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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小酒馆叫做“鼩鼱”。

  其实,这已经是我到过的第四或是第五间小酒馆了。我没醉—只是脑袋裡有冰冷的叮噹声,眼前的世界变得很细节:小小的石头,龟裂的门上的隙缝,在桌子底下滚著的豌豆粒,找著垃圾的苍蝇……

  小时候我一直坚信著,魔法师中的魔法师达米尔的血,迟早会在我这个魔法师的后代甦醒过来。但时间告诉我,我的期待是枉然的。我从来没有因为遗憾而这麽的痛苦过,只有在那个下著雨的夜晚,像个等著被晒乾的皮囊,徘徊在小酒馆之间。

  假如我是魔法师……难道我还会沦落到揪黑诺.打.死快罗的游戏裡?难道还会扯上什麽提亲的事情吗?时间一秒一秒地在流逝,为了救自己的性命,我不得不这样耍蠢。这些人都让我厌烦—梭尔、艾拉娜、还有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唐塔莉!

  之前的小酒馆我没有一个喜欢的。这个—“鼩鼱”—是第一个不会让我感到厌恶的。我在一张厚重又粗糙的桌子后面,一副打算久坐的样子坐下还点了杯酒。

  看起来,我仍然保有著十分权威的外貌—就连小酒馆的老闆都亲自来服务我。他是一个看起来身材不高但结实的年轻人,当他替我倒酒的时候,我有意无意地喃喃:“朋友,这城裡有没有魔法师?我是说,真正的魔法师?不是江湖郎中那种的?”

  到头来,“鼩鼱”是我到的第五个小酒馆。也或许,是第六个。

  老闆小心地把酒瓶放在黑色的桌面上。他要不是个沉著稳静的人,要不就是每三个到这裡的人,就会有一个问他这附近魔法师的事情。

  “这,您是知道的,高尚的先生……现今的魔法师,他们的德性……好久了,当我的父亲还年轻的时候,城裡有个魔法师罗偃,他还是个大学院长。”他微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麽愉快的事,“还有一个人—没有名字,不知道从哪裡来的,只知道大家都叫他流浪者……他总是坐在那桌子后面……”他指向角落的屏风,可以看见屏风后面,有两支嵌入地板裡的桌脚,“每年的欢腾节,他就都坐在那……我还是小男孩的时候就记得他了。他似乎也是个魔法师,而且梭尔上校几乎每年都会来这裡跟他见面。爸爸还用皮带威胁我,不准我多嘴……但,后来他再也没来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大概有十年了吧。那时侯爸爸还活著……”

  或许,友善的老闆因为我的光临而受宠若惊。也或许,他只是同情我而已。毕竟,在我拜访了四家酒馆之后,我的脸变得特别帅。而我,就算听到梭尔的名字吓了一跳,也能表现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没多久,小酒馆的常客们也开始加入了我们的谈话,我已经什麽都不用问了—只需要点头跟听。当然,偶而也会跟著抱怨一下。

  由于一个愚蠢的疏忽—如同一个开心的胜利者,没有事先打听好情况,就直接闯入梭尔的家族裡。获得的惩罚就是:唐塔莉!当时我绘声绘色地描述喜剧演员尽只会干些肮髒事,而这个唐塔莉,竟然以前就是流浪剧团裡的女演员!难怪她这麽想报复我—就算用的方式不聪明也不令人意外,但也够让人难受了。

  但谁会想到在如此体面的家族中,住著一位曾经是喜剧演员、外表高雅的女士?!一个活寡妇,是十年前消失的神祕的路偃尔的妻子—未婚妻。很奇怪的是,大家都相信他不是在某个地方被杀害了,而是站在某个什麽门的前面当守卫……

  整整站了十年,你能相信吗?就连田裡的稻草人都没能站这麽久,早就崩坏了……

  我要再去哪裡找魔法师?谁可以把我从法官的判决裡解救出来—这样我就可以远离揪黑诺.打.死快罗跟他的交办的事情!?

  “那是当然的了!”我机械性地脱口而出,回答某个人的话,“顺便问一下,有关罗偃这个人大家都说了很多了……那他,真的写过几本书对吧?”

  谈论变得更热络了。他们都知道罗偃—更令人不快的是,他们对这个名字又表现得特别的尊敬。说著他的种种,是个有智慧、公义的人,还阻止了大瘟疫……老天,我这一辈子见过至少半百个冒牌货,每个都发誓说他阻止了大瘟疫。要真是这样,怎麽还会有人因此而身亡……

  “他只写过一本书,”一个满脸粉刺穿著整洁黑色长袍的市民说,“只有一本,而且非常珍贵。说是记载了所有魔法师的事情:真相,事情是怎麽发生的,有趣,他们说读起来恐怖但有趣……我自己不太会认字,但我的姪儿是个大学生,在大学裡都要求他们要读,甚至还帮他们印成了新的複本,没错。”

  我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唐塔莉说谎—那就是这本书根本从头到尾就是罗偃自己虚构出来的。我还是宁可相信谕状,相信自己的存在—要不然是谁娶了我的曾祖母?!总不可能是鬼魂吧?……

  “而朵莉亚女士也已经三年没踏出家门了,”另一个左手大拇指及食指中间刺有药师行会记号的市民说著,“患了病,但也有人说是精神错乱了……”

  我愣了一下。艾拉娜的妈妈?!

