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梦者故事> 9.萨克诺斯不出,无人可攻破之堡垒

9.萨克诺斯不出,无人可攻破之堡垒

  在一座与群山同龄、比史书的记载更古老的森林里,有一座名叫亚拉图里昂的村庄。在这幽暗森林里穿行的所有生物,无论人类、野兽、精灵、仙子,还是树木和山涧神圣的小小灵魂,这座村庄里的人们都与他们融洽地相处。村民彼此友爱,与他们的领主洛伦迪亚克之间也很和睦。村前有一片宽阔的草地,更远处,又是广袤的森林。村后的树木则一直绵延至屋旁,这些木屋用宽阔的木头架起房梁,屋顶覆盖的茅草被青苔染得翠绿,仿佛本身也是森林的一部分。

  在我所讲述的时代,亚拉图里昂遇到了一桩麻烦。每当夜幕降临,总有骇人的梦境从树干之间钻过,潜入宁静的村庄,接管人们的心智,在夜晚的注视下,带人们走过遍是灰烬的地狱荒原。村庄里的魔法师研制出咒语对付那些凶险的梦境,然而它们不为所动,仍在夜色刚刚降临时,轻快地掠过树间,领着人们的心灵走在可怖的地狱里,让他们张开嘴巴,公然称颂撒旦。

  亚拉图里昂的居民渐渐惧怕起睡眠。因为缺乏休息,或因为灰烬覆盖的地狱荒原上所见的景象而心生恐惧,他们的面色日渐苍白,神情日渐疲倦。

  于是,村庄里的魔法师登上他房子的塔楼。那些由于恐惧而无法入眠的人,一整夜都能看见,塔楼上高高的窗户透出孤单而柔和的光辉。第二天,当暮色消退,夜色迅速降临时,魔法师离开了房子,来到森林边缘,念出了他研制的咒语。这是一道不可违抗的强大咒语,能制服噩梦与恶灵。它是一首长达四十行的诗,糅合了许多种语言,有的如今还有人讲,有的则已经消亡。诗中包含了平原的居民咒骂骆驼的字眼、北方的捕鲸人把鲸鱼诱往海岸猎杀时的喊声、能让大象发出长啸声的字词。长诗的每一行,都以“蜂”这个字结尾。

  然而梦境仍然轻巧地穿过密林,将人们的灵魂引向地狱的荒原。于是魔法师恍然大悟,这些梦境来自加兹那克。他将村民召集在一起,对他们说,他已经念出了他最强大的咒语,那咒语能够控制一切人类和成群出没的野兽。既然咒语没有生效,那些梦境一定来自群星之间最强大的魔法师加兹那克。魔法师向人群朗读起《魔法师之书》,书里记载了这颗彗星的造访,还预言彗星将重新归来。他对人群讲述道,加兹那克驾驭着彗星,每隔二百三十年造访我们的大地。他为自己筑起一座庞大而坚不可摧的堡垒,派遣出以人类的心智为食的梦境。除了萨克诺斯剑,世间万物都不能将它攻克。

  村民对魔法师的期望落空了。他们的心中沉下一股冰冷的恐惧。

  这时,二十岁的利奥斯瑞克,洛伦迪亚克领主之子,开口问道:“尊敬的大师,萨克诺斯剑是何物?”

  亚拉图里昂的魔法师答道:“年轻的阁下,此剑尚未铸成。它仍然安息在撒拉加威鲁格的皮肤中,保护着他的脊骨。”

  利奥斯瑞克问道:“撒拉加威鲁格是何人?在何处能遇到他?”

  魔法师回答:“他是一头龙鳄,常常出没在北方沼泽,蹂躏沼泽边的田地和住宅。覆盖在他身上的皮肤,后背是钢,腹部是铁。在他后背的正中心,护着他脊椎的,是一条非同寻常的窄窄的钢条——这就是萨克诺斯,无法劈开,无法熔化,世间最锋利的东西也无法把它斩断,甚至无法在它表面留下一丝划痕。它的长度和宽度正适合铸成一把利剑。倘若你能战胜撒拉加威鲁格,就可以在熔炉里熔化他的皮肤,将萨克诺斯分离出来。然而只有一样东西能够磨砺萨克诺斯的剑锋,那就是撒拉加威鲁格自己的一只钢眼。至于它的另一只眼,你要把它牢牢固定在萨克诺斯的剑柄上,它会时刻为你警戒。然而击败撒拉加威鲁格绝非易事,因为没有一把剑能刺穿他的皮肤,他的脊背不会折弯,他不会被烧死,也不会溺亡。只有一样东西能置撒拉加威鲁格于死地,那就是饥饿。”

  利奥斯瑞克的面庞笼上了忧色,但魔法师继续说道:

  “如果有人能用一根木棍驱赶着撒拉加威鲁格,让他三天无法进食,那么第三天日落时,他就会死于饥饿。尽管令他受伤并非易事,但有他有一个弱点:他的鼻子是铅质的。如果用剑去砍,只能暴露出他鼻子里面坚硬的青铜;但如果用木棍不停地敲打他的鼻子,他就会一直疼痛得畏缩,这样一来,就可以把撒拉加威鲁格往左右引开,让他远离他的食物。”

  利奥斯瑞克问道:“撒拉加威鲁格的食物是什么?”

