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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小路越向高处去,越发陡峭崎岖。好在小桥离裂冠那平坦的山顶只有不到半小时脚程。风越来越大,雪云已经不知去向,明朗的夜空下,月光勾勒出起伏的地貌。云一旦散去,四下更加寒冷难耐。
萨布莉尔本想靠咒契法术取暖,但她早已筋疲力尽了。与其大动干戈换得一点暖意,还不如保存点体力。她套上一件缀有羊毛的油布防寒服。衣服本是阿布霍森的,略嫌破旧,而且十分肥大,需要小心地别进腰带和铃带里去,但它的防风效果的确不错。
萨布莉尔觉得暖和了些,转上最后一段山路,小路从原先的缓坡变成了花岗岩中凿出的梯级。石阶年久失修,踏足时碎石纷落。
鉴于危险的路况,萨布莉尔一路专心致志地埋头攀登,借月光寻找较为稳固的落脚点。直到发现踏出的脚悬了空,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登上了山顶。
裂冠一览无余地呈现在她面前。四面八方的山岩汇聚于此,在山顶处形成一块狭窄的平地。平地中部略略凹陷,其中积雪深厚。形似雪茄的雪地映着月色,纯净如银,与绯红的花岗岩形成鲜明对比。四周没有树,也没有其他植物。积雪正中有块暗色灰石。月光下,石头拖出长长的影子。它大约有萨布莉尔两倍宽,三倍高,远远看来仿佛依然完好无损。但她走近时,发现一道扭曲的裂纹将石头从正中一分为二。
萨布莉尔以前从没见过真正的咒契石,但她知道咒契石外观如何:它们应该像界墙一样,石面上遍布形状不定的咒印。咒印仿佛流溢的水银,组合,分解,重新组合,无休无止地描摹着世界的本相。
这块石头上也有咒印的痕迹,但它们纹丝不动,仿佛冻结在雪中。这样的咒印与普通石面上无意义的涂鸦毫无二致。它们是死印。
萨布莉尔原以为是闪电或其他自然力量破坏了咒契石,但事实颇有些出人意料。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地记起以前课堂上学过的知识。她原来的判断是错误的——能劈开咒契石的,只有源自肆行魔法造物的恐怖力量。
靠近石头时,一阵不祥的惧意在她心中蔓延开来,仿佛刚长出新齿时的第一波钝痛。山顶风势渐大,气温越来越低,防寒服带来的暖意也显得不那么怡人了。和关于父亲的回忆一起从脑海中浮现出的,还有《亡者之书》的段落,以及黑暗的寝厅里女孩子们口中那些关于古国的恐怖传说。恐惧与种种回忆相伴而生,萨布莉尔努力将惧意抛到脑后,强迫自己走近巨石。
咒印的纹路间有些深黑色污迹,在月光下显得呆滞诡异。萨布莉尔将脸凑近石面,才看清那是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趔趄着连退几步,几乎失去平衡。那污迹是干涸的血迹。萨布莉尔瞬间明白了咒契石崩坏的原因,也明白了为什么雨雪至今没能洗去残留的血污……这块咒契石永远不可能洁净如初了。曾经有役亡师在这里用咒契师祭石,以求打开进入冥界的道路,或是帮助死灵重回现世。
萨布莉尔将下唇咬得生疼。她的双手几乎下意识地比画起来,在空中勾勒出几个不完整的咒印。她感到一阵心惊胆寒。那是《亡者之书》最后一章中的祭祀法术。血祭的种种细节瞬间涌入她的脑海,几乎清晰得令人作呕。她本以为,这法术已经像书中很多其他内容一样,处于她记忆范围之外。或者说,已经被她刻意封入了记忆的死角。只有非常强大的役亡师才能施行血祭,也只有极端邪恶的役亡师才会这么做。邪恶催生邪恶,玷污其所在之处,使这些地方产生强大的吸引力,引来
