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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雪伦从敞开的门望见外面的风景,一片修剪过的稀疏灰绿色草坪,连结着一个小池塘,同样不是很浓密的森林沿着低矮的丘陵生长,看起来很祥和,却让她感到更紧张。

  她从没见过索伦,可是听过够多关于他的事。莎曼莎爱过他,说不定现在也还爱着,但他们的关系却让雪伦感到恼人不安,像短路般的一段关系,以个人的缺陷喂养着彼此。莎曼莎渴望被人需要,而没有人能像一个一秒钟感觉像十一秒的男人一样热切地需要她。

  至于约翰,他告诉过她索伦是世界上最接近他孪生兄弟的人,不过是他的闇黑版本。史密斯完全活在未来,计画中有计画,执行时间横亘数年,但索伦却活在无穷无尽、同样紧密堆迭的当下。当史密斯提起他的老友,声音中有一丝温暖以及正面的敬意,有点像动物园管理员对一只稀有品种且特别致命的毒蛇的复杂情绪。

  如果你就是那条毒蛇,会跑去哪里呢?

  距离她干掉瞄准尼克、准备开枪的那人还不到一分钟,但在战斗中那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对索伦来说更久,他一开始可能还愿意留守殿后,让战术小组先动作,现在他们被击溃了,他一定会出手。

  就让他来吧,让他来找妳和这把可爱的九厘米冲锋枪,总好过他去找重伤的尼克。

  够了。如果他在外面徘徊,她会将他解决掉,雪伦走出屋外,来回转来转去。没有任何动静。婴儿在她身后哭了,而那女人——艾咪?——企图要让她安静下来,摇晃着婴儿。

  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只好靠速度取胜了。

  「来吧,」她说,头扭向最近的丘陵方向。「我们走吧。」

  她原本害怕艾咪会犹豫,出现一些平民老百姓的举动,然后呆住,但是那女人还满有种的,眼泪沿着她的脸颊留流下,怀中抱着嚎啕大哭的宝宝。丈夫牺牲自己留下来,她还是做了必须做的事,开始移动。她们小跑步前进,雪伦监看四周,冲锋枪随时待命。空气很冷,有冬天和藻类的味道。

  进入树林后让她感觉好一点,掩护比较多,比较多空间可以让她施展长才。再说,如果帕克博士说的没错,索伦可能甚至不会理她们。来到丘陵顶端,她稍微停下脚步往回看。

  刚好看见一个削瘦的人影从后门进入屋内。

  雪伦一把从肩上抓下武器,用瞄准器瞄准,可是她心知肚明这一点用都没有。

  艾咪看见小木屋里的动静。「我们必须折回去。」

  「来吧,我们继续前进。」

  「我们可以帮忙。」

  雪伦抓住女人的手臂,将她拉往丘陵开始下坡的另一侧。「走。」

  雪伦半是带头、半拖着艾咪,快步往马路走去,她可以看见她的休旅车停在路肩。快到了,再加把劲、再加把劲。

  一个声音在她身后说:「雪伦。」

  娜塔莉站在艾普斯坦的洞窟正中央,双眼瞪视着。

  大多数图表都消失了,被悬浮在空中的一格格影片取代,新迦南特区周围的即时影像。

  每个场景都是无法想象的灾难,火焰、鲜血和烟雾。

  她的女儿抓着她,娜塔莉知道自己应该叫她不要看,但她发不出声音,只能瞪视着。

  看着一架直升机冒着火从空中坠落,数个人从敞开的舱门跳出。

  看着像座沉重小塔般的坦克旋转车身,炮管对准五十码外的运兵车,无声地往回缩了一下,接着火焰炸出,那辆车便消失在一团久久不散的烟尘中。

  看着一束束光线打在四下逃窜的军人之间,穿着战斗装备的男男女女往四面八方跑,看不见的无人侦察机从上空投下炸弹,每一击都撼动地面,将人们像破碎的洋娃娃般抛出,他们的身体扭曲、撕裂。

