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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许佩剑来参会的只有国王和王子们。莫德雷德的剑放于桌上,其上交叉摆放着兰斯洛特、莫里格、昆格拉斯、加拉哈特和崔斯坦的佩剑。我们一个接一个上前,国王们、王子们、首领们和领主们,我们将手放在六柄剑上,说出亚瑟的誓言,许诺和平相处。夏汶替莫德雷德穿上新衣,修剪并梳理他的头发,想让其不再像两丛灌木那般从他的圆脑袋上蓬起,但当他一瘸一拐地上前呢喃誓言时,依旧是一副难堪的形象。我承认,我将手放在那六把剑上那一刻,的确很神圣,正如在场的大多数人,我很想遵守这个誓言,当然,这仅指在场的男人,亚瑟不认为这跟女人们有何干系,虽然站在拱门门廊处的不少女人见证了这场漫长的仪式。仪式的确很漫长。原本亚瑟打算将兄弟会的成员限定在那些发过誓对抗撒克逊人的战士中,但现在他放宽了条件,每一位被他劝来此宫殿中的贵族男子都被囊括其中,在我们的誓言说毕之后,他许下自身的誓言,随后站在门廊处,告诉我们刚立下的誓言与我们其他的誓言一般神圣。我们已向不列颠许诺和平,如果我们任一人打破和平,那兄弟会中的所有其他人就有责任惩罚毁诺者。然后,他示意我们拥抱彼此,再之后,自然而然,饮宴便开始了。

  这日的仪式并没有随着饮宴的开始而结束。亚瑟仔细观察着有哪个人回避了另一个的拥抱,随后,那些桀骜不驯的灵魂们分组被召唤入宫殿的主厅,亚瑟不依不饶地让他们和解。亚瑟自己首先以身作则,拥抱了桑森,然后是迈尔沃斯——被亚瑟流放至伊斯卡的贝尔盖废王。迈尔沃斯以一种缓慢的优雅接受了和平的亲吻,但他于一个月后因早餐服用了变质的牡蛎而去世。正如梅林告诉我的,命运,是无情的。

  那些更私密的和解最终导致在主厅举行的宴会推迟,亚瑟在那里将敌人们聚在一起,所以更多的酒被拿来花园,无聊的战士们等待着,猜测着亚瑟接下来会传唤他们中哪一位去和解。我知道我会被召唤,因为我在整个仪式中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兰斯洛特,果然亚瑟的仆人海崴德找到我,坚持要我前往大厅,正如我所担心的,兰斯洛特和他的廷臣们在那里等着我。亚瑟要求夏汶参加,为了让她更自在,他也叫了她的兄长昆格拉斯。我们三人站在大厅一侧,兰斯洛特和他的手下在另一侧,盛宴的主桌在高台上已摆设妥当,亚瑟、加拉哈特和格温薇儿在高台上主持。亚瑟冲我们露出笑容。“这房间中,”他宣布道,“有一些我最亲密的朋友。昆格拉斯国王,不论战时还是和平时期都是最好的盟友;兰斯洛特国王,我发誓要待他如兄弟;德瓦·卡丹阁下,我所有勇士中最英勇的战士;还有亲爱的夏汶公主。”他微笑。

  我窘迫地站着,犹如田里的稻草人。夏汶表现优雅,昆格拉斯凝视着大厅绘着画的天花板,兰斯洛特怒目而视,安赫和罗赫想让自己看起来咄咄逼人,而迪纳思和拉韦纳固执的脸上只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格温薇儿仔细打量我们,她面无表情,但我怀疑,这场对她丈夫来说如此重要的仪式,她的内心,同迪纳思和拉韦纳一样,也看不起这个仪式。亚瑟热切渴望着和平,只有他和加拉哈特似乎在这场合下仍能表现自若。

  我们无人开口,亚瑟展开双臂,步下高台。“我要求,”他说,“现在把你们之间的夙仇全都说出来,一次吐干净,然后就忘记。”

  他又等候片刻,拖着脚踱步。昆格拉斯扯着他的长须。

  “请。”亚瑟说。

  夏汶微微耸了耸肩。“我很抱歉曾伤害了兰斯洛特国王。”她说。

  坚冰的融化让亚瑟很愉悦,他对贝尔盖国王微笑。“国王陛下?”他问兰斯洛特的回应,“您原谅她吗?”

  兰斯洛特那天身着一身白衣,瞥了她一眼,鞠躬行礼。

  “这算是原谅吗?”我低声吼道。

  兰斯洛特涨红脸,但还是迎合了亚瑟的期待。“我与夏汶公主没有仇怨。”他语气生硬。

  “这就对了!”对于这勉强的答复,亚瑟再一次喜悦地展开双臂,邀请他们两人走上前。“拥抱,”他说,“仇恨从此一笔勾销!”

