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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空气冰凉,隐隐有股阿摩尼亚味。

  有声音,他发现这些声音已经响好一阵子了,虽然他之前没意识到。只是随着音波起伏,某种嗡鸣和哔哔声。

  他睁开眼睛,亮光,令人痛苦且最纯净的白色,没有形状也没有轮廓,像是珍珠大门一样的纯白,隧道尽头会出现的那扇大门。

  这是天堂吗?

  一个影像闪过他的记忆,陶德的脸,离他只有几吋远,他的双眼空洞地瞪视着。

  地狱。

  库柏抽了一口气,坐起身,世界摇摇晃晃的,他伸出一只手稳住自己,右手撞上了什么东西。他的手很笨拙,痛感窜升,撞上高剂量止痛药像泡泡纸一样的药效,然后刺穿过去,灼热的疼痛让世界变得涣散,夺去除了疼痛之外的一切。

  呼吸,呼吸就好,呼吸着撑过去。

  慢慢地,他的视线开展,一个房间、一盏明亮的灯、坚硬的表面与一张丑陋的椅子,他躺在一张床上,很高,旁边还有铁杆。他的右手包着一大坨绷带,还有点滴流进他的手臂,另外一条缆线蜿蜒进入他的胸膛。

  所以是真的了,真的发生过,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人,披着人皮的恶魔,他杀了保镳后还刺穿了库柏的胸膛——足以致死、没办法逃过的一击,所以他是怎么活下来了?——还有最糟糕的是,比任何事都还糟糕,那男人还打了——

  陶德的头颅往旁一侧,歪得好远,双眼变模糊。

  库柏再次倒抽了一口气,从身体深处发出的一声呜咽撕裂了他。他开始伸出右手,想起手上还包扎着绷带,于是用左手抓住点滴线,开始把它们拔出来。接下来他又拔出钻入他胸腔的电线,电线伴随着一种滑溜恶心的古怪感觉滑了出来,电线末端比一条丝线还细的机器小手臂像一张蜘蛛网,闪闪发亮地扭动着。他力抗呕吐的冲动,冷静下来。哔哔声变成了尖叫声。库柏仍旧被毯子和药效缠住,晕眩不已。他总算成功地将一只脚跨出床,然后又跨出另一只。他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

  门打开,一名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女人快步走近。「你在做什——」

  库柏踉踉跄跄前进,用左手抓住女人的臂膀。「我儿子。」

  「你必须躺回床上——」

  「我儿子!我儿子在哪?」

  门是开的,通往走廊,库柏推开护士,几乎站不稳。这里是医院,没错,但和他以前看到的医院都不一样,走廊看起来太友善也太短了,只有几扇门而已,没有护士站,还有个摆着花的边桌及一张椅子。穿手术服的女人从后方跟上,想抓住他的肩膀,库柏耸肩将她的手甩开,打开下一扇门。

  下一个房间看起来和他刚刚才离开的那间一样,坚硬的表面、明亮的光线、哔哔叫的机器,一个女人站在床旁边,随着声音摇摆,是娜塔莉,她的双眼泛红、脸颊潮湿,而躺在床上的是……

  躺在床上的,是他的儿子。

  娜塔莉说:「尼克?」那字眼里夹杂了好多情绪。首先是惊讶,他可以理解为何她会感到惊讶:门砰的一声打开,一个疯子踉踉跄跄走进来。然后因为看到是库柏而开心,因为他还活着所以开心,但开心很快被害怕击碎,害怕众神正在看着,等着让他们乐极生悲。最后,是疑问,任何站在孩子病床边的家长都会问的问题:

  我们怎么走到这步田地?

  这怎么可能发生呢,有可能吗?

  拜托,可以让我代替他受苦吗?

  他往前走,将她一把抱入怀中,双臂圈住她娇小的身躯,紧紧抱着。他们两人抱着彼此,似乎正一起抵抗地心引力,她的身体颤抖,贴着他脖子的脸感觉湿湿的。

  「他是不是已经——他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不知道。」

  这些话语比那把匕首的杀伤力还要强大。他朝她靠得更紧,而她也靠向他,他们后方的护士本来开口要说什么,但还是作罢。

  过了很久之后,他放开她。「告诉我。」

  娜塔莉擦擦眼睛,将眼泪擦得到处都是。她说话时,他听得出她的声音在颤抖。「他还在昏迷中,有内出血。」

  「他们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来吗?」

  她摇摇头。「他们不确定,或者会不会……会不会……」

  他闭上眼,紧紧闭着,护士说:「库柏先生,拜托。」他不理她,往前一步,陶德在大大的医院病床上看起来好小,床单下的四肢很细瘦。管线蜿蜒进他的手臂中,头上包着绷带,他们将一边的头发剃掉,陶德一定会很讨厌这怪异的发型,他一定会担心其他小孩的眼光。

