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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2

  右边。左边。再向右边。

  不管有多么痛,不管血流得多么厉害。

  雷昂明白那个虐待狂要做什么,因此他别无选择,只要还有时间,就得奋力扭动。一定要赶在席格费‧冯‧波伊特恩完成他完美的谋杀计画之前。

  「不!」雷昂突然听到娜塔莉的吶喊声,他知道那只是他的记忆。一个梦的记忆,梦里,他在一间地下室,摆设和这间卧室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这只猪猡就可以在那里拍摄录影带,然后嫁祸给我。

  「不!」娜塔莉在他的回忆里叫得更大声。在他的梦里(不对,是在第三阶段中),他以为她害怕他,也害怕自己再次睡着,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但事实刚好相反。他应该保持清醒并且帮助娜塔莉,因为梦游中的他完全无济于事,也救不了她。

  席格费回到走廊,因此雷昂看不到他下一个动作。不过没什么必要,他听见了。

  「哈啰,你拨的是娜塔莉和雷昂的电话号码,请在哔声后留言。」

  他要在答录机里置入剪接好的语音档!王八蛋,他要在我的答录机里,置入剪接好的语音档!

  雷昂猜对了。几秒钟后,他听到娜塔莉被剪辑过的最后留言,她的声音就像来电答录典型的失真音质。

  「雷昂,亲爱的,我很抱歉。我想直说,却找不到不会伤害你的字眼:我对你说了谎。我迷恋上一个男人,他满足我的性需求。我们再也没有未来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和你联络。」

  「你逃不了的。」雷昂嘶哑地说,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知道他错了。

  电脑专家应该会从音轨发现剪辑的痕迹,但谁会为了再清楚不过的自杀事件而委托专家旷日废时地分析呢?这个案子很清楚:不忠的妻子承认外遇,她的丈夫因此精神崩溃。出于忌妒,她的丈夫谋杀了她。接着,她的丈夫自杀了─世界上最老掉牙的故事。

  若仍有人感到怀疑,还有影片可以作证。天啊!

  只要看到娜塔莉被行刑的影片,每个人都会认为是雷昂把钢笔插到她的脖子里的,连他自己第一眼也被骗了。席格费只要删掉娜塔莉被杀后的那几秒钟画面就好了─画面显示席格费穿过镜子后面的门,爬进卧室,来到雷昂这边。相较于席格费在去年一整年如何操弄他们的生活,这个剪接动作真是小巫见大巫。

  左边。右边。

  继续扭动。但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就算是疼痛难当,也不能发出半点声音。

  雷昂全身颤抖不停,只好休息一下,才不会痛得昏过去。这时候席格费正在走廊里一再测试他那移花接木的杰作。

  几次测试后,席格费修改了答录机上的时间指示。根据答录机机械式的声音指示,娜塔莉的来电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

  在她死亡之前。

  左边。右边。继续扭动。

  就算是在疼痛中,雷昂的脑袋并未停止转动。

  该死,甚至还有人证,那些可以指证我的人证。我自己向史文承认揍了娜塔莉,还在迷宫里拍摄了影片。

  至少史文可以证实他混乱的精神状态。

  左边。右边。左边。

  雷昂无法再忍受那些痛苦了,不管是身体的或是精神的。

  这种情形已经有多久了?雷昂在心里对着席格费大吼,他还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咬出血了。

  你赖在我头上的影片有多少段?你操控我多久的时间了?

  雷昂听到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看到一道阴影转身面向卧房的门。

  「现在轮到你了。」席格费在踏进房门时说。

  席格费的狞笑随着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雷昂很清楚,如果不是出其不意的眼光蓦地向他袭来,他应该会把脚下的椅子踢开。

  左边。右边。再向左边。

  「你在做什么?」席格费大叫,他意识到自己完美的计画突然间不再那么顺畅地进行了。

  别管有多痛了。

  雷昂把脖子都弄出血了,可是他仍然不停扭动他的头部。

  左边。右边。

  粗糙的麻绳像是钢丝一般摩擦着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液流到他的胸部与腹部,血流之多,他甚至感觉到血液流到他的阴囊,滴在椅面上。

  「住手!立刻给我停下来!」

  雷昂没理会他。每一道深入血肉的割痕都证明他还活着,最好是他可以证明他在死前曾奋力抵抗。世上没有任何法医会忽略这个证据,看到这种伤口,没有人会推测他是自杀身亡的。如果他有更多的时间,他会脱掉手套,但手上的伤不能做为有力证明,因为那可能是试图逃脱造成的,也可能是自杀者悬在绳子上时改变念头,一时挣扎而造成手部受伤。但是在他脖子上规则锯齿状的伤口,绝不可能会被认为是死者自己造成的。

  「他妈的!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

  雷昂开始大笑。

  虽然被这个疯子绑起来,而且血流如注,雷昂仍然是占优势的一方。这是虐待狂不能忍受的情况。这个虐待狂要羞辱他、控制他,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垂死挣扎。但是现在受害者却改变了计画的流程。

  「现在,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作痛,」席格费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双手高举过头,大声叫嚣说:「现在,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作真正的痛,你这只笨猪。」