  离他们几哩远的地方有上千名士兵,而成千上百人正在死去。

  「你做了什么?」她说,「我的天啊,你做了什么?」

  「我不想这么做,是他们逼我的。」艾瑞克.艾普斯坦说,声音颤抖着,用手背擦拭眼睛。「妳都听到了,是他们逼我的。」

  雪伦倏地转身,那男人从一棵树后面步出,手里坚定却又放松地握着一把冲锋枪。她今天早上才看过这个男人,在离这里一千五百哩远的地方保护着约翰.史密斯。

  「范米特。」她说。

  「妳在干嘛?」

  他还没拿枪指着妳们,目前还没有。

  「跟你一样,约翰派我来追伊森.帕克。」她更用力抓紧艾咪的手臂。「这是他的老婆和小孩。」

  「约翰没有告诉我。」

  「他都会把计画告诉你,问你同不同意吗?」雪伦耸耸肩。「我跟他当朋友十年了,关于约翰,我学到一件事,那就是他惊喜连连。」

  「妳这个婊子!」艾咪挣扎着想甩掉她的手,「妳说妳在保护我们。」

  雪伦让她走,然后旋身,反手用力打了她一巴掌。艾咪倒抽一口气,脚步踉踉跄跄。

  范米特的眼睛是亮蓝色的,很好看,但感觉没有完全被说服。「博士呢?」

  「索伦去料理他了。」她用拇指比了比肩膀后方,「在屋子里。」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只闪神了大概一秒,雪伦移动,闪到一边,然后单膝跪下,知道范米特的眼神会再度扫射回来,而视线移动的过程将为她争取到她所需的那半秒钟时间,就算他举起了枪,雪伦也看得出他已经知道了。然后她杀了他。

  嗯,约翰,是你告诉我要选边站的。

  她站起来抓着艾咪,说道:「来吧。」

  枪声让宝宝又开始尖叫,艾咪的鼻子在流血,她看向那具尸体,雪伦看得出她已经开始了解了。她们跑向休旅车时,她没有抗拒。她遥控开锁,打开驾驶座的车门,艾咪跑向另一边,雪伦说:「不。」

  「什么?」

  「这边。」她递过钥匙。「妳有可以去的地方吗?」

  「我妈妈家,她住在芝加哥。」

  「汽油够开到那边了,不管怎样都别停下来。」雪伦转身,冲回丘陵朝小屋跑去。

  电影里的小木屋都有用玻璃罩着的枪架,库柏可以击碎玻璃,取枪出来用。不幸的是,韩德森度假胜地的负责人没看过这类电影。

  库柏打开弹仓,倒出空弹壳。「你还有子弹吗?」

  「本来有,但是被——」

  「偷了。好极了。」他往旁边一瞥,看见电视正在播放怀俄明州的新闻。库柏强迫自己别过视线,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伊森说:「现在怎么办?」

  「我在想办法。」

  当他想到时,因为实在太显而易见了,他有一股想要拍打前额的冲动。外面那两个枪手都拿着冲锋枪。

  他将手枪放进口袋,开始朝门走去,然后僵住。你得思考,在这里你不能仰赖天赋。

  库柏趴倒在地,匍匐前进,这动作需要用到核心肌群,而当他拉扯那些肌肉时,热辣辣的疼痛穿过他的胸膛,还有心跳漏跳一拍的奇怪感觉。他喘气,强迫自己前进,手肘、膝盖、手肘、膝盖。移动的玻璃碎片在他身上割出浅浅的伤痕。爬到窗户底部时,他背部紧贴着墙,在碎玻璃中拣选了一块六吋长、匕首般的碎片。他慢慢地拿着玻璃碎片往上移,调整角度好看见窗户外面。