  没错,是混蛋揪黑诺把我带来这个欢乐的小家庭。他干麽要这本充满谎言的书?!干麽要给我这个任性的女孩?!

  时间一秒一秒地在逝去。谁能帮我从法官手裡给赎出来……

  * * *

  “我不会跟妳说话!我不会跟妳说话!我不会!……”

  唐塔莉转过脸去。艾拉娜的脸看起来很令人厌烦。

  要说服一颗从山顶上快速滚下来、又几乎挡不住的石头,远比说服她还容易多了。

  或像是大雨下个不停。从天上落下来的水—你也停止不了……

  这个女孩满脸通红喷著口水吼叫著。照著自己的方式—要麽就跟她说话,要不然就拿一块劈柴往头上砸下去。就让父亲的头髮白得更快—女孩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女孩已经失控了—就像颗飞滚下来的石头……

  那个男的油腔滑调。他装腔作势,更有可能就是个吹牛大王。他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但女孩信了,把童话故事印在脑海裡并坚信著,而妳,唐塔莉,无论对她说什麽都没有用……

  “艾拉娜,妳要去哪裡?”

  “不关妳的事!散步!”

  “妳哪都不能去。”

  “妳凭什麽管我!?妳是我的谁啊,女演员?!”

  唐塔莉坐进了扶手椅。她尽量用最自然的方式坐著,免得自己看起来像一袋装满石头的袋子,从马车上被丢下来一样,也不让自己的膝盖看起来软弱无力。

  为什麽伊葛要从这个谈话离开,然后把重担放在唐塔莉的肩上?

  伊葛也不是铁做的。光担心朵莉亚的病情就已经够了,还有一个凶巴巴的女孩,发疯似的无止尽的指谪……在军团裡跟著自己的男孩们,伊葛或许能好受一些。在那裡,他能获得尊敬并且大家也真的尊敬他—伊葛太坚强了,绝不会让自己醉心于罪恶感中,更不会把罪恶感当成松香在沉醉……

  “妳想去哪裡妳就去吧。”她像是在旁边,听著自己出奇的平稳又冷漠的声音。一听到下面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便立即把僕人给叫了来。

  “去跟著她。”

  然后,带著讶异的目光和激动的语气又说了一次:“去跟在她后面!监视……快去监视她啊!……”

  她一点都不想等到伊葛回来。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来回答问题—艾拉娜在哪?她早就收拾好要出门,而且几乎可以肯定,失控的小女孩要去跟谁见面。

  在第一个旅馆裡就有人跟她说,有个仪表堂堂、名字又长又高尚的年轻人想在这旅馆留宿,但被那“铜门酒馆”卑劣的老闆,骗到了自己的臭虫窝裡去。可怜的年轻人就这样轻信了他,现在他只能跟一堆老鼠和虫子们的烂旅馆裡一起过夜了……

  唐塔莉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笑容,给了说话的伙计几个铜板后,转身出发前往“铜门酒馆”—一间曾经让她拥有甜蜜又苦涩的回忆的旅馆。

  十年了,但几乎没什麽改变。呃,当然铜制的招牌没变啦。嗯,拥有贵族名字帅气的年轻男士就曾站在这个地方,但现在,很遗憾地,他却不在了……

  傍晚,灯伕(注)们在路上徐行。

  当伙计听到她的问题,惊讶地皱了眉头:“女孩?啊没错,有个女孩来过,好巧,也是询问一位年经的男士。噢,唐塔莉夫人,难怪我就觉得眼熟,果然就是梭尔先生的女儿啊?哎呀……高贵的女孩,在旅馆、小酒馆间徘徊……哪些小酒馆啊?啊没人知道她要找的人是谁,而那位男士,看起来是去散步了,年轻又有钱……”

  唐塔莉咬紧著牙。

  说老实话,她大可直接走回家。不管怎样,勤快的克罗夫终究会回来告诉她,没良心的小坏蛋在哪裡过夜。唐塔莉几乎可以确信,城裡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梭尔跟他的女人,除非她自己做了什麽丢脸的事,不然应该不会有任何危险才是。如果回去能不用跟伊葛说话—唐塔莉早就回去了。

