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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接下来三天,彼德很少看到迈可。随着启程的时限逼近,所有的工班都要加倍轮班。因为没有钱可以花在牌桌上,所以彼德靠睡觉、在营地不停散步、在食堂打转来消磨时间。他喜欢卡洛维克,但是史塔克又是另一回事了。格瑞尔所预见的种种怨恨,在彼德抵达之后都出现了。那人几乎不和彼德讲话。很好,彼德想,反正这工作又不是我自己想要的。
      最能引起他兴趣的是和萝儿一起共度的时间。她对殖民地,特别是对迈可情报的渴求程度,就和她身上的一切同样生气蓬勃。值班的空档,她会到食堂找他,找张空桌,让别人听不见他们的交谈。不管迈可自己怎么说,外表放荡的她对迈可显然是很认真的。她问的问题都带有打探的意味,彷佛迈可是一把她无法打开的锁。迈可以前是什么样子?聪明,没错,大家都知道他很聪明。可是还有呢?彼德可不可以告诉她莎拉的事?还有迈可的爸妈,他们又是怎么回事?至于他们从加州来到此地的历程,萝儿只知道大家都知道的版本—因为殖民地的电力告罄,他们往东部寻找其他人,以微乎其微的机会撞进科罗拉多营区。对于艾美,以及在特鲁利德山区发生的事,她一无所知,彼德是这样觉得。
      交谈中最意外的话题是萝儿对艾莉希亚的兴趣。显然迈可经常谈起她。在萝儿的问题底下,彼德察觉到有隐隐约约的竞争,甚至是嫉妒的意味,而且事后想来,她大部分的讨论都是兜着这个话题转。彼德甚至还对萝儿保证,她没什么好担心的。迈可和艾莉希亚就像油和水,他说。妳这辈子不会见过比他们更截然不同的人。萝儿发出自信的笑声。你怎么会以为我担心这个远征军里,远在天边的疯女人?相信我,她说,别这么想,我最不担心的就是这个啦。
      彼德的最后一天花在和卡洛维克与史塔克商谈,讨论这趟行程的细节。十辆装满燃料的油罐车,一半是柴油,一半是高辛烷汽油,已经在大门口整装待发了。天亮之前还会有两辆加入队伍。车队会由六辆国安卫队车辆护送,包括悍马和四轮传动越野车,车上都架有五○机关枪。距离是三百哩,从自由港沿着三十六号公路往北,在奚里接上十号高速公路往西,直抵圣安东尼奥市郊,然后转接几条不同的平面道路绕城而行,最后五十哩再走十号州际公路。沿途隔着一定的距离就有护箱,但他们的计划是一路不停的往前开。以平均二十哩的时速前进,他们可以在午夜过后不久抵达柯厄维尔。
      彼德最关心的是这一路上会经过的五个重要关卡:奚里西边跨越圣伯纳德河的桥、位在哥伦布,跨越科罗拉多河的桥、卢林的圣马可斯桥、以及跨越瓜达洛普河的两座桥,第一座在塞吉恩西边,另一座在康福镇。前面三座桥问题不大—车队可以在白天跨越—但是他们要在天黑之后才能抵达塞吉恩。有人见过病鬼在河流附近出猎,而且柴油引擎运转的声音向来会吸引他们。更惨的是,圣马可斯桥年久失修,一次只容一辆油罐车通过。在周围的区域发射照明弹可以提供一些保护,但是也只能替车队争取到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
      尚未破晓的幽暗天色里,所有的人在油罐车旁集合。空气潮湿,寒冷。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对这趟车程司空见惯了,不只熟悉,甚至觉得有点无聊。只要喝几杯菊苣咖啡就打发过去了。身为一级油工,迈可搭乘领队的那辆悍马车,和彼德一起。头肌开第一辆油罐车,萝儿开第二辆。彼德原本打算让史塔克带队,当成是一种善意的表示,但是让彼德松一口气的是,他拒绝了,选择和其余的国安卫队队员留在炼油厂。
      大门在第一丝昼光照射下开启。十二辆大型柴油车轰隆发动,排气管里喷出阵阵浓烟。迈可从后面往前走,发放对讲机,对每一个驾驶作最后叮咛。他坐进悍马的驾驶座,用无线电依序呼叫每一个驾驶。
      「一号车。」
      「准备好了。」
      「二号车。」
      「准备好了。」
      「三号车......」一辆接着一辆。迈可把无线电交给彼德,给车上档。
