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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不太喜欢她。」里梅涅小姐说:「但现在我为她感到遗憾。」

  英古兰夫人告辞了,只留下一抹橙花与栀子的香气。

  华生太太叹息。「她的双亲不该要求她放弃爱情,为了金钱结婚。」

  她们都太容易心软。而夏洛特的同情与谴责一样迟钝。夏洛特不会因为英古兰夫人的择偶标准而瞧不起她,也不会听了她的哀伤悲叹就对她改观。毕竟这些都无法改变她做过的一切。

  「我相信她父母期望她能够爱情与金钱兼得。」她在窗边看英古兰夫人的出租马车远去。「如果退而求其次,金钱远比爱情还可靠。金钱不会转化成倦怠与悔恨,而浪漫情怀往往是如此。」

  「妳的意思是妳不怪她的父母?」里梅涅小姐问道。

  「既然婚姻是她获得更多财富与名声的唯一途径,他们的行为也是相当符合逻辑的。假如他们不顾常理,鼓励她追求爱情,那么他们就要承担每一个人的指责,包括英古兰夫人──如果她嫁给芬奇先生后过得不太顺遂。」

  就算她嫁给芬奇先生,对英古兰爵爷有任何差别吗?

  自从他得知自己不是已故的威克里夫公爵家四男,而是公爵夫人与某位显赫银行家的私生子,他花了好几年拚命证明自己的地位。他还是会娶某个人──妻儿是男人最有价值的勋章。

  到头来,对夏洛特来说还是没有任何差别。

  「福尔摩斯小姐,我没见过像妳这样不浪漫的人──我很喜欢。」里梅涅小姐说完后,立刻跳起来。「喔,天啊,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我们要去见布卢瓦家的两位女士,而我现在连她们送我在回伦敦路上解闷的书都还没翻开来呢。还是随意浏览一下吧──不然晚上被问到内容的话可就惨了。」

  她小跑步离开,华生太太和夏洛特缓缓跟在后头踏出上贝克街十八号。她们穿的不是外出散步的服装,但是当华生夫人直接略过自家门口──离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事务所只有几步之遥──朝对街的摄政公园走去时,她没有抗议。

  来到湖畔的高大杨柳下,华生太太才开口发问:「福尔摩斯小姐,以前妳提过妳父亲在外头有个私生子。就是那一位芬奇先生吗?」

  夏洛特伸手抚摸垂落的枝条。阳光已经露脸一阵子了,锯齿状的细致叶片还沾着方才的雨水。「伦敦不太可能还有另一个名叫马隆.芬奇的私生子正以会计为业。」

  「妳从未说过陷入困境时为什么选择不去向他求助。」

  微风在湖面上吹起一片涟漪,柳枝随风摇曳,叶片婀娜生姿,犹如在情人面前甩动发丝的女子。「首先,我不想从一个男人手中落入另一个男人手中。更何况……我相信他一定会直接去找我父亲,告诉他我的下落。」

  「他们父子亲近吗?」

  「应该不亲近。不过我们来伦敦参加社交季后隔没多久,曾经收到他的信。」

  亨利爵士那天恰好不在家。莉薇亚和夏洛特只要逮到空档,就会翻过他的书房,翻阅所有的信件。亨利爵士和福尔摩斯夫人通常选择不向孩子或是彼此透露任何真话。为了不被蒙在鼓里,家里最小的两个女儿养成了四处打探的习惯。

  「芬奇先生在信中感激我父亲多年来的支援,他先提到自己正在伦敦,以会计为生,住在符合身分的体面地段,未来前景看好。他没有套交情,也没透露半点想要来访或是希望我父亲拜访的意图。不过光是他会寄信过来已经是极大的震撼,对姊姊而言更是如此,她认为此举既不慎重也不妥当。」