  最后她决定不回去了。跟伙计道了谢,慢慢地往附近的其他间小酒馆走去。

  很多地方的人都认出她,在她还没提问前,就说那个女孩一个小时前在这。或是两个小时。或是一个小时半。她在找一位黑色捲髮的男士,而这位男士似乎也来这,不过是更早之前……在女孩来之前就离开了。去了哪?谁会知道,高贵的先生欢乐起来,谁也挡不了……

  在名叫“解渴吧”的小酒馆裡,一群外来人惹人醒目—很大一团人,大概有十个人左右,个个穿著像水手穿的粗麻布做的外套,每个身材都不高但很结实,强而有力的手臂,还带著武器。几个打量的目光看向自己,让唐塔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她人生遇过太多不同的目光了,当然也包括那些把自己当成佳餚的眼神,所以她学会了,要毫不犹豫地狠瞪回去那些无耻的眼睛—但现在,还是在发抖。这些人的眼神很奇怪。她没办法跟这些眼神对上。

  确定艾拉娜不在“解渴吧”裡,唐塔莉鬆了口气,转身正准备要离开时,目光不偏不倚地就落在一个外来人的粗脖子上—一个像人类眼睛的护身符。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唐塔莉变得非常严肃,连一位从其他小酒馆门裡出来要跟她见面的人—她都没能马上认出来那是僕人克罗夫。

  “唐塔莉夫人……”

  “艾拉娜在这吗?”

  “夫人,呃—呃……您看!”

  克罗夫把脸靠近灯,唐塔莉吓了一跳,看到他的脸上有著长黑色的抓痕,还有血乾掉的痕迹,就好像勇敢的僕人刚跟十几隻疯狂的猫打斗完似的。

  “夫人,”克罗夫用手遮住脸,“她看到……我了,简单来说,知道我在跟踪她……然后……夫人,我不……我再也不要接受这种任务了!……”

  “她在哪?”唐塔莉冷冷地问。

  克罗夫变得更紧张了:“她跑掉了……我什麽都看不到啊,我的眼睛被血遮住了……我在这裡,是想要请我认识的女服务生帮我止血一下……”

  唐塔莉转身走向对面。克罗夫赶紧追著她,呻吟著,怯怯地抓著她斗篷的下襬:“夫人……毕竟我……不是个密探啊……我已经尽力了……我跟丢了……现在该怎麽办才好啊……”

  唐塔莉在“铜门酒馆”的招牌下停了下来。转身对著气喘吁吁的克罗夫说:“找到她。哪怕是从地裡面,也要找出来。我会在这裡等著未婚夫先生,到时我们再谈……去吧。”

  克罗夫摸著脸颊,隐没在黑暗之中。唐塔莉几乎可以肯定,他根本不会去找人。他会和“认识的女服务生”坐在某个小酒馆裡,等著看事情怎麽变化。

  事情演变得太快了。快到连唐塔莉都还来不及坐在门口旁的椅子上等待—门就砰的一声打开了,从“铜门酒馆”裡出来一位有著高尚面容及高贵名字的高挑男士。

  唐塔莉整整等了一秒,看他身后会不会出现小女孩的身影。结果没有—只有雷寇塔斯一个人,整个人喝得烂醉,甚至没看到她。或是没认出她。

  “啊,雷坦诺先生!”伙计开心地说著,“有位女士问起您呢……”

  唐塔莉不作声。现在,雷寇塔斯回来了旁边却没跟著艾拉娜—是要跟他谈什麽?对两个来说,只会变成徒然又不愉快的交谈。这伙计,真该死,雷寇塔斯可是完全都没察觉到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雷寇塔斯动作迟缓地靠近,然后郑重其事地鞠躬行礼,他的长剑还碰到厚重的门帘。嗯,真的喝醉了。唐塔莉敏锐的嗅觉忍受不了这样的酒气。

  “艾拉娜离开了家,”她直接切入重点,“如果您有兴趣知道她去哪裡的话,她正徘徊在小酒馆间,为了找您……您觉得可笑是吗?看起来,她早晚会出现在这裡。您怎麽会喜欢有这样举动的未婚妻呢?”

  现在换雷寇塔斯沉默了。或许,他还昏沉在酒精之中,脑袋还没反应过来。

  “向您致上我的歉意。”唐塔莉冷冷地一笑,“我并没有要惹您生气,或是侮辱您的祖先的意思。不管怎麽说,这都不是我的事……我只希望艾拉娜真的能幸福。不过看起来,在她得到幸福之前,要先把她掐死。”

  “我接受您的道歉。”雷寇塔斯低沉地答道。

  “我很幸褔,”唐塔莉眯起了眼,“最近这段期间发生的事情,都更说服我,让艾拉娜出嫁的这个想法—并不是最坏的办法。毕竟,她不会再折磨自己的父亲,而且愿意嫁人……另外,突然来了一位周围都不认识的外地人,一位已经证明自己高尚贵族身分的人……未婚妻的家人们,总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更了解他,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酒的味道从舌头裡面散了出来,让雷寇塔斯的行为完全的反常:说话变得简洁有力,甚至沉默了。

  “首先,”唐塔莉站了起来,“我想要请您,雷寇塔斯先生,找出您逃跑的未婚妻,并把她带回家。我想,除了您,没有人……”

  “夫人!!”

