笼子消失，之后才能施展咒语，但那会释放杰比特，至少暂时如此。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牠攻击的速度有多快。儘管如此，除非我动手，不然阿丝崔雅会死。
我决定展开行动，因为我拖得越久，杰比特就会越清醒。我看著巨蛇时，令人惊异的事发生了，我变得冷静。我不知道为什麽，但我感觉到一股莫名的自信。我的魔杖指著光线栅栏，集中我的MBS说：「消除。」
光线栅栏立即消失。
我判断得出来，杰比特尚未完全意识到牠自由了。
我抓住这个机会，用魔杖指著再次说：「瘫痪。」
亲眼目睹这麽巨大的生物立即冻结，真的很令人叹为观止。牠正好在下咒前举高身躯，现在，牠的几百个眼睛呆滞，露出獠牙。
我小心翼翼地走近牠，踩著每个步伐时都希望我的咒语不会失效。我从斗篷口袋裡拿出金属碗，挨近靠我最近的獠牙。
我将碗接在一张张开的嘴巴下，将魔杖指著獠牙，准备施展咒语。阿丝崔雅曾教过我这个咒语，它可以从像石头和树这类的东西撷取汁液，因为我们在魁格裡会需要水源。
「汁液。」
黄色液体从獠牙潺潺流出，聚集在碗内。一对獠牙就能流出这麽多毒液，真令人惊叹。
碗装满后，我用魔杖指著獠牙，发出解除咒语，毒液停止流出。
我倒退走到对面牆壁，放下碗，准备就绪。
我得接连施展两个咒语。
MBS，MBS。集中注意力，薇嘉，集中注意力。
我顺著蛇身向下挥魔杖说：「解除瘫痪。」
杰比特立即恢复生机，牠的眼睛瞪著我。我看得出来，牠在打什麽主意。
「关闭。」
杰比特在那一刻发动攻击，正面撞上出现在牠周遭的白色光线栅栏。栅栏牢固，那怪物急忙缩回身体，巨大的身躯绕成好几圈，即使盘绕起来也仍很庞大。牠恶毒的眼中明显满是愤怒，怒意在树干般的身躯上下游移。
我绽放微笑，然后转身捡起碗，但中途被打断。
杰比特发出令人血液凝固的狂嚎，那是我最不想听到的叫声。
「转送。」我尖叫，我的魔杖急忙拍打我的腿。
我立即变到房间的另一边，杰比特的两百五十颗头撞上牆壁，撞击力道使得别墅屋顶一阵天摇地晃，牆壁上出现一条大裂缝。
牠究竟是怎麽逃出光线笼子的?
牠转身，巨大的尾巴用力一扫，直往我衝过来。我的思绪刹时回到烟囱，那时有对杰比特想猎捕我，我成功逃脱，躲在一扇门把是尖叫沃葛的小木门后面，但现在没有这样的逃脱路径。没有门，也没有尖叫沃葛。
杰比特再次发动攻击。
「格挡。」
巨蛇撞上用魔法变出来的咒牆，力道之大，整个房间用力撼动。我往后倒，但我趁杰比特从盾牆上反弹时重整旗鼓，牠被撞飞到房间远端的牆壁上。
衝击力道太大，牠一时无法迅速恢复。
我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伤害了一隻杰比特。
在牠能再次攻击前，我大吼：「关闭。」
我的魔杖射出白光，缠绕住那生物。
我祈祷这次咒语能发挥效用。我小心地绕著杰比特打转，牠的五百隻眼睛注意盯著我的一举一动。我慢慢弯腰，死盯著杰比特，拿起那碗毒液。
然后我立即衝出门，在我身后将它关上，用锁门咒语将其锁住。我上气不接下气衝过走廊，几乎撞上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的戴夫，他手上拿著一本老旧日志。
「找到了，」他说：「长生不老药的调配方式。」
「太好了!」我举高碗。「我拿到毒液。」
「老天，」他大喊，小心翼翼地拿过碗。
「现在轮到嘎姆。」我衝下走廊，到另一扇叫我「滚开」的房门前。
我大叫：「放大!」
我眨眨眼，再次说：「放大。」
房间是空的。没有白光笼子，没有嘎姆。
我听到后面传来咆哮声，我甚至没时间转身。
我放声尖叫，嘎姆震天狂啸。
我看见某个东西一闪而过，我被砰地撞倒。
我滑过地板时，我看向我背后。
嘎姆以后腿站立，正要吐出一团熊熊火焰，足以将我化为灰烬。
哈利二号也在。一定是牠将我扑倒。
牠直接跳到野兽跟前，接著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我的狗张开强壮的嘴，咬住嘎姆的鼻口，逼牠闭紧。嘎姆愤怒狂叫，传来几声闷哼，因为牠无法张开嘴巴。
牠用力摇晃身体，将哈利二号抛来抛去，撞上牆壁。但即使哈利二号的腿无力地抛动，鲜血从头侧流出，牠还是死咬著不放。
嘎姆将前腿往上伸，想将哈利二号撕成碎片。
我看到另一个景象。我的第一隻狗，哈利。牠曾从嘎姆嘴下救过我，并牺牲性命。我发誓不再重蹈覆辙。
我的身躯内涌起一股强烈感情。那不是恨，也不是憎恶。我的感情超越那些。我不相信会有任何适当字眼足以描述那情绪。在我领悟前它便衝口而出。我恨恨说出那个字，彷彿光靠字眼，我就能做到想做的事。
我将魔杖直指嘎姆的胸膛。
「死!」
一道黑色光芒击中嘎姆，力道之大，那隻好几吨重的野兽连同脚掌被抛到空中。哈利二号放开嘴，在空中摔离那邪恶的怪物，嘎姆则顺著走廊飞过去，撞上牆壁，猛然往下掉，发出砰地巨大声响，撼动著别墅嘎嘎作响。牠翻过身时已经死透，舌头无力地垂在嘴外，胸膛仍旧血迹斑斑。
我衝过走廊，跪在哈利二号旁边。牠俯卧在地，受伤的腿动弹不得，头拚命流著血。
我赶紧从口袋拿出阿德石，将它挥过我的宝贝狗。顷刻后，牠便痊癒，开心地舔著我的脸，四肢又活动自如。
我紧抱著牠，感觉到牠的心脏在我的身旁怦怦跳动。
「我爱你，哈利二号，我好爱你。谢谢你救我一命。」
我转头看看嘎姆。牠那永远流下胸膛的血液让我很好办事。我从口袋裡取出玻璃瓶，然后僵住。
阿奇就站在那，魔杖指著我胸口。
现在我知道杰比特和嘎姆是怎麽出错的了，儘管我难以置信。
他半眯著眼睛，开口说：「嘶──」
但一个巨大拳头捶在阿奇头上，他立即瘫倒在地，失去知觉，魔杖从手中掉落。
他身后站著戴夫。
戴夫看看我，伸展肌肉。「有时妳不需要魔法，薇嘉.简。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