  「我个人的感觉是芬奇先生并不排斥与我父亲维持诚挚的关系。因此我没去找他,不想带给他负担,也不想招惹这个说不定会热心过了头的哥哥。」

  华生太太的眉头皱起又松开。夏洛特勾起嘴角。华生太太可不希望多长半条皱纹,即便她丈夫早已过世,不再需要烦恼自己在小了十一岁的男人身旁看起来太过苍老。

  「妳担心令兄吗?」

  夏洛特一时语塞。她担心吗?她没抱着这种心思,但这个疑问格外沉重。

  「如同英古兰夫人所说,他很有可能只是不想继续见她,而不是遇上不幸的事故。所以我不会为他担心,只是我开始好奇了,非常好奇。」

  □

  两位布卢瓦女士是潘妮洛在医学院认识的学生。年长的布卢瓦夫人自二十一岁起便寡居至今,她没打算再婚,决定接受教育。布卢瓦小姐则是夫人先夫的堂妹,受到她的感召,追随她进入医学院。

  两人仪态优雅、坚持己见,是很典型的法国人。华生太太与她们处得很开心,但显然年轻女孩有更多知心话要聊。布卢瓦夫人答应会负起监督的责任,在最合适的时刻让潘妮洛回家;华生太太和福尔摩斯小姐向她们道了晚安,离开饭店。

  华生太太正要爬进等在路旁的马车,福尔摩斯小姐开口了:「我知道附近有间可爱的茶馆,上回来到这一区时我还付不起那间店的茶资。」

  华生太太讶异地看着她,不过现在才六点半,太阳高挂空中,她们也没其他要紧事。「那就过去坐坐吧。」

  她和福尔摩斯小姐第一次光顾的茶馆位于邮政总局附近,不是高档的店家,是个让疲惫上班族在回家前囫囵吞下整盘炒蛋的地方。这间圣詹姆士茶馆的装潢高了好几个档次,勾起华生太太去年秋天到巴黎拜访潘妮洛的记忆,两人坐在墙上镶满镜子的时髦甜点店里,享用咖啡欧蕾与切片苹果塔。

  这间店一定请了法国糕点师父,陈列方式和巴黎差不多,将糕点放在玻璃罩子里。华生太太点了小小的梨子塔,福尔摩斯小姐则是选择整盘琳琅满目的迷你甜点综合拼盘。

  「英古兰爵爷的教父以前雇了糕点师父到家里做点心。」华生太太说:「可以想象那是多么奢侈的享受。」

  「喔,夫人,我已经想象过好几次了。」

  福尔摩斯小姐只点了一壶红茶──或许是为了调和甜食的滋味。又或者是为了这些巴黎美食只好放弃额外的糖与奶精,心里才不会有罪恶感。

  「总之呢,芬奇先生住在这条街上的长住型旅馆。」

  华生太太吓了一跳,这才想起尽管福尔摩斯小姐有时会把饮食列为优先事项,但绝对不能假设她脑中只顾着自己的肚皮。

  「刚才我们有经过吗?」

  这一区有不少舒适的住处,适合收入不错的单身汉落脚。其中几栋紧贴着适合一家人小住的旅馆,比如说杰明街上两位布卢瓦女士投宿的住处。其他则是位于更安静的区域,乍看之下与私人住宅毫无差异。

  「没有,在街道的另一头。黑色门板,白色窗框,外墙是白色的石头与油漆──和左邻右舍一模一样。离开时我指给妳看。」

  女侍送上茶水,以及诱人的甜点。「夫人、小姐,两位还需要什么吗?」

  「感谢妳迅速的服务。」福尔摩斯小姐不动声色地往女侍手中塞了一枚硬币。「可以借用妳一点时间吗?」

  「当然了,小姐。」

  「我们来自达特茅斯,对伦敦认识不深,可是我哥哥是建筑师,说要走这一行只能来伦敦发展。所以我们来帮他找个好地方,希望附近都是老实的居民,不让他被恶劣的环境带坏。」

  「啊,那妳一定会喜欢伍兹太太那边。」女侍说:「就在这条街上,我是没有进去过啦,不过伍兹太太很照顾房客,对住在她那儿的男士们赞不绝口。维克里医生偶尔会来这里吃点东西,那位老先生人很好,自从他太太过世后,已经在那栋旅馆的二楼住了好几年。旅馆会煮点简单的菜色,帮你洗衣服,对男人来说轻松多了。」

  「妳说就在这条街上?」

  「往北走出去,倒数第二间。但妳们一定不会多加注意那栋屋子,这是它的厉害之处。」

  「喔,听起来很棒。我们要怎么订房呢?有办法和伍兹太太谈谈,亲眼看看屋子的状况?」

  「小姐,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租那里的房间需要运气,伍兹太太不常有空房。她曾说自己的房客只会在结婚或过世后离开──而且他们对这两件事似乎没有多大兴趣!」