  他们走上前,亲吻彼此的脸颊,然后退下。他们的姿势僵硬冰冷,就仿佛我们在林-克雷格湖山岩上等候圣锅出现时的那个星夜,但还是取悦了亚瑟。“德瓦,”他看向我,“你不来拥抱一下国王吗?”

  我坚持着自己的对抗态度。“我会拥抱他的,殿下,”我说,“等他的德鲁伊撤回他们对夏汶公主的威胁。”

  瞬间冷场。格温薇儿叹气,在高台的马赛克地砖上跺了跺脚,那是她从林第尼斯运来的地砖。她一如既往地衣着华丽。她穿着一条黑袍,许是为了尊重今日的典礼,长袍上缝着数十个银色的小小弯月。红发束成小辫,盘在头顶,用两枚龙形黄金发夹固定。她的颈间佩戴着一条狂野的撒克逊黄金项链,那是亚瑟在一场对阿尔的苦战后送给她的。她曾告诉我,她不喜欢这项链,但那在她身上光彩夺目。她也许看不上今日的会议进程,但她仍尽其所能地帮助她的丈夫。“什么威胁?”她冷冰冰地问我。

  “他们知道。”我盯着双胞胎。

  “我们没有威胁过。”拉韦纳平静地反驳。

  “但你能让星辰消逝。”我指责他们。

  迪纳思残忍英俊的脸上缓慢露出一个微笑。“那个小纸星星,德瓦阁下?”他带着嘲讽惊讶问,“那是您的侮辱?”

  “那是你们的威胁。”

  “殿下!”迪纳思对亚瑟说,“那是个孩子的把戏。没有任何意义。”

  亚瑟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向德鲁伊。“你发誓?”他命令道。

  “以我兄弟的性命发誓。”迪纳思说。

  “还有梅林的胡子?”我继续挑衅他们,“还在你们手上吗?”

  格温薇儿叹气,仿佛是在说我废话太多、令人生厌。加拉哈特皱眉。宫殿外,战士们的声音因醉酒而响亮喧闹起来。

  拉韦纳看着亚瑟。“没错,殿下,”他礼貌地说,“我们拥有一缕梅林的胡子,他羞辱了策尔迪克国王后被割下的。但以我的生命起誓,殿下,我们把它烧了。”

  “我们不与老人战斗!”迪纳思低声咆哮,然后看向夏汶,“还有女人。”

  亚瑟开心地笑了。“来吧,德瓦。”他说,“拥抱。我要让我最亲密的朋友们和平相处。”

  我依旧犹豫,但夏汶和她的兄长都催我上前去,于是,我人生中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了兰斯洛特。这次,不像第一次拥抱时我们在彼此耳边低声说着羞辱之词,我们一言不发。我们只是亲吻,然后退开。

  “你们会和平相处。”亚瑟不依不饶。

  “我发誓,殿下。”我干巴巴地回答。

  “我没有意见。”兰斯洛特同样冰冷地回答。

  亚瑟不得不满意于我们无礼的和解,他长叹一口气,似乎他这天中最困难的挑战已经完成;他分别拥抱我们,接着要求格温薇儿、加拉哈特、夏汶和昆格拉斯上前互相亲吻。

  我们的煎熬终于结束。亚瑟的最后一位受害人是他自己的妻子和莫德雷德,我并不想看到那画面,于是拉夏汶离开房间。她的兄长应亚瑟的请求继续待在那儿,于是我们两人得以独处。“我很抱歉。”我对她说。

  夏汶耸耸肩。“这是回避不了的磨难。”

  “我还是不相信那个混蛋。”我报复性地说。

  她笑了。“你,德瓦·卡丹,是一名英勇的战士,而他是兰斯洛特。狼会惧怕野兔吗?”

  “它会害怕毒蛇。”我阴沉地说。我不太想去向我的朋友们描述我和兰斯洛特之间的和解,于是便带着夏汶穿过海宫中那些优雅的房间,穿过那些廊柱画壁、描花地板,绘着狩猎情景的天花板垂下长长铁链,挂着沉重的青铜灯。夏汶认为这宫殿美轮美奂,但也冷冰孤寂。“就像那些罗马人。”她说。

  “就像格温薇儿。”我反驳道。我们寻到一处楼梯,向下通往忙碌的厨房,那里的一扇门外是后花园,水果和草药在井然有序的花圃中生长。“我想不出,”我们身处室外时,我说,“那个不列颠兄弟会能管什么用。”