      「看着吧,」他说:「这整趟路就像打个大哈欠。有一回,我几乎睡了一整趟。」
      他们启程出发,驶进刚破晓的一日。
      早晨过了一大半的时候,他们已经穿过罗森博格隘口,往西开向十号州际公路了。州内公路坑坑洞洞的,害油罐车只能龟速前进,但是只要开上州际公路,他们就可以加快车速。
      无线电传来头肌的声音:「迈可,我这里有点问题。」
      彼德在座位里转头。他们后面的车队已经停车了。迈可煞车,把悍马车往后倒退。头肌从驾驶座下来,站在保险杆前面,撬开引擎盖。
      「怎么回事?」迈可喊他。
      头肌拿布擦引擎,拂掉蒸汽。「我想是冷却系统有问题。我可以花点时间修好,但要几个钟头。」
      有两个选择:等车子修好,或把这辆油罐车留在这里。棘手的是,道路两边都是无法穿越的浓密树林。最近可以回转的地方在后面六哩处。他们必须让整个车队一路退回到瓦里斯。
      「他办得到吗?」彼德问。
      「我们有零件,我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彼德要他动手。迈可又拿起对讲机。「好吧,各位,熄火吧。」
      「你是说真的?」萝儿的声音,「叫头肌把这笨重的家伙移开。」
      「没错,我是说真的。熄火吧,各位。」
      彼德派国安卫队人员站到车队两侧,枪枝瞄准路边成排的树林与灌木。大白天的,不太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像这样的浓密树丛,正是病鬼绝佳的藏身之处。头肌和萝儿忙着修车。大部分的驾驶都从车里爬出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开始玩起牌来。
      等头肌说冷却系统修好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三点了。修车花了将近四个钟头。离柯厄维尔还有十二个钟头的车程—搞不好还要更久,因为他们得在漆黑的夜里赶路,会花掉比平常更多的时间。
      「我们趁现在掉头还来得及。」迈可说,「我们可以利用州际公路的哥伦布出口掉头。那里的交流道都还是好的。」
      「你的看法呢?」
      他们站在悍马车旁边,离其他人有段距离。「要是你问我的意见,我想我们应该继续前进。在夜里多开几个钟头,又有什么差别?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这些旧家伙老是出毛病。而且到塞吉恩之前,路都很宽。」迈可耸耸肩,「还是看你决定。」
      彼德想了想。有风险,但是什么事没有呢?而且迈可的逻辑听起来也很合理。
      他点点头。「我们继续走。」
      「这就对了。全神注意,兄弟!」
      公路出口的指示排坑坑疤疤,生锈腐蚀,像醉鬼似的东倒西歪。这条年代久远、护栏歪倒的高速公路,呼唤他们继续前行。散布路边的餐厅、加油站和汽车旅馆,有些还有招牌在风中伫立,报上一个个难以理解的名字:麦当劳、埃克森、超级汉堡、假日酒店。彼德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那代表了一个更美好的时代,但却不长久。黑暗就要来临了。
      在佛拉托尼亚,天完全黑了。他们离第三座桥还有三十哩,正以时速二十五哩的速度平稳前进。一整天在各车之间叽叽喳喳传送嬉笑怒骂的无线电安静下来了。接近卢林市区的时候,在悍马车灯的灯柱照亮下,出现了一个标有红色X的指示牌。这里有护箱。彼德瞄了迈可一眼,想看看他的表情有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什么都没有。他们继续前进。
      就快接近桥的时候,迈可突然在座位里往前靠,越过方向盘盯着前方看。
      「这是搞什么......」
      彼德撞上仪表板,因为迈可突然紧急煞车。车里一片亮晃,第二辆悍马车差点从后面追撞,还好及时煞住。车子滑行停止。
      迈可望着挡风玻璃外面。「我是看见什么了吗?」