  亚拉图里昂的魔法师说:“他的食物是人。”

  而利奥斯瑞克毫不动摇地来到森林边,从一棵榛树上砍下一根结实的木杖,当晚早早地睡下。第二天清晨,他从噩梦中醒来,未及黎明便动身离开,带着五天的口粮,向北穿过森林,走向沼泽。他在幽暗的森林里穿行了好几个小时,待他终于走出来时,太阳已经悬在地平线上方;荒原上,一汪汪池水光华闪烁。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撒拉加威鲁格在泥地上留下的深深的爪印,爪印中间有尾巴的拖痕,像一道犁沟。利奥斯瑞克循迹追踪,终于听到不远处传来洪钟般的声响,那是撒拉加威鲁格的青铜心脏在跳动。

  此刻正是这头龙鳄的早餐时间。他朝一座村庄走去,心跳声犹如丧钟。村民们像往常一样,都走出村庄迎向他,因为如果不这样做,而是等待他、听他发出风吹过铜管般粗重刺耳的呼吸声挨家挨户地嗅个不停、等他用金属做的头脑缓缓思考着选择哪一家来吃掉,那种提心吊胆更让人难熬。没有人敢逃走。以前,村民曾经在撒拉加威鲁格到来时逃跑,然而他一旦选定了猎物,就会如厄运一般不知疲倦地穷追不舍。面对撒拉加威鲁格,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有一次,撒拉加威鲁格来袭的时候,村民们爬到了树上。但撒拉加威鲁格走到其中一棵树旁,拱起后背蹭着树干,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大树轰然倒下。利奥斯瑞克走近时,撒拉加威鲁格那一双小小的钢眼看到了他,他信步走去,心跳在身体里打着旋儿回响,从他大张的嘴巴里传出来。利奥斯瑞克一闪身,避开他的攻击,挡在他和村庄之间,对准他的鼻子劈了下去,木杖在柔软的铅上留下一块凹痕。撒拉加威鲁格笨拙地转开,摇摇晃晃,发出一声恐惧的号叫,仿佛有一只邪恶灵魂在夜里从墓地飘上天空,让教堂的钟声着了魔,发出人的嘶吼。他咆哮着扑向利奥斯瑞克,利奥斯瑞克又一次闪身跳开,用木杖砍向他的鼻子。撒拉加威鲁格发出钟鸣般的哀号。每当他袭击利奥斯瑞克或者转向村庄的方向时,利奥斯瑞克就会举起木杖向他砍去。

  利奥斯瑞克一整天都在用木杖驱赶这只怪兽,把他从猎物身边引开得越来越远。撒拉加威鲁格的心脏愤怒地跳动,他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哀号。