  席格费的大众脸转为狰狞的鬼脸。他怒吼时,嘴角沾满白沫,漫无目地地在室内来回踱步。

  席格费似乎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这使得他更加愤怒。加上雷昂一副不怕死地嘲笑他的样子,让他简直气疯了。

  席格费站在椅子前。他涨红了脸,颈部的动脉贲张跳动,两眼无神,没有半点人的气息。雷昂意识到,他只剩下几秒钟的时间了。席格费不会按照原计画进行,但是他会想尽办法将雷昂凌虐致死。

  这个凶手会对他做什么,他完全没有概念。他只知道,他绝对不可以再让这个变态离开他伸手可及的范围。就算是在盛怒中,席格费也没忘记不要太靠近雷昂没被捆绑的双手。这时候,他站在距离椅子一公尺远的地方伫立片刻,接着便转身走开,也许是要去解开固定在暖气上的绳结,把雷昂带到另一个地方去,另一个可以让他好好折磨雷昂的地方。

  就是现在,错过就没了!

  再一步就好了,否则一切就太迟了。

  「嘿!」雷昂低吼一声,但是那个狂暴的疯子没有听到这个碰巧发出的声音。如果那个杀手转过头来,他就会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于是,席格费被倏地夹住他脖子的一双腿吓一跳。

  孤注一掷的雷昂用他仅剩的力气,从椅子上纵身一跳,用大腿夹住那个凶手的颈部。

  席格费一声惊叫,踉跄地往后倒,反射性地撑起身体,想要把肩上的重物给甩掉。然而这个动作却是个严重的错误决定。

  如果席格费冷静一点,或者是向前跌落的话,那么雷昂的命运就大势已去了。但是他却把他的受害者扛在肩上。勒住雷昂脖子的绳子失去拉力,绕着天花板的挂钩打了一个圈,最后从挂钩松脱了。

  那只没绑鞋带的靴子自席格费的脚上松脱,将席格费绊倒侧翻在地板上。翻转时,他扭住雷昂一起打滚。

  雷昂意识到自己快要被勒死了,他伸手往上抓,想要抓住绳子,却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下坠之势没有停止。他手抓着绳子,头下脚上地重重摔落在潮湿的地板上。绳子从挂钩松脱了,这是他最后闪过脑中的念头。接着,在他眼中,周遭世界成了一个火球。

  40雷昂什么也看不到,呼吸不到空气,疼痛达到了另一个顶点。可是他知道身旁的席格费一旦翻过身来,那时候他的痛苦会更剧烈。

  下半身被席格费又踢又踹就已经够他受的了。

  雷昂一只手护住鼠蹊部,另一只手举在脸前挡住攻击,心下纳闷席格费为什么漫无目标地乱踢。

  雷昂试着睁开眼睛。他眼中的世界全都糊成一片,好像是隔了一层脏玻璃看东西似的。这也难怪,因为他刚刚受到严重撞击,有些脑震荡的症状。

  他在等什么?

  他听不懂席格费在喊什么,因为在他脑袋里的口哨声像爆炸的茶壶一样震耳欲聋。他想要撑起身子,双手却摸到一洼水坑,他希望那不是一滩血。

  席格费在下面愈踢愈快,可是力道却减轻了。他的叫声则愈来愈响。

  他想干什么?他想要我在死前亲眼看着他吗?

  雷昂的视力略微回复,他又试着睁开眼睛,这次他至少认出席格费的身体轮廓,那个就躺在他身旁的身体。雷昂和席格费面对面侧躺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恋人似的。

  雷昂眨了眨眼睛,但是那种好似隔着窗户玻璃观察凶手的感觉却没有消失。因为这种感觉不可能消失。

  同样地,席格费也无法停止疯狂猛踢雷昂,不知在鬼吼鬼叫什么。

  和雷昂相反,席格费在坠落时试着用手保护自己,可是娜塔莉最心爱的天使鱼需要比较高的水族箱玻璃,而水族箱早已被雷昂摔出的椅子砸坏了,席格费的手臂不够长,无法阻止水族箱笔直的玻璃碎片穿过他的颈部。

  但他仍活着。这只猪猡仍活着。

  雷昂撑起膝盖,探查席格费的伤口。浓稠的血从那个不住抽搐的凶手的颈部汩汩流出来。

  「呼!」雷昂解开自己脖子上的绳子,大声地、绝望地、几近歇斯底里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用双手抓起垂死的席格费的一撮头发,对着凶手呼喊自己那被谋杀的妻子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大叫,直到再也喊不出声音才停止。接着,雷昂抓着席格费的头发,把他的头撞向水族箱的玻璃碎片,加重席格费‧冯‧波伊特恩的伤势。

  他一直等到席格费停止抽搐并且死去。

  然后,他站起身来,光着脚踏在玻璃碎片上。

  血脚印显示出他走过的地方:他经过走廊,经过公共的楼梯间,走下楼梯。天色已晚,不再有白天工人工作时制造的噪音。大家都下班了。

  「救命啊!」他放声大叫。一下子喊救命,一下子喊着娜塔莉的名字。他按了每家住户的门铃,但是不等有人应门,他就踉踉跄跄地走出大门,往大街上走去。

  雪花飘落在雷昂的脸庞。

  一对情侣被雷昂吓得退了一大步,他一身鲜血,光着脚在刺骨寒风中奔跑,不断大喊救命。街上的行人都在他背后惊讶地打量着他。

  在一家超市的转角处,他终于不支倒地。

  没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想要靠近这个显然精神有问题的人。雷昂看着一群爱看热闹的人围在他身旁。