      无线电传来萝儿的声音。「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停车?」
      彼德抓起仪表板上的无线电。「三号和四号保安车,到前面来。一号和二号,留在原地就位。其余的人都留在车上。」
      路上有个身影站着。不是病鬼,是人。显然是个女人,低着头,披着像斗篷的东西。
      「她在这里干嘛?」迈可说,「她就站在那里。」
      「在这里等着。」
      彼德从车厢里爬出来,那女人还是动也不动,甚至没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两辆巡弋的保安车,都是四轮传动的越野车,停到悍马车两边。彼德掏出武器,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报上名来!」
      那女人站在桥头。桥身拱起的铁梁在暗黑的天空里镂刻出弯曲的线条。彼德举起枪,一步一步接近。
      她手里抓着东西。「喂,」他说,「我在跟妳说话。」
      那女人抬起头。车灯照亮了她的脸。彼德不确定自己看见的是什么。妇人?女孩?老太婆?她面容的影像似乎在他心头晃动,浮现,然后重组再现,宛如映在快速流动的水里的东西。他突然一阵恶心。
      「我们知道你在哪里。」她的声音薄似卫生纸,「只是时间的问题。」
      彼德用枪瞄准她的头部。「回答我。」
      她的双眼闪耀着浓烈的蓝色光芒。和她四目交接时,彼德突然发现自己看着一个美丽的女子,或许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女子。那丰满柔嫩的双唇,微微上翘的纤巧鼻子,脸部轮廓的完美比例,以及双颊散发光泽的皮肤。一看见她,就会掉入近乎难以抵挡的情欲漩涡。他突然口干舌燥起来。
      「你累了。」她说。
      这句令人全然不解的话,让他从麻痹状态醒了过来。他什么?
      「我说,」那女人又说一遍,「你累了。」
      「我不知道妳在说什么。」
      她脸上浮现困惑的神情,他显然让她失望了。彼德的目光转到她握在手里的东西上。一个金属盒。她空着的那只手从盒子侧边抽出一根长长的金属杆。
      彼德知道那是什么。
      他跳到她身上,但她的手指按下的开关。一道亮光,以及一声巨响,彷佛用力摔上一扇庞大的门。他背后升起一片灼烈的炽热,从他脚底升起。那座桥,彼德想。无论这女人是谁,她都炸掉了那座桥。彼德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猛眨眼。时间剎时脱了轨。有个庞大的东西,宛如火球,缓缓地划过天空,朝他飞来。
      燃烧的轮胎坠落在地面,离他的头只有几呎的距离。彼德一翻滚,就感觉到有双手靠近他,有人拉他站起来。迈可拖着他往悍马车跑。
      「后退!」迈可一手揽着彼德的腰,一面拿着对讲机嘶吼。「所有人马上后退!」
      光从四面八方朝他们照来。彼德还搞不清楚状况,就有一辆小货卡从树丛里冲出来,黏了厚厚一层泥的大轮胎越过水沟。那辆车转了个弯,在他们面前停下,车头侧向一旁。四个人影像幽灵似的从车台上冒了出来,动作一致地举起长圆柱形的东西,架在肩上。
      「噢,该死!」迈可说。
      他们扑倒在地,就在火箭如白色火花从发射器里射出的那一瞬间。在他们背后,枪声突然之间被保安车爆炸的声音给吞没了。着火的残骸在他们头顶上四处飞散。
      「头肌,」迈可拿着对讲机大喊,「快撤!」
      卡车上的人停下来重新填充弹药。头肌的油罐车是下一个目标。彼德伸手拿身上的佩枪,但是枪不见了,在第一次爆炸的时候就不见了。从车队后部又传来另一声巨响。油工跳出车子,奔跑、吶喊。攻击从车队的前后两端包夹。他们被困在中间,前面是河,后面是从车队后面展开攻击的不知什么东西,但应该是更多载有火箭榴弹的卡车。他们的油已经被抢了,唯一能作的就是逃命。彼德和迈可朝第一辆油罐车冲去时,头肌从驾驶座跳下来,丢给彼德一把来复枪。他接住,一转身,瞄准那辆卡车,连续射击,逼得那几个人趴下来寻求掩护。他替他们争取到一些时间,但仅止于此。萝儿一跳下车,迈可就拉住她的手腕,拖她扑倒在地。他大声喊叫,对着车队尾端挥手。「离开卡车!」