  白昼将尽,撒拉加威鲁格不再扑向利奥斯瑞克,而是背对着他跑开,躲避他的木杖。他的鼻头发酸,闪闪发亮。在暮色中,村民来到村庄外,奏起铜钹和索尔特里琴,欢快地起舞。铜钹和琴声传到撒拉加威鲁格耳中,他心里涌上一阵阵饥饿和愤怒,仿佛某位领主被自家城堡的宴会拒之门外,只听到烤肉杆嘎吱嘎吱转个不停,美味的肉块噼啪作响。他整夜都狂怒地袭击利奥斯瑞克,好几次差点就能在黑暗里抓到他,因为那双闪烁的钢眼在夜里也能像白天一样看得清清楚楚。黎明前,利奥斯瑞克一步步被逼退,天空再度亮起时,他们已经回到了村庄附近,但是与前一天遭遇时相比离村庄更远一些,因为白天利奥斯瑞克驱赶撒拉加威鲁格的距离,比他在夜里被撒拉加威鲁格逼退的距离更远。利奥斯瑞克继续用木杖敲打、驱赶着撒拉加威鲁格,这时,又到了这头龙鳄照例要去抓人的时间:抓到目标以后,他会在当时吃掉那人的三分之一,把余下的留作午餐和晚餐。龙鳄感到一阵狂躁,向利奥斯瑞克扑去,却始终无法抓到他,双方久久地对峙,谁也不肯放松。但是,木杖敲在这头龙鳄的铅鼻子上的痛楚胜过了饥饿感,他哀叫着,仓皇避开。这一刻起,撒拉加威鲁格的力气衰弱了。直到日落,利奥斯瑞克都不停地用木杖驱赶着龙鳄;夜里,他们各自守着自己的领地。第三日,黎明来临时,撒拉加威鲁格的心跳声比前一日缓慢、微弱了,仿佛一个疲倦的人敲响的钟声。有一次,撒拉加威鲁格差点抓住一只青蛙,但利奥斯瑞克手疾眼快,及时夺了过来。日近正午,龙鳄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利奥斯瑞克站在离他不远处,倚在那支可靠的木杖上。他疲惫不堪,已经许久没有合眼,但现在可以多休息一下,吃随身带着的口粮了。对撒拉加威鲁格来说,生命的终点正迅速向他逼近,下午,他的呼吸声粗哑起来,在喉咙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许多猎人吹响号角。临近傍晚时,撒拉加威鲁格的呼吸急促起来,却越来越微弱,仿佛一支喧闹的猎队疾驰向远方,声音渐渐消退。他在绝望中向着村庄一次次地冲刺,但是利奥斯瑞克仍在他四周跳来跳去,敲打着他的铅鼻子。撒拉加威鲁格的心跳现在已经微弱得几不可闻,仿佛从群山外传来的教堂钟声,哀悼着远方的某个陌生人。夕阳西沉,给一扇扇窗染上了红色。寒意笼罩世界,不知何处一座小小的花园里,传来了女人的歌声。撒拉加威鲁格仰起头,因饥饿而死去。他的生命离开了这具刀枪不入的躯体。利奥斯瑞克在他身旁躺下,沉沉入眠。夜幕降临了。星光下,居民们走出村庄,举起仍在熟睡的利奥斯瑞克,抬着他向村庄走去,一路悄声地赞扬他。他们把利奥斯瑞克放在了某户人家的一张躺椅上,然后在屋外静静地跳起舞,没有铜钹和琴声伴奏。第二天,他们欢欣鼓舞地抬着龙鳄走向亚拉图里昂。利奥斯瑞克也走在队伍中间,握着那只凹痕累累的木杖。亚拉图里昂的铁匠,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筑起了一座庞大的熔炉,将撒拉加威鲁格的身体熔化,最终只剩下萨克诺斯,在灰烬中熠熠发光。然后他取出事先从撒拉加威鲁格的眼窝里剜出的一粒小小的眼珠,为萨克诺斯磨砺出一道剑锋。那颗钢眼一点点被磨去,但在它损耗殆尽之前,已经将萨克诺斯磨成了一把令人望而生畏的利剑。撒拉加威鲁格的另一只眼睛嵌在剑柄上,幽幽地发着蓝光。

  那天夜晚,利奥斯瑞克在黑暗中醒来,拿起萨克诺斯剑,向西方进发,去寻找加兹那克。曙光初现,然后白昼过半,他始终在幽暗的密林里穿行。下午,他终于重见天日,看到无人之域的中央,离他一英里有余的地方,矗立着加兹那克的堡垒。

  利奥斯瑞克眼前是一片荒芜的沼泽。加兹那克的堡垒拔地而起,通体纯白,由重重扶壁支撑,底层宽阔,越往上则越尖,堡垒上开着一扇扇窗,在天光下闪烁。堡垒的高处,浮着几片白云,然而仍有几座塔尖在浮云更高处现身。利奥斯瑞克踏入沼泽,撒拉加威鲁格之眼在萨克诺斯的剑柄上警惕地环顾:这片沼泽是撒拉加威鲁格早已熟悉的地方。萨克诺斯时而把利奥斯瑞克轻轻向右边推去,时而拉他往左转,助他避开危险,将他安全地领至堡垒的城墙前。

  矗立在城墙中的一道道大门仿佛钢铁做成的峭壁,上面都嵌着巨石一般的铁制门钉;每一扇窗上方都蹲伏着可怕的怪兽石像。黄铜铸成的巨大文字拼成堡垒的名字,在城墙上熠熠发光:“萨克诺斯不出,无人可攻破之堡垒”。

  利奥斯瑞克拔出萨克诺斯剑,怪兽石像咧嘴笑起来,从他眼前到堡垒高处,怪兽石像一个接一个地咧嘴狞笑,最高处的石像没入了浮云逗留的山墙。

  萨克诺斯剑一出鞘,如月光穿云而出;而狞笑着的怪兽,仿佛可怕的夜晚在地上躺作一堆的被屠戮者,月光第一次映上这片血野,从它们鲜血淋漓的面孔上迅速扫过。利奥斯瑞克向一道门走去,那道门比圣迦蒙纳大理石采石场还要宏伟。很久以前,人们曾经从圣迦蒙纳开凿出庞大的石板,用它们修建圣泪教堂。日复一日,人们挖掘着这座山的骨骼,直到教堂落成,世上所有石制的建筑都无法与之媲美。牧师随后为圣迦蒙纳祈福,使它安息,从此它身上再没有一块石头被拿去建造人类的房屋。圣迦蒙纳在阳光下孤独地矗立着,望向南方,那道巨大的伤疤侵蚀了它的面庞。而利奥斯瑞克面前的钢制大门比圣迦蒙纳还要宏伟,门上镌刻着它的名字:“回音之门、退出战斗之路”。

