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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高个子守门人的故事

  唐-唐-塔鲁普的高个子守门人坐在小小堡垒门口喃喃自语,追忆往昔,他有些从未告诉过别人的故事。他记得地精宫殿里的那场战争,记得有一次仙子们前来索要唐-唐-塔鲁普城特产的猫眼石;他记得巨人们如何穿过堡垒下的原野,他亲眼所见,就在这门口;他还记得令神明都惊愕的探求与追寻。他都还没有告诉我,是谁居住在结冰的房子里,那些房子坐落于高高的峭壁边缘,尽管如此,我已经觉得他唠叨不休了。精灵们在这尘世最高的峭壁上开采绿松石,守门的老人是它们见过的唯一活物,它们给他起了个绰号,是多话的意思,以此来讥笑老人的饶舌。大麻可是他的最爱,他能为了大麻去帮精灵攻打地精,要是地精能给他更多大麻,他也能去帮地精攻打精灵。要是你给他大麻,待他的身体为大麻所抚慰,而思想却异常活跃时,他会跟你讲一个故事,这故事是关于很久以前的一次追寻,那追寻不为其他,只为一位老妇人所唱的一支歌谣。

  想象一下他讲故事时的画面:大概十英里高的峭壁上有座堡垒,一个老人懒洋洋地靠在门口,他瘦骨嶙峋,胡子拉碴,个子惊人得高;如我们所见,那里大多数房子的窗户都朝向东面,可以沐浴日光、月光与星辰的光辉,可尖峰上的一座房子却鸟瞰世界边缘,那里只有源于奇境的微光,奇境的长夜里,星辰在缓缓消逝。我献上不成敬意的大麻,他立即用长长的食指,与沾着污垢的拇指贪婪地捏起一撮——这些是画面的前景。画面的背景是一个谜题,关于这些静谧的房子,关于是谁住在这里,高个子守门人如何打理这些房屋,他又会获得什么报酬,还有,这位守门人究竟是不是肉身的凡人呢。想象一下守门人坐在门前沉默着吞下我带来的大麻,舒展着他的躯体,向后靠去;他开始讲述。

  那大概是一百年前一个清新的早晨,唐-唐-塔鲁普城来了位访客,他刚从山下的尘世爬了上来。高个子守门人发现他时,他已穿过雪域,站在从唐-唐-塔鲁普城通往尘世巨岩的阶梯上。那些看来轻轻松松的阶梯,他却爬得很吃力,花了很长时间。与此同时,灰发的守门人正思忖着来客有没有给他带来大麻,对他来说,正是这种药物赋予星辰意义,它似乎才是暮光的来源。最终,陌生人没能拿出一丁点大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这位灰发老人讲述他自己的故事。

  陌生人的名字似乎是叫吉拉德•琼斯,在伦敦出生,长大。孩提时期他曾去过一次北部的荒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他已记不太清楚,只依稀记得自己独自行走在沼泽,石南植物正开着花。目之所及,满眼都是石南与蕨草,远处太阳落山处模糊的山丘上,隐约是人类居住的地方。夜里,升腾起一场轻雾,隐匿了那些山丘,他继续在沼泽上走着。后来,他进入一个小小的峡谷,峡谷边缘异常陡峭。他趴在地上,从石南的缝隙中俯瞰这个峡谷。他看见峡谷深处,一间农舍外有座花园,花园中,一位老妇人坐在木椅上唱着歌,一圈茂盛的蜀葵将她围在当中。他爱上了老妇人唱的歌谣,回伦敦后还一直牢记着。无论何时,只要他想到那首歌谣,就会想起那些夜晚,跟伦敦截然不同的夜晚。那时,他倾听温柔的风儿漫游在沼泽上,大黄蜂来去匆匆,伦敦的车水马龙被忘得一干二净。