      那几个幽灵再次现身。干净利落的对准第一辆油罐车开了一枪,一切都完了。一辆油罐车三千加仑,总共三万六千加仑。整个车队会炸开,像爆竹一样连环爆。彼德知道那几个幽灵似的人影里,有一个就是那名身披斗篷的女人。他再次举起枪,压紧扳机,却只听到空弹匣的喀答声。
      那女人举起手,双臂大张。
      在车队尾端,出现了一辆全然不同种类的车子。那辆车以高速朝他们开来,引擎轰隆咆哮,车顶上一排排钠蒸汽灯亮晃晃。是一辆六轮半连结车,车后一个接着一个的是两个庞大的货柜箱,电镀的金属外壳擦得晶亮反光。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这个奇怪的景象—两个外表像镜子的大箱子在高速公路上驶动,简直是前所未见—会成为极为重要的问题,是一连串线索之中的一个线索;但在那辆车疾速冲进场景的这一瞬间,没有人多加注意。有几个奔逃的油工,脑袋惊恐得失去逻辑,没注意到袭击后端卫队的那几辆较小型的车子已顺势消失在树丛里,心中还燃起一丝获救的希望。他们被攻击了。这攻击,无情且莫名所以的攻击,不知从何而来。这两个货柜,有着坚固外表与闪亮外壳的货柜,很像组合屋。
      它们的确是。虽然里面住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明白这个道理的是胡安‧史威汀。虽然他的态度令人不敢恭维,勇猛的外型也令人生畏,但头肌其实有颗诗人的心。每天结束工作之后,独自在床铺上时,他会偷偷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他最深刻的想法,那一行行文字有着非比寻常的敏锐与优美的音韵。尽管人生历经试炼,但他始终相信世界应该是美丽的,是上帝赐福的地方,值得人类怀抱希望。他写了很多关于海洋的东西,因为他非常珍惜海洋的陪伴。尽管他从没给任何人看过这些诗,但诗已经成为他生活的重心,宛如一段秘密的恋情。
      有时候,刮着锅炉黏答答的油渣,或从载货架上扛起铁块时,头肌心中会燃起写诗的欲望,让他撑着做完手边的工作,跑回床位上庆祝创作灵感的诞生。
      这辆闪闪发亮如镜面的半连结车的到来,让他心生疑虑,就像彼德一样,他怀疑这事情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的确,这攻击一点道理都没有。为什么会有人用这样的方法掠夺同类?他们不是应该有共同的敌人吗?为什么要摧毁人类生存之所需的能源?在他心中逐渐成形的想法是正确的,攻击他们的并不是和他们站在同一阵线的人,就在那两个闪亮亮货柜之中的第一个打开来时,他的疑心获得证实。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病鬼淹没了车队。好几百只,好几千只。但是在紧接着的瞬间,头肌发现病鬼事实上并没有杀掉每一个人。有些人被无情的残杀,在迅捷的剎那间鲜血四溅,但是也有些人却还完好无缺,拳打脚踢、尖声嘶喊,被病鬼拦腰抓起,跳走了。
      最悲惨的命运,被掳走。被掳走。
      他立时断下决心。
      那辆半连结车停在离车队最后一辆油罐车不到二十码的地方。头肌之前看过油罐车爆炸。车子在瞬间猛然炸开,宛如一团威力十足的火球,但是在那之前的十分之一秒,却有个很有意思的情景。膨胀的燃料会寻找车体最脆弱的部分,让油罐车的侧板水平射出,活像喷出瓶子的瓶塞—基本上,爆炸的油罐车在还没有变成炸弹之前,是一把枪。
      头肌朝最后一辆油罐车移动。那辆银光闪闪的车子停在他正后方二十码处,正在射程之中。头肌以他健壮的双臂旋开泄油口的盖子,打开活门。汽油从管子里涌出来,闪着亮光。他站在流淌的汽油里,让油浸湿他的衣服,同时用油抹抹双手,抹抹头发。这个美得令人销魂的世界,他想,他的感官充塞汽油的味道,宛如一罐装瓶的火焰。这苦甜交织、美得令人销魂、令人心痛的世界啊。或许有人会找到他塞在床垫底下的那捆诗,在那一张张纸上读到他隐藏的真实心声。他脑海里浮现他所爱的诗句—爱蜜莉‧狄金逊。他八岁的时候,在柯厄维尔图书馆一间从没有人进去过的房间里,找到一本她的诗集。因为这本书似乎对谁都没用,同时也因为他把书当成人一样,可怜她孤伶伶待在书架上,所以头肌把书塞在外套里,偷偷带到一条巷子内。他坐在垃圾桶上,找到了早已从这地球消失的声音,那似乎触动他最隐密自我的声音。而此刻,站在不断涌出的汽油里,他闭上眼睛,让深深铭刻在记忆里的诗句,最后一次回荡心头。