  利奥斯瑞克举起萨克诺斯剑劈向回音之门,铿锵的回声传入厅堂,堡垒中的巨龙纷纷咆哮。堡垒最深处的巨龙也开始咆哮,声音遥遥传来时,堡垒高处,云海之间,在暮色映照的山墙下,一扇窗户猛地打开,一个女人放声尖叫。她的父亲从地狱远远听到她的喊声,知道她时日无多。

  利奥斯瑞克仍然用萨克诺斯剑一下接一下地猛力劈向灰色钢铁铸成的回音之门。这块为了抵御世上一切利刃而锤炼出的灰色钢铁,如今被劈得四分五裂,碎块重重摔落在地上。

  利奥斯瑞克手握萨克诺斯剑,穿过他从门上劈开的大洞,步入岩洞般的昏暗的厅堂。

  一头大象啸叫着逃开。利奥斯瑞克握住萨克诺斯剑,一动不动地站着。大象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遥远的走廊里。再也没有一丝动静,岩洞般的厅堂里一片寂静。

  片刻过后,从远处一座座黑暗的厅堂里,阵阵铃音传来,渐渐飘近。

  利奥斯瑞克在黑暗中等待,厅堂里回荡着越来越响亮的铃声。一队骆驼骑士两两从堡垒深处出现,佩着亚述打造的弯刀,全身披着锁子甲,面部也覆着从头盔上垂下的链甲,随着骆驼的步伐阵阵摆动。骆驼骑士进入岩洞般的厅堂,全部停在利奥斯瑞克面前。驼铃叮当作响了一阵,随后归于寂静。

  为首的人对利奥斯瑞克说:“加兹那克大王希望亲眼见您死在他面前。请随我们来,我们可以在路上向您讲一讲,加兹那克大王希望您怎样死去。”他边说边从骆驼鞍上解开一卷铁链。

  利奥斯瑞克答道:“非常乐意随您前往,因为我正是为了斩杀加兹那克而来。”

  加兹那克的骆驼骑兵闻言发出骇人的笑声,笑声没入视线尽头高耸的拱顶上,沉睡的吸血鬼也被惊动。

  为首的人对他说:“除了萨克诺斯剑,世上一切都无法威胁加兹那克大王的性命。他身穿的铠甲连萨克诺斯剑都无法穿透,手中还握有世上第二锋利的剑。”

  利奥斯瑞克说:“我是萨克诺斯剑的主人。”

  他迎着骆驼骑士走上前去,萨克诺斯剑在他手里上下跳动,仿佛因为某种欢欣的律动而无法安定。加兹那克的骆驼骑士落荒而逃。他们紧紧伏在骆驼背上,猛力鞭策他们的坐骑,在一阵纷乱喧哗的铃声中冲过柱廊、走廊和高拱的大厅,散入堡垒深处无边的黑暗。骆驼骑士的最后一丝喧哗声也渐渐消散时,利奥斯瑞克看着他们四处逃窜,拿不准自己该走哪一条路,便径直向前,一路走到厅堂正中一座宏伟的楼梯脚下。利奥斯瑞克迈上宽阔的台阶正中,在幽暗而宏伟的厅堂里拾级而上,脚步沉稳地走了五分钟。高大的厅堂里,只有几缕从箭孔透入的微弱光线,堡垒外的世界里,黄昏的微光正在迅速消逝。阶梯尽头是两扇微微打开的折叠门,利奥斯瑞克从两扇门间的空隙走了进去,想径直前进,却发现许多绳子交织在一起,自天花板上一圈圈盘绕垂挂,在面对面的两堵墙间摇晃,布满了整个房间,令人寸步难行。房间里被绳子遮得一片漆黑,密不透风。这些绳子摸起来又软又轻,犹如上好的丝绸,利奥斯瑞克却一根也扯不断。向前跋涉时,这些绳子也从他身边滑开,然而他走了三码以后,发现自己已被它们重重包围,仿佛披了一件沉重的斗篷。利奥斯瑞克后退了几步,拔出萨克诺斯剑,绳子在剑刃下无声无息地断成几截,轻飘飘落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响。利奥斯瑞克慢慢前进,将萨克诺斯剑举在身前,边走边上下挥动,就这样走到了房间中央。他用萨克诺斯剑劈开一大片绳网,面前赫然现出一只比羊还大的蜘蛛。它那双细小的双眼盛满了无数罪恶,盯住利奥斯瑞克,说道:“是谁毁了我多年来为撒旦的荣耀付出的心血?”