  每当他听人们提到时间之神,心中总有些不满,主要也是因为这首歌谣:时间流逝,也渐渐从他脑海中带走了这首歌谣。后来,他又去往那北部的沼泽,找到了那个小小的峡谷,可花园里并没有老妇人,也没有人在唱歌。他无比怀念二十年前的夏夜老妇人唱过的歌,记忆却一天天模糊起来,让他困扰不已;伦敦的事务也让他精疲力竭,他在一家大公司工作,那工作看起来毫无意义。他的心早早地衰老了,城市里的人们都是这样。最终,他终日悔恨,当工作的无用性逐渐堆积时,他决定去咨询一位魔法师。他去魔法师那里讲述了自己的烦恼,特别提到了那首歌谣。“可是现在,”他说,“世上已没有这首歌谣了。”

  “世上当然找不到了,”魔法师说,“可在世界边缘你就能轻松地找到它。”魔法师告诉他,他的困扰源自时间的变迁,因此建议他去世界边缘待上一天。琼斯问,那他应该去世界边缘的哪一段呢,魔法师素来听闻唐-唐-塔鲁普城闻名于世,就推荐了那里。琼斯跟往常一样,用猫眼石支付了报酬,便立即动身了。去唐-唐-塔鲁普城的道路很是曲折,他先是从维多利亚车站的熟人那里买到票,经过布莱森,沿着尼奥尔-亨盖尔山峦一路走,最后来到了波伊隘口。以上这些地点都是属于我们已知世界的;过了波伊隘口,是一片肖似苏塞克斯的平原,与尘世的不同之处从此展开。从波伊隘口,能望见平原的边缘,那里有一座连绵的寻常山峦,那是斯内格山。登山路上,不可思议的事物会呈现在你眼前;起初只是零星出现,后来就越来越多。比如,我自己头一回去的时候,一涉足波伊平原,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名普通的牧羊人在看守一群寻常的绵羊。

  我看了一会儿,没什么特别的,可突然间,一只羊不声不响地走到牧羊人身边,接过他的烟斗抽了一口,这太不寻常了,让我大吃一惊。还有,在斯内格山上,我竟然遇到了一位诚实的政治家,这简直难以置信——世上哪有诚实的政治家呢。穿过平原,登上斯内格山,琼斯先是遇到了不可能的事物,后来又遇到了难以置信的事物,最终,他来到山顶上一道长长的斜坡前,这道斜坡通往世界边缘。如所有的旅行指南所写,世界边缘,是个一切皆有可能的地方。在斜坡底端,你还能时不时看见凡人能想象得到的事物,一路走上去,熟悉的事物都消失了,我们的旅行者看见传说中的野兽在咀嚼鲜花,那些花朵也同样奇异。他还看见各种扭曲的岩石,不同的形状一定代表着不同的意义,否则,若那些形状只是巧合,那就太奇怪了。

  就连树木也跟寻常树木毫不相同,它们话太多了,一说话就往彼此身上凑,还摆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姿势,甚至还会抛媚眼。琼斯还见到两棵冷杉打架。眼前见到的一切让他脑中绷紧了弦,但他还是继续往上爬,最终他看见了一株樱草,这是数小时里他见到的唯一一样熟悉的事物,让他欢喜不已,可樱草却吹着口哨蹦蹦跳跳地跑掉了。他还见到秘密山谷里生活着独角兽。黑夜突如其来地撒向天空,空中闪耀的不止是星辰,还有许多个月亮;月亮要比星辰少一点,大一些。黑暗中,他听见龙游动的声响。