  门轰隆一声地敞开。伙计在账台后吓了一跳。门槛上站著克罗夫,新的鲜红色抓痕在他那受到惊吓而惨白的脸上燃烧著:“夫人……他们……艾拉娜,在那边,他们把她……”唐塔莉蹙起了眉头,从敞开的门裡面吹来一阵冷风。非常寒冷。像冬天凛冽的寒风。

  冷若冰霜。

  “什麽?”

  “那些……”克罗夫做了一个难以理解的手势,好像是什麽巨大且笨重的,但唐塔莉瞬间就明白了。雷寇塔斯看起来像快睡著的猫头鹰—什麽也没听懂。

  “艾拉娜!?”唐塔莉发出连自己都不认得的声音。

  “他们抓了她,”克罗夫一口气说完,“骗了她……把她拖走了……去了……”

  下一秒唐塔莉已经抓住他的衣领。

  “你疯了吗?拖去哪了?”

  “他们三天前搭船来到这裡,”伙计小声地在账台后说著,“他们的船……好像……停在码头……”

  唐塔莉突然失去了理智。或许是太累了,尤其这几天的紧绷。但也有可能,她老了。没有了之前冷静的反应—毕竟在一个不幸来得太多而且太急的世界,是很容易迷失的。

  “去找卫兵队,”她小声地对克罗夫说,“用……梭尔上校的名义……”

  伙计在账台后面怀疑地抿了嘴唇:“当然用梭尔上校,卫兵队会很快来。但现在他们都像一阵风跑开了,等卫兵队搔痒完屁股,这些傢伙早就顺著河流……哇……”

  唐塔莉像是被什麽东西攫住。她惊讶地转身,发现她的手被另外一个人抓住,而他脸上一点醉意也没有。

  “还等什麽?快说啊,你们的码头在哪?……”

  * * *

  码头很小又很髒。看起来,从来没有大商船在此停泊过—这条河,在城市附近的河道又宽又大,但下流之处却充满了石滩。因此,这裡从来没有大型船隻的踪影,只有小渔船和各种亡命之徒。前者不敢超越石滩,而后者却能毫无损伤地穿越。

  唐塔莉在黑暗中差点没跌进木地板的大洞,还好我即时抓住了她。唐塔莉带我来码头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现在她的存在,说简单一点,就是变成了我行动的负担。

  码头的远处微微地亮著灯光,还不时传来人交谈的声音。我几乎清醒了。油渍在水面上发光,还倒映出两盏小渔灯—一个在船头,另一个在船尾。原来这艘小渔船,其实是一艘巨大的平板舟。

  这些傢伙就像跳蚤一样瞎忙著。唐塔莉死命地抓著我的手—但我粗鲁地挣脱她的手。

  “他们太多人了,”曾是喜剧演员的她低声说道,“等卫兵队……”

  我用肩膀把唐塔莉推向另一边:“退后……”

  传来用斧头砍绳索的声音。看来这艘船急著出港,连用正常方式解索的时间也没有。

  我跳了上去。

  黑暗并没能妨碍我—我刚好落在甲板的中间,船晃了一下,我立刻就感觉到这艘船严重超载。

  “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吗,人渣?”

  八个丑八怪向我这边走了过来。多舛的命运啊,就好像掉到了化妆舞会一样,而这些混蛋的脸,在跳动的灯光下,更像极了野兽。

  我的馀光看到后面有动静。一个混蛋打算从背后攻击我,而且他也真的攻击了。真有趣,他从哪裡偷到这把高贵的匕首?这可是把光明磊落的武器,而不是拿来从背后攻击的……

  刀刃掉落在甲板上。我以一个漂亮的大迴旋并以一秒之差的时间,用靴子的尖端勾到了刀柄,结果肌肉立刻痠痛、肋骨还刺痛了起来。不,六间小酒馆之后,完全不能帮助维持好身材……感谢老天,我周围的这些人都是奴才走狗,被流放的土匪,只适合跟笨拙的女人作战……

  还是,我错了?

  那个从后面攻击的傢伙,现在躲在别人的后面。现在匕首在我手上,而且我还有长剑。那群被灯光照著的模糊的丑脸,越来越靠近我,而且最令人厌恶的是,他们採圆形把我包围住,真有趣,谁能掩护我?!