  利奥斯瑞克答道:“我是洛伦迪亚克之子利奥斯瑞克。”

  蜘蛛说:“我马上来做一条绳子把你绞死。”

  利奥斯瑞克又切断一束绳子,向坐着编织绳子的蜘蛛走近了几步。蜘蛛停下正在忙着的活,抬头问道:“那把能切断我的绳子的剑叫做什么名字?”

  利奥斯瑞克答道:“是萨克诺斯剑。”

  覆在蜘蛛面孔上的黑毛向两边分开,蜘蛛蹙起了眉。随后那些黑毛又落回原处,将整个面孔遮蔽起来,只有那双小小眼睛里的罪恶仍在黑暗中闪动着渴望的光芒。然而利奥斯瑞克接近之前,蜘蛛便爬开了,沿着绳子攀上了一处高高的房椽,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利奥斯瑞克用萨克诺斯剑分开面前的路,穿过房间来到了另一端的门前。门紧闭着,把手在极高处,他够不到。于是他用萨克诺斯剑劈出通路,正如他劈开回音之门、终结战争之路时一般。踏过这扇门,利奥斯瑞克走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桌旁坐着许多王公贵族,这里正举办着一场盛大的晚宴。几千盏蜡烛熠熠发光,闪烁在公子们的葡萄酒中,闪烁在巨大的金烛台上。映得王室成员的面庞、白色桌布、银质餐盘、贵族仕女发间的宝石都发出灿烂的光芒。每一块宝石都有一位专门的历史学家,毕生只撰写这块宝石的纪事。餐桌到大门之间站着两百名侍者,面对面站成两列,每列一百人。利奥斯瑞克从大门上的洞里走进房间时,没有一个人转过头看他。有位公子向侍者问了一个问题,一百名侍者口口相传,一直将消息传到最末也是离利奥斯瑞克最近的侍者。他也没有转头看利奥斯瑞克,而是直视前方对他说:

  “你所来何事?”

  利奥斯瑞克答道:“我来斩杀加兹那克。”

  侍者一个接一个将话传到桌旁:“他来斩杀加兹那克。”

  第二个问题沿着一列侍者抵达:“你是何人?”

  对面一列使者传回了他的回答。

  然后一名王子说道:“把他带走,带到一处听不到他尖叫的地方。”

  侍者一个接一个传话,一直传给最后两人。他们朝利奥斯瑞克走去,想要抓住他。

  利奥斯瑞克亮出手中的剑:“这把剑是萨克诺斯。”两名侍者对身边的两人说:“那是萨克诺斯剑。”然后一声惊叫,落荒而逃。

  消息就这样沿着两列队伍一路向前传去:“那是萨克诺斯剑。”然后传话的侍者两两尖叫着落荒而逃。最后两名侍者把消息传到桌旁,其他人都已经逃得无影无踪。王后和王子们慌忙起身,跑出了房间。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那张华丽的桌子显得又小又窄、歪歪斜斜、一片狼藉。利奥斯瑞克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凝神思索接下来该走哪一道门。远处传来渺渺的乐声,他知道,那是魔法乐师在加兹那克沉睡时为他演奏的音乐。

  利奥斯瑞克向遥远的乐声走去,来到他用剑劈开的那扇门正对面,打开那里的门,踏进一座和刚才一样宽敞的房间,里面有许多美艳绝伦的女人。她们问起利奥斯瑞克此行所求,当听说他是来杀加兹那克的时候,纷纷恳求他留下来待在她们身边,向他诉说道除了萨克诺斯,世间一切都无法威胁加兹那克的性命,而她们也需要一位骑士,保护她们免遭狼群的侵袭。这里有狼群整夜沿着壁板一圈圈地逡巡,有时还会冲破那些腐朽的橡木板,朝她们扑来。她们美得奇异而动人,如果她们真的是人类,利奥斯瑞克也许真会抵不住诱惑,在她们身边久久地流连。但他看见她们的眼窝里没有眼睛,却是两团火焰明明灭灭,于是知道她们只是加兹那克的狂热梦境。于是他说道:“加兹那克和萨克诺斯剑都在等着我。”然后继续向前。

