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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座灯的辉光照亮了书房。青铜灯罩下没有灯油,只有无烟、无声、永不熄灭的咒契在灼灼燃烧。魔法护持的灯光几乎和安塞斯蒂尔的电灯一样明亮。
满壁是书。书架贴墙排成一圈,只留出通向下层的楼梯口,以及一部由星象台而下的长梯。
书房正中是一张四腿覆有鳞片和珠饰的红木书桌,四个桌角饰有木制龙头,龙口周围的红木雕成装饰性的焰形。桌上嵌着个墨水槽,还放了一些纸笔和一副青铜图规。书桌四周围着几把同样材质的木椅,深黑的椅垫上也绣有抽象的银匙图案。
萨布莉尔几乎不记得以前来这里时见过什么摆设,但她认识这张书桌。她的父亲曾经管它叫“龙案”。幼小的她曾把雕着龙鳞的桌腿抱在怀里,那时,她的脑袋还不及桌腿高。
萨布莉尔抚过光滑幽冷的红木,回忆中的触觉与现实交叠。她叹了口气,拉出把椅子坐下,将夹在腋下的三本书放在桌上。她把其中两本书摆在面前,把第三本书推到桌子正中。这本书原来放在书房里唯一的玻璃橱柜中,现在,它躺在红木桌面上,仿佛一头于万籁俱静中蹲伏的猛兽,不知是在沉睡,还是在酝酿一次突袭。苍绿的皮革封面间,银色搭扣咬合着书页,搭扣上有咒印在燃烧。这是《亡者之书》。
相比之下,另外两本咒契法术书要普通得多。它们罗列着各种各样的咒印,以及它们的使用方法。第一本书四章之后的大部分咒印就已经超出了萨布莉尔的知识范围。而这两本书各有二十章之多。
萨布莉尔觉得这里一定还有很多会对她助益良多的书。但她自觉疲倦虚弱,不想一次消化太多。她计划先和莫格谈谈,然后学上一两个小时再去睡觉。虽然从醒来到现在只过了四五个小时,但她需要早些休息。那一夜惊心动魄的冒险实在消耗了她太多精力,连昏厥后无意识的沉睡都成了安逸的享受。
仿佛知道萨布莉尔正想到自己,莫格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楼梯口。他轻盈地踱到一块精美的脚垫前,惬意地躺了下去。
“我看你已经找到那本书了嘛。”他说话时,长长的尾巴一前一后地扫来扫去,“小心点,别一下读太多。”
“我以前看过这书。”萨布莉尔简短地答道。
“也许你看过,”白猫说道,“但每次读时这书都有所不同。它就像我一样,千面万相,并不始终如一。”
萨布莉尔耸耸肩,露出一副已经对《亡者之书》知之甚详的表情。但那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事实上,她对《亡者之书》怀有讳莫如深的恐惧。萨布莉尔曾在父亲的指导下通读过它的全部章节,然而,即使她记忆力超常,也只能记下一些断章残句。如果说书的内容会自己改变……萨布莉尔想到这里,压抑下一阵战栗,随即安慰自己道,自己记下的那些内容一定已经足以帮自己应付未来的挑战。
“首先我要找到爸爸的身体,”她说,“因此我需要你帮忙,莫格。”
“我可不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失手的。”莫格声明道。他打了个哈欠,开始舔爪子。
萨布莉尔蹙起眉头。她发现自己正下意识地紧抿着嘴唇,以前学院里那位不太受学生欢迎的历史老师也有类似的习惯。每当她生气的时候,就会双唇抿成一线,“那就告诉我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吧,他那时有什么计划?”
“你为什么不去翻翻他的日记?”莫格正给自己梳理毛发,百忙中建议道。
“他的日记?在哪里?”萨布莉尔急切地问道。如果能看到父亲的日记,她的搜索难度必然会大大降低。
“大概他带在身上吧,”莫格答道,“我是没见过啦。”
“我想你最好配合我一点!”萨布莉尔说。她眉头蹙得更深,嘴部的线条绷得更紧了,“请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我上次见他是三个礼拜前。”莫格的嘴半埋在自己腹部柔软的皮毛中,粉红色的舌头一伸一缩,一边理毛一边咕哝着说,“有个信使从拜里塞尔来找他帮忙。一些亡者攻入了他们的防御系统。阿布霍森,我是说前任阿布霍森,怀疑这件事背后有蹊跷。虽然说拜里塞尔不算近,但他还是去了。”
“拜里塞尔?这名字真熟,是座城市吗?”
“没错。它就是古国的都城,至少国家存在的时候,它曾经做过王都。”
“曾经?”
