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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伦斯和帕特里夏坐在沙发上,一边用精灵状的烟斗吸着大麻,一边聊他们各自的恋爱问题。劳伦斯说着塞拉菲娜、正在进行的“死缓”,后来,他为自己滔滔不绝的独白感到尴尬,便问起帕特里夏上次跟她一起喝酒的那个家伙。凯文,那个画网络漫画的家伙。

  “呃,”帕特里夏拿起烟斗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才回答,“这个不太好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和凯文到底是在约会,还是说只是玩暧昧。每次在外面过夜,他总是试图半夜偷偷溜走。不过,在我接受了那些训练后,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溜走。所以,他最后只能好好跟我说再见,或者一直待到早上。这两种方法他都试过了,但似乎都不太适合他。”

  “啊。”

  “我一直想跟凯文谈谈,我们到底算怎么回事,但后来没有谈成。”

  不知为何,罗斯先生的木雕成了劳伦斯和帕特里夏关系的转折点,他不仅是他们关系的黏合剂,同时也提醒他们,在八年级时,他们曾经见过彼此彻底失败的样子。帕特里夏可能是最不会对劳伦斯感到失望的人,因为她已经见过最差的他。实际上,这是几个月来劳伦斯最放松的时候,而这不仅是精灵烟斗的功劳。

  有一会儿,俩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帕特里夏改变了话题:“你父母怎么样了?还是希望你多去户外吗?”

  “我想他们现在其实挺幸福的,”劳伦斯说,“他们俩大约七年前离了婚,我妈妈又找了一个喜欢看鸟的人。我爸爸辞掉了那份糟糕的工作,回到学校当了一名高中老师。我以前一直觉得他们俩如果分开的话会更幸福,虽然你绝对不可能支持你的父母那样做。你父母呢?”

  “他们,呃……还好,”帕特里夏说,“其实,他们有几年跟我脱离了关系,但去年他们又努力想跟我团聚。”她叹了口气,从精灵脑袋上又吸了口烟,虽然她的喉咙已经有点痒。“说起来,这还得感谢我姐姐。罗伯塔时不时地被抓进去,要不就是躺在急诊室里。以前,她是集他们俩的宠爱于一身。但现在,我父母突然发现我找了份工作,而且没有犯罪记录,他们现在已经决定,我可以成为那个好女儿。就好像我和罗伯塔可以直接换个位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劳伦斯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伊泽贝尔突然回来了。她浑身湿透了,因为外面在下雨,而且,从雨伞那充满抱怨的服务噪音和伊泽贝尔左侧的外套已经湿透、右侧却完全干燥的事实来判断,那把试验中的自变形雨伞卡在了非优选形状。他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她时那引以为傲的棕色长辫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灰色波波短发。

  “哦,天哪,”劳伦斯说,“安柏大人让你失望了。”他一直没找到跟这个绰号很搭的人,但一直在尝试。

  伊泽贝尔哼了一声,把“安柏大人”扔到了厨房水槽里让它沥干。“安柏大人”抱怨了一声,试图变成防止水槽进行任何内部冲刷的形状。但又卡住了,发出很大的抱怨声。

  “真不酷,”伊泽贝尔做了个鬼脸,“一点儿也不酷。还不如普通的雨伞好用。哦,你好。”她把泪水擦得差不多了,这才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那个陌生女孩。“见到你很高兴。我叫伊泽贝尔。”

  帕特里夏说了自己的名字,俩人握了握手,然后,伊泽贝尔便跑去换衣服了。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杯白兰地。她坐在帕特里夏旁边的沙发上,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说这场雨又要把世界上什么地方给淹了。

  “我想我听说过你,”伊泽贝尔对帕特里夏说,“你认识劳伦斯的时间跟我差不多。他好像这一生都在寻找各种人。”她瞥了一眼劳伦斯,他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因为他意识到自己似乎确实如此。

  他们的房子在很高的山上——虽然叫“谷”,但诺伊谷大部分都是陡峭的山坡。客厅的落地窗正对着花园前面的下斜坡,外面的树也长得更高。树木和房屋高度都大不相同的波特罗山与他们所在的这座山遥相呼应。前厅的天花板很高,随后是一段螺旋楼梯一直通到第二层,那里是伊泽贝尔的卧室、卫生间和书房,还有一个可以俯瞰客厅的阳台。劳伦斯的卧室在下面几个台阶处,厨房另一侧上方,可以看到小小的后院。