  听到萨克诺斯剑的名字,女人们惊叫起来。她们眼窝里的火焰骤然暗淡,缩成了微弱的火花。

  利奥斯瑞克从她们身边离开,穿过房间,用萨克诺斯剑劈开房间尽头的门,走了出去。

  夜晚的风扑面而来。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两座深渊中间一道狭窄的小径上。左右两侧,直到视线尽头,堡垒的围墙在深深的悬崖前止步。不过在他上方,依然覆盖着从堡垒延伸出的屋顶。在他面前绵亘着两座繁星点点的深堑,它们刺穿了大地,露出下方的星空。小径如一道细线,蜿蜒于两座深渊之间,渐渐向高处升起,边缘是陡峭的断崖。从深渊对岸,小径通向的堡垒深处的房间里,传来了乐师演奏的蕴含着魔力的曲调。于是利奥斯瑞克踏上了那条不足一步宽的小径,抽出萨克诺斯剑,握在手里,沿着小径向前走去。在他下方,吸血鬼在两侧深渊里来来回回地飞舞,翅膀上下扇动、嗡嗡作响,滑翔时称颂着撒旦之名。利奥斯瑞克在小径上走了一会儿,便看到巨龙索克卧在路上,装出一副熟睡的模样,尾巴垂落入一座深渊之中。

  利奥斯瑞克向索克走去。快要走到巨龙身边时,它向利奥斯瑞克冲了过来。

  利奥斯瑞克用萨克诺斯剑狠狠刺去,索克尖啸着跌入深渊,坠入黑暗之中,四肢乱舞,呼呼作响。它坠向无尽的深处,尖啸声渐渐远去,轻得如同一声呼哨,终于杳不可闻。间或有一颗星闪烁一瞬又重新出现,这几颗星星片刻的黯淡便是索克的躯体在这个世界里留下的全部痕迹。索克的兄弟隆克方才卧在索克身后不远的地方,但当它猜到那把剑正是萨克诺斯时,便笨拙地跑开了。利奥斯瑞克走在两座深渊之间时,堡垒恢宏的拱顶始终笼罩在他头顶,四周一片昏暗。终于,利奥斯瑞克眼前出现了深渊彼岸的景象,数不尽的拱门在深渊之上屹立,环绕着一座房间,拱门的石柱绵延向远方,在左右两边消失于茫茫昏暗之中。

  利奥斯瑞克向支撑着石柱的陡崖深处望去,看到崖壁上开着一处处镶着栅栏的小窗,时时有些身影从栅栏间现身又消失,那些身影是我不可言说的。

  这里再没有其他的光亮,只有深渊之下熠熠闪烁的南天星辰,还有拱门另一边的房间里悄无声息飘荡着的点点灯光。

  利奥斯瑞克从小径尽头离开,踏进这座宏伟的房间。

  从那些巍然屹立的拱门之下穿过时,连利奥斯瑞克都觉得自己像个渺小的侏儒。

  傍晚的最后一道微光照进窗户,玻璃上涂了阴沉的颜色,纪念撒旦在地上的功绩。窗户开在墙壁高处,下方的烛火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

  一切光线都消逝了。只有一缕淡蓝的幽光,从萨克诺斯剑柄上、撒拉加威鲁格的钢眼里透出来。这只眼睛躁动不安地环视不停。房间里弥漫着沉重的气氛,仿佛某种庞大的致命猛兽散发出的阴寒气息。