      美环绕我,直到我死
      美,请怜悯我
      倘若我今日将逝
      让我再看见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用拇指滑动打火轮,打开来。
      一百码外,在第三部油罐车的驾驶舱里,彼德拚命想发动车子。这按钮的标示早就已经磨损不见了,让他摸不着头绪。不管怎么试,都只换来嘎嘎的声音。
      「让开。」
      车门打开,萝儿钻了进来,迈可跟在她后面。彼德在座椅上往一旁滑动,挪出一些位子让迈可坐在方向盘前面。
      「我们的计划是?」迈可问。
      「我们没有计划。」
      迈可瞥了车旁的后照镜。他睁大眼睛。「现在有了。」
      他握着变速杆,把车轮往左打,踩下油门,猛撞第二辆油罐车。迈可没倒车,反倒再次加速。一阵金属刮撞声之后,他们突然挣脱,一个带轮子的十五吨飞弹撞进树丛里。
      在他们后面,整个世界爆炸了。
      车子宛如火箭像前飞冲。彼德整个人往后倒在座位里。卡车后部腾起,歪斜,然后才又重重落地。驾驶座的剧烈震荡,看似就要四分五裂解体了。迈可抓着变速器,继续加速。灌木打在挡风玻璃上,他们像蝙蝠般盲目飞行。他再次把方向盘往左打,让车子在树丛里来个大转弯,接着再一转,他们重新开上高速公路,飞快往东疾驰。
      他们的飞驰并没有逃过敌人的注意。在后照镜里,彼德看见一排浅绿的光聚合在他们车后。
      「这东西速度不可能比他们快。」迈可说,「唯一的机会是那个护箱。」
      彼德在来复枪里装进一排子弹。「妳身上有什么武器?」他问萝儿,她给他看她的手枪。
      「这不是唯一的问题。」迈可说:「我们的煞车连接器不见了。」
      「意思是?」
      「意思是我不能放慢车速,否则这车可能会弯折。我们得跳车。」
      病鬼接近了。彼德猜大约只距离两百码吧,说不定更近。
      「你能开下交流道吗?」
      「以这个速度,我根本不可能在路桥上面转弯的。那里有个九十度的弯道。」
      「护箱离交流道顶端多远?」
      「在正南方一百码。」
      他们不可能从交流道底端跳车。一百码的距离或许不算太远,但这得要他们跳车之后没受伤才行。
      护箱的标示在迈可的车头灯里出现了。萝儿爬到椅子上面,在门边就位。迈可减速到三十哩,往右弯,让车开下交流道。他们打开车门,风灌进车里。
      「走吧!」
      车子一开到交流道顶端,迈可和萝儿就跳下车,彼德跟在他们后面。他双脚着地,屈起膝盖来吸收撞击力,然后在路面上翻滚了几圈。他大口喘气,身体停止滚动时,恰恰看见冲出护栏的油罐车尾灯。在这仅只一瞬的剎那间,重量高达三万磅的这辆车,彷佛就要飞起来。但是没有,车身直直往下坠,踪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在漆黑的夜里,阵阵翻滚的烟雾中央,只见一团白热炽烈的大火球燃烧。
      在他左边,传来萝儿的声音:「彼德,救我!」
      迈可不醒人事。他的头发浸在鲜血里,手臂折弯的角度看似已经骨折。此时,第一批病鬼已经来到交流道底下。油罐车燃烧的火光为他们争取到一些时间,但仅止于此。彼德把迈可扛在肩上。天哪,他想,他的膝盖因为背负的重量而站不直,要是在几年前,他应该可以轻松应付。在黑夜里,护箱旗帜的轮廓耸立着,在星空下只见轮廓。
      他们开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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