  “把绳索砍了!”一个人在黑暗中大喊,口齿不清得好像嘴中塞满了头髮似的,“把这傢伙丢下船!”

  斧头砍绳索的敲击声再次响起。这些坏傢伙可以很容易地趁著现在离港,并在河床的中间协力除掉我。所以,就算有想为雷寇塔斯后代流泪的人,他们会连我的尸体都找不到。从船尾反射的灯光裡,我看见了一个粗脖子的小子,他的胸口上有一个眼睛形状的护身符。玻璃的眼睛,平静且毫无意义地盯著我看。

  多数水手的手中都出现了短剑—短剑闪烁著白色的光,就好似鱼身上的鳞片。嗯,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今天晚上大吃大喝的一切,都让我的动作变得沉重,反应变得迟缓,呼吸变得不顺畅。以前,我曾用过两隻短剑练习,这让我的剑术老师非常高兴。

  但如果他现在看到我,应该会由衷地惊讶,我怎麽还活著。

  我像个纺锤旋转。我把攻击我的人推向其他攻击我的人身上,让这些狂怒的人去推倒他们自己的同类。打斗的一开始,对我来说是最困难的,但这一刻已经过了,而且我正义的愤怒回来了。砍著绳索的人,没能完成自己的使命。我利用他的同类把他推进水裡—一秒之后,他的同类还朝我扔了刀子,但我闪过了。接著,立刻有五、六个人大吼著衝向我并发动另一波攻击。我想著,如果这次可以反击成功,我就赢了。

  我匕首的刀刃与一把嗜血的铁刃碰上。攻击我的人在那一瞬间暴露了自己的左侧—我顺势将匕首刺了进去。这场打斗继续发展—儘管在第一时间时,我的下意识一直警告我:会被攻破……会被攻破……会被攻破……我还是成功地用长剑同时挡下了三个人的攻击。

  第四波攻击从下方而来,我用空閒下来的匕首挡住了他的攻击。我的刀刃上出现了黑色的一滴东西。但也有可能只是我的幻觉—我怎麽能在如此昏暗的地方,拥挤又快速的搏斗中看见什麽呢?

  我移动到旁边,打算让这些棘手的力量流向码头。那个被我匕首刺到的傢伙,正准备倒向甲板。他们那挂有第三个眼睛的头头,还来不及张开嘴巴说出下一个命令,其中一个同类就又被打中后脑杓而倒下,其他人则呼吸困难地往后退,留我一个人孤单地摇晃著。

  “混蛋,我要揍死你们!”我一口气吼了出来,手中拿著染血的剑,瞪大著眼睛。“女孩在哪?你们这些畜生!”

  敌人的数目多得像是一座小山—他们的尸体甚至可以从上面把我压死。

  “把他丢到外面,你们这些兔崽子!还在那边发什麽呆?”一个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了出来,还顺带地把世界上能骂的髒话都骂了一遍。打斗开始到现在,我才发觉,卫兵队是否早该出现了。

  这些臭小子几乎每个都长得一模一样—身材不高但结实。他们的步伐也都是屌儿郎噹的外八字。他们开始从各处缓慢地行动,没人想冒险行事。他们或许正想著,要怎麽让我这个突然从天降下的惹事生非的人惨死。他们也可能这样想,我是个有洁癖的人,却把他们这些自由的水手们当成畜生跟农奴。想必,他们特想把我这个贵族压在甲板上,让我那尊贵蓝色的血流遍整个甲板……

  我惊讶地看见他们的手裡不只有刀子。他们不知道从哪裡找来了小斧头、木棒、钩子、链子……

  我不应该傻傻地等著被包围。我又开始旋转,因为我的背后仍存在著空隙,而刚刚一直拯救我的长剑,突然被扯到了另一边,剑上缠著链子,我陷入了只剩一把匕首却要面对所有人的窘境……

  我猜对了长剑被扯走的方向。要是再晚一秒—我的长剑可能就消失在空中,甚至根本不需要它了—因为攻击已经从背后袭来—话虽如此,我的背后还是受到了攻击……

  这些傢伙从鼻子发出哼哼声。他们那些不幸的同类正在甲板上流著血,他们全都想找我算这笔帐,但是没人想要成为下一个受伤的人。我的背碰到了一间小木屋的牆壁,我决定紧贴著它。现在至少我的后方有东西可以防御—

  但我觉得,我的血就好像时间的每一秒,一起流逝著……

  船跳动著。船侧擦撞到码头,灯光摆动摇曳得越来越厉害。

  要是,女孩根本不在这裡呢?!如果他们早就把艾拉娜丢进漆黑的巷子裡,让她在水沟裡等死?如果这根本就是场毫无意义的打斗?!

