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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

  崔西把车停在石子路旁的车队后方,碎石路前方就是卡斯卡迪亚渡假村未曾建造起来的入口处。她将头发绑成一根马尾,坐在后保险杆上脱下平底鞋,换上登山靴。顶上万里晴空,十月的气温清新凉爽,但她依然把Gore-Tex防水防风外套绑在腰间。她知道一旦太阳落到树梢以下,雨水说来就来,温度也会急速下滑。

  众人都到齐后,阿姆斯壮带头走下一条泥土小径,卡洛威跟在他后面,再来是罗莎和她的组员。罗莎带了一个工具袋,袋外的几个口袋装着刮刀、刷子和其他小型工具;史丹利和柯尔斯带着锯架、筛子和几个白色桶子。北美黄松的松针已经开始变色,展现出熟悉的柔和金黄色调,落下的松针铺成一片天然的地毡,飘散着亲切的气味,枫叶和赤杨叶也昭示秋天的脚步来临。更往前走,他们经过了好几处「禁止进入」的记号,小时候崔西、莎拉和朋友们骑脚踏车走山路到卡斯卡德湖时,都会朝那些记号丢石头玩。

  半个小时后,他们离开小径,踏进一块荒地,其中有部分地方已被清理过。崔西上次造访这里时,还有一栋栋货柜屋充当洽商销售用的临时办公室。

  「妳在这里等着。」卡洛威指示。

  崔西停下脚步,看着其他人继续往前,朝站在几根木桩旁的那位郡警走去。黄黑色的犯罪现场封锁条挂在木桩上,围成一个类似长方形的区间,长约三公尺,宽约二公尺半。在长方形的右下处,有个树枝般的东西从翻开的泥土里凸出来,让崔西的心脏一紧。

  「我们要在这里再设置第二个管制区。」卡洛威对阿姆斯壮说话的声音轻柔中带着尊重。「就利用那三棵树。」

  阿姆斯壮抓起那捆封锁条,着手设置第二个管制区,崔西觉得他们紧张过头了,又没有别人会来这里。雪松丛林镇的人已经不再关心这件事,媒体也找不到路进来北卡斯卡德这个偏僻地带。

  阿姆斯壮围着围着,来到了崔西站立的地方,表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请妳后退一点,探员。」

  她往后退开,让阿姆斯壮用黄黑色条在大树之间围出另一个管制区。

  罗莎很快就开始了调查工作。在第二道封锁线扩大了埋尸现场的范围后,她利用细绳将管制区分成几个小区块,并且在脚骨凸出的那个区块跪下,开始有条理地用刷子清理泥土;她用小铲子把泥土铲进一个二十公升大的桶子里,每个桶子外都标有一个大写字母,从A到D对应每个挖掘区块。史丹利每隔一段时间,就把桶子里的泥土倒进架在两具锯架之间的筛网中,然后晃动筛网。柯尔斯负责照相,将找到的每根骨头、每块碎片,都以小写字体标示,其他物件诸如衣服、金属物、钮扣,则以数字标示。罗莎的团队有条不紊地进行挖掘,没有停下来休息过,想赶在太阳落下树梢之前完成工作。

  下午一点半过后不久,崔西想起罗莎向来习惯在午后稍微中断一下工作。那位法医人类学家果然停止动作,坐到自己的小腿上,对史丹利说话。史丹利开始一一把工具袋里的刷子递给她,递过去的尺寸越来越小,罗莎又回头用刷子轻轻掸掉泥土,工作的区域逐渐集中、缩小。又过了半小时,罗莎站了起来,戴着手套的手上拿着一个挖掘出来的东西。她走过去和卡洛威讨论那个东西,之后把它交给史丹利收进一个塑胶证物袋,用黑色白板笔做标示。登记完后,史丹利把证物袋交给了──不是罗莎,而是卡洛威。警长拿着罗莎挖出来的事物,若有所思。

  然后他转身,目光向崔西投来。

  崔西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急遽分泌,汗水从腋下冒出,沿着身体两侧滑落。

  卡洛威来到她面前,她的心脏不由自主大力碰撞,看着他把证物袋递过来。她不敢低头去看袋子里的东西,只是继续端详卡洛威的神情,直到他受不了她的目光,移开视线为止。

  崔西低下头,看着罗莎挖掘出来的物件,倒抽一口气,所有气息霎时之间屏锁在胸中。

  08崔西好想吐。

  「妳没事吧?」班从驾驶座伸手过来,搭在崔西的肩上,但她没有反应,只是直直地瞪着车窗外,看着山壁和掉落路旁的页岩碎屑。她在前廊没看到莎拉的靴子,大门入口处也没有。她冲上豪华楼梯大叫着妹妹的名字时,也没有人回应。