  她们笑出声来。「真可惜。那个地方听起来太适合我哥哥了。」

  「喔,别担心,这一带还有很多好地方,只是伍兹太太那里最可靠,真的。」

  「妳知道两个房间的房型要多少钱吗?」

  「要看状况耶,每一组的格局都不一样。维克里医生就有三个房间与专用浴室,我从伍兹太太的女儿那边听说他每周付两镑十一先令。妳哥哥说不定可以用一半的房租住到二楼的两个房间。」

  「听起来很符合行情,最近那边有空房吗?」

  像伍兹太太这种房东通常是每周收租,如果马隆.芬奇上周日开始下落不明──如同英古兰夫人的猜测──现在伍兹太太一定会猜想他搬出去了。

  「喔,我想她最近应该没有空房。」

  这代表他没有失踪吗?还是说伍兹太太没有大张旗鼓打广告?「顶级」的客户对于他们的住处比较低调,希望维持一般大众无法触及的形象。

  女侍离开桌边,去别处服务。华生太太给福尔摩斯小姐整整两分钟,让她享用迷你闪电泡芙,接着才提议道:「妳可以直接去拜访啊,毕竟妳是他妹妹。」

  「我不太想让外界知道我涉入这件事。很有可能即将发生出乎众人意料的事情,等到情势改变,芬奇先生又能与英古兰夫人联系,他们的互动或许会比过去多年来还要亲近。我不希望英古兰夫人发现她拜访过夏洛克.福尔摩斯之后没多久,夏洛特.福尔摩斯就找上马隆.芬奇。如此一来,她可以轻易推测出内情。」

  「那我们该怎么做?」

  福尔摩斯小姐盯着填满光滑深色慕斯的船型塔皮,她的盘中只剩这项甜点了。「妳想麦斯先生已经回家了吗?」

  □

  华生太太家的仆役星期日休假──总之从教堂回来后就能解散。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务,有些雇员喜好外出活动。华生太太让仆役选择自由外出、享受城市设施,或是坐在自己的床上看书、与其他人在仆役的公共空间社交。

  华生太太还在戏院演出时,便认识了仆役长麦斯先生,他同时也是剧团成员,多半负责幕后工作。

  到家时,麦斯先生确实已从肯辛顿花园回来,他下午在人工湖喷水池旁写生,度过愉快的时光。

  她们决定让他扮演亨利爵士的律师吉雷斯比先生,去拜访芬奇先生,询问对方是否知晓同父异母的妹妹身在何方。经过短暂而密集的排练,戴上金边眼镜的麦斯先生顶着一身演技前往目的地,知道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

  客厅陷入寂静。华生太太有些难为情。过去,她在炉架、展示架上放了几张自己身穿各种戏服的照片,都是在她察觉福尔摩斯小姐即将找到她的住处时摆出来的──她认为应该要让屋内摆设符合她向福尔摩斯小姐扯过的谎言:前来应征女伴的小姐们看到那些舞台照片就逃之夭夭,使得她找不到适当人选。

  当然了,她在潘妮洛返家期间又把照片收起来。这女孩几乎没看过那些照片──年轻人往往对长辈的人生兴趣缺缺,期待他们就像屋子的墙壁一般,撑住屋顶、遮风避雨,除此之外不必在乎他们。

  少了那些照片,更加突显她没向福尔摩斯小姐说真话、从一开始两人就不是偶然相遇的事实。她还没吐露一切,不过福尔摩斯小姐肯定早就推理出所有细节。

  她是不是在气英古兰爵爷?所以才决定帮他的妻子?华生太太从没把恶意与福尔摩斯小姐相互连结,然而有时候未曾察觉的愤怒,会在做决定时悄悄发生影响力。所有的决定。

  「福尔摩斯小姐,我出一便士买妳现在的想法。」她听到自己这么说。

  在窗边眺望公园的福尔摩斯小姐稍稍转头。「我在思考街头小贩的地盘制度──他们是如何分割站点、租金多寡、摊位接替的规则。」

  那些沿街叫卖的小贩?公园入口附近总有五、六个人在贩卖糖果、生姜啤酒。「我指的是妳认为麦斯先生有多少胜算。」

  「他一定会得知某些情报。」

  「足以回应英古兰夫人的疑问?」

  「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如果这个案子无法迅速解决呢?」华生太太道出真正的恐惧。「如果我们在调查期间不得不面对英古兰爵爷的话,该怎么办?说不定他会代替妻子来找我们,问起那名害他婚姻不幸的男子下落?」