  “会管用的,”夏汶说,“如果你们都认真遵守誓约。”

  “也许。”我突然窘迫地停下脚步,在我前方,正从一片欧芹地中直起身子的,正是格温薇儿的妹妹格温维奇。

  夏汶欣喜地向她打招呼。我都忘记了,在格温薇儿和格温维奇于波伊斯的长期逃亡生涯中,她们曾经是朋友,她们亲吻彼此,随后夏汶将格温维奇带到我的面前。我本以为她会怨恨我没有娶她,但似乎她对我并无嫌隙。“我现在是姐姐的园丁。”她告诉我。

  “不可能吧,殿下?”我说。

  “这指派不是正式的。”她冷冷地说,“我也不是主事管家或猎狗饲养员,只是一个必须做这些工作的人,父王临终前,他让格温薇儿答应要照顾我。”

  “对您父亲的死,我很遗憾。”夏汶说。

  格温维奇耸耸肩。“他只是越来越单薄,一直到某一天便去了。”格温维奇自己并没有变得单薄,她现在很臃肿,一个红脸蛋的胖女人,穿着沾着泥土的长裙和肮脏的白围裙,看上去更像是农妇,而不是一位公主。“我住在那儿。”她指了指离宫殿百步远的一座结实的木屋。“我的姐姐允许我每天出来干活,但暮钟响起时,我就必须躲开别人的视线。你懂的,所有丑陋的东西都不能损害海宫。”

  “殿下!”我出口反对她的自我贬低。

  格温维奇摇手示意我安静。“我很快乐。”她无精打采地说,“我带着狗散步,和蜜蜂交谈。”

  “来林第尼斯。”夏汶恳求她。

  “她不会允许的!”格温维奇装作吃惊地说。

  “为什么?”夏汶问,“我们有空闲的房间,求你了。”

  格温维奇狡猾一笑。“我知道太多了,夏汶,这就是原因。我知道谁在这里出入,他们在这儿干什么。”我和夏汶都不想对那些暗示接话,所以都没有开口,但格温维奇需要一吐为快。她一定很孤单,而夏汶是来自过去的一位可爱友人。格温维奇突然抛下她刚割的药草,催促我们快点跟她一起往宫殿的方向走。“我带你们去看。”她说。

  “我们不用了。”夏汶害怕即将出现的东西。

  “你可以看,”格温维奇对夏汶说,“德瓦不行。或者说不应该。不准男人进入神庙的。”

  她引我们来到砖石阶梯下的一扇门前,推开,进入一间巨大的地窖,它由大块罗马砖支撑,处于宫殿地板之下。“他们在这儿存酒。”格温维奇解释那些堆在架子上的罐子和皮囊。她让门保持开启,让室外的光线能透入黑暗、布满灰尘的角落。“这边走。”她说着,消失在我们右手边的几根柱子间。

  我们慢慢地跟着,小心翼翼地摸索向前,越来越深入,离地窖门处的光线越来越远。我们听见格温维奇抬起一根门闩,拉开一扇大门,一丝冰冷的空气吹向我们。“这是艾西斯的神庙?”我问她。

  “你听说过?”格温维奇似乎有些失望。

  “格温薇儿带我去过她在杜诺维瑞阿的神庙,”我说,“多年前。”

  “她不会带你来这里。”格温维奇边说边将挂在神庙门内几英寸的厚重黑色帘子拉到一旁,夏汶和我看见了格温薇儿的私人圣堂。出于对她姐姐怒火的恐惧,格温维奇不让我再往前一步,但她引着夏汶,朝长条型房间中又走了两步。房间的地面铺着抛光黑色石头,墙壁和拱形天花板上涂着沥青,黑石平台上放置着一把黑色的石头王座,王座后又挂着一面黑色帘子。低矮的平台前有一个浅坑,我知道,在艾西斯的拜祭仪式上,那坑里会注满水。这神庙,其实和多年前格温薇儿带我去看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也很像我们在林第尼斯宫殿中发现的那个弃用的神庙。唯一的区别是——除了这里的天花板比之前两处神庙的都更宽更矮之外——日光可以照射进来,浅坑正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一个大洞。“那里有一面墙,”格温维奇小声说,指着那洞,“比一人高。这样月光就能从这个天井照进来,但没人能透过它向下看。很聪明,是吧?”

  月光天井的存在意味着这地窖的天顶已延伸至了宫殿的侧花园,格温维奇也肯定了这个推测。“这里以前是一个入口,”她指着房间只铺了一半的沥青砖墙,“让补给可以直接送进地窖,但你看,格温薇儿扩建了天拱,然后只用草皮覆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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