莫格停止动作,皱起眉头,眼睛眯成两条缝。“你在学校里都学了些什么啊?这个国家已经有两百年没有统治者了,这二十年来连个摄政王也没有。这就是王国国力式微的原因。国家已经坠入黑暗,成为一片死水……”
“咒契——”萨布莉尔刚开口,莫格就爆发出一阵尖刻的讥笑,打断了她的话。
“咒契也衰败了。”他尖声说,“没有统治者,咒契石一块接一块地被鲜血玷污,一块接一块地崩坏。一个高等咒契已经扭……扭曲了——”
“一个高等咒契?什么意思?”这次轮到萨布莉尔打断了莫格的话,她从没听说过这种东西。萨布莉尔又一次暗暗自问,自己在学校究竟学到了什么,父亲为什么对古国的情况始终保持缄默。
然而,此时莫格也陷入了沉默,仿佛被自己刚才的发言噎住了。有那么一会儿,他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辞句,但那张小小的猫嘴里最终未出一词。最后,他放弃了遣辞造句的努力:“我说不出来,这都怪那该死的禁言术。该死!你只要知道这世界正变得日益腐朽邪恶就够了,有很多人正在加速它的堕落。”
“也有人在阻止它堕落,”萨布莉尔说,“比如爸爸,比如我。”
“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莫格不置可否地说,他似乎觉得萨布莉尔一无所长,对她没什么信心,“我才不管——”
他们头顶的活板门咔嚓一响,打断了白猫的话。萨布莉尔紧张地抬头,见从楼上下来的不过是个咒契影像,这才松了口气。后者沿着长梯下到书房,黑色的长袍在梯级上曳过。它的袍子式样与其他家仆不同,但和甬道出口的守卫很相似,都在胸口和后背处饰有银匙图案。它向萨布莉尔鞠了个躬,然后抬起一只手,向上指去。
萨布莉尔有种不祥的预感。它想让她去星象台看什么?她不情愿地拉开椅子,向长梯走去。一阵刺骨的冷风从洞开的活板门中呼啸而下,河流上游处积冰的寒意夹杂在风中扑面而来。萨布莉尔伸手握住长梯冰冷的金属扶手,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爬进星象台时,寒意顿时弱了下去。落日绯红的余晖笼罩着整个房间,四下一片暖意融融,萨布莉尔不禁眯起眼睛。她不记得以前来过这个房间。这里的墙壁全由玻璃或是类玻璃体构成,让她感到一阵新奇。红瓦屋顶下,交错的屋梁架在透明的墙壁上。设计巧夺天工,让人觉得整个屋顶是一件巨大的艺术品。如果不是四下那阵浸透寒意的轻风,一切都完美得不似人间。
一架反射着柔光的大望远镜占据了星象台的大部分空间,威风凛凛地立在一部由暗色木料和黑铁打造的三角架上。望远镜旁放着一把高脚凳和一张斜面桌,一张星图覆盖在桌面上。屋内铺着一张厚重怡人的地毯,上面绣着整个深邃的夜空。各色各样色彩绚烂的星座遍布地面,旋转的群星缀在色彩凝重的厚实羊毛间。
那个影像也跟着萨布莉尔走进星象台。它走向南侧的玻璃墙,伸出一只咒印拼成的手,指向河岸边。苍白的手指指着甬道出口的方向。
萨布莉尔抬起右手略略遮住阳光,顺着它的手指向下望去。她的视线掠过河面上的白浪,移向甬道出口处那块略为突出的河岸。她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心里不禁一阵恐惧。
如她所虑,殁地坎还在那里。但她凭着敏锐的目光。很快发现那纹丝不动、仿佛一尊狰狞雕像的殁地坎身后,有什么更为活跃的形体正忙忙碌碌地活动着。
萨布莉尔仔细看了一会儿,转向那部望远镜。转身时差点踩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莫格身上,几乎被他绊倒。萨布莉尔花了片刻时间想象它爬上长梯时的模样,随即全神贯注地观察起河岸边的景象来。
肉眼看时,她还不能确定殁地坎身边那些活动的形体是什么,现在,它们透过望远镜镜头兀然凸显在她面前,以至于她觉得自己只要略略弯下身子就能触到他们。
那是人——有男有女,活生生的人类。他们腿上套着铁链,俩俩拴在一起,从殁地坎身周步履蹒跚地走过,目力范围内约有几十人。他们或是提着沉甸甸的袋子,或是抱着木板,一对接一对地从甬道中走出来,走过河岸,走下那段河岸边的梯级。没多久,当他们转回洞口时,手中就只剩空荡荡的口袋了。
萨布莉尔将望远镜向下压了几度,顿时感到一阵愤怒,几乎失声大吼起来。河边还有更多的奴隶在工作。他们有的正在把那些木板钉成长形木箱,有的正用口袋往箱子里填土。每装满一只箱子,他们就把它推入河中,填在河岸和踏脚石间。其他奴隶立即跟上,用铁钉固定箱子。
指挥奴隶们固定木箱的东西站在河边的台阶上。那是一个夜空中裁出的人形,一个移动的幽影——役亡师的影手卒,或是不屑于使用身体的自由亡魂。
就在萨布莉尔向下打量的时候,通向第一块踏脚石的最后一只箱子已经铺好了。奴隶们用铁钉把它固定好,又用铁链将它拴在其他三只木箱上。一个正在加固铁链的奴隶突然失去平衡,倒栽进奔涌的河水中,和他捆在一起的另一个人随之翻了下去。水流冲走了他们的身体,水声淹没了他们的尖叫。几秒钟后,萨布莉尔感到他们的生命之火熄灭了。