  许多人拿出他们的手机。

  「她还在下面,」雷昂听到自己喊道。

  快点。在我力气耗尽前,我必须跟你们说。

  「你们快一点,不然他会冻死,」雷昂听到一个女人大叫。许多汽车鸣起了喇叭。青少年大笑着对他拍了许多张照片。

  「娜塔莉在底下,她在迷宫里。」

  你们必须找到她,也许她还有救。

  雷昂全身发抖,好像是误触高压电线一般。他突然感觉有条毯子盖在他身上。有人询问他的名字,但那问题对雷昂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娜塔莉的性命。因此,雷昂只是喃喃说:「你必须把那个衣柜推开,进入那迷宫,你就会在那扇神秘门后面找到娜塔莉。」

  「好,我们会的。但是现在我们要请你先跟我们一起走。」

  车门开了。突然,雷昂的四周闪起蓝色和白色的旋转灯光。穿着印有十字标志红色背心的男人从雷昂的腋下把他架住,另一名同样穿着的男子则抓住雷昂的脚。雷昂被抬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像是飘浮在半空中。

  「你们听不懂我的话吗?他把一枝钢笔插入她的脖子里。那扇神秘门的密码就是乐谱的A小调,你们动作要快一点。」

  「好的,请你镇定点,」那名男子说,并将雷昂固定在救护车里的担架上。「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雷昂试着反抗,可是被束带扯了回去。「那件事是席格费干的,席格费‧冯‧波伊特恩。」

  「这是你的名字吗?」

  「不是。席格费的父亲建造了这栋屋子,他知道衣柜后面的秘密世界。」

  「好啦,了解了!」

  「不,不是你想的这样!」雷昂咆哮道,摇晃着包扎在他手臂上的绷带。

  伟大的上帝啊!他们居然不相信我说的话!

  「求求你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娜塔莉也许还活着,你们必须去找她。」

  「在衣柜后面的神秘世界里。当然!」

  雷昂手臂上有点凉凉的感觉,接着他感到一阵刺痛,救护车响起救护鸣笛开走了。

  41才躺在急诊室不到半个小时,那个病人就已经惹出麻烦。不过早在救护车还没打开车门、将担架床推出来之前,护士苏珊就已经尝到麻烦的味道了。

  只要精神科有大事发生,她总是能尝到这种味道,一种彷佛在嘴里咀嚼铝箔纸的味道。然而,这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也有可能是由病患引起的,这类病患给人的第一印象并非施暴者,反倒像是受害者,就像刚在一三一○号病房让铃声大作的男子一样。

  刚好就在晚间七点五十五分。

  那名男子要是再晚个五分钟,苏珊早就休息去了,但是她现在必须空着肚子赶回现场。这并不是说苏珊非吃晚餐不可,而是小份量的沙拉加上半颗蛋已成为她制式的晚餐了。她非常注意自己的身材曲线,其实,跟病房里那些神经性厌食症的女病患们相比,她根本没有胖多少。就这点来说,她可算是个兼有妄想症的偏执狂,不过对她而言,第一种症状比较容易摆脱。

  那名男病患在一家超市前被逮到,他全身赤裸地倒在雪地中,满身是血,脚上还有割裂伤。尽管看起来很脏,而且精神恍惚,还有脱水的现象,但是他的眼神不但清醒、镇静,咬字也很清晰,牙齿也没有残留任何酒精、尼古丁或滥用毒品的迹象(在苏珊眼中,牙齿向来是判断精神状态最准确的指标)。

  虽然如此,我还是尝到麻烦的味道。苏珊一手握着传呼器,另一手抓着一串钥匙,心中暗自嘀咕着。

  她用钥匙打开了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眼前诡异怪诞的景象让她愣了好几秒,才惊觉传呼器正哔哔响个不停,于是赶忙联络专门处理危机状况的安全人员。

  「我可以证明这一切。」那个赤裸的男子在窗前大叫,脚下有一滩呕吐物。

  「你当然可以,」护士说,小心翼翼地与那名男子保持安全距离。

  她的话听起来熟练而虚假。因为苏珊早就演练过,也不是真心说的,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些空洞的说词的确为她争取到不少宝贵的时间。

  但是这次好像不一样。

  调查委员会在后来的决议报告书里坚称,清洁妇在工作时用mp3播放器听音乐,而这种行为在工作期间是严格禁止的。清洁妇的上司无预警地突袭检查,她一时情急,便将播放器藏在淋浴间旁边的水表盒里。

  在危急的当下,苏珊不晓得男病患是怎么拿到这台播放器的。播放器的电池盒已经被撬开,男病患的手里抓着一枚弯折的碱性电池,看来他用牙齿把电池的外壳都咬破了。苏珊不敢看,但她可以想象黏稠的电池酸液像果酱一般从尖锐的边缘流出来。