  倒影像是蒙上一层纱,呈现半透明,但还是足以让他看见整辆小货卡。库柏将碎片稍微往旁边一倾,试着回忆那两人到底倒在什么地方。树木和渐暗的天空,一团模糊,然后……

  然后是索伦,以一贯冷静不在乎的态度朝小屋走来,右手拿着长长的战斗匕首。

  库柏赶快放下碎玻璃,他的心脏像酒醉的鼓手一样乱敲,沉重而且节奏错乱。他的手掌被汗浸湿,十几道小小的割伤滴出鲜血。

  没办法拿到冲锋枪的,一定得对上索伦。

  选项。

  后门也许能走,也可能会有一队狙击手奉命在外头等着他们真正的目标。这很合理,索伦从前门进来,将他们驱赶到狙击范围中。

  好,一扇边窗,他们可以爬出去然后死命奔跑,冲进树林中,但还是会遇上同样的问题。

  而且,你在耍谁啊,库柏?你跑不过索伦的,现在不行。伊森可能可以,但之后他就得靠自己了,那跟杀了他没两样。

  他的双手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好像吞了剃刀。没得选了。他们必须守株待兔,而最适合的地点就是在小屋里。

  但要怎么做?上次他面对这家伙的结果一败涂地,而现在的情况比上次更糟糕。

  快动脑!所有的东西都摊开来放在牌桌上了,赌盘转轮的速度正在减慢,球就快滚落了。

  他无法对付索伦,在一场公平的打斗中绝对无法,那男人的天赋让他异常强大,时间感指数十一点二,天啊。一眨眼的时间拉长成整整一秒,每踏一步感觉像五秒,这是一个奇怪又糟糕的天赋,一个——

  等等,对大多数异能来说,天赋只是他们的一部分。

  可是索伦的天赋不一样。实际上,他就是他的天赋。

  他的天赋完全形塑了他对这世界的认知。

  他必须彻底依赖他的天赋,相信它所告诉他的事情。

  ——可以反过来利用、对抗他自己的天赋。

  库柏爬过地板,忽略疼痛的感觉,风险高到令人不敢置信。现在摊在桌上的不只是他的性命了,还有伊森的,以及伊森能给予未来的希望。这全都仰赖库柏是否够聪明。

  「博士,你得再相信我一次。」他还拿着刚刚用来当作镜子的碎玻璃,往身后一瞥,避开窗户快速起身,将整个房间纳入眼底,在脑中评估角度。「你看到那个橱柜了吗?我叫你去的时候,你就趴下来朝那边移动,然后进去里面。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往回看。」

  伊森大笑:「你是认真的吗?」

  库柏也有想大笑的冲动,可是没这么做。客厅有条似乎通往厨房的拱形通道,雪伦刚刚出去的路线。「现在就去。」

  莱恩诺.克雷坐在主位,环视着战情室以及发疯的世界,身穿制服的男男女女对着彼此大声吼叫,讲着电话,但所有人都盯着同样的东西看。

  超立体电视墙显示着自相残杀的美国军队。

  侦察机从高处拍摄,显示一排燃烧的车辆,还可以动的那些则就暴露位置朝彼此开火。

  一架攻击直升机在一队奔跑的士兵上头盘旋,发射子弹和闪亮的曳光弹,士兵脚步不稳、跌跌撞撞,彷佛有人在后面推了他们一把。

  一个失去一条手臂的士兵在被炸烂的土地上爬着。

  四处都是死者,不是成群被炸死,就是一一被枪杀。

  战术无人机迅速投掷下一束又一束光线,小型飞弹砸入地面,一个个爆炸,将沉重的坦克像玩具一样抛出去,撕裂人体。

  「发生了什么事?」

  没人回应,他发现自己刚刚发出的只是嘶哑的声响。克雷用拳头往桌上一拍,说道:「发生了什么事?」

  参谋首长联席会主席育弗.拉兹将军是个有四十年资历的老将领,身上的军服因为别着从世界各地得来的勋章而沉甸甸的,他看起来似乎想爬进桌子底下。「是个病毒,木马病毒。他们一定早就植入我们所有的硬体里了。」

  「我们不能直接关掉所有仪器吗?」

  「没有任何东西对指令有反应,病毒已经破坏了手动操控系统。」

  「一支电脑程式正在屠杀成千上万个美国士兵,我们只能坐在这里干瞪眼吗?」

  「我们正在处理问题,但目前——」

  「将军!」出声打断的士兵别着代表中尉官阶的横杠,将电话拿在耳边,他需要刮胡子了,虽然胡碴这里一片那里一片的。好年轻,克雷心想,好多人,都好年轻。「有一通未经授权的飞弹发射指令,是BGM-117。」

