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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厅内众人因震惊而沉默。莫德雷德一瘸一拐地走进大厅,他的小眼睛中暴露出他对于缺乏迎接的不满。亚瑟只是盯着他宣誓效忠的主人,我知道他刚才解释给我们听的所有那些细致的计划,现在一定在他脑中毁灭殆尽;不可能与兰斯洛特讲和,因为亚瑟宣誓效忠的主人还健在;德莫尼亚依然有一位国王,而那不是兰斯洛特;国王是莫德雷德,亚瑟的效忠属于莫德雷德。

  沉默被打破,人们聚集在国王身边,想要知道他发生了何事。加拉哈特走到一旁拥抱我。“感谢上帝,你还活着。”他松了口气,语气真挚。

  我向我的友人露出微笑。“你指望我谢谢你救了我国王的性命吗?”我问他。

  “总得有人谢谢吧,反正他没谢过我。他是个不知感激的小混蛋。”加拉哈特说,“天知道为什么他活下来,却有那么多好人死去。里沃奇、贝德维尔、巴德温、达戈内、布雷斯都死了。”他列举着死于杜诺维瑞阿的亚瑟的战士。有些人的亡故我已知道,另一些人的消息则是我刚得知的,但加拉哈特更清楚他们死亡的具体情形。莫德雷德死亡的谣言激发基督徒们暴乱时他正身处杜诺维瑞阿,加拉哈特发誓那些暴乱者中有士兵。他相信兰斯洛特的人伪装成前往怀君岛的朝圣者潜入镇子,那些士兵才是大屠杀的带头人。“大多数亚瑟的人都在酒馆里,”他说,“没有什么机会反抗。有些人幸存下来,但天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他画了个十字,“这不是耶稣的所为,德瓦,你知道的,对吧?这是魔鬼干的。”他看着我,眼神痛苦,甚至恐惧。“戴安的事是真的吗?”

  “真的。”我说。加拉哈特无言地抱住我。他一直没有结婚,没有孩子,但他爱着我的女儿们。他爱着所有的孩子。“迪纳思和拉韦纳杀了她。”我告诉他,“他们现在还活着。”

  “我的剑任凭你驱使。”他说。

  “我知道。”我说。

  “如果这是耶稣所为,”加拉哈特真诚地说,“那迪纳思和拉韦纳就不会侍奉兰斯洛特。”

  “我不怪你的神。”我告诉他,“我不怪任何神灵。”我转过头看向莫德雷德身周的骚乱。亚瑟高声叫诸人安静下来遵守秩序,派仆人去为国王取合适的食物和衣物,其他人都想要知道他的消息。“兰斯洛特没有要求你效忠吗?”我问加拉哈特。

  “他不知道我在杜诺维瑞阿。我当时和埃姆里斯主教在一起,主教给了我一条修道士的袍子,穿在这身外面。”他轻拍自己的锁甲,“可怜的埃姆里斯心急如焚,他觉得他的教徒们都疯了,我也这么认为。我本可以留下战斗,但我没有。我逃跑了。我听说你和亚瑟已死,可我不相信。我想要找你,但却找到了国王。”他告诉我,莫德雷德那时正在杜诺维瑞阿北面猎熊,加拉哈特相信兰斯洛特派了人在国王回城的半路拦截,但莫德雷德看上了某个村姑,等他和他的同伴玩够了那姑娘,已近天黑,于是他占了村中最大的屋子,命令村民供他饮食。刺客在城北门等待时,莫德雷德却在十数英里外享用大餐。傍晚时分,兰斯洛特的人马决定开始屠杀,德莫尼亚国王不知怎么逃过了他们的埋伏,他们散布他已死的谣言,以此来为兰斯洛特的篡位正名。

  第一个逃难者从杜诺维瑞阿跑到村子里时,莫德雷德听闻了这麻烦。他大多数同伴四散逃走,村民们鼓起勇气想要杀了这个强奸他们的女孩、抢走他们大部分食物的国王,莫德雷德慌了。他和他仅剩的朋友穿着村民的衣服向北逃跑。“他们想去卡丹城堡,”加拉哈特告诉我,“觉得能在那里找到王室护卫,但却找到了我。我打算去你家,不过我们听说你们跑了,所以就带着他来了北方。”

  “你见到撒克逊人了吗?”