  「一切都会没事的,」苏珊试着安抚这名男病患。

  「不,才不会没事呢,」那名男子反驳。「妳听我说,我没有疯掉。我想办法将那个东西从胃里吐出来,但也许它已经消化掉了。拜托,拜托!你们一定要替我照X光!你们一定要替我的身体照X光!证据就藏在我身体里。」

  男病患不停地大吼,直到安全人员赶来将他制服。

  但是他们来得太迟了。

  医生们冲进病房时,那名男病患早就将电池吞下肚去了。

  「现在,你们必须把我推进那根管子里,」被压制在床上时的他挑衅地说着。

  「在下面的迷宫里梦游时,我把自己捆住了,你们听得懂吗?因为席格费伪装成我。那把手铐的钥匙应该还在我的胃里面。」

  「护理师,请你联络放射科,」其中一名医师摇摇头说。「请准备替他洗胃,」另一位医师补充道。「趁电池在他胃里释放出过多的酸液前,我们必须把它取出来。」

  「去他妈的酸液!」雷昂大叫。「重点是那把钥匙。」

  他的病床被推出病房。

  「你会在我的胃或肠子里找到一把钥匙,然后请……」雷昂抓着医生的手,他就站在雷昂的右手边。那名医生脸上的胡须比头发多了许多,他留了八字胡,却无法遮住他的人中。

  「请你到我家去,把衣柜推开,」雷昂恳求着:「如果衣柜卡住推不开的话,你也可以经由赫辛太太的浴室上去,爬进迷宫里。」

  「进到迷宫里?」那个蓄着八字胡医生问,并且向雷昂介绍了梅勒医生。

  「是的,我是这样称呼它的。我可以画给你看。在第一条通道的尽头有个岔路,那是通往一扇神秘门的路。」

  也是通往我妻子尸体所在的路。

  他知道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于是疲惫地闭上眼睛。反正已经太迟了。就算娜塔莉没有因为颈部的刺伤当场毙命,过了这么久,也已经不再有活命的可能了。

  「你的意思是指上头有『注意』警示牌的门吗?」梅勒医生直截了当地问。

  雷昂再次睁开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

  「警方已经证实了你说的话。」

  和苏珊护士的反应完全相反,这个医生显然很重视雷昂所说的话,听起来不像是要哄他,而是很认真的。

  「你相信我所说的?」

  「是的。你的友人,一位叫史文‧贝格的先生,他很担心你,并且想要见你。他在十五分钟前在你的屋子里发现了一具男子的尸体。」

  病床在一扇活动门前被挡了下来。雷昂抬起头问道:「那娜塔莉呢?」

  雷昂试着坐起身来。「我的太太怎样了?」

  已经找到她了吗?

  对真相的恐惧梗在他的喉咙里。

  那名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支援的警力试着要打开一扇门,但是开门需要密码,他们打不开。」

  「乐谱里的A小调,」雷昂大喊。「请你告诉那些人,密码是:A-H-C-D-E-F-G-A。」

  那名医生点了点头,右手边有一支电话。看来那医生已经和警方联络上了,因为他询问警方是否有听到雷昂的最后一句话。「不行,他现在无法接受讯问。因为他吞下了一颗电池,必须立刻洗胃,」梅勒医生试着结束电话。电话另一头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使得医生骇异地望着雷昂。雷昂紧张得心脏好像要停止了。

  他们找到她了吗?

  「小队长想知道,其他的住户发生了什么事,」梅勒医生问道。

  雷昂的双眼睁得老大:「我的老天啊!那个心理变态也对他们做了什么吗?」

  雷昂马上想到那位赫辛老太太,她一定无法抵抗那个疯子的。

  医生说:「不是的,呃……」他离开雷昂的视线,然后出现在病床的另一边,「如果我没听错的话,现在没有人住在那栋建筑物里头。」

  「没有人?这是不可能的,伊瓦娜晚上从不出门的。」

  「你恐怕没听懂我的话,」医生说。经过一道门,雷昂被推到一间管状的治疗室。「依据警方的说法,住在那栋楼里的所有住户,他们不是外出,而是都搬走了。一切有价值的物品,现金、股票和家具,都跟他们一起搬走了。每一户的门都大开,钥匙就插在钥匙孔上。」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梅勒医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耸耸肩。「这我也不明白,纳德先生。但警方说,那感觉就像是所有人都自那栋出租大楼撤离了。」

  几个月后在世上的某处。某个你所认识的城市里。也许在你的邻居中……

  42在会议室里,沃瓦尔特医生接受睡眠实验室同事们如雷掌声的欢迎。他等到掌声渐弱时才说:「谢谢!非常感谢!」

  沃瓦尔特医生紧张地玩弄耳垂上的耳针。太多的赞誉总是让他很不好意思。

  「这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成就,你们必须也给自己热烈的掌声。」

  由两女两男组成的团体很客气地笑着,只有坐在桌子尽头的主治医生面露微愠之色。「长久以来,我们的研究成果一直没有得到应得的赞誉,真是遗憾,」主治医生插嘴。

  「你说的很对,塔勒斯基教授,」沃瓦尔特的眼里蕴含着怒意。「但我们并不是医学史上唯一的一个团体,为了学术上的重大突破,冒着自身福祉和自由的危险,从事研究工作。想想中世纪的学术前辈,他们在死刑的威胁下解剖了人类身体。」