  拂晓时分,峭壁环绕的唐-唐-塔鲁普城出现在他的视线内,借助于结冰的阶梯的反光,他看见远远的天空中有座城堡。现在他身在陡峭的山上,浓雾缓缓散去,同时越来越多的奇异事物浮现出来。雾还没有散尽时,他就听见附近传来动物在草皮上奔跑的声音,他本以为附近只是荒山。原来,这里是马人的高原,他一眼望见雾中有五匹体型巨大的马人,真的是传说中的马人!假如他是那种因为惊讶就止步不前的人,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他在那片高原上溜达着,走到了离马人们非常近的地方,马人们从来不喜欢理睬人类,他们用马蹄拨弄着土壤,互相用希腊语大喊,却没有对他说一句话。不过,他离开时,马人们转过身凝视着他的背影,他穿越那片高原,继续向前走,五匹马人都跑向草场边缘,好再多看他一会儿。从马人的绿草高原继续上行,就是纯粹的荒山了。去往唐-唐-塔鲁普城的途中,我们的登山者看见的最后一样绿色事物,就是马人们脚下的草场。他来到雪域;大山仿佛露着头,披着一张雪白的披肩。他继续往上攀登。马人们望着他,眼中有无限的惊奇。

  他身边不再有传说中的野兽,也没有奇怪的树木——只有雪,还有雪域之上干干净净的峭壁,唐-唐-塔鲁普城就坐落在那峭壁上。他攀登了一整天,又一整夜,终于穿过了雪线,来到了岩石里凿出的阶梯上,出现在灰发老人的视野里。这位唐-唐-塔鲁普城的高个子守门人,正坐在那儿追忆往昔,自言自语,白费力气地期待这个陌生来客能给他带来大麻的礼物。

  陌生来客走到堡垒门口,尽管疲倦不堪,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请求老人为他提供一间能鸟瞰世界边缘的房间。高个子守门人,也就是那位灰发老人,失望于没能得到大麻,就要求陌生人为他讲一个故事,以此来丰富他的记忆,这样才肯为陌生人引路上楼。如果高个子守门人对我讲了实话,而且他的记忆也没有出现任何差错的话,陌生人讲的就是前面那则故事。听完故事后,灰发老人站起身,带着叮当作响的钥匙串,穿过一扇又一扇门,走过许多级台阶,将陌生人领到了那座世界最高处的房子,并指给他客厅的窗户。于是疲倦的陌生人坐在椅子上,眺望窗外世界边缘的奇景。窗户是关闭的,世界边缘的暮光在它闪闪发亮的窗格里舞动,仿佛萤火虫飞舞,又仿佛波光粼粼的大海;美妙的月光洒进来,微光泛起了涟漪。然而我们的旅行者并没有欣赏月色;底下的深渊中,星辰上长出了一排蜀葵,蜀葵中央有一座小小的绿色花园——这画面微微颤动着,仿佛是水中的倒影;暮光里,盛放的石南花飘向高处,越来越多,把暮光都染成紫色;那座小小的绿色花园悬在当中。

  底下的花园与四周的石南花仿佛飘浮在歌声里;歌声与暮光交织在一起,渗透进世界边缘的每个角落,歌声抑扬中,绿色的花园与那些石南花仿佛也在随之闪烁颤动。看呐,花园中,是一位老妇人在唱歌。一只大黄蜂从世界边缘飞过。歌声拍打着尘世的海岸,星辰翩然起舞,这就是很久以前,他在北部沼泽的峡谷中,所听过的老妇人唱的歌。

  然而灰发老人,也就是我们的高个子守门人,是不会让这陌生人久待的,谁让他没带大麻来。高个子守门人不耐烦地赶他出去,自己都懒得望一眼窗外,时间之神都无法触及、无从知晓的奇境,于他却已司空见惯、并不值得关心的,大麻才是尘世或世界边缘里唯一能让他打起精神的事物。于是,尽管激烈地抗议过,但我们的旅行者只好打道回府,返回了尘世。(后记)

  我对世界边缘十分熟悉,对那些不可思议的事物也习以为常,这故事却让我有些怀疑。时间之神能掌控的事情是有限的,在他的能力范围以外,死去的人还可以继续歌唱古老的歌谣——我也希望这真的能发生。可越仔细琢磨高个子守门人在唐-唐-塔鲁普城给我讲的这个故事,我就越觉得还有一种更大的可能性,那就是,这个灰发老人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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