河边,其他奴隶停下手中的工作。可能是在为同伴的死哀悼,也可能是对自己命运的忧惧暂时压过了主人的严威。但台阶上那个影手卒马上向他们走去。它的腿仿佛黏稠的流质,一步步从梯级上拖下去。它做了个手势,示意附近的几个奴隶走过铺好的木箱,走到踏脚石上去。奴隶们马上如令而为,走上踏脚石,在飞溅的水沫间挤成一团。
他们身后,影手卒在水边犹豫片刻。但河沿上的殁地坎仿佛惊醒了一般,向前挪了挪身体。于是那团可憎的影质小心翼翼地伸出脚,踏上木箱,完全无视脚下的流水,向踏脚石走去。
“那是来自墓地的泥土。”莫格解释道,他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得很清楚,“是奎尔和白栎镇的居民给他们从山下运上来的。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搞到足够的土来渡河了。”
“墓地的泥土。”萨布莉尔干涩地说。说话间,又有一群奴隶带着土袋和木板从甬道里出来,“我都忘了,墓地的泥土可以反制流水的作用。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能在这里安全地待上一段时间呢。”
“你还有时间,”莫格说,“至少要到明天晚上他们才能把桥修好。只要明天不是阴天,正午太阳最烈那会儿他们的监工肯定要歇凉,他们到时一定会停工。但这种有计划的活动说明他们背后一定有个老大。每个阿布霍森都有对头,历来如此。可能这次跟你作对的役亡师比其他人多长了点脑子而已。”
“我在裂冠上消灭过一个亡者,”萨布莉尔若有所思,缓缓地说,“它说它要找我报仇,还说它会去找凯瑞格的仆人。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当然。”莫格啐了一口唾沫,回答道。他的尾巴在身后直竖起来,“但我说不出来,只能告诉你他是个高等亡者,也是你老爹最可怕的敌人。别告诉我他至今阴魂不散!”
“我不知道。”萨布莉尔一边说,一边低头看着白猫。后者小小的身体痉挛着,仿佛在和禁言的严令进行艰苦的较量,“你为什么不能再跟我多说点呢?是禁言术的作用吗?”
“高等……崩坏……的影响……没错,禁言术。”莫格挣扎着,嘶嘶地挤出几个支离破碎的字眼。他碧绿的瞳仁明亮地灼烧着,仿佛对自己无力的阐释颇感恼火,但他再也说不出更多内容了。
“仿佛麻烦还不够多似的。”萨布莉尔沉思着评论道。无疑,自从她穿越界墙,就有某种邪恶的力量盯上了她。如果她父亲的失踪与此有关,那么也许她从更早时起就已经成了它们的目标。
她再次向望远镜镜头中看去,随着暮色四合,工作的进度慢了下来。萨布莉尔心里一阵宽慰,同时也对那些被亡者役使的可怜村民产生了强烈的同情。他们中很多人都熬不过漫长的夜晚,有的人会死于劳作,有的人会死于寒冷。即使死后,他们仍旧无法逃脱,他们的灵魂将被唤回,成为俯首帖耳的手卒。也许只有坠下瀑布的奴隶才能逃过死后仍遭奴役的命运。千真万确,古国是个凶险之地。这里,连死亡都不能为苦役与绝望画上句号。
“这里有退路吗?”萨布莉尔一边问,一边把镜头转动一百八十度,打量起河流北岸来。只见一列同样的踏脚石横越北方河面,通到河岸边一道门前。然而,那道门前也有黑压压的人影来来去去地忙碌着。四五个影手卒监督着他们的进度。想单枪匹马闯越它们显然是异想天开。
“看来已经退无可退了。”她阴郁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这里的防御系统怎么样?那些影像能战斗吗?”
“它们不需要战斗,”莫格答道,“我们还有其他防御手段,但作用不是很大。说到退路倒是有一条,不过估计你不会喜欢那条路。”
她身边的影像对她点点头,举起手臂扭了几扭,动作仿佛蛇在草地间游过。
“什么意思?”萨布莉尔问道,她突然感到一阵几近神经质的冲动,差点放声大笑起来,“指防御手段还是退路?”
“防御系统,”莫格回答道,“河本身就是一道防御工事。我们能让河水涨起来,使河面和岛的围墙等高。如果把现在的河面看做河底,那么水深足有四个你那么高。水一旦涨起来,要四个星期才能退下去,在那之前没人能渡过来。”
“那我怎么出去呢?”萨布莉尔问道,“我不能在这里待上四个星期!”
“你的一位祖先曾经造出一种飞行装置。她管它叫‘纸翼’。你可以借助它从瀑布那边飞下去。”
“噢。”萨布莉尔用几不可闻的音量答道。
“如果你真想让河水涨起来,”莫格没有注意到萨布莉尔的声音突然小下去,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们就得马上行动。河水上涨靠的是上游几里外山上的冰雪融水。如果我们现在开始引水,明天黄昏时水就能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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