  莎拉没在床上睡觉,没在浴室洗澡,也没在厨房里吃东西,更没在客厅看电视。莎拉不在家,也没有任何线索显示她在哪里。

  「亲爱的。」班轻轻地说,车子又绕过一个弯道。

  她的蓝色卡车好像被人遗弃在那里似的,就停在山肩处,更下方的山坡斜斜滑进荒野里。

  班转了一个U型回转,把车停在卡洛威的雪佛兰警用休旅车后面,熄掉引擎,「崔西?」

  崔西全身麻木,「我跟她说了,不要走郡道。我叫她走高速公路,下交流道后,再绕路回家,你也听到的。」

  班捏捏她的手,「我们会找到她的。」

  「她为什么老是那么固执?」

  「不会有事的,崔西。」

  她在爸妈家从一个房间快步到另一个房间时包围她的恐惧,现在逐渐向中心挤压。她打开车门,踏上路肩的泥土地。

  早晨的气温持续上升,柏油路面已干透,看不到昨夜大雨的任何痕迹。崔西朝卡车走去,林虫嗡嗡地绕着她打转,她虚脱无力,头晕眼花,脚步一个踉跄,被班赶紧扶住。这里的路宽似乎变窄了,下方的陡坡比记忆中更陡峭。

  「她会不会滑下去了?」崔西问站在货卡保险杆旁等待的卡洛威。

  卡洛威伸出手,接下备用钥匙,「我们一步步来,崔西。」

  「车子有问题吗?」

  崔西本来期望看到一个没气的轮胎,或者车身上有个凹陷,又或者车盖被撑起表示引擎出问题,但她心里很清楚这些问题都不可能发生。因为她爸爸几乎是虔诚地坚持,家里的车子都要定时送到哈雷.荷尔特维修厂彻底保养。

  「查过就会知道了。」卡洛威戴上蓝色乳胶手套,打开驾驶座的门。副驾驶座地板上的芝多士玉米棒空袋和健怡可乐空罐都还在原地,那些是昨天早上她们开车去参加比赛时,莎拉在车上吃的早餐,当时崔西还念她吃太多垃圾食物。被莎拉揉成一团、丢在窄长座椅的浅蓝色刷毛长衫也还在原本的位置。崔西看着卡洛威,摇摇头,一切都跟记忆中一样。卡洛威倾身越过方向盘,插进钥匙,发动引擎,结果引擎哼了一声,又咔嗒一下。他更往前倾,看着仪表板。

  「没油了。」

  「什么?」

  卡洛威退了出来,让崔西去看,「她开到没油了。」

  「不可能。」崔西说,「我星期五晚上才加满油,这样隔天早上就不用再跑一趟。」

  「引擎完全动不了,有没有可能是油表坏了?」班猜测。

  「不知道。」卡洛威的口气带着怀疑。

  卡洛威拔出钥匙,朝货卡后方走去,崔西和班随后跟上。硬壳车斗罩的有色玻璃窗使人无法透视里面的情形,走到车尾时,卡洛威问:「妳要不要先转过去?」

  崔西摇摇头,「不用。」

  班搂住她的肩膀。卡洛威转开了车斗罩的门锁,弯身朝里面一瞥,才完全掀开,再放下尾门。一切事物仍然跟崔西记忆中一样,枪架推车依然被绑在车壁上,她的风衣就和靴子、红领巾丢在一起。

  「那不是她的帽子吗?」卡洛威指着棕色牛仔帽说。

  没错。不过崔西随后又想起她把自己的黑色牛仔帽套在妹妹的头上,「她戴了我的帽子。」

  卡洛威抬起尾门,准备把门收起。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崔西问,卡洛威听了往后一退,让她爬进车斗。其实她也不知道爬进来要干嘛,但就是有股冲动必须要亲眼看看,这跟昨晚她和班开车离去时的感觉一样,像是忘了什么东西。她用钥匙打开枪架推车,猎枪和步枪都在架上,枪管朝上,如同一排插在架子上的撞球杆。莎拉的手枪收在一个夹层抽屉里,旁边是锁着弹药的盒子。第二个抽屉里,莎拉收藏了历年来的战利品和奖章,崔西还找到一张照片,是怀德.比尔将奖章颁给她时照的,莎拉和第三名分别站在两侧。她把照片塞进裤子后面的口袋,走过去捡起风衣检查。