  利奥斯瑞克慢慢向前挪动,将萨克诺斯剑握在身边,让剑刃在前方探向敌人,剑柄上的眼睛在身后仔细留心。

  静谧。

  如果有什么东西藏在挑高拱顶的柱廊之中,躲在柱子后面窥伺,那么这东西既没有发出一点声息,也没有一丝动作。

  魔法乐师奏出的乐声似已近在咫尺。

  房间尽头的大门猛地向左右分开。有那么一段时间,利奥斯瑞克没发现任何活动的东西,于是他握紧萨克诺斯剑,等待着。然后,旺·邦格洛克朝他走来,呼吸声清晰可闻。

  旺·邦格洛克是加兹那克最后的守卫,也是最忠心耿耿的一个。它从主人的掌中钻出,滴滴答答地淌着口水。

  加兹那克待它不像一头巨龙,倒更是一个孩子。他经常从自己的桌子上拿下一些鲜嫩的冒着热气的人肉片。放在手指上喂给它。

  旺·邦格洛克低伏着长长的身躯,眼神狡黠莫测。它忠心耿耿的胸膛里向利奥斯瑞克喷吐出恶意,尾巴上的各式利刃碰撞作响,如同船锚的铁链被水手拖过甲板时哗啦作响一般。

  旺·邦格洛克很明白,它此刻面对的正是萨克诺斯剑;蜷在加兹那克的脚边的漫长岁月里,它常常在心里静静地预测未来。

  利奥斯瑞克向前迈了几步,走进邦格洛克喷出的强风般的气息中,举剑欲刺。

  然而当萨克诺斯剑被高高举起时,镶在剑柄的孔里的撒拉加威鲁格之眼看到了这条巨龙,观察到了它狡猾的举动。

  邦格洛克大张开嘴,向利奥斯瑞克龇起牙,亮出两排利齿。然而,当利奥斯瑞克用力劈向它的脑袋时,它把尾巴向前甩去,像蝎子一样,把覆盖着铁甲的长长的尾巴甩过自己头顶。剑柄上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切,于是萨克诺斯剑突然朝侧面挥去,劈向龙尾。它没有用剑刃去砍,而是用剑背拍去,否则斩下的断尾仍会呼啸前进,刺穿利奥斯瑞克的胸膛,如同由雪崩掷出的一棵松树,从悬崖飞向登山者,从他胸口径直穿过。龙尾呼啸着从利奥斯瑞克的左肩上方扫过,划过他的铠甲,留下一道凹痕。邦格洛克再用铁甲覆盖的尾巴斜斜扫向利奥斯瑞克,萨克诺斯剑抵挡住了这一击,伴着一声刺耳的尖啸,龙尾被剑刃齐齐斩断,掠过利奥斯瑞克的头顶。利奥斯瑞克用利剑与旺·邦格洛克的尖牙决战,萨克诺斯剑挥出了只有它才能做到的致命一击,于是,从那道巨大的伤口里,巨龙旺·邦格洛克忠心耿耿的邪恶生命消逝了。

  利奥斯瑞克从这头死去的巨兽身旁走过。覆着铁甲的身躯仍在微微颤抖。有那么一会儿,仿佛全国所有的犁铧,都正由许多疲惫的老马跌跌撞撞地拉着,犁经同一片耕地。然后,颤抖平息了,旺·邦格洛克的身躯一动不动地横着,等待着被锈迹侵蚀。

  利奥斯瑞克向敞开的大门走去。一路上,鲜血静静地从萨克诺斯剑上滴下,落在地板上。

  利奥斯瑞克从旺·邦格洛克进来的那道门里穿过,来到一条回荡着乐声的走廊。自从进入堡垒以来,利奥斯瑞克第一次望见了头顶上方的东西,因为在此之前,屋顶都如高耸的山壁一般向上延伸,模糊在渐渐昏暗的光线里。然而这道狭窄的走廊里悬挂着许多巨大的铜钟,垂得很低,险些要碰到他的头顶。铜钟和走廊一样宽,抵着两边的墙壁,一只接一只延伸到走廊尽头。每当他走到一只铜钟下方,头顶就会传来深沉、悲恸的钟声,仿佛在向新死之人做最终的告别。每只钟都在利奥斯瑞克从下方经过时庄重地鸣响。利奥斯瑞克走得慢时,这些铜钟就会聚到一起;当他疾步向前,铜钟就会彼此远离。于是钟声始终依照准确的间隔响起,仿佛是某种仪式。在他头顶鸣响的钟声激起阵阵回音,越过他向前传去,和前面的铜钟轻声交谈。利奥斯瑞克一旦停步,所有的铜钟都愤怒地碰撞,发出刺耳的杂音,直到他再度前进才会平息。

  在庄重而响亮的钟声之间,飘来魔法乐师奏出的音乐。他们此刻正无比哀伤地演奏一曲挽歌。

  利奥斯瑞克终于来到了鸣钟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小小的黑门。在他身后,钟声回荡,缭绕在走廊之中,向彼此诉说庆典的情形。乐师奏响的挽歌在钟声间穿行,缓缓地飘来,宛如一队尊贵的异乡来客,每一名都向利奥斯瑞克预示着不祥。

  利奥斯瑞克伸手推门,黑色的门随即打开。他发现自己来到了屋外,站在一片铺着大理石的宽阔庭院中。明月高悬在庭院上空,是加兹那克之手将它召唤至此的。

  加兹那克正在庭院中沉睡,奏着弦乐的魔法乐师围坐在他身边。即使在沉睡,加兹那克仍然穿着铠甲,只有手腕、面孔和脖子裸露在外。

  然而,此处的奇景乃是加兹那克幻化的梦境。宽阔的庭院尽头,安睡着一道黑暗的深渊。大理石阶梯如一道纯白的瀑布,沿着深渊倾泻而下,在某处暂歇,延展成一片装点着精致的白色石像的露台和阳台,然后重新化作宽阔的阶梯继续下降,抵达更深处的幽暗露台,许多黑黝黝的模糊身影在上面来回游荡。一切皆是加兹那克的梦境,自他的意识里流出,随着乐师的演奏,化作闪烁的大理石,越过深渊边缘。在催人入眠的古怪乐声中,加兹那克的意识里幻化出一座座纤细优美的尖塔,不断向天空生长。这座大理石的梦境和着音乐,在时间里缓缓地流动。当钟声鸣响、乐师奏起他们的挽歌时,每座尖塔上突然都冒出了许多丑陋的石头怪兽,庞大的暗影飞快地走下阶梯和露台,深渊里传出慌乱的低语声。