  「复仇者飞弹?」拉兹看着克雷,「那一定是来自夏安的沃伦空军基地。」他问中尉:「抵达新迦南特区的预估时间是?」

  「长官,」中尉说,双眼睁大、面容苍白。「不是沃伦发射的,空军司令部报告飞弹来自坚毅号,月神级攻击潜舰,纬度三十八点四七,经度负七十四点四零。」

  「北纬三十八,西经七十四?那是……」

  「大约是在华盛顿特区东方一百哩。」中尉重重吞咽了一口口水。

  拉兹将军将手指摊在桌上。「他们试过自毁了吗?」

  「没回应,长官。」

  「启动所有弹道防御设施。」拉兹转身。「长官,我们必须马上带你离开。」

  「飞弹正朝白宫飞来?」

  拉兹点头。

  「你有办法摧毁它吗?」

  「我们会试试看,长官,不过你得走了,现在就走。」

  莱恩诺.克雷瞪视着萤幕,他的士兵正烈火灼身、流着血,看着围绕桌子四周的官员,看着角落垂挂的美国国旗。

  「长官,复仇者飞弹是我们最先进的科技,一小时可以飞超过四千哩,是音速的五倍,你必须离开了。」

  你从来不想要这样的。不想要这间办公室、不想要美国分裂、不想要战争,你让他人将你推到这个境界。

  你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却还是让事情发生。

  而现在好几千人正在死去,还有一枚飞弹朝着美国民主的基座飞来。

  它抵达时,你会在哪里呢?

  「是我下令攻击的,我要留下来。」

  「长官——」

  「这是命令。」

  将军给了他一个赞赏的表情,然后俐落地点头。「是的,长官。」

  克雷站起来,从椅背抓起他的西装外套穿好。他是名历史教授,不是数学家,但计算不算太复杂。如果飞弹一个小时可以飞四千哩,代表一分半钟就飞几百哩了。

  也就是说,他们只剩下三十秒。

  「长官,乞沙比克湾的反飞弹装置已经发射。」中尉闭起眼睛,咬着下唇。

  白宫在一八○○年竣工,除了乔治.华盛顿之外的每任美国总统都在这里办公,两百一十三年来它一直矗立于此,是美国所代表一切事物的象征。

  房间里每个人都盯着中尉看,他紧握话筒的手指都泛白了,除了呼吸声之外,鸦雀无声。

  然后那个年轻官员的神态中,有什么瓦解了。他垮着肩膀,垂下头。

  结束了,在他开口前,他们就都知道了。「不行。没有接触。」

  十五秒。

  克雷将外套的钮扣扣好,站直身体,他的眼神扫视房间。真好笑,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谁不在场。

  你这个小屎蛋,莱希,最少最少,你也该一起站在这里。

  他想说点什么,想找到适当的用词来赋予这一切意义。

  但会是什么呢?

  五秒。他屏气凝神,以为会听到尖啸声,但想起飞弹本身比它制造出的声音还要快,创造出各种自我毁灭的方法,是我们最聪明的时候。

  「我很抱歉,」莱恩诺.克雷说,然后,「天佑美国。」

  世界消失在白光中。

  索伦行走着。

  走过红色的保时捷,他的手指沿着车篷滑过,金属冰冰凉凉的。现在该由他来了结了,他是城堡,但已经不在最后一排守着,而是开始在棋盘上潜行,强势进逼,准备将军。

  他的空无已经被粉碎了,他悉心搜集而来的遗世独立已经被挥霍完毕。是离开的时候了,但先为你的朋友做完这件事。

  尼克.库柏的出现令人惊讶。那男人真有韧性,但索伦看见了他手上还包着绷带,也看到他踉踉跄跄跌倒的模样,他所有的韧性所能做到的,只是往后推延终究会发生的事。

  他走向小木屋,冷静、警戒、专注在当下,从碎裂的凸窗望进去,他看得见客厅,一台电视开着,看不出有人在的迹象……直到,虽然伏得很低但不够低,他看见伊森.帕克蹲低身体快速冲向墙边一扇门,一个橱柜,索伦利用他的时间感所给的余裕,将里面的物品分门别类,毯子和外套、钓竿和棋盘,帕克溜进里头,将门关上。