  我的馀光看见唐塔莉正尝试爬上船。我咬著牙齿,无声地骂著这个愚蠢的女人。我现在可无法帮助她,而她面前正站著一个暴眼突睛的傢伙……

  我没看见事情是怎麽发生的。一秒后,却发现唐塔莉用厚重且木制鞋底的鞋子,往那傢伙脸上砸了下去。可怜的水手咆哮了起来,手在空气中挥抓著,唐塔莉从他的手中挣脱了出来—然后从我的视线裡消失了。该死的,我不应该分心……

  “砍他!砍!!砍!!”

  到处都是不堪入耳的髒话。很奇妙却又很奇怪地,我竟然来得及反应—而且就这样反应过来了—一把刀子朝我飞了过来,我闪过了,刀子一个响声,咚的深深地插进了木头裡。

  因为后面有牆,我的动作变得没那麽灵敏。我的力气早也所剩无几,但也不能一直留在同一个地方当个现成的靶子。我沿著船身后退,但原本拿来砍绳索的斧头,截断了我的去路。

  这把斧头很大很重,半圆形的刀刃像个笑容似的,而丢这把斧头的手也从未失手过。在空中转了几圈之后,朝我的脸丢来。

  经过几个瞬间后,我感觉我们一定会碰到面。这个钢铁制的微笑,都一定会找到我,甚至连我跳下船……

  甚至我……

  砰!斧头没掉在我头上,而是砍进了低于水位的船身裡。打穿了一个洞,水像喷泉般地涌了进来。

  “糟、糟糕!”好几个喉咙裡吼出了同样的话。我还来不及把身子打直,头上的空气还留著斧头飞过的声音,而这一瞬间,有根粗棍朝我的脚飞来,我好不容易跳了起来,右肩却被小三叉11刺伤了。而这些嗜血躯体,同时朝我飞奔过来,因为他们已经厌倦了的敌人,失去了平衡。

  “雷坦诺!”这是谁的声音?甲板上的水更多了。

  某个人刺伤了我的肩—但这并非表示其他人也会停止攻击。他们许久没洗澡的酸臭味盖过了水、烟、血的味道,窜进我的鼻子裡。我锻鍊过的身体仍然在旋转,我的匕首仍在抵御著攻击,但在下一秒,我却看到甲板黏上了我的脸。甲板上的水混杂著我自己的血……

  “以城市之名!”

  原本正在攻击我的人们突然一阵慌乱,我趁机衝了出去。就在我面对不可避免的结局时,充满血的舞台上有了新的主角。

  死到临头的坟墓消失了。我好不容易用一隻膝盖站了起来—匕首、长剑都躺在我的旁边。我的双手还健在,但我还是不确定,我的耳朵或是脚踝有没有在这场乱斗中被砍掉……

  原本已经注定的结局,被某个,或更正确地说,被某一股力量改变了。一个带著桨的怪物不停地旋转著,彷彿磨坊裡的轮子一样越来越快,甚至某一个亡命之徒被它给打到。有的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有的躺在湿漉漉的甲板上。

  “以城市之名,你们都被逮捕了!”黑暗的角落裡,有个玻璃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下一秒我才懂,那是这群傢伙的头头脖子上挂的玻璃碎片。然后,从黑暗中飞出一个反射著灯火,外来人才会使用的铁制尖锐物。

  一声低沉的撞击声。

  我看见一把笨重的三稜匕首竖立在裂成碎片的桨中间。在被丢出来的黑色杆和骨头制的把手后面—是一张熟悉的脸,一张一样的帅气,伊葛.梭尔的脸。

  “我们走著瞧。”黑暗中一个含糊不清、像是嘴裡塞满头髮的声音说道。

  我痛苦困难地站了起来。唐塔莉被发了疯似的亡命之徒给抓住,就是先前被她用鞋子砸脸的傢伙。

  这个景象没能给我添加什麽力量,却也足够让我採取行动了。

  我好不容易举起了匕首。喜剧演员,哪怕只是曾经是喜剧演员,都能为了自己的性命战斗。唐塔莉把头上的髮夹扯了下来。

  噢,这个臭小子只能跟自己的首领借一下玻璃制的眼睛了……

  臭小子还算走运。唐塔莉没刺中眼睛,只刺中了脸颊,他哀号了起来,唐塔莉趁机逃开,但还是被追上了,被压在船舷……

  我的手没有长到可以穿过整个甲板。飞吧……

  臭小子抓著肩膀嘶吼了起来,我那荣耀的匕首正插在他那亚麻布做的外套的破洞上。唐塔莉很快地就从鬆开的手溜了出去,然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别动!城卫队!”