  「不在。」她边说边跳下车。

  「什么不在?」卡洛威问。

  「冠军奖章。」崔西说,「我们昨晚离开前,我把奖章给了莎拉。」

  「然后呢?」卡洛威说。

  「她为什么带走了奖章,却没有带枪?」班问。

  「不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卡洛威问。

  「我是想,她没有任何理由带走奖章,除非她打算今天早上把它还给我,对不对?」

  「她是自己走掉的,」卡洛威说,「妳是这个意思吗?她花了时间决定该带走什么,然后徒步回家。」

  崔西望着荒凉的马路,白色中线顺着高山的轮廓蛇行而去,最后绕过一个弯道,消失无影踪,「那她现在在哪里?」

  09银色奖章暗淡无光,但上头一个牛仔女孩两手各拿一把左轮单动式击发手枪的图像,依然清晰可见,就连四周的雕刻字样「一九九三年华盛顿州单动式击发冠军」也清清楚楚的。

  他们找到奖章了。

  他们找到莎拉了。

  崔西被自己汹涌翻腾的情绪吓到,那不是苦涩,不是内疚,更不是哀伤,而是愤怒。它像毒液窜遍全身每一个毛孔。她知道,她一直知道莎拉的失踪不像其他人说的那么简单,现在她终于能证明自己是对的。

  「范雷,」卡洛威的声音好像从长长隧道尽头传来,「把她带走。」

  有人碰触她的手臂,但崔西躲开,「不。」

  「妳没必要牵扯进来。」卡洛威说。

  「我丢下过她一次,」她说,「我不会再丢下她不管。我要留下来,直到结束。」

  卡洛威看着她,对阿姆斯壮一点头,后者退回到罗莎重新开挖的区域。「我得要回那个东西。」卡洛威伸出一只手,但崔西依然用拇指轻轻描画着每一个字。

  「崔西。」

  她交出奖章,但卡洛威一握住,她又不肯放手,硬逼他看着她的眼睛,「我跟你说过,罗尹。我们彻底搜过这片地带,搜了两遍。」

  ✦

  余下的午后时光,她都远远地站着观看,但仍然看得出来,莎拉是头下脚上呈婴儿姿态被埋葬的。可见利用树根土球挖出后的地洞来埋尸的人错估了大小,这种情形很常见,人在压力之下,空间感会失真。

  罗莎拉上黑色尸袋的拉链,再用挂锁锁住了拉链,崔西看到这里,立刻掉头走出森林,回到停车处。

  她茫然地驾车驶过蜿蜒的山路下山,脑袋一片浑沌。夕阳落到树梢之下,斜斜的阴影悄悄地爬过了马路。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当然知道。这也是为什么探员被训练成要不眠不休,抢在绑架案发生后四十八小时之内找到人质的原因。统计数据显示,一旦超过四十八小时,肉票生还的机率将大幅下滑,更不用说二十年了,想找到幸存的莎拉根本微乎其微。但崔西依然保留了一个小小的信念,这个小小信念是她和其他同病相怜的家庭,在心爱的家人被绑架、杳无音讯多年后所共享的,也是所有人类都会紧紧抓住的信念。那就是无论希望多么渺小,都会有打破不可能中的不可能的一天。这是有前例可循的:加州曾有个年轻女子,在失踪十八年后,自己走进警局、报上姓名。从那天起,奇迹重新燃起了每一个绑架受害家庭的希望,崔西的内心也同样死灰复燃,满心相信有一天莎拉也会这般出现。她的妹妹会奇迹般出现。希望,有时候很残忍,但二十年来,她只能紧紧抓住它;也只有持续希望,才能击退纠缠不去、利用每个机会吞噬她的黑暗。

  希望。

  崔西牢牢依附着它,直到最后一刻卡洛威把奖章交在她手中,无情掐熄了残存的火苗。

  她开车经过二十年前找到蓝色货卡的地点,感觉好像只是几天前发生的事。又开了几公里后,从熟悉的出口下山,行经一座已经认不得、十分疏离的小镇。她并没有左转朝高速公路的入口而去,反倒是右转经过了一处平房区,记忆中曾经充满家人和朋友的明亮屋子,现在全都又破又旧。越是离城区越远,房子和庭院的大小也随着增加。她切换成自动驾驶模式,在看到那两根由河床石头迭筑而成的门柱后,减速转了进去,停在稍有坡度的车道尽头。