  他们三个叫了墨西哥卷,想着雨已经停了很久,应该可以勉强下山去取了。晚上天又暖和起来,虽然街上每个角落都有许多水坑,天上还是乌云密布。劳伦斯走在帕特里夏和伊泽贝尔中间,因为被女人包围觉得很不自在。尤其是俩人还越过他说话。

  “你跟劳伦斯是怎么成为室友的?”帕特里夏问伊泽贝尔。

  伊泽贝尔说了劳伦斯小时候跑去看火箭的事情。“我一直有点留意劳伦斯,他从麻省理工毕业后,我就让他到我的空房间里来住一阵。实际上,劳伦斯几乎不着家;我都好几个星期没见过他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红矮星’马拉松。”

  劳伦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虽然他的心情确实有点像面临长期以来害怕的马拉松。

  从伊泽贝尔的角度来说,她刚从格陵兰岛回来,米尔顿·德斯在那里建了一座可以存续上万年,并且只有解开一道数学题才能打开的地窖。“样子很像防空洞,包括一个卡迪电脑商店和高端殡仪馆。所有的东西都是用闪闪发光的钢、铬和大理石制造而成,然后用玻璃隔开。”

  “地窖里有什么?”帕特里夏问,“种子?基因材料?”

  “不是,”伊泽贝尔说,“米尔顿预测五千年或一万年后打开那座地窖的人应该有很多食用作物,否则他们根本就不会出现在那附近。里面全是科技知识。图表、规划——最重要的,一本重现我们技术水平的指导手册,内容包括如果没有化石燃料或找不到其他某些元素该怎么办等等。他设想找到这座地窖的人基本上应该具备19世纪初的科学水平。对,这样就可以延续下去。至少那个地窖很容易找到:整个地窖中的电子设备会形成一道垂直的光束,就像探照灯的光,每天发射两次,至少发射一万年。这也是最难制造的部分之一。”

  “那个项目就是弄着玩的,”他们穿过卡斯特罗街时,劳伦斯说,“米尔顿认为一百年后人类就不存在了,更不用说几千年了。这不过是他想留条退路罢了。或者说想让自己良心稍微好过一点。”

  “这让我免费去了三次格陵兰岛,”伊泽贝尔说,“说实话,我觉得米尔顿的观点取决于他今天又毙了多少实习生。”她眯着眼,表明这只是个笑话,米尔顿没有毙了任何实习生。

  吃晚餐时,伊泽贝尔聊了更多她换工作的事情,从做火箭到成为米尔顿“百分之十计划”的一员。“我以前总是梦到火箭,”伊泽贝尔舀了一勺玉米片放在公用的萨尔萨辣酱里,“好多好多个月里,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在我们突然关闭‘灵敏航空公司’后。我做了很多奇怪的梦,梦到每分钟都有火箭要发射,但我们却把最后的遥测技术弄错了。要不就是我们要发射火箭,那火箭漂亮、骄傲地升空了,之后却撞上了喷气式客机。最糟糕的梦是哪里都没有错,火箭飞了好几个小时,我就坐在地上,含着眼泪一直看。”

  “哇哦!”劳伦斯拍拍伊泽贝尔的手腕,“我都不知道。”

  “那你后来怎么不再梦到火箭了?”帕特里夏问。

  “我想,我可能就是厌倦了,”伊泽贝尔说,“厌倦是心灵的疤痕组织。”

  * * *

  劳伦斯和塞拉菲娜来到一家号称选用当地食材等等的有机汉堡店,塞拉菲娜说起了她的情感机器人。“你肯定不会相信启发法。这种方法不但可以识别面孔,而且可以识别每张面孔的习惯性情感状态。他们正在了解情绪的概念,他们马上就要有情绪了。情绪是很奇怪的——情绪不仅能体现情感,甚至可以维持情感,情绪就像是一种疾病状态。比如,我们会说你怀恨在心。”