  急促的脚步声在破旧的码头传了开来。钢盔和护胸甲闪烁著。您好啊,还真准时啊……

  甲板上出现一道长长的光线。这是唐塔莉打开了小木屋的门,而光线从裡面透了出来……

  我的周围发生了许多事。有人被抓了,有人自己跳进了水裡,大家在同一时间裡把你给忘了,这感觉还真是令人愉快啊……

  我拖著自己的脚一步一步地往打开的门走去,透过唐塔莉肩膀往裡面看去。

  一堆老旧、没了味道跟颜色、还被水淹过的乾草。天花板下挂著好几张吊床。其中一个吊床裡—一个年约十七岁的少女正甜甜地睡著。她没有穿裙子,只穿著一件及膝的长衬衫,瘦弱的脚上有著轻轻的抓痕。

  我看向另外一边。

  在堆满抹布的角落裡,还有一个女孩在嘻嘻地笑著。年纪稍为大一些,穿著职业妓女的丝质洋装,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中间还有职业标志的刺青。

  我看见唐塔莉颤抖著。

  梭尔家族的继承人艾拉娜,躺在最裡面的牆边,头放在湿湿的乾草上。或许是她淡蓝色的脸,让唐塔莉飞奔了过去还差点没跌倒,握起她的手查她的脉搏,身子斜斜地靠近并看著她的脸……

  但我从门口就看见了,艾拉娜只是醉到不省人事而已。

  现任卫兵队队长站在伊葛.梭尔前面时,仍是战战兢兢地。现任的队长曾经在他的领导下服役过—不用别人说,他自己就明白,为何城裡的人都把梭尔当成英雄。现任卫兵队队长特别严厉地禁止录事12在笔录裡提到年轻艾拉娜的名字。

  一半的外来人被送进了监狱,而另外一半—则被送进监狱裡的医院。雷坦纳尔.雷寇塔斯先生的肩膀上缠了绷带,据他的供词,是听到某码头这裡有年轻女孩的求救声,所以前来查看,结果在外来人的船上人赃俱获,重大犯罪的罪证确凿—他们是人口贩子,特别是贩卖女性到各港口附近的妓院裡。伊葛.梭尔上校面无表情地在笔录上,见证人的位置签了名。唐塔莉女士揉著自己受伤的脖子,也提供了同样的说词。卫兵队队长向三位鞠躬道谢后,便往四处去查看。

  三个人就这样站在漆黑的路上好一会儿。离日出还有一个小时,但绵密的乌云似乎不打算让太阳露脸。

  应该快下雨了。

  “您不会否决了自己的决定吧,雷寇塔斯先生?”唐塔莉带著奇怪的笑容问道。

  “我比较倾向把这一切发生的事视为不幸。”几乎快听不见他的嘟哝声,“看作是不幸……而不是……”

  “而不是耻辱,”伊葛乾脆地说完,“但却是真真实实的耻辱……我不知道我的女儿明天又会做出什麽事……如果小猪一直想往泥浆裡去—是不是乾脆把城裡的水洼都弄乾会简单一些啊?!”

  “伊葛。”唐塔莉小声地责备道。

  “脖子痛吗?”

  “不会。”唐塔莉赶紧把手放下。

  “我们要一直站在路中间吗?”伊葛.梭尔微笑道,“雷寇塔斯先生,或许,您愿意不计前嫌,再次光临寒舍?”

  “误会老早就解开了。”雷寇塔斯点头道。

  才点完头,下一秒就失去了平衡。

  艾拉娜在褓母的注视下沉沉地睡著。老婆婆在扶手椅上打盹,有呼吸就像蜡烛的光一样摇摆不定。雷坦纳尔.雷寇塔斯先生站在客厅中央,专注地盯著沙漏。唐塔莉之前就发现,这个沙漏对雷坦纳尔先生来说,有著奇怪的吸引力,彷彿他被这些流动的沙给迷惑住了。

  雷寇塔斯先生全身包满了绷带。被小三叉刺伤的肩膀,还有不知道被谁的匕首划伤的腰,满身的伤及抓痕。被女僕缝补完的外套,还等著洗乾淨。先前容光焕发的拜访者,现在变得连站都站不稳,然后不知怎麽的,唐塔莉还比较喜欢他现在的样子。

  甲板上的打斗场景跟他这个装腔作势的骗子实在很违和。但却又不得不说,他愚蠢的行为真的救了艾拉娜—拖延了船启航的时间。要拦截航行在夜河上的小船当然也可以,但这些走私者在这种情况下,常常会直接地把活生生的禁运品……都丢到水裡淹死……

  唐塔莉抖了一下。

  帅气的雷坦诺在那万恶的甲板上,没有装腔作势也没有骗人。他是真真实实地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那些女孩们的自由。虽然说,雷坦诺爱艾拉娜,但唐塔莉还是非常地怀疑。

  她想直接告诉他,说他是个高尚的人,但即时勒住了舌头:这对他来说是侮辱吧。他可认为高尚是自己身上不可分割的皮肤一样。“您真是个高尚的人。”—“怎麽您还怀疑吗?!”