  院子花圃里原本满满都是生气勃勃的植物,那是母亲悉心照料的成果,现在全换成了叶子落光、裸露着秃秃茎干、准备过冬的玫瑰丛。精心修剪过的草皮被同样修理整齐的黄杨木树篱包围,草皮上有树干残株,那曾经是棵大伞一般的垂柳树。克力斯钦.马提欧利从英国聘请一位建筑师,飘洋过海来设计这栋安妮女王式两层楼房,当时他创立了雪松丛林矿业公司,带领雪松丛林镇进入了繁荣期。接下来,马提欧利又要求那位建筑师增设第三层楼,以确保他的房子是镇上最伟岸最豪华的豪宅。一百年后,在当地矿业没落很多年后,大部分居民都搬光,豪宅和院子也跟着荒废,然而崔西的母亲对它却一见钟情,特别爱上那鱼鳞式的外墙,以及坡度平缓的人字形屋顶塔楼。正在寻找乡村医生工作的父亲,为母亲买下了房子,夫妻俩合力从原木地板到箱形梁柱天花板全数翻修,拆掉墙板和精致的墙柜,还原它的红木本色,打磨入口的大理石通道,擦亮水晶吊灯,重现它傲视全镇的绝代风华。他们不只整修了一栋房子,也为一对姊妹建造了一个家。

  ✦

  崔西关掉浴室的灯走出来,进入卧室,身上穿着红色羊毛睡衣,用头巾包着头发,嘴巴跟着无线音箱哼着肯尼.罗杰斯和席娜.伊斯顿的合唱版本《今夜良宵》[1],俯身在长椅上望着多边形凸窗外的夜空。一轮壮丽的满月高挂,浅蓝色月光映照着垂柳树,它长长的辫子一动也不动,彷佛深深地熟睡中。时节静悄悄地从秋天走到了冬天,气象预报晚上的气温会掉到零度以下,然而崔西失望地看着满天繁星。雪松丛林公立学校每年的第一场雪都会放假,而明早有分数小考,她还没读完。

  她按下音箱的「停止」键,切断席娜的歌声,但嘴上仍然哼着,咔嚓一声关掉了书桌上的台灯。月光洒在羽绒被和小地毯上,她打开夹在床头板上的小灯,让月光躲了起来,拿起被子上的狄更斯作品《双城记》。他们一整个学期都艰难地讨论这个故事。她不是很喜欢阅读,但只要成绩一往下掉,爸爸就不会带她去参加十一月底的地区射击比赛。

  她哼着《今夜良宵》的歌词,拉开了羽绒被。

  「哈!」

  ✦

  崔西放声尖叫,跌跌撞撞后退,差点摔倒。

  「噢,天啊!天啊!」莎拉像装了弹簧般从被子底下跳出来,又躺在那里笑得喘不过气,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妳这个小鬼!」崔西大叫,「妳有病啊?」

  莎拉坐起身,尖声咯咯笑到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妳应该看看自己的表情!」

  她模仿崔西吓坏了的表情,又倒在羽绒被上捧腹大笑。

  「妳躲了多久?」

  莎拉跪起来,握起一个拳头当麦克风唱了起来,唱的是崔西刚才哼的歌词。

  「闭嘴。」崔西解下头巾,头发往前一甩,用毛巾猛力搓干。

  「妳爱上杰克.弗瑞兹了?」莎拉问。

  「关妳什么事。妳真的很幼稚。」

  「哪有,我八岁了。妳吻了他?」

  崔西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谁告诉妳的?桑妮?等等。」她瞥了书柜一眼,「妳偷看我的日记!」

  莎拉拿起枕头,啵啵出声地亲吻枕头。

  「噢,杰克,我们好好把握这一刻。我们一起想办法!」

  「妳怎么可以偷看我的隐私,莎拉!日记呢?」崔西跳上床,骑到莎拉身上,锁住她的手脚。「妳不乖,一点都不乖。日记呢?」莎拉又开始大笑,「我是认真的,莎拉!还给我!」

  房门骤然打开,「妳们在干嘛?」她们的妈妈穿着粉红浴袍,踏着拖鞋,手里拿着梳子,金发脱离了平常的圆发髻,披泄到腰上。「崔西,下来,不要那样压着妹妹。」

  崔西滑下来,「她躲在被子里吓我,还拿走我的……她偷偷躲在被子里!」

  艾比.克罗斯怀特走到床边,「莎拉,我不是跟妳说了不要乱吓人?」

  莎拉坐了起来,「妈,可是吓人真的很好玩。妳应该看看崔西刚才的表情。」她扮了一个鬼脸,看起来就像一只兴奋过度的黑猩猩。她们的妈妈捂住嘴巴,遮住了笑意。

  「妈!」崔西抗议,「这不好笑。」

  「好啦。莎拉,我要妳不能再吓姊姊,还有她的朋友。我是怎么跟妳说狼来了的故事?」

  「妳再这样,总有一天,就没有人会去找妳。」崔西恐吓她。

  「妈!」

  「我根本连找都不会找。」

  「妈!」

  「够了,」艾比说,「莎拉,回妳的房间去。」莎拉滑下崔西的床,朝共用浴室的门走去,「把姊姊的日记还给她。」

  崔西和莎拉愣住,难道妈妈通灵?