  他摇头。“他们在泰晤士河谷。我们避开了那里。”他紧盯着莫德雷德身旁欢乐的人群。“现在怎么办?”他问。

  莫德雷德主意坚定。他裹着棕色斗篷,坐在桌前,将面包和阉牛肉塞入口中。他命令亚瑟立刻出兵南下,亚瑟一想要插嘴,国王便拍打着桌子,重复他的命令。“你想要违背你的誓言吗?”莫德雷德最终冲亚瑟大吼,喷出嚼了一半的面包屑和牛肉。

  “亚瑟殿下,”昆格拉斯语带讥讽,“想要保全他的妻儿。”

  莫德雷德面无表情地看着波伊斯国王。“他们比我的王国重要?”他开口问道。

  “如果亚瑟出兵,”昆格拉斯向莫德雷德解释,“格温薇儿和格温德瑞就会死。”

  “那我们什么都不做?”莫德雷德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们要考虑一下这件事。”亚瑟痛苦道。

  “考虑?”莫德雷德大吼,站起身。“你就只是考虑,放任那杂种统治我的土地?你的誓言呢?”他命令亚瑟道,“你如果不去打仗,这些人又有什么用?”他冲在桌子旁围成一圈的士兵挥了挥手。“你要为我而战,就这么办!这是你发过的誓。你要去战!”他又一次拍打桌子,“不要考虑!开战!”

  我受够了。也许我死去女儿的灵魂在那刻显灵,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大步走上前,解开了剑带。我解开海威贝恩,把剑扔在地上,将皮带对折。莫德雷德看着我靠近,发出一声孱弱的抗议,但没人来阻止我。

  我来到国王身侧,停下,随即用折起的皮带猛抽他的脸。“那一下,”我说,“不是为了报复你打我的那几拳,而是为了我的女儿;这一下——”我更用力地抽打他,“——是为了你没能遵守誓言,守护你的王国。”

  士兵们呼喊赞同。莫德雷德下唇颤抖,正如他小时候被打一般。他的脸因为抽打而泛红,眼睛下的一个小伤口中渗出一丝血迹。他用一指摸了摸那抹血,冲我的脸上吐出一口嚼了一半的牛肉和面包。“你会为此而死的。”他对我信誓旦旦地说,在极度的愤怒下,他想要打我的耳光。“我怎么守护王国?你不在!亚瑟也不在。”他又试图打我,但我用手臂挡下,举起皮带又给了他一记。

  亚瑟因我的举动而惊恐,拉着我的手臂拽开我。莫德雷德跟过来,冲我胡乱挥舞拳头,但一根黑色的手杖重重地打了他手臂一记,他暴怒转身,打算攻击他的新敌人。

  那是梅林,高高地立于愤怒的国王面前。“打我一下,莫德雷德,”德鲁伊平静地说,“我就把你变成癞蛤蟆,喂给安农的毒蛇。”

  莫德雷德盯着德鲁伊,一言不发。他试图推开手杖,但梅林紧握着它并用它将这位年轻的国王猛推回他的座椅。“告诉我,莫德雷德,”梅林将莫德雷德推着坐回椅中,“你为何派亚瑟和德瓦去那么远的地方?”

  莫德雷德摇头,他被这个全新的、挺拔的、高大的梅林吓到。他所认识的德鲁伊只是一个整天在林第尼斯花园中晒太阳的脆弱老人,这个胡子绑成小股、重新振作的梅林让他惊惧万分。

  梅林举杖在桌上一敲。“为何?”手杖敲击的回声消散之后,他轻声问。

  “为了抓莱加塞特。”莫德雷德嗫嚅道。

  “你这个扭捏的小蠢货,”梅林说,“一个小孩也能把莱加塞特抓回来。你为何派亚瑟和德瓦去?”

  莫德雷德只是摇头。

  梅林叹气。“我好久不用高深的魔法了,小莫德雷德。很遗憾我的确疏于练习,但我想,有妮慕帮忙的话,我能把你的尿变成黑色脓水,每一次你撒尿的时候,都刺痛得像被黄蜂叮过。我可以把你的脑子搅乱,如果你有脑子的话,我能让你的男根,”手杖突然指向莫德雷德的裆部,“缩小成晒干的豆子那么大。这些我都能做到,莫德雷德,除非你告诉我真相,不然我真会这么做。”他微笑,笑容中的威胁意味比蓄势待发的手杖更严酷。“告诉我,小男孩,为何你要派亚瑟和德瓦去卡多克的营地?”