  但伊葛,伊葛总是这样子!……唐塔莉想起那些散落在甲板上的碎桨片时,露出惨笑。想起那把三稜匕首刺进薄薄的木板裡,不禁觉得一阵寒颤……

  “伊葛,你有一个特点。你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刻出现。要是没有你……”

  梭尔苦笑了起来。雷坦纳尔短暂地移开直视著沙漏的目光,然后用狐疑的眼光瞄了站在旁边的唐塔莉及梭尔—真有趣,他在想什麽?

  唐塔莉吸了一口气:“伊葛……这就是命运。”

  他的眼睛裡闪过了悲伤及紧张的眼神—只有那一瞬间。

  “妳真的这样认为?”

  雷寇塔斯因为他们两个的视线而抖了一下。四隻眼睛和一个带有试验的提问。

  “这个女孩,”伊葛慢慢地开始说了起来,“在五岁以前都过著幸福且安稳的生活。那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说得完……但将来你一定会明白的。我们的家庭裡意见出现了分歧。然后我和朵莉亚的长子,”他特别强调“我和朵莉亚的”一词,“我们的儿子路偃尔从家裡离开了,去当了伟大的魔法师,先知……为了要打赢跟某种力量的决斗,他必须继承古代魔法师们的力量,才能停止那场战斗。因为这样,路偃尔永远地离开我们……”

  伊葛突然不说话了。唐塔莉看著另一边,彷彿这个故事一点都跟她无关。

  “艾拉娜的妈妈……承受不住,”伊葛继续慢慢地说,“我……对,我没能在最困难的时候陪著她。在小女孩的眼裡,同时间失去了父亲及哥哥,她的母亲又在发疯的边缘……可怜的朵儿。命运对她……太不公平了。那时艾拉娜五岁。我想您可以理解,雷寇塔斯先生,这是试验不是突然发生的。因为这些,才艾拉娜变成今天这种样子……”

  “我明白,”雷寇塔斯快速地回答,然后咳了一声,像是喉咙发痒,又像是对梭尔的自白表达感同身受。“不管怎麽样,我都会很开心……如果能跟梭尔家族结为连理,并给艾拉娜……幸福……又美满的生活。”

  唐塔莉很难分辨出,究竟这段话裡存在多少真实性。

  毕竟场面话并不需要什麽忠诚的内涵,只要听起来隆重就好……

  窗外,天空渐渐地亮了起来。

  他也不是小孩子了啊,看著他那贵族血统帅气的脸庞,唐塔莉这样想著。一定也有很多女人追著他吧……各式各样高雅不俗的女人……富裕华丽的女人……难道他真真实实地热爱著女孩—艾拉娜,热爱到可以妥协她那些完全无理取闹的行为?!

  “我不信!”脑袋裡的声音高声地喊著。

  他要艾拉娜干麽?或许,他是真心想与梭尔家族结亲—对贫穷非名门的小伙子可是非常光荣的……

  雷寇塔斯—不管他是谁都好,只要不是贫穷的小伙子。

  唐塔莉突然鬱闷了起来:“那个……我有个令人难为情的问题。在这麽多……在喜剧团员的事件之后……还有这次狂妄的行为之后……艾拉娜可能会被认为……失去贞节了……您不会感到困扰吗?”

  梭尔抖了一下。她瞄到了他那责备的眼神。

  抱歉,伊葛。这个问题,重要到不能保持沉默。

  然后她的视线跟雷寇塔斯对上了—她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了,因为雷坦诺的眼睛裡充满著狂怒的责备,让她惊慌失措地想别过头去:“抱歉……”

  “艾拉娜发生了这麽多不幸的事,是时候该好好地关心她了,”雷寇塔斯低沉地说著,“我是这样认为的……你们呢?”

  唐塔莉懂了,他并不是在装模作样。儘管傲气十足的人,十个裡面会有九个在这种情况之下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我致上我的歉意,”她郑重地说著,“我并没有要怀疑您的意思……”

  她闭上了嘴,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用词。

  “艾拉娜已经表明了意愿。”梭尔像是对著空气、心不在焉地嘟哝。

  废话,唐塔莉这样想著。谁都知道艾拉娜会答应。

  会不会,他需要钱?

  “那只好商量有关嫁妆的事了。”唐塔莉慢声说道,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

  “可能,我这样说会吓到你们。但我的祖先们对于有关名誉的问题都非常谨慎对待……”他直视著唐塔莉,儘管对他来说很难做到。“我希望能收到尊敬的罗偃先生,他那本写著所有魔法师几百年来的历史的书—的複本当作嫁妆……据我所知,裡面也应该记载著我祖先的名字。我也想……亲自拜读它……更不用说它是传家之宝,而艾拉娜女士有权拥有它。”

  11 形状如动物爪子的武器。

  12 做笔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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