  沃瓦尔特举起食指强调他所说的内容:「一千多年以来,医生与科学家们为了他们的解剖研究,必须从坟场偷盗尸体,而对科学研究的好奇心,常常让他们赔上性命。教会害怕人体解剖会揭穿圣经里的谎言,人们会因为解剖而认知到,亚当并没有少了《圣经》中所说的那根肋骨,据说用来创造夏娃的肋骨。那些教会神职人员在当时被视为学术进步的障碍,现在他们摇身一变,成了不切实际的道德论者。」

  那位护士附和着沃瓦尔特,轻蔑地哼了一声,并且有那么一阵子,停止抚摸怀中的猫咪。

  伊瓦娜看起来老了些,但就审慎执行实验相关事宜而言,她仍然是沃瓦尔特最信任的助手。此外,伊瓦娜还介绍沃瓦尔特和冯‧波伊特恩父子认识,对于这点,沃瓦尔特对她铭感五内,即使她有时想要对实验对象人性化一点。伊瓦娜喜欢用「亲爱的雷昂」来称呼他们的实验对象,也一直很疼爱他,最后甚至要求中止实验。伊瓦娜曾下意识要雷昂离开那栋房子,但他居然不为所动。所幸雷昂还活着,伊瓦娜因而对实验结果感到开心满意。至于娜塔莉,还好,伊瓦娜和她没什么交情。如果要在医学方面有所突破,不可以太感情用事。在这个实验里,雷昂和娜塔莉就像是实验室中的动物一样,如果无法在情感上承受一只黑猩猩失去生命的痛苦,就不适合从事研究工作。

  「每位未经许可而从事人体试验的研究者,都必须承受可能被无知者谴责的后果,」沃瓦尔特自鸣得意地解释。

  这就像是恶性循环,不需要解释,他的同事们都知道这一点。当然,基于职业伦理,必须得到实验对象的同意,才可以对他进行实验。然而,睡眠障碍是无意识的异常行为,一旦实验对象知道他会被观察,那么他会不自觉地改变原本要接受研究的行为。也就是说,在实验室里的睡眠,绝对不会和在家里的一样。基于这个理由,睡眠障碍的行为几乎没有被研究过,而那些在传统实验室里得到的研究结果,则一点说服力也没有。要在一系列的实验室实验里挑起梦游者的暴力行为,那是不太可能的。

  「在这个实验里,我们花了一整年的时间,让雷昂‧纳德相信,他是生活在他所住的环境中,这样我们才能够在梦游症的研究领域里有突破性的发现,」沃瓦尔特骄傲地说。

  三年的计画。从研究对象的筛选,一直到落实实验细节,总共耗时三年。沃瓦尔特曾在疗养院照顾病人艾伯特‧冯‧波伊特恩,这位病人是许多独特、杰出建筑的创造者。沃瓦尔特认为,那些杰出的建筑物正好适合做为他的实验场所。波伊特恩设计了许多出租房屋,这些房屋里都具有秘密的夹层空间。这位天才建筑师是个历经战火的孩子,也是名共产主义者,原本是希望那些受到政治迫害的人能有个躲藏处,才创造了这种带有夹层空间的建筑物。然而,这种建筑也十分适合做为睡眠实验室,在里头不仅可以观察病患(实验对象),还可以施与病患特定的刺激。

  大楼里的每一间房屋都有秘密通道相通。如此一来,无论实验对象在屋中走动或是睡觉,研究者都能在不打扰实验对象的情况下随时进入,搬运或移动实验器材。

  在雷昂梦游的睡眠期间,他的情绪所幸大致上都算稳定,他梦游的频率和其他同样有睡眠障碍的病患差不多。如此一来,研究人员们便有足够的时间,在一定的时间范围里,谨慎地准备他们卓越的研究实验程序,例如:在这段时间内,把加工过的录影带储存到雷昂的笔记型电脑里。比较困难的是实验过后的善后工作,例如必须将雷昂屋内的摆设恢复到实验前的原始状况:衣柜(它是用电磁力固定住的)必须推回原处,要把头戴式摄影机藏起来,记得把笔记型电脑关机等等。如此大费周章的原因是,每当雷昂清醒后,不可以让他对于自己在夜间的活动有任何记忆。

  沃瓦尔特望着伊瓦娜,阿尔巴正依偎在伊瓦娜的怀里,满足地喵喵叫,用牠的小脑袋瓜抵着女主人的手,提醒女主人不要停止抚摸。沃瓦尔特不得不想起老太太的激烈抗议,她反对用阿尔巴进行浴缸里的实验。因此,浴缸实验用的不是真猫的内脏,而是以假乱真的毛皮仿制品。