  塞拉菲娜似乎已经忘了劳伦斯正在“死缓”。他给她买了一条漂亮的丝巾,那条丝巾恰好很配她的衣服。他正在练习积极倾听。他们有几次非常美妙、一脸灿烂的做爱体验。劳伦斯不再过多地谈论自己。他一直在想“核计划”,并且试着判断何时是实施这个计划的最佳时机:这种事情在你慢慢培养起情绪的时候比作为绝望时的伎俩更有效。劳伦斯想起自己的奶奶朱尔斯,他在她生前最后见过她几次,有一次,她趁没人时将一个戒指盒放到他的滑雪衣口袋里,在他耳边小声说:“把他送给你最后娶的那个人,好吗?”那时的劳伦斯还是个小孩子,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庄重的请求,便同样小声地对奶奶说他会的。

  在心底里,劳伦斯一直坚信他应该被甩。因为在他为了“百分之十计划”每天工作14个小时时,他心安理得地对塞拉菲娜不闻不问,或者,因为塞拉菲娜对于他来说太优秀了。但成为成年人及网络黑客的全部意义就在于,你得不到你应得的,你得到的是你能得到的。

  吃完汉堡和奶昔后,劳伦斯和塞拉菲娜去看了新电影《龙卷风冲浪者》,就在他们争论该从货摊上买点什么零食时,帕特里夏的电话来了。帕特里夏问现在打电话过来是不是不太好,劳伦斯说有点。

  “哦,那我可以等下再打过来。”帕特里夏说。

  “什么事?”

  塞拉菲娜走开去看酸奶椒盐卷饼了,可能是因为他接电话生气了。她长长的手指掀起卷曲的白色包装,宛若在摘花。她的鼻子皱了皱,然后笑了,好像椒盐卷饼跟她说了个笑话似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他对着塞拉菲娜暗暗在心里说道。

  “没什么,就是我的朋友们想见见你。你知道的,就是我那些特殊朋友。他们知道我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了,所以想让你过来吃个晚饭什么的。周四行吗?”

  劳伦斯立刻就答应了。但是,如果他不是急着要挂电话赶紧回去做个好男友,他可能会慎重考虑一下跟帕特里夏的“特殊朋友”们共进晚餐,或许会编个理由推脱。

  “谁的电话?”塞拉菲娜问。劳伦斯说是他的初中同学,就是很奇怪的那个,这样塞拉菲娜便说,她不认为帕特里夏很奇怪。

  电影真烂。看完电影后,塞拉菲娜和劳伦斯回到了塞拉菲娜家,体验了劳伦斯有生以来最棒的一次做爱,俩人用力咬住对方,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在原本觉得自己肯定会毁掉一切的时候仍然激烈地互相碰撞。他们互相交缠着,一起颤动着,直到劳伦斯不得不去尿尿。他必须提醒自己不要尿个尿就冲水,因为大家都在节水。当劳伦斯回到床上时,塞拉菲娜已经睡熟了,胳膊肘朝着他这边。

  * * *

  从那次看电影一直到周三晚上,劳伦斯一直在工作台前忙碌,因为“百分之十计划”总是处于危机模式,米尔顿一天24小时、一周七天不停地打劳伦斯的电话。米尔顿不停地提议,或者更确切地,威胁说要将劳伦斯和他的小组成员们重新安置到郊外的安全屋中,好让他们不受干扰地专心工作。好像劳伦斯没有快把自己逼疯了、没有把计划视为自己的全部生命似的。

  劳伦斯勉强有时间冲回家,迅速冲个澡,换了身衣服,然后去教会街见帕特里夏。他们要在某个二手书店见面,那里住着一名巫师。那个巫师好像有残疾、困在家中什么的,所以只能整天整夜地待在自己的小书店中,劳伦斯怀疑那家书店是非法经营。

  劳伦斯闭上眼睛就看到液晶显示屏上的鬼影,顿时吓得没了睡意。在离那家书店还有几栋楼的时候,劳伦斯站在包培根香肠车旁边的角落里,突然开始感到恐慌。他会说错话,那些人会把他变成个小玩意。就像罗斯先生那样。