  莫德雷德的下唇颤抖。“因为桑森叫我这么做。”

  “耗子神!”梅林惊呼,仿佛这答案让他吃惊。他又一次微笑,或者说露出牙齿。“我还有一个问题,莫德雷德,”他继续道,“如果你不说实话,你的肠子就会涌出带着黏液的癞蛤蟆,你的肚子就会变成蠕虫窝,你的喉咙就会盛满它们的胆汁。我会让你没完没了地发抖,这样你的一生,你的整个人生中,你会变成一个拉出癞蛤蟆、吃着蠕虫、吐出胆汁、不断颤抖的人。我会让你变得,”他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比你从娘胎里出来时还要可怕。所以,莫德雷德,告诉我,耗子神跟你保证过什么,如果你派出亚瑟和德瓦会发生什么。”

  莫德雷德惊恐地盯着梅林的脸。

  梅林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答,于是他举起手杖,指向大厅的天花板。“以贝尔之名,”他用严肃响亮的声音缓缓道,“和他的蟾蜍神卡拉克之名,以苏克鲁斯以及其虫主霍费尔之名,以……”

  “他们会被杀死!”莫德雷德不顾一切地尖叫。

  手杖慢慢放低,再次指向莫德雷德的脸。“他向你保证了什么,孩子?”梅林问。

  莫德雷德在椅中不安地扭动,但无法躲开手杖。他咽了口唾沫,左右看看,大厅中无人伸出援手。“他们会被杀死,”莫德雷德承认道,“被那些基督徒。”

  “为什么你想要那个?”梅林问。

  莫德雷德犹豫,但梅林再次举起手杖,这男孩的坦白脱口而出。“因为只要他活着,我就不能成为国王!”

  “你觉得亚瑟的死能让你从此为所欲为?”

  “是!”

  “你相信桑森是你的朋友?”

  “是。”

  “你一次都没想过,桑森想要你也去死?”梅林摇头,“真是个傻孩子。你难道不知道吗?基督徒成不了事的。他们的第一人搞得自己都被钉上十字架了。那不是强大神灵的所作所为,完全不是。谢谢你,莫德雷德,跟我聊天。”他微笑,耸肩,走开。“只是想帮忙。”他经过亚瑟身边时说。

  莫德雷德看起来仿佛已经被梅林下咒般不断颤抖。他紧抓椅子的扶手,瑟瑟发抖,因为刚才遭受的羞耻而眼中含泪。他想要找回自己的尊严,于是指着我,命令亚瑟逮捕我。

  “别犯蠢了!”亚瑟愤怒地冲他说,“你以为没有德瓦的人马,我们还能夺回你的王位?”莫德雷德没有回答,这赌气般的沉默激起了亚瑟的怒火,正如那让我去打国王的冲动。“不需要你也能做到!”他冲莫德雷德不耐烦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你就待在这儿,我会派人看守你!”莫德雷德目瞪口呆地看着亚瑟,一滴眼泪流下冲淡了那丝鲜血。“不是作为囚犯,国王陛下,”亚瑟疲惫地解释,“是为了让你不至于被想要杀你的那几百人给干掉。”

  “那你要干什么?”莫德雷德现在已经完全陷入慌乱。

  “正如我说的,”亚瑟不屑道,“我会好好考虑一下该怎么做。”随后他就不再开口。

  兰斯洛特的谋划现在终于清晰:桑森策划杀害亚瑟,兰斯洛特派人去干掉莫德雷德,随后是他的军队,把兰斯洛特登上德莫尼亚王位的每一个障碍都清除,被桑森繁忙的传教士鞭打至狂怒的基督徒会杀死剩下的所有敌人,策尔迪克则将塞格拉莫的人拖在湾区。

  但亚瑟幸存,莫德雷德幸存,只要莫德雷德还活着,亚瑟便有效忠的对象,我们就必须开战。无论开战会否导致撒克逊人侵入塞文河谷,我们必须与兰斯洛特战斗。我们受誓言的约束。

  莫里格不肯派士兵与兰斯洛特交战。他宣称需要所有兵力守卫他自己的国界,以防止策尔迪克或阿尔可能的攻击,我们无人能劝服他。他同意将卫戍部队留在格兰温,这样驻守本地的德莫尼亚守卫能加入亚瑟的部队,但他不愿再多出一份力了。“胆小的混蛋!”库尔威奇低吼道。