  然而,虽然团队里的成员有个性上的差异,但所有的实验过程都执行得很完美。

  沃瓦尔特不只一次为自己以及他的团队感到骄傲。

  实验执行期间,沃瓦尔特要求团队成员的纪律、专注力,并且必须依照修正的实验程序准确执行。所有的努力,最后证明都是值得的。

  「首先,我们证明了最严重的心理创伤可能引发某些复杂的梦游症状,」沃瓦尔特说。

  在场的人都满意地点着头。

  老实说,他们起初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雷昂依照他们的设计进入梦游状态,但研究这个问题并找到做法,本来就是实验的一部分。就好像那位发现盘尼西林的细菌学家佛莱明一样,他也是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到培养皿里才发现细菌的。席格费‧冯‧波伊特恩那栋有夹层空间的大楼,就是在偶然间找到的。但是他们必须答应他一个条件,他才愿意转让父亲遗留下来的房屋,也就是说,他自己也要成为实验的一部分。雷昂则是这个实验的另一个偶然机缘。起初雷昂是因为娜塔莉的缘故才被选为实验对象的。沃瓦尔特说,雷昂始于童年时期的恐睡症,应该是很有意思的研究议题,但如果说沃瓦尔特是以他的恐睡症为重点的话,那就是说谎了。事实上,沃瓦尔特根本不记得雷昂这个病患,直到那天,有个同事因为一个病例找上他,请他给予治疗的建议,他才想起有过雷昂这个病患。那个病例是与一名女病患有关,她在性爱方面有自虐的行为。沃瓦尔特在娜塔莉接受治疗的谈话笔录里发现了她男友的名字。那个名字居然是沃瓦尔特熟悉的名字,在第一时间,沃瓦尔特就知道他找到实验的研究对象了:一位梦游症患者和善变的女友。那是绝佳的机会,可以测试在什么样的强度下,心理压力可能引发梦游症状。那时候是沃瓦尔特主动联系娜塔莉,并提供她心理治疗的协助,而不是娜塔莉找上沃瓦尔特的。

  「我们终于证明了,梦游可以被视为独立的意识状态,在这个状态里,病患不仅可以行动和反应,还可以有条不紊地和他人谈天,」沃瓦尔特继续吹嘘着。

  沃瓦尔特请他的同事打开前面桌上薄薄的文件夹,他自己则趋前审视第一页上的照片。照片中是只穿着四角裤的雷昂‧纳德,他正站在老旧的实验室走廊上。

  「在这张照片里,我们的病患已经处于第三阶段了。」

  雷昂前一天晚上独自喝光了一整瓶葡萄酒,翌日清晨惊醒后,他以为自己是清醒的。事实上,他仍处于稳定的梦游状态,这个阶段的梦游是从娜塔莉离家那天开始的,直到他再次回到卧房并且入睡以后,才真正结束。

  「在接下来的清醒状态中,纳德先生并不记得他的妻子是如何离开他的。他在一张空荡荡的床上醒来,以为娜塔莉在历经几个星期的婚姻危机后,做出离开他的决定。纳德先生睡着时,我们把衣柜推回原处,并把屋里所有的混乱都整理干净。尽管娜塔莉的离去突兀又匆促,不过她还是在厨房门上留下一张给雷昂的道别卡片,因此,心情低落的雷昂也就没有特意再为她的安危担心,而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用工作麻痹自己。」

  在第一个梦游阶段,研究人员当然必须拿走那张道别明信片,如此一来,雷昂痛苦的程度才会加剧,梦游的状态也才会更稳定。

  沃瓦尔特若有所思地微笑着。

  也难怪雷昂的好友兼合伙人会被他搞得困惑不已,因为史文‧贝格接触到处于两种不同意识状态的雷昂。关于娜塔莉的失踪,史文从雷昂口中听到南辕北辙的说法,这要端视雷昂当时是处在哪一种状态而定。他一下子说娜塔莉只是短暂离开,一下子又说娜塔莉被睡梦中的他狠狠揍了一顿。清醒状态下的雷昂,不但想不起娜塔莉受伤的事,对于摄影机更是一无所知,就像他在梦游时,也忘了自己曾把婚戒送回珠宝行修理、送给父母邮轮旅游的套装行程,以及史文把建筑模型拿走的事。

  「透过这项实验,我们对于梦游的记忆又有更深刻的认识,这样丰硕的成果真是令人惊奇啊!」克雷格医生以精神科专家的身分在两年前加入这个研究团队,他早就仔细翻阅过档案了。

  「即使在梦里,梦游症患者其实也会记得真实世界里的某些事件,但不会是每件事情。这就是我们的研究成果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根据我们的实验结果显示,只有在情绪上造成深刻影响的事件,才会渗透到梦游的记忆里。」