  “调整呼吸。”劳伦斯对自己说。他成功地将一些氧气供应至大脑,感觉像是一种缺觉的临时补救措施。这疯狂的热浪极有可能会让他脱水,所以他从那个卖包培根香肠的家伙那里买了点水。之后,他强迫自己朝那座挂着西班牙语牌子的三层购物商场走去,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中真的很需要帕特里夏。

  商场看起来已经废弃了,一层只有一盏灯指引他走上蜿蜒的楼梯,他沿着楼梯走过看起来一片死寂的旧美容用品店,一直到了顶层,那里有块牌子,上面写着:“危险。书店照常营业。”劳伦斯犹豫了一下,然后推开通往“危险书店”的门,一阵铃声随之响起。

  书店里的空间意外地大,铺着一床看似对称的旧地毯,但后来才发现中央的大火轮和花印得偏右了。墙边堆满了书架,并且从侧面向房间内突出,书架被分成“流亡者和偷渡者”、“恐怖爱情故事”等几类。那些书中,英语书和西班牙语书大约各占一半。除了书,每个架子边缘的高处都放了一件纪念品:古代仪式匕首、塑料龙、各种古币,还有一件貌似维多利亚女王束身衣上的鲸须制品。

  劳伦斯刚朝危险书店里面迈了两步,就有人用一柄紫外线权杖在他身上扫了一遍,杀死了他皮肤上的绝大多数细菌。帕特里夏从一张铺了软垫的漂亮椅子上站起来抱了抱他,小声跟劳伦斯说千万不要碰欧内斯托,那个坐在红色躺椅上的人——也就是那个永远不能离开书店的人。欧内斯托已经几十年没有晒太阳了,但他的皮肤还是温暖的棕色,长长的脸上颧骨很高,还有深深的皱纹。他花白的头发编成了一根辫子,眼睛周围画了眼线或者眼影妆之类的。他穿着一件深红色睡袍,一条蓝色丝绸睡裤,所以整个人看上去很像海夫纳[6]。他朝劳伦斯打了个招呼,并没有从躺椅上起来。

  所有人都超级友好。首先给劳伦斯留下印象的并不是某个人,而是一群人同时围着他说话,帕特里夏就在房间的另一头看着。

  一位个头较矮的老太太身上挂着一副大眼镜,黑白相间的头发精致地束在脑后,她开始给劳伦斯讲自己的一只鞋爱上一只超大号袜子的故事。一个高大英俊的日本人,穿着一身西装,蓄着整齐的胡子,询问劳伦斯一些关于米尔顿的财务问题,劳伦斯发现自己想都不想便回答了他。还有一个不确定性别的年轻人,留着一头钉子状的棕色短发,穿一件灰色卫衣,想知道劳伦斯最喜欢的超级英雄是谁。欧内斯托则一直引用黛西·萨莫拉的诗句。

  他们看起来都那么友善,劳伦斯丝毫不介意他们同时开口,让他完全没有缓冲余地。也有可能是因为魔法的缘故,他应该被吓坏的。但他太累了,根本没有精力去担心那些没有自己找上门来的事情。劳伦斯很紧张,怕自己身上有股包培根香肠的味。

  书店里没有发霉的“旧书”味,反而有股很好闻的香味,像是劳伦斯想象中威士忌桶里还没有加入威士忌陈化时的香味。这是一个你可以陈化得很好的地方。

  大家在争论是出去吃晚饭——大家,不包括欧内斯托——还是把吃的带回来。“或许,我们可以去尝尝那家新开的潮人小吃店。”帕特里夏建议道。

  “小吃!”多萝西娅拍手表示赞成,手镯随之叮当作响。

  那个不确定性别的人——让人无助的是,他/她的名字竟然叫泰勒——说,或许劳伦斯在中间地带会更自在。

  “对对,你们一定要去,”欧内斯托用带着一丝拉丁口音的粗哑嗓音说,“去吧!完全不必担心我。”最后,欧内斯托大声坚持让大家直接扔下他不要管,结果,所有人都主动要求留下来陪他。