  “他是个理智的年轻人,”亚瑟说,“他的目的是保护自己的国家。”我们齐聚格兰温的罗马浴室时,他对我们这些战队指挥说。房中铺着地砖,拱顶残留着壁画,花叶的旋风中,半人半羊的法翁追逐赤裸的仙女。

  昆格拉斯很慷慨。他将自己从司乌思城堡带来的士兵交给库尔威奇率领,前往支援塞格拉莫。库尔威奇发誓绝不协助莫德雷德复位,但他不介意与策尔迪克的战士战斗,而那依旧是塞格拉莫的任务。一旦努米底亚人获得波伊斯的增援,他就能出兵南下,解除科里尼翁之围,牵制策尔迪克的人,使他们无法在德莫尼亚的腹地为兰斯洛特提供助力。昆格拉斯保证会尽力帮助我们,但至少需要两周召集他的全部兵力并南下带来格兰温。

  亚瑟在格兰温拥有少量珍贵的兵力。三十名曾北上抓捕莱加塞特的人马如今陈兵格兰温,还有我的人马,凭此他能在格兰温的小股卫戎军中增添七十名士兵。那人数每日还在增加,不断有难民从在德莫尼亚四处追捕异教徒的基督徒暴民手中逃来此处。我们听说德莫尼亚还有很多这样的难民,有些人守在古老的土堡中,有些人躲入了林地深处,但其他人都逃来了格兰温,其中就有丑八怪墨凡斯,他躲开了杜诺维瑞阿酒馆中的大屠杀。亚瑟命他负责格兰温的兵力,命令他带领他们南下前往萨丽丝泉。加拉哈特也会随之前往。“别牵涉进正面战场,”亚瑟提醒两人,“只要激怒他们,招惹他们,滋扰他们。留在山陵地带,保持机敏,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等国王陛下到达——”他指的是昆格拉斯,“你们就可以加入他的军队,南下进军卡丹城堡。”

  亚瑟宣布他不会与塞格拉莫或墨凡斯一同战斗,他会去寻求阿尔的帮助。亚瑟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计划会传到南方。格兰温有不少基督徒相信亚瑟是上帝之敌,而兰斯洛特是耶稣归来的天降使者;亚瑟希望那些基督徒把消息传到南方的德莫尼亚,让兰斯洛特知道亚瑟不敢冒着格温薇儿丧生的危险向他开战。亚瑟只会去请求阿尔派兵对抗策尔迪克的人马。“德瓦随我同去。”他对我们说。

  我不想随亚瑟同去。有其他翻译,我反对道,我只想加入墨凡斯南下前往德莫尼亚的军队。我不想面对我的父亲阿尔。我想战斗,不是为了让莫德雷德坐回王位,而是为了推翻兰斯洛特,找到迪纳思和拉韦纳。

  亚瑟拒绝了我。“你随我去,德瓦,”他下了命令,“我们带四十个人去。”

  “四十人?”墨凡斯不同意。对他那个用来分散兰斯洛特注意力的小股部队而言,四十人的分兵不是一个小数目。

  亚瑟耸肩。“我不敢向阿尔示弱,”他说,“其实我该带更多人,但四十人可能已足够说服他,让他知道我并没有陷入绝境。”他停顿了一下,“还有最后一件事,”他用沉重的语气说,引起了正打算离开浴室的人们的注意,“你们中的一些人不想为莫德雷德战斗,”亚瑟坦言,“库尔威奇要离开德莫尼亚,等这场战争结束,德瓦无疑也会离开,谁知道你们中还有多少人要走?德莫尼亚无法承受你们的离开。”他又停顿片刻。屋外开始下雨,雨水从绘着壁画的屋顶砖缝中滴下。“我与昆格拉斯谈过了,”亚瑟朝波伊斯国王的方向斜了下头,“也和梅林聊过,谈过了古法和我们人民的习俗。我必须遵守法律,我无法让你们从效忠莫德雷德的义务中解脱。我的誓言不允许如此,我们的古法也规定不允许如此。”他又顿了顿,右手无意识地握住了埃克斯卡利伯的剑柄。“但是,”他继续道,“法律允许一件事。如果一位国王不适合统治国家,那御前顾问团可以代替他统治,只要保留国王的地位和特权优待。梅林向我保证这是真的,昆格拉斯也确认了,在他曾祖父布力肯统治期间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他脑子不太好!”昆格拉斯用欢快的语气补充。