  沃瓦尔特点头表示赞同。这正是他一开始的假设。

  流产事件、娜塔莉的失踪、争取建筑合约的期限压力,这些事件,雷昂都记得很清楚,却对比较不重要的事件毫无印象。

  在沃瓦尔特眼中,最耐人寻味的是,梦游的记忆可以有条不紊地建构起来。在第一个「醒来」阶段(特别困难)的场景里,就可以证明这点:雷昂头戴摄影机、套着乳胶手套醒来时,他以为自己是清醒的,但其实他还在梦游状态里。从他第一次戴着摄影机躺下休息,一直到第一次打开影片来看,中间经过了十四个小时。在这十四个小时里,雷昂并没有睡着,至少不只是处于睡眠状态。首先,他戴着摄影机,从梦游状态陷入疲惫到近乎昏厥的睡眠状态,在这个期间里,研究人员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下他头上的摄影机。雷昂睡了四个小时后醒过来,专心制作他的建筑模型。后来梦游的他,一点都不记得这段期间所发生的任何事情。因此,当他在和他的同事史文通电话时,才会惊觉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为了让研究人员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下一个实验程序,他们在雷昂的茶饮里加进了巴必妥酸盐。雷昂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喝下那杯茶饮的,他喝完没多久就觉得头痛,因而再度躺回床上。在雷昂被麻醉的期间,研究人员可以轻易替他戴上手套和摄影机。除了那支手表,雷昂在前一个梦游阶段曾戴着它,清醒后,他在制作建筑模型时,又把它摘了下来。研究人员忘记把这支表戴回雷昂的手上。雷昂后来曾察觉这个前后不一的状况,不过幸好没有影响到后来实验的进行。他以为自己睡了十四个小时才醒来,其实他在中间曾经一度醒来,只是他自己完全记不得了。因此,他在梦游期间的记忆,就如研究人员所期望的那样,正好和上一个梦游阶段结束的时间点衔接上:起床后,他看了前一晚录下的影片,然后发现了那个衣柜。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已成为历史的一页,是一段医学界的光荣历史。

  「藉由这个实验,我们首先证明了梦游状态下的梦境记忆,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沃瓦尔特微笑说。「就这点而言,我们可以知道,病患在梦游时也可以对外界的刺激做出相对的回应。」

  这个研究结果让沃瓦尔特骄傲不已。他的许多同事曾经对这个假设抱持怀疑的态度,其中有些人也出现在今天的现场。经由外部的刺激就能侵入梦游者的意识,让他知道自己所处的情境,而不必将他从梦游状态中唤醒。雷昂在实验场景中写在手上的文字和数字,就足以证明这个可能性。

  「你们看一下这里,」克雷格高举一张照片。照片中,克雷格出现在雷昂的客厅里,并且递给他一支手机。「这张照片里的纳德先生也是处于第三阶段。我们交谈时,他虽然精神恍惚,就像嗑了药一样,却又好像完全理解我说的话。虽然他几乎没有直视我的脸,却很仔细地研究手机里娜塔莉的照片。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不过他看起来很稳定。」

  沃瓦尔特点头表示赞同。

  利用和雷昂碰面的机会,沃瓦尔特得以更进一步了解雷昂被困在第三阶段的时间会延续多久。

  事实上,那个头戴式摄影机并不是这个实验一开始就预设的器材。原本他们只想利用沃瓦尔特开给雷昂的处方笺来测试,他在梦游状态下是否会离开这栋房子。然而,那时雷昂已经深信自己是一切问题的根源,才会想要再次戴上摄影机。研究团队不确定梦游状态下的雷昂是否能完成复杂的组装工作,因此取消了雷昂订购的摄影机,换了一种比较容易安装和操作的机型。另外,他们也把随身碟掉了包,所以不必进到屋子里就可以把制作好的影片储存到电脑里。

  雷昂自己动手做的优异能力让研究团队惊讶不已,于是他们设计了许多不同难度的操作测试,以探究他困在第三阶段的程度有多深,以及他在梦游阶段操纵自己身体和心智的能力。从简单的任务,例如观看手机里的照片,一直到在指甲上发现一组数字号码─在整个实验过程中,沃瓦尔特日益惊叹于雷昂的能力,他竟连那个A小调的谜题都能解开。

  「我有时在想,病患的脑袋比我们工作人员的还管用,」塔勒斯基抱怨道。

  沃瓦尔特遗憾地点点头。「我能理解你的不悦,教授。我保证,下次在挑选工作人员时会更谨慎一点。」

  「你是应该这么做。席格费‧冯‧波伊特恩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失控,显露出他的虐待狂癖好。」塔勒斯基下意识抓着自己的脖子。「你不可以再赋予外行人诸如引爆装置之类的重要任务。」

  沃瓦尔特长叹一声。

  原本他们想要找个比较值得信任的人当诱饵,吸引娜塔莉上钩。要找个对他们的研究有兴趣又喜欢冒险的研究者,本来就是难事一桩,更不用说要找人当诱饵了。这次他们想找一个有实验情节相关经验的人,他自己就是极端的虐待狂。所以,当席格费出乎意料地毛遂自荐时,他们基于实验的急迫性而不够谨慎,让他接下这个任务。大家都心知肚明,席格费只是想要满足他那低级的虐待欲望。但是,席格费不正好就是注定的理想人选吗?他可以造成雷昂的精神压力,而这种压力正是他们的实验迫切需要的。