  劳伦斯忍不住想,他是否刚刚见证了一场巫师之间的对决。

  他们不知道怎么追上了一辆正在运输途中的韩式墨西哥卷卡车,趁车子等红灯的时候买了十几个辣韩国烤肉和烧烤豆腐墨西哥卷。劳伦斯的墨西哥卷里放了很多香菜和洋葱,是他私底下很喜欢的那种。他的焦虑渐渐消失,开始嫉妒帕特里夏有这么可爱的朋友。如果这是劳伦斯朋友圈的聚会,现在应该已经有人急着要证明自己是某个领域的最高专家了。大家会盲目地互相攀比。但这里的这些人看上去却似乎互相包容,还互相喂墨西哥卷。

  他们都在书店的折叠椅上或几把真正的扶手椅上坐下。最后,劳伦斯坐在那个不确定性别的年轻人泰勒和不确定年纪的老太太多萝西娅中间。

  劳伦斯正嚼着墨西哥卷,多萝西娅笑着凑了过来。“我曾经开过一家餐厅,那家餐厅在世界上十几个城市都有门,”她小声说,“每个入口都贴着不同的菜单,宣传不同的菜品,但我们根本没有厨房。我们只有桌子、抹布和椅子。我们就在不同大陆的城市之间来回上菜。所以你说,我们是餐厅呢还是运输管道呢?”劳伦斯不确定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只是自我揶揄,抑或两者皆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脸上突然又满是笑容了。

  吃完晚饭后,欧内斯托悠闲地走到一个标着“已经结束的派对”的书架前,那里主要是各个帝国的历史。他一挥手拿下一本《衰落与瓦解》,书架便摇晃着打开了,露出一条通往神秘酒吧的通道,酒吧墙上有一盏小仙女霓虹灯,还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绿翼”。绿翼酒吧是与危险书店类似的另一个椭圆形大房间,不过这个房间中央装饰有一段圆形的吧台,还有一个摆满了苦艾酒的单侧货架。酒瓶大小形状各异,表面装饰有新艺术风格的少女、水晶龙和羊皮纸手稿。远处的角落里,已经有几个穿着束身衣和娘娘腔裙子的人坐在高台边喝酒了,但他们无一例外地朝欧内斯托打招呼。

  欧内斯托爬到吧台里面,开始把瓶子里的酒倒入调酒器中。帕特里夏在劳伦斯旁边待了很久,小声对他说欧内斯托调的或者碰过的任何饮料他都要小心。“小口抿一下就行了,”她建议道,“如果你明天还想留着脑子的话。”

  这里没有一个人看起来超有影响力,如果他们在统治这个世界的话,那他们隐藏得很好。实际上,时不时地有人说起世界是多么混乱,他们多么希望情况能有所不同。

  欧内斯托给劳伦斯调了一杯鲜绿色的东西,映着霓虹灯光十分耀眼。劳伦斯把那东西送到嘴边之前,看到了帕特里夏警告的眼神。那东西闻起来很香,他必须努力克制自己才能忍住没有一下子全倒进嘴里。他嘴里充满了惊奇和愉悦的感觉,里面掺杂了各种浓烈、香甜、清澈的味道,他需要一直抿才能品出一半。

  劳伦斯感觉自己的腿软了。他跌跌撞撞的,直到有人把他扶到一张18世纪的锦缎椅子上,他再次迷失了方向。他意识到这是一个问一些魔法问题的绝佳机会,因为谁也不会责备一个好奇的醉汉,对吧?他抬头看看密密麻麻、模糊不清的形状和光,开始绞尽脑汁地想一个不那么无礼的问题。但他找不出一个动词,或者一个名字来救急。

  “很高兴见到你,劳伦斯。”欧内斯托拉过一个凳子坐在劳伦斯面前,他的眼线和没有别住的长长的白头发像是对焦过似的。他把声音降低,变成了谈话的语调,但仍然听起来像是在演话剧,他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像是舞台上的演员。欧内斯托靠得很近,所以劳伦斯闻到他身上有一种正在传授花粉的整片草地气味。他靠得那么近,如果劳伦斯向前倒,就会碰到帕特里夏的这位导师。帕特里夏说过那会非常糟糕。欧内斯托凑得更近了点,劳伦斯往后缩了缩。

  “我必须问你一两个问题,”欧内斯托抿着一杯马提尼说,“是关于你对帕特里夏的打算。她向你坦白了,我们表示赞成,因为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密友。但你必须答应我们,绝对不能把她跟你说的事情告诉其他任何人。不能告诉你的爱人塞拉菲娜,不能告诉你的朋友伊泽贝尔,当然也不能告诉你的老板米尔顿。你能答应吗?”