  索伦暂停,花了在他感觉是三十秒的时间思考。那博士很聪明,而躲在橱柜里是小孩的行为,尤其是库柏也在房子里,那就表示……

  当然,一个陷阱,是故意要让索伦看见伊森躲进橱柜,库柏会等在某个可以同时掌握前门与橱柜动静的地方。他微笑,想象约翰一定会觉得如此简单的一步棋很有趣。

  他忽略前门,小跑步绕过屋子。他拐过转角时,四周的一切尽收眼底,池塘、树木、那个叫雪伦的女人带着艾咪.帕克和婴儿进树林,很好,现在没必要处置她。

  后门微开,一定是她逃跑时留下的。索伦靠近,放轻脚步,虽然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他还是小心移动,慢慢靠近门框边缘。

  尼克.库柏站在厨房边通往客厅的拱形走道旁,他背向索伦,拿着手枪瞄准前门,索伦几乎要难过起来。那男人曾证明过自己足智多谋,他会在这里再度失败,但一定会奋战到死。

  索伦溜进门,四步就能抵达终点。

  他踏出第一步,然后第二步,举起匕首,扁平的黑色刀锋很轻,就像他手臂的延伸。

  第三步。库柏用左手握着手枪,靠着墙壁,稳稳地瞄准前门,库柏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设下的陷阱上,但背后暴露出来,一点防备都没有。

  第四步。

  索伦将匕首往后拉,对准库柏脊椎骨偏左的地方,然后往前扑。

  库柏可以感觉到房里的空气波动,感觉到他的血液在血管里脉动,可以听见小屋细碎的嘎吱声,闻到汗水和血的味道。他的手臂很酸,但还是继续用手枪瞄准前门,一切都看现在了。他会有一个机会,唯一的一个,如果他失败了,他们两个都会死,他必须表现得完美无缺,为了他自己的性命,为了伊森的,也为了他的孩子们,还有他的国家。一个机会。

  当他从他靠着流理台放置的那片碎玻璃倒影看见索伦举起匕首扑向前时,他转身,一切都取决于这瞬间。他左手挥出那把沉重的手枪,祈祷自己是正确的,还有陶德在餐厅里让他看见的是真的,当他看见索伦往前冲,刀刃伸出、重心转移,库柏的天赋读到了他和霓虹灯一样清晰显眼的意图,然后他往旁边一滑,用全身力气将手枪砸向索伦的脖子。

  那男人脸上出现的惊讶表情,是库柏这一整天下来所见过第二美好的事物。

  那一击很猛烈,足以使人失去行动力,刀子从索伦手里掉出,但库柏没有停下来品尝这一刻的美好,而是绷紧身体挥出另一击。这次重重打在男人脸上,然后那怪物倒下了,喘着气跌落在地板上,喉咙发出咕噜声。

  「嗨。」库柏说,然后他抬起脚,重重踩落,听见手指像火柴一样碎裂的声音,索伦尖叫,用好的那只手握住受伤的那只。

  「真有趣,」库柏一跛一跛地走到索伦另一侧。「我找到了自己为何打败不了你的原因。你从来不攻击,而是等我行动,然后将刀子放在我会出现的位置。但只要你一开始动作,我还是可以清楚读到你的意图。」