  亚瑟微微一笑,随即便皱起眉头。“这不是我想要的,”他轻声说,沮丧的声音回荡在漏水的房间中,“但我会向德莫尼亚御前顾问团建议,由它来代替莫德雷德统治。”

  “太好了!”库尔威奇大喊。

  亚瑟示意他噤声。“我本希望,”他说,“莫德雷德能承担起责任,但他没有。我不在乎他想杀了我,但我在乎他丢了他的王国。他打破了他继位时的誓言,如今我怀疑他永远都不能遵守。”我们很多人的表情一定都暴露出了我们心中所想,亚瑟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明白这件对我们其余人来说显而易见的事情。多年来,他固执地否认莫德雷德不适合统治这件事,然而现在,莫德雷德失去他的王国之后,亚瑟没能坚守自己的信念,终于准备要面对真相,毕竟这在亚瑟看来是非常严重的事。水滴落在他没戴头盔的脑袋上,但他似乎并未察觉。“梅林告诉我,”他语气悲伤继续道,“莫德雷德被一个邪恶的魂灵附身。我不懂这种事情,但驱邪似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果顾问团同意,在我们帮助莫德雷德复位后,我会提出建议,给予他所有国王应有的尊重。他可以住在冬宫,可以打猎,可以像一位国王般用餐,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满足他的一切嗜好,但他不能治理国家。我提议,我们给予他所有的特权,但免去他国王的职责。”

  我们欢呼。我们如此欢呼雀跃。如今,我们似乎终于有值得为之战斗的东西了。不是为莫德雷德那个恶劣的混蛋,而是为了亚瑟,因为尽管他说的是让顾问团取代莫德雷德统治德莫尼亚,但我们都知道此话是何意。这意味着亚瑟会在各种意义上成为德莫尼亚的国王,除了国王的头衔。为了这个美好的未来,我们会带上我们的长枪战斗。我们欢呼,因为如今我们终于拥有为之战斗、为之而死的理由。我们有亚瑟。

  亚瑟选了二十名最好的骑兵,我则选择了二十名最好的枪兵,作为前往与阿尔交涉的成员。“我们必须给你的父亲留下深刻印象,”他告诉我,“如果带着年迈伤兵是不可能让人留下好印象的。我们要带最好的士兵。”他还坚持让妮慕陪同。他本更希望梅林同去,但德鲁伊宣称自己太过年迈,走不了远路,建议让妮慕代替他。

  我们派莫里格的枪兵护卫莫德雷德。莫德雷德已知亚瑟对他的安排,但他在格兰温势单力薄,懦弱不敢反抗,他倒是很满意看着莱加塞特被公开勒死。在那一场漫长的死刑之后,莫德雷德立于大厅的露台上,口齿不清地发表了一通演讲,他威胁要让德莫尼亚的其他叛徒有同样的下场,随后他阴沉地回到自己房间,我们则跟随库尔威奇东行。库尔威奇是去与塞格拉莫会合,帮助他发起进攻,我们都希望这能拯救科里尼翁。

  亚瑟和我进入格温特富饶东部的高地乡间。那里处处是豪华的乡间庄园、宽广的农场和巨大的财富,后者大多来源于那些放牧于起伏山丘间的绵羊。我们在两面旗帜下进军,亚瑟的熊与我自己的星星,我们在德莫尼亚国界以北驻兵,以便兰斯洛特得到的消息是亚瑟不会威胁到他偷来的王位。妮慕与我们一同步行。梅林不知怎么劝服她洗了澡,并换上干净衣服,但她肮脏的头发打结无法梳理,他只能将之剪短,把附着污物的断发烧去。短发很适合她,她又带上眼罩并携带一根手杖,但没有其他行李。她赤着足,不情愿地步行,因为她并不想来,即使梅林说服了她,妮慕依旧坚称她的陪同是一种浪费。“任何蠢货都能对抗撒克逊巫师,”在我们即将结束第一天的行军时,她如此对亚瑟道,“只要冲他们吐口水,翻白眼,挥舞一根鸡骨头就行了。就这么简单。”

  “我们不会去见什么撒克逊巫师。”亚瑟平静回答。我们现在正身处旷野,离任何乡间庄园都很远,他停下马,抬手,等待人们聚集到他身边。“我们不会见到任何巫师,”他告诉我们,“因为我们不会去见阿尔。我们要南下进入我们自己的国家。南下深入。”