  「偷看她吻杰克.弗瑞兹,很没礼貌。」

  「妈!」崔西再度抗议。

  「既然会不好意思,一开始就不该做妳写在日记里的事。妳还太小,不应该亲吻男孩子。」

  莎拉站在共同浴室里撅起嘴巴啵啵响,艾比转向莎拉,「够了,莎拉,快还给姊姊。」

  莎拉掉头往床走去,在崔西的瞪视下,重重地踏出一步又一步。她从羽绒被下抽出翻开的日记本,崔西一把抢了过来,跟着一掌挥去,莎拉缩头躲开,拔腿逃出房间。

  「妈,妳不应该偷看我的日记,这是侵犯隐私。」

  「转过去,妳再这样头发会打结。」艾比用手中的梳子滑下女儿的头发,齿梳挠得崔西头皮麻麻痒痒的,让她渐渐放松下来。「我没偷看妳的日记。只是做妈妈的直觉都很敏锐。不过自首无罪,杰克.弗瑞兹下次来家里时,跟他说妳爸爸想私下跟他谈谈。」

  「他不会来了,因为有那个小鬼在。」

  「不要叫妹妹小鬼。」艾比完成最后一梳,「好了,睡吧。」崔西滑进羽绒被里,里头留着莎拉的余温。艾比调了调她背后枕头的位置,倾身吻了女儿的额头一下。

  「晚安。」她妈妈捡起地上的浴巾,正要拉上门,又探头进来,「崔西啊?」

  「嗯?」

  艾比唱出一连串歌词。

  崔西哀嚎出声。房门一阖上,她立刻爬下床,关上浴室的门,决定另外找个更合适的藏日记地点。最后她终于把日记塞进柜子最上层抽屉的毛衣之下,这样莎拉就绝对构不到了。她满意地钻回被子里,翻开《双城记》。

  她读了将近半小时,打算跳读最后一章,才刚翻页,就听到浴室的门咔嚓打开。

  「回去睡觉。」

  莎拉放开门把,蹑脚走进崔西的眼角视线内,「崔西?」

  「我说了,回去睡觉。」

  「我怕。」

  「这么可怜喔。」

  莎拉走到床边,身上穿着崔西的一件棉绒睡袍,长长的下襬拖在地上,「可不可以跟妳睡?」

  「不可以。」

  「可是我的房间好恐怖。」

  崔西假装专心读书,「妳躲在被子底下不害怕,怎么在自己的房间反而怕了?」

  「不知道,我就是怕。」

  崔西摇摇头。

  「拜托啦。」莎拉撒娇地不停摇着姊姊。

  崔西被摇得叹了口气,「好啦。」

  莎拉看姊姊松口,马上跳上床,从崔西身上爬过去,急匆匆钻进被子里躺好,没多久又开口问:「那是什么感觉?」

  崔西的视线离开书本,移到妹妹脸上。莎拉躺在床上,眼睛亮亮地盯着天花板。

  「什么是什么感觉?」

  「和杰克.弗瑞兹接吻啊?」

  「快睡。」

  「我应该永远都不会接吻。」

  「妳不是想要结婚?不接吻,怎么结婚?」

  「我才不要结婚,我要跟妳住。」

  「如果我结婚了呢?」

  莎拉皱着小脸思考,「那我可以跟妳住吗?」

  「那我老公怎么办?」

  莎拉咬着指甲,「那我们还可以每天见面吗?」

  崔西抬高手臂,莎拉挪了过去偎着她,「当然可以。妳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即使妳是个顽皮鬼。」

  「我是妳唯一的妹妹。」

  「睡吧。」

  「睡不着。」

  崔西把书放到床头柜上,滑进被子里,抬手准备关掉头上的小灯,「好了,闭上眼睛吧。」

  莎拉听话地照着做。

  「深吸一口气,慢慢吐气。」莎拉吐气时,崔西说:「准备好了吗?」

  「好了。」

  「我不……」

  「我不……」莎拉重复。

  「我不怕……」

  「我不怕……」

  「我不怕黑。」她们异口同声说。

  崔西关上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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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ve Go Tonight,原作原唱者为鲍勃.西格(Bob Seger),一九七八年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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