  库柏又抬起脚。「你知道我是怎么晓得的吗?我唯一可以读到你的一次,就是你即将攻击我儿子的时候。」他将那男人的左小腿像折树枝一样踩断。「所以,我代陶德向你问好。」

  索伦尖叫。

  库柏听到外头传来更多枪响,和之前同样快速的一轮枪声,是雪伦的冲锋枪,没有反击的炮火声。很好,库柏微笑,然后他试着靠在墙壁上,却跌倒了。

  一会儿之后,雪伦出现在厨房中,快速移动,枪往上指着。「尼克!」

  「我还好,」他抓住她伸出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妳呢?」

  「很好。」

  「嘿,博士,」他朝另一间房间大喊,「你可以出来了,好人赢得胜利。」

  地板上那名害他儿子陷入昏迷的男人扭动着呻吟,他的脸沾满血迹、一只手毁了、一截断骨从小腿中穿出。库柏看着,过了一会儿,他说:「博士?」

  「库柏。」另一间房间传来伊森微弱的声音。「我觉得你需要看看这个。」

  他瞥了雪伦一眼,她正用武器指着索伦,库柏一跛一跛走过拱形通道,经过墙上碎裂的图画和玻璃,到达伊森旁边,他正盯着电视看。

  一排坦克燃烧着,背景显然是毫发无伤的特斯拉天际线,四处都是尸体,好几千具像地毯一样覆盖着沙漠地,组合屋闷烧着,黑色绳索般的烟雾冉冉上升,直升机嗡嗡穿梭在烟雾间,朝少数几个还站着的士兵开火,然后影片切换到即时新闻。

  不,不,不。

  曾经是白宫的废墟。建筑物被一个巨大的坑洞取而代之,周围的土地像地毯一样出现折痕与波纹。一缕浓烟遮蔽了大部分景象,但看得见四处都是残骸。南骑楼的梁柱像小孩玩的积木散落一地,碎玻璃在成堆的石灰石、大理石和弯曲的钢筋间一闪一闪的,纸张在风中翻滚,小小的火苗四处闪烁。尘土与血肉融合成一团邪恶的灰色。北边草坪的树木在燃烧,熊熊火焰像秋天落叶一样摇曳着。

  他向前一步,找到音量键。

  「——一枚显然是从潜舰发射的飞弹。白宫彻底被夷平,据悉,克雷总统当时也在白宫之中,以及……天啊。」主播哽咽,「是电脑病毒,异种发动的特洛伊木马程式,部署在新迦南的兵力将自己撕成碎片,伤亡数以千计。我们——」停顿了一下,然后又一声哽咽。「美国现在开战了,我的天,我们内战了。」

  库柏瞪着,看见他为之奋战的一切都在燃烧。

  他们再也不是站在悬崖边缘,而是直接一头冲进深渊。

  他想也没想就踹了电视一脚,萤幕被踢翻,往后砸到墙壁上,火花四溅。伊森跳起来说:「我的老天!」

  库柏转身,脚步蹒跚地走回厨房,索伦翻到一边,躺着发抖。雪伦眼睛睁大抬头看他。「我是不是听到——」

  「对。」他往下看。

  伊森加入他们,看到索伦,又说:「我的老天。」然后问道:「我的家人在哪里?」

  「她们很安全。」雪伦说,「没人在追她们,艾咪要去她母亲那。」

  慢慢地,伊森点头。「现在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库柏原本就知道这个计画很难成功,知道他有可能因此丧命。相反地,他活下来了,还救了伊森.帕克一命,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白宫被摧毁,总统死了,美国内战开始,约翰.史密斯赢了。

  不行。

  我不准。

  「博士,你的上司考赞,你跟他很熟吗?」

  「当然,但他被绑架——」

  「没有,他假装的。」

  「他假装的?」

  「对,他还在外头某处,手上握有我们最后一个希望的配方,你要帮我找到他。」他面对雪伦,「事情还没结束。」

  「尼克……」

  「还没,到我们放弃之前都还没结束。除非我们自己让史密斯赢。」他深吸一口气,试着阻止双手颤抖。「所有事情都土崩瓦解,但我们还是能反抗,只要我们决定这么做。我们的孩子还活着,只要他们还活着一天,我就不会放弃。」

  她看着他很长一段时间,他凶猛的女战士,然后她慢慢点头。「计画是什么?」

  「妳要带这个浑帐」——他指指索伦——「回去给艾普斯坦。」

  「什么?为什么?」

  「艾普斯坦说过,他是史密斯最亲密的朋友,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史密斯。」他从她眼里读到了赞成之意。「很好,我们需要他。」

  「那我呢?」伊森说。

  索伦在地板上呻吟,库柏心不在焉地转身往他太阳穴踹了一脚,他便一动也不动了。

  然后库柏看着科学家。「你和我,博士?」库柏微笑,「我们要拯救世界。」

  ——第二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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