  利奥斯瑞克跨过黑门时,加兹那克睁开了眼睛。他没有左右环顾张望,而是立即站起身来,面向利奥斯瑞克。

  魔法师们在琴弦上奏出一记死咒,利奥斯瑞克挥剑挡开,剑刃轻轻嗡鸣。魔法师看到利奥斯瑞克并没有倒下,又听到萨克诺斯的低鸣,都站起身来惊惶逃散,在琴弦上奏出哀号。

  加兹那克抽出佩剑,长剑发出一阵尖啸。这是世上除萨克诺斯以外最锋利的剑。他慢慢向利奥斯瑞克走去,尽管他的梦境已向他预告了自己的末日,脸上仍露出笑意。利奥斯瑞克和加兹那克越离越近,看着对方,一言不发。刹那间,他们同时挥剑劈向对方,剑锋碰撞,两把剑都认出了对方,也知道彼此的出处。加兹那克的剑劈向萨克诺斯剑的剑刃时,都会闪烁着反弹开来,仿佛冰雹沿着石板瓦的屋顶坠落;但这把剑砍向利奥斯瑞克的铠甲时,就能将铠甲大片大片地剥下。与此同时,萨克诺斯剑一次又一次狂暴地砍在加兹那克的铠甲上,却只能咆哮着弹回,留不下一点痕迹。二人交锋时,加兹那克始终抬着左臂,把左手悬在头顶上方一点点的地方。利奥斯瑞克向加兹那克的颈部猛烈地挥出漂亮的一击,但加兹那克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把脑袋高高地拎了起来,萨克诺斯剑径直劈过一段空气。加兹那克随即把脑袋安回脖子上,与此同时,依然在敏捷地挥剑战斗。利奥斯瑞克向加兹那克被胡须覆盖的脖子挥出了一剑又一剑,但加兹那克的左手每次都比剑的来势更为敏捷。一次又一次,加兹那克把脑袋从脖子高高拎起,萨克诺斯剑徒劳划过空气。

  战斗持续着,剑与铠甲碰撞,叮当作响。利奥斯瑞克的铠甲纷纷散落在他周围,他的血溅在大理石地面上。加兹那克的剑已经被萨克诺斯剑的利刃崩得像锯齿一般。加兹那克仍然毫发无伤地站着,面露微笑。

  利奥斯瑞克盯着加兹那克的喉咙,将萨克诺斯对准它。加兹那克又一次抓住头发拎起自己的脑袋,但萨克诺斯剑没有刺向他的喉咙,因为利奥斯瑞克的目标是他举起的左手。萨克诺斯剑呼啸着斩断那只左手的手腕,仿佛镰刀斩断一支花茎。

  被斩下的手流着血落到地面上。刹那间,鲜血从加兹那克的肩上涌出,从掉落在地的脑袋上滴落。高耸的塔尖沉入地面,宽阔华美的露台消散一空,庭院如朝露般消散。一阵风吹来,柱廊随风飘去,宏伟的厅堂轰然崩塌。深渊突然合拢,仿佛一个人讲完了故事,从此彻底闭口不言。

  利奥斯瑞克望向四周的沼泽。夜雾正在消散,四周没有堡垒,没有巨龙的嘶吼,也没有人声。在他身边,一个干瘪凶狠的老头躺在地上,已经死了,头和左手让人砍了下来。

  黎明在广袤的大地上徐徐展开,每一刻都比先前更绚丽,如同大师用管风琴奏出的华丽的乐章。随着大师的灵魂渐渐温暖,琴声越发灿烂迷人,直至最终,用最强劲的音色奏出至高的赞美。

  鸟儿鸣唱起来。利奥斯瑞克朝家乡走去,离开沼泽,踏入幽深的树林,渐渐升起的晨光为他照着回家的路。不到中午,他就回到了亚拉图里昂,随身带着那颗凶狠干瘪的脑袋。亚拉图里昂的居民欢欣鼓舞,从此的每一夜,再也没有遭受侵袭。

  *******

  这就是无人可攻克之堡垒覆灭的经过。至今,那些热爱过往的神秘岁月之人,依然在传颂这个故事,并相信这是事实。

  有人却说,并徒劳地想证明,是一场热病席卷了亚拉图利昂又消散,利奥斯瑞克也因为害了这种病,在夜里踏入沼泽,在那儿发了一场梦,拿着剑做出狂暴的举动。

  也有人说,从未存在过一座叫亚拉图利昂的村庄,也没有过一个叫利奥斯瑞克的人。

  愿他们安心。今年的落叶既被园丁扫净,有谁能再见,有谁能再知?又有谁能断定,在遥远的往昔,曾有何事降临?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