  「他婚姻不幸福的起因是他仓促行事,缺乏自知之明。」福尔摩斯小姐低声说:「得知亲生父母的身分后,他陷入自我否定的深渊。可是他没有面对现实,而选择结婚生子,相信这样就能解决他的心结──任何在这种错误猜测之下成立的婚姻都很难有美满的结果。」

  没有多少人会质疑过去的英古兰爵爷为何没有追求福尔摩斯小姐。老实说华生太太也不确定现在的英古兰爵爷有办法直挺挺地承受她的裁决。

  「不过我知道妳的顾虑,夫人。」福尔摩斯小姐继续说下去:「尽管替她保密感觉像是背叛了英古兰爵爷,但我们不能辜负英古兰夫人的信任。请妳一定要了解,这件委托不会改变台面上的现状。就算他知道一切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他无法改变过去,无法阻止英古兰夫人挂记着芬奇先生,也无法要求芬奇先生离他老婆远一点,而芬奇先生目前确实是这么做,无论是否出自他自己的意愿。」

  她转向窗户。「我们最好和以往一样,别管英古兰爵爷,继续调查。」

  □

  亲爱的夏洛特:

  妳一定看过那篇关于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可恶报导了。天啊。萨克维的案子才刚解决──多亏了妳的洞见及勇气──他们竟然能往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好名声泼脏水,就因为他敢帮助老百姓解决困扰他们的问题?

  要是壁炉有火,我一定会撕碎报纸,丢进去烧了。现在我决定要把妳的化身写成当代英雄,拥有天神一般无人能敌的超凡机智,不让任何人胆敢再刊出对他不敬的言论。

  问题在于知易行难。我还不确定要给我的大作怎样的开头,于是我读起其他人的著作,比如说威利.柯林斯先生的小说,结果遇上了最奇异的事情。

  妈妈和我去公园里透透气,她睡着了,我翻开其中一本书,这时一位男士将另一本书交还给我,那本书原本应该是好好放在我的手提袋里。

  这不重要。他已经看过这两本书了,我们稍微聊了一下书籍与阅读,时间虽短,却让我心满意足。

  当然了,这只是偶然,即使终于遇上想要进一步认识的男士,之后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了吧。真希望妳当时也在场,这样妳就能告诉我他的名字、住址、族谱了。

  然后我就会对他失望透顶。

  随便啦。

  希望妳度过平静的周日。

  爱妳的

  莉薇亚

  莉薇亚将笔尖插回墨水瓶,望向同在房里的另一人。贝娜蒂背对着莉薇亚,几乎贴在房间另一端的墙角,默默地旋转用缝衣线吊着的木制圆筒。

  不用怀疑贝娜蒂是否做得到这件事,也不用怀疑当莉薇亚踏进房间时,她是否已经坐在那个位置,丝毫不变。

  贝娜蒂几乎到了十八岁才学会用汤匙,而且她的姿势与准确度连两岁小孩都不如,只是在切成小块的食物上挥舞餐具。不过对贝娜蒂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

  夏洛特离家后过了三天,贝娜蒂不再自己吃东西,恢复以往要人拿汤匙喂食的状态。莉薇亚以为自己早就放弃贝娜蒂了,却还是为此狠狠哭泣,无法控制,她心中所有的绝望浓缩成一小团悲苦。

  夏洛特近日过得顺利多了,然而贝娜蒂还有漫漫长路要走。

  莉薇亚望向贝娜蒂身旁凳子上没被碰过的碗,又望向贝娜蒂,看她坐在地上,凝视眼前两呎远的墙面交接处。她心中涌现灼热的欲望,想要跑到全英国最荒凉、最杳无人烟的地方。

  这将是个漫长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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