  “呃,”劳伦斯说,“能。我答应你。”

  “你可以迁就我一下,对此发誓吗?如果你不遵守承诺,你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不管是对谁。”欧内斯托大笑着挥挥手,好像只是出于礼节,但劳伦斯看到帕特里夏在后面摇头,瞪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慌。

  “呃,当然可以,”劳伦斯说,“我保证。如果我对任何人说起关于魔法的任何事情,我就失去声音。”

  “永远失去。”欧内斯托耸耸肩,好像提醒了一个很不重要的细节。

  “永远失去。”劳伦斯说。

  “我们还有一个小忙需要你帮一下。”那个日本人川岛走到欧内斯托旁边,一起进入了焦点。他们几乎要碰到了。“你看,我们很担心帕特里夏。她小时候经历很多事情。先是狄奥多尔夫那个人渣,然后是西伯利亚那令人遗憾的事情。”

  “我讨厌你在我在场的时候,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谈论我,”帕特里夏说,“更何况你们还在这里逼我的朋友。”

  “我们想让你帮我们照看她,”川岛对劳伦斯说,“我们有一些规定,但最大的禁忌就是违反我们所说的‘强化’。让自己显得太重要。所以我们希望你以我们大家都做不到的方式支持她,做她的朋友。还有就是,在她太拿自己当回事的时候,提醒她她只是一个人,跟其他人一样的人。”

  “你可以为了她、为了我们做这些吗?”欧内斯托说。

  劳伦斯想了一下,如果他不帮帕特里夏控制自我的话,他们可能会让他同意把自己的双手变成鱼鳍。但对于这件事,模糊地说一句“我会尽力的”似乎就足够了。川岛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大家都重复说了几次很高兴见到他。劳伦斯感觉一阵反胃。有人带他去了苦艾酒酒吧远处角落里的小厕所,他蹲在厕所里足足吐了十五分钟才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

  泰勒和帕特里夏带着劳伦斯在瓦伦西亚街上找素食甜甜圈。他的脑袋像被劈成了两半,眼前直冒金星。泰勒小声在劳伦斯耳边说了什么,他感觉找回了一点平衡,咖啡和布洛芬也起了作用。“你做得很好,”泰勒对他说,“你掉进了可怕的狮子洞里,但你却十分淡定。”

  “真是气死我了,”帕特里夏说,“我们以为我是自大狂,但我唯一想做的只是做做牛角面包,过我自己的生活而已。而且,他们不可能不对劳伦斯下咒语,而只是要求他闭嘴,对吧?”

  此刻,劳伦斯一下子明白了:他们在他身上下了咒语。确切地说,是诅咒。如果他敢对任何人说起关于魔法或魔法师的一个字,他就永远也不能再开口说话。他心里痛苦地明白,这是真的。当然,没有任何方式可以检验,除非他亲自去试。他盯着自己在橡木桌上转动的大拇指。要是他余生都无法跟别人说话,只能发信息,那该怎么办?

  “不是那样的,”泰勒对帕特里夏说,“有人担心你,你应该心怀感激。自从你搬到恶棍自由区后,你一直有点……补偿过度。西伯利亚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但我们必须得往前看。”

  “好了,”劳伦斯说,“所以,我现在显然是中了……”他再三查看咖啡厅周边,确认没有人在偷听。“除了今晚在书店里的那些人,以后我跟别人说话时必须遵守一些限制。所以,这意味着你们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对吗?你们可以告诉我这个是怎么起作用的。我就是有点好奇,仅此而已。”

  “听起来很公平。”泰勒又递给他一个甜甜圈。

  “对,可以,”帕特里夏说,“但不能在这儿。或许这个周末吧,我们可以去公园里散散步。我还记得你有多喜欢户外运动。”

  劳伦斯颤抖了一下,这可能是他恢复知觉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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