“别想了!”萨布莉尔高声自语,打断了不祥的联想。此时,夜幕低垂,风声呼啸,让人彻骨生寒。她必须尽快决定,是就地宿营,召唤向导,还是随便选条路,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其他地方唤出向导。
这件事的棘手之处在于,她的向导本身就是个亡者。虽然召唤过程并不冗长,但萨布莉尔必须身入冥界,才能找来向导,与其交谈。在这里,进入冥界的过程会相对轻松——血祭已经建立起一条现世与冥界间半永久性的通路,留下一扇虚掩的门。但没人知道,冰冷的冥水彼岸潜伏着怎样的危险,有怎样的敌人在暗中窥伺。
萨布莉尔默立片刻,颤抖着,强打精神小心聆听周围的动静,仿佛一只嗅到捕食猛兽气息的警惕小兽。她默默追忆着《亡者之书》的内容,回想威沃利学院那洒满阳光的北塔,以及塔中格林伍德学督的咒契魔法课。
不出片刻,萨布莉尔决定放弃扎营的打算。在这块崩坏的咒契石附近,她心里惴惴不安,必然夜不能寐。但是,在这里联系向导可以节省不少时间,而她也想尽快找到父亲的居所,尽早助他一臂之力。第三种方法似乎成了最佳选择:她要尽己所能,用咒契法术全副武装自己,高度警惕,进入冥界。一旦找到向导,得知目的地所在,就尽快脱身离开——越快越好。
下定决心以后,萨布莉尔马上行动起来。她放下雪橇和背包,胡乱往嘴里塞了点水果干和太妃糖补充能量,随后收敛心神,换了个最便于施法的姿势站定。
与牙齿纠缠不清的黏糖被吞下肚后,她立即开始了仪式。四个主咒印浮现在她脑海中,两两相对,构成一个菱形的四角。它们将保护她免遭物理伤害和肆行魔法的影响。萨布莉尔全神贯注,将咒印从奔涌不息的咒契之流中剥离出来,封存于此时此刻。然后,她拔出剑,在身周雪地里以简笔勾勒出咒印的形象,东西南北各一。每画完一侧,她就驱动脑海中已成的咒印向手中游走,意念之印随心而动,出现在她手中,随即滑过剑身,融入雪地。雪中的刻印瞬间如获得生命般炽燃起来,根根线条仿佛一道道金光灿烂的流火。
最后画出的咒印位于北方,离巨石最近,险些没能成形。萨布莉尔不得不合上双眼,集中全部意志才将咒印驱离剑身。即便如此,它依旧燃烧得苍白惨淡,仿佛其他三印滤去光辉后的投影,连周围的积雪都未见融化。
萨布莉尔不再理会它。强遣咒印时的生理反应骤然袭来,她压下强烈的眩晕感,喉中泛起一阵苦涩。她知道,北方之印不够坚实,但这时燃烧的金线已经各自延伸,将四个顶点连为一体,结成完整的菱形。虽然图形颤抖不定,但无论如何,她已经尽其所能。萨布莉尔还剑入鞘,脱下手套,用冰凉的手指依次摸过铃带上的摇铃。
“岚纳。”她碰了碰第一只铃,高声道。最小的铃——安眠者岚纳——音色低沉甜美,铃声过处,万物齐喑。
“墨思锐尔。”第二只铃声音刺耳,蛮横霸道。对萨布莉尔而言,醒灵者墨思锐尔是不可轻用的禁铃。这只铃音色如锯,一旦摇响,执铃者将深陷冥界,而听铃者则重返人间。
“基佰司。”漫步者基佰司声无定向,充满矛盾,极难驯服。它可能让亡者重获自由,也可能遣其进入下一道门。很多役亡师都曾因使用基佰司时不得其法而事与愿违。
“戴芮姆。”戴芮姆音色清亮悠扬,充满乐律之美。它为众多哑然无声的亡者代言,同时也具有让语无伦次者缄口的功效。
“贝尔基。”贝尔基也是一只捉摸不定的铃,有着与众不同的独特规律。大部分役亡师不屑使用贝尔基。它主宰思想,可以帮助死者重获自我,寻回记忆,从而具有生者应有的一切特征。但若使用不慎,听者的记忆与自我意识也可能随铃声一扫而空。
“撒拉奈斯。”禁锢者撒拉奈斯最为深沉低回,铃声中蕴藏着力量。它为亡者约法三章,让其按执铃者意志行事。
最后一只铃是七只中最大的。即使隔着消音铃囊,触手处依然一片幽凉,比萨布莉尔的指尖还要冰冷。
“阿斯塔睿尔,哀恸之铃。”萨布莉尔低语道。放逐者阿斯塔睿尔收束一切。只要使用得当,所有听者都将坠入冥界中极深极远处,连操铃者也不例外。