  因此,席格费提供娜塔莉住处,以巩固他们的性关系。席格费就是他们需要的催化剂,可以增加雷昂害怕失去的恐惧感,回到以前的意识状态里。

  「那是他的房子,」沃瓦尔特解释:「你也知道,席格费曾经威胁,我们如果把他换掉,他就要揭发实验的全部经过。我也希望我有其他选择,但是席格费就是我们的弱点。」

  因此,研究团队给了席格费某些自由空间,也就是影片的内容,那些他们储存到雷昂电脑里让他观看的内容。经由那些影片,首先要测试的是,实验对象的自我意识在第三阶段有多强。和以动物做为实验对象的意识测试一样,测试动物们是否可以认出镜中的自己或是其他陌生的动物。同时,他们也要探究病患从影片的画面可以做出哪种程度合乎逻辑的结论。

  席格费未经许可,径自爬到塔勒斯基的屋子里,差点用鞋带勒死塔勒斯基,那完全在实验计画之外。那天沃瓦尔特刚好因为无法推掉的演讲外出,无法及时阻止席格费的行为。

  「就当作是让你受苦了,教授,这个意外也有好的一面。雷昂的搭救行为证明了梦游者也有一颗善良的心。」

  塔勒斯基似乎不很信服这种说法,但其他人都点头表示认可。

  「最后还有一点很重要,」沃瓦尔特总结:「可以说是个副作用,我们治愈了雷昂‧纳德的恐睡症了。」

  那些被偷偷加入电脑的影片内容,为的是要把雷昂引诱到一个迷宫里,那迷宫将带领雷昂进入他潜意识里最黑暗的通道。

  「我们的病患有一段时间对于入睡感到恐惧,因为他害怕睡着后会变成一个暴力的怪物。在他终于解决了席格费以后,他童年时期的心理创伤也因此痊愈了。他现在知道,他在梦游时不会伤害任何人。他既不会伤害他的亲人,像娜塔莉,也不会伤害陌生人,如塔勒斯基教授。」

  沃瓦尔特谦逊地微笑着,静待他的同事们停止敲击桌面的动作(注10)。

  10 译注:在德国大学或研究机构,如果听众(可能是学生或学者专家)极度赞同讲授内容,或是觉得很精采,便会以手握拳,并以手指关节处敲击桌面,直接用行动表达对讲授内容的感觉。若讲授内容实在太棒了,有时还会加上双脚轮流重踏地板的动作。

  「在请你们翻开报告的最后一页以前,我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对我们研究计画的伟大赞助者表达深深的谢意。若没有法康尼夫妇的经济资助,我们的研究就无法顺利进行。」

  住在二楼的夫妇中,有着啤酒肚的先生正自满地微笑着,但沃瓦尔特知道,那位气质高贵的太太才是真正支持他的人,她才是他要感谢的对象、是他们的赞助者。对她先生而言,这个实验只不过是一部低俗的恐怖片。如果我们向他请求赞助,而他认为这些研究很无聊时,就会立即停止资助。

  沃瓦尔特偷偷地叹了口气。

  真是悲哀,要和这些讨厌的人合作,但这一切不都是为了探索科学新知吗?不管怎么说,他的赞助者已经为这个实验的成功付出可观的费用。那时候,法康尼太太还在一楼拦截了娜塔莉,把她拐进他们的屋子里。所以当雷昂抵达一楼时,才会不见娜塔莉从电梯里出来,并因此困惑不已。然而,这个拦截娜塔莉的动作以及他们的资助,就是法康尼夫妇对这个实验唯一值得称颂的贡献了。可惜他们的资助并不足以应付实验的所有支出,因此沃瓦尔特允许伊瓦娜在网路上兜售研究用的影片。一想到这点他就很不舒服,但为了实验所需,沃瓦尔特别无他法,只得依靠消费大众的购买力来支付实验的庞大费用。然而,沃瓦尔特不想象犯罪集团那么卑劣,所以他只让伊瓦娜将影片以包裹寄给有特殊癖好的消费者。

  「很高兴你们再度来到这里,」沃瓦尔特朝着法康尼夫妇的方向谄媚地说,然后要所有在场者注意他接下来说的话。「我和你们一样,因为必须十万火急地撤离实验场所而感到万分遗憾。但是雷昂意外逃离,我们别无选择,只得放弃那个地方。」

  沃瓦尔特从他裤子口袋里拿出四把有号码的钥匙。「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这里是你们新住处的钥匙,一如既往,你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要居住的楼层。」

  沃瓦尔特请他的同事以及赞助者起身走到他跟前。

  这间会议室没有窗户,天花板也很矮,克雷格医生站到沃瓦尔特身旁时必须低下头。

  「在你们资料夹的最后一页,有一张新身分的名单和预订实验程序的简介。」

  沃瓦尔特说着说着,从墙上拉下一块黑色布幕,引来研究团队一阵窃窃私语。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很遗憾,我们不能在原有的公寓进行实验了,但是我们在这里找到更好的研究条件,将在这个新环境继续秘密行动。」

  会议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除非刻意制造巨响,否则声音是不会传到外面的。虽然如此,沃瓦尔特还是不自觉地低声说话。虽然这样的行为很可笑。

  「好极了,」」克雷格很有威严地说。

  「妙透了,」伊瓦娜附和。

  「简直是不可思议,」法康尼先生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瞎起哄。

  其他人则默然不语。透过威尼斯挂镜,他们着迷地望着那对在卧房里的恋人,那对刚搬进沃瓦尔特新公寓里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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