  “去海滨?”我猜测。

  他微笑。“去海滨。”他双手交叠于他的马鞍扶手之上。“我们人数很少,”他告诉我们,“而兰斯洛特兵力充足,但妮慕可以为我们施展一个隐蔽咒语,我们连夜赶路。”他微笑耸肩。“我不能坐视我的妻儿被囚,但如果能救出他们,我就可以自由行事。一旦可以自由行事,我就能与兰斯洛特开战,不过你们要知道,我们将会孤军深入敌人占领的德莫尼亚。我会先救回格温薇儿和格温德瑞,但还不知道我们要如何逃跑,我想妮慕会帮助我们。诸神会帮助我们,若是任何人害怕这次任务,可以现在就离开。”

  没人离开,他一定也知道没人会离开。这四十人是我们最好的战士,会跟随亚瑟进入龙潭虎穴。亚瑟当然没有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任何人,除了梅林,兰斯洛特不会得到任何消息。他冲我抱歉地耸耸肩,就像是在为骗了我而道歉,但他也一定知道我对此计划的满意,因为我们不仅是前往格温薇儿和格温德瑞被关押的所在,更是要去杀害戴安的那两名凶手的躲藏之处。

  “今夜就出发,”亚瑟说,“直到黎明都不能休息。我们南下,等到早晨我希望我们能赶到泰晤士河对岸的山丘。”

  我们在盔甲外披上斗篷,用布包住马蹄,在渐深的夜色中向南进发。骑兵牵着他们的坐骑,妮慕为我们领路,使用她那神奇的力量,于黑夜中在陌生的乡间寻找道路。

  那夜晚些时候,我们进入德莫尼亚,走下山丘,进入泰晤士河谷,我们看见右手边远处的天际有火光,那是策尔迪克的人马正在科里尼翁外扎营。走出山区后,道路不可避免地领我们穿越过一些黑暗中的小村落,狗冲我们吠叫,但无人前来质询,村民们大约不是已死就是担心我们是撒克逊人。于是,我们如同一队幽灵,从他们身旁经过。亚瑟的骑兵之一是河间地的原住民,他带领队伍前往一处堡垒。我们将武器和装着食物的袋子举高,艰难地涉过激流,到达了对岸,妮慕在那里冲邻近的村子嘶嘶念出一个隐蔽咒语。黎明时分,我们已身处南部山丘,安全地进入一座先民的土堡。

  我们在日光下睡觉,在夜色中继续南下。途经一片富饶美丽的土地,撒克逊人尚未涉足其间,但依旧没有村民前来质疑,只有傻瓜才会在这种非常时期来打扰一队夜间行军、全副武装的人。天亮时,我们已到达大平原,升起的太阳照射下,先民之冢在浅色的草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一些坟冢依旧有墓灵护卫着其中财宝,我们避开那些坟冢,寻到一片空地,让马儿吃草,让我们的士兵可以休整。

  在翌日月光之中,队伍经过了巨石阵,许多年前,梅林就是在这个神秘的石圈中给了亚瑟他的宝剑,我们也在进军勒格溪谷之前,于此处付给阿尔黄金。妮慕穿梭石柱间,用她的手杖碰触石块,随后站在中心,盯着群星。已近乎满月,月色为石块镀上一层银光。“它们还有魔力吗?”她赶上来后,我问她。

  “还有一些,”她说,“但正在消退,德瓦。我们所有的魔力都在消退。我们需要圣锅。”她在黑暗中微笑。“不远了,”她说,“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还存在着,德瓦,我们会找到它,还给梅林。”现在她热情满满,正如曾接近幽暗道尽头时一般。亚瑟是为他的格温薇儿在黑夜行军,我是为复仇,而妮慕是为了用圣锅召唤诸神,然而我们身单力薄,敌人却人多势众。

  我们现已深入兰斯洛特的新领地,但没有发现任何战士的踪迹,也没有发现极端基督徒们的踪影,据传这些人依旧威胁着乡间异教徒们的安全。兰斯洛特的枪兵在德莫尼亚的这块区域中并未设防,仅是都提防着从格兰温而来的道路,那些基督徒一定也怀抱着信念前去支援了,所以我们安全无恙地经过平原,来到了德莫尼亚南海岸的河间地。绕开索尔维奥迪恩的城镇后,闻到那里被烧毁房屋的焦味。依然无人骚扰我们,我们在几近圆满的月下行走,处在妮慕咒语的保护之中。