萨布莉尔撤回手,摸索着,碰了碰岚纳,随后落在撒拉奈斯上。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铃绳,将铃拿了出来。铃舌一经摆脱铃囊的束缚,马上发出一阵轻响,仿佛初醒的熊罴那低沉的咆哮。
萨布莉尔用手握住铃舌,同时松开把手。铃声重归喑哑。她右手抽出长剑,横剑当胸。剑刃上的咒印反射着月光,闪耀生辉,瞬间开始变幻流转。萨布莉尔久久注视着咒印。从这种玄奇的变换中,有时能窥见预示性的景象。陌生的咒印遍布剑身,游走如梭,随后渐渐固定下来,重新变回平日剑身上那段她所熟知的铭文。萨布莉尔垂下头,准备进入冥界。
她没有看见,仍在渐渐成形的铭文中,一段与平时不尽相同的文字浮现了出来。“吾为阿布霍森而在,专司重戮往生者”一句是平日常镂剑身的文字,但现在,铭文继续下去:“众坷睐见我之在,筑墙者塑我之形,九五之尊淬我为刃,阿布霍森执我为兵。”
这时,双目紧闭的萨布莉尔已经探到现世与冥界的边界。她感到背后的寒风成为一阵和煦温暖的气息。灼热的月光抚过她的面庞,仿佛炽烈的骄阳。一阵所向披靡的寒意扑面而来时,她睁开眼睛,看见了冥界鸽灰色的天光。
她催动意志,准备好长剑和摇铃,让自己的灵体举步踏入冥界。菱形法阵中,她现实中的身体渐渐僵硬起来,雾气打着旋涡,从她足畔升腾而起,包裹了她的双腿。她脸上、手上,以及身周那四个闪烁生辉的咒印上,都瞬间蒙上一层白霜。南印、东印、西印灼灼如初,但北印炽燃了一瞬——随即熄灭。
冥水湍急。但萨布莉尔稳稳地立在激流中,对水势和寒意不以为意,只专心致志地四下打量,生怕中了陷阱,遭了埋伏。冥界这片区域寂然无声,远远传来的,只有河水涌过第一道门时的轰鸣声。没有生物涉水的泼溅声,没有冥河汩汩的低语,没有意味不明的幽幽呜咽;灰蒙蒙的天光下也没有形状不定的深色形体或狰狞恐怖的影像。什么都没有。
萨布莉尔不敢稍有松懈,她重新环视四周,随后还剑回鞘,左手擎着撒拉奈斯,右手探进毛织长裤的裤袋。她掏出一件事先折好的纸制品,单手将它打开。那是一只漂亮的小纸船。小船通体洁白,在冥界的空气中几乎熠熠生辉,只在一侧船舷上有一个深色的圆形污点——那是萨布莉尔早些时候弄破指尖滴下的血迹。
她平托纸船,将它举到唇边,轻轻吹了口气,仿佛她手中不是一条小船,而是一翎羽毛。小船像一架纸飞机般飞离她的掌心,落在河面上。有那么一瞬间,它几乎要沉没在黑水里。萨布莉尔屏息凝视,直到看见小船稳稳地立在涟漪中,重获平衡,随波而去,她才松了口气。不出片刻,小船已经消失在她视野之外,沿冥河向第一道门而去。
这是萨布莉尔有生以来第二次送出纸船。父亲教她如何遣船时,曾叮嘱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这么做。他说,七年中最多只能送出三条纸船,否则她会为此付出代价——远比区区一滴血高昂的代价。
因为有过第一次的经验,萨布莉尔对接下来的事胸有成竹。但是,大约十分钟后——鉴于冥界中时间难测,也可能是二十分钟,或是四十分钟后——当第二道门的水声小下去时,她还是严阵以待地仗剑在手,同时握住撒拉奈斯的铃把,放开铃舌,随时准备摇响禁锢之铃。门那边水声暂歇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什么东西正从冥界深处逆流而来。萨布莉尔希望那正是她用纸船唤来的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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