  我们在第五晚到达海边。我们偷偷经过温特克拉迪亚的罗马要塞,亚瑟肯定那里有兰斯洛特的部队驻扎,黎明时分,我们已躲藏于海宫所矗立的海湾附近的密林中,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如同夜晚幽魂般前来。

  我们也将在夜晚发起进攻。兰斯洛特将格温薇儿当作盾牌,而我们要除去他的盾,获得自由,将我们的长枪刺入这个背叛者的心脏。但不是为了莫德雷德——如今我们为亚瑟而战,为战争之后那个幸福的国家而战。

  正如吟游诗人们唱的,我们为卡米洛特而战。

  大部分士兵在那日白天都睡觉休息,但亚瑟、伊撒和我却没有,三人匍匐行至树林边缘,目光越过小山谷,凝视着海宫。

  它的白石在初升的太阳下闪烁光芒,看上去很美。我们盯着它的东翼,队伍所在的山头比宫殿略低一些。它的东墙只有三面小窗,看起来如同绿色山丘上的一座宏伟白堡,但那景象被一个巨大的鱼图案所破坏,它被用沥青草草地绘在刷着石灰的墙体上,估计是为了保护宫殿不受那些基督徒们的怒火侵扰。宫殿正南是其宽敞的正面,俯视着海湾和其南岸沙滩之外的大海,罗马建筑者在那一面安置了窗户,正如他们将厨房、奴隶生活区和谷仓安置在宫殿的北面,格温维奇的木屋正位于此处。那里如今有一个茅草小屋组成的小村落,我猜士兵和他们的家人就居于村中,一缕青烟正从小屋的炉火中冒出。小屋后侧是果园和菜地,再往后是牧草地,牧草已收割了部分,那之后又是一片密林。

  正如多年前我来此许下亚瑟那宝贵圆桌誓言的那日一样,宫殿之前,两条建有拱廊的海堤向着海峡延展。宫殿被阳光照亮,如此洁白、雄伟、美丽。“如果罗马人今天回来,”亚瑟骄傲地说,“他们绝不会意识到它经过了重建。”

  “如果罗马人今天回来,”伊撒道,“他们将面对一场激战。”我坚持要他来森林边缘,因为我知道没人比他的视力更好,我们需要用一天查明兰斯洛特派了多少人驻扎海宫。

  那天早上,我们侦察到了不超过十几人的守卫。黎明之后,两名男子爬上屋顶的木制平台,朝北面瞭望。另有四名枪兵在靠近我们这边的走廊中巡逻,可以推测视线外的西侧走廊中也有四人巡视。其他卫兵分布在花园中石栏露台与海湾之间的空地上,一支巡逻队显然看守着通向海岸的道路。伊撒脱掉他的战甲和头盔,向那个方向侦察了一番,小心翼翼地穿越树林,希望能观察到两条拱廊之间的宫殿正面。

  亚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宫殿。他兴致高昂,知道自己即将展开的冒险营救会带给兰斯洛特的新王国一番震动。事实上,我很少见到亚瑟像那日一般兴奋。深入德莫尼亚使他摆脱了治理国家的责任,现在,正如很久以前的时光,他的未来只仰仗着他自己的剑术。“你考虑过婚姻这事吗,德瓦?”他突然问我。

  “不,殿下。”我说,“夏汶发誓不婚,我觉得没有必要挑战她的誓言。”我微笑,触摸着我那用圣锅上的黄金碎片打造的情人指环。“再说了,”我继续道,“我认为我们俩比大多数站在德鲁伊或是牧师面前许下誓言的夫妻还要相爱。”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你考虑过婚姻这个概念吗?”他强调“这个概念”四字。

  “没有,殿下,”我说,“没有。”

  “德瓦老伙计啊。”他出言逗弄我。“我死后,”他出神地说,“想要一个基督教葬礼。”

  “为什么?”我被吓到,摸上锁甲,以求钢铁能驱除邪恶。

  “因为我想永远躺在我的格温薇儿身旁。”他说,“她和我,沉睡在一个坟墓中,在一起。”

  我想起诺维娜的血肉垂挂在她的黄色骨头上,做了个鬼脸。“您会与她相会在彼世,殿下。”

  “我们的灵魂,是的。”他同意道,“我们的影子会相会在那里,但为何我们的躯体不能牵手躺在一起呢?”

  我摇头。“土葬的话,”我说,“您的灵魂会在不列颠到处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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