  库柏伸出双手握住儿子的手,从他右手往上窜升的疼痛和他体内的咆哮相比,根本不足为道,然后一个念头击中他:「等等,凯特呢?她——」

  「她没受伤,她睡了,终于。」

  「终于?」当然。插在他胸腔的电线、手上讲究的绷带包扎、药效昏沉的感觉,他看了床头柜上的时钟一眼,发现现在是清晨五点,距离他们被攻击已经过了二十个小时。「他们抓到他了吗?」

  娜塔莉摇摇头。

  护士说:「库柏先生,你还活着是件很神奇的事,你的左心室撕裂了,救活你的手术是前所未有的,你必须躺回床上。」

  「不要。」

  「先生——」

  「我不要离开我儿子。」

  一阵很长的静默,然后一个拖拉的声音,护士从墙边拉来一张椅子。「至少坐着吧,好吗?」

  他坐下,视线没离开过陶德,娜塔莉站在他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放在陶德肩上。

  机器继续发出哔哔声和嗡嗡声。

  □

  他听到他们之前,就先感知到了。大脑后方被呵痒的感觉,他的天赋仍一刻也不停地寻找着模式,就算他只是盯着儿子升起与缓慢下降的胸膛,脑中各种念头就像又干又脆的秋天落叶兜着无谓的圈圈互相追逐,但在所有念头之下——他恨自己这样——恨自己的大脑仍然不停寻找着模式。

  不用多久,他又听到菁英保安人员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有着橡胶鞋跟的靴子和高效率,一个饱经训练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是新迦南特区的通讯指挥官派翠西亚.艾瑞儿。某个他看不见的队员狗腿地低语。最后,两双鞋:义大利制牛津鞋的敲击以及帆布鞋的叽叽声。库柏听着他们一群人沿着走廊行走,踏入房间,然后停下脚步。

  库柏没转身就说:「给我一个不扭断你们两个脖子的好理由。」

  「你儿子。」

  他迅速起身面向艾瑞克和雅各.艾普斯坦。「你是在威胁——」

  「不是,」雅各说,举起双手。「我们不是在威胁你,但这里使用的是地球上最先进的药物,你会希望我们医治你儿子的。」

  娜塔莉说:「尼克,你冷静点。」

  「冷静?是我带你们来这里的,我将全家人的安全交付到这两个人手里,然后有个浑蛋就这样溜进来,然后……」他看见那男人的手肘尖端如何击中陶德柔软的太阳穴,觉得无法呼吸。「我想我一时半刻间无法冷静下来。」

  「很好。」艾瑞克说,「你生气的时候效率提高了。」他从口袋里拉出一张软式平板,手腕一动将它拉直,一张照片填满萤幕,一个平凡无奇的男子,有着凹陷的双颊和死气沉沉的眼睛。「索伦.约翰森,第一级时间异能。」

  「所以他才溜得进来。」雅各补充说,「有趣的是,约翰.史密斯曾提过索伦是他遇过唯一一个真正懂他的人。软式平板中显示了我们掌握到所有关于他的资讯,也包括应变部有的资料,我们正在追查他,你的政府当然也是,我们觉得你应该会想要知道这些资讯。」

  库柏阖起平板塞进口袋,没说谢谢,而且将来也不会说。

  「至于你儿子,我相信你已经跟医师谈过了,我不会再复述一次。我要说的是,这世界上确实没有其他地方的医疗技术比得上我们这里,而且你儿子送来医院时的情况可比你好多了,至少他还活着。」

  库柏原本准备要回应,但发现正要说出口的话萎缩了。「嗄?」

  「索伦打到陶德与刺杀你相隔的实际时间是零点六三秒。」艾瑞克说,「对一个时间感指数十一点二的人来说,表示他有七点零五六秒的时间可以摆好攻击姿势,伤口非常完美,撕裂了你的左心室,几乎立即致死。」

  「你是说……」他来回张望。「说我已经死了,但被你们救活?」

  「尼克,」娜塔莉说,「是真的。」

  他转向她。「是吗?」

  她点头。「我看着你死掉。」这叙述和大部分娜塔莉说的话一样大胆且直接,她不玩游戏、不说语焉不详的话,也不会操弄计谋,但并不表示简单的叙述就不会隐含各种意义。除了事实之外,他还听到痛苦、失落、遗憾,还有因为他奇迹似地逃过死神魔爪的欣喜和希望,她继续说:「这里不是医院,是私人地底诊所。」

  「住在一个有比任何地方都还多异能的所在,」雅各说,「是有很多好处的。特别是你掌管这个地方,而且完全不鸟食品药物管理局和伦理审议委员会的时候。」

  「人死后最大的危险是缺氧造成的细胞损伤,」艾瑞克说,「解决办法显而易见:将新陈代谢率降到近乎为零,中止病患的生命机能,接下来修复细胞就是组织工程的领域了,我们使用从脂肪采集而来的基质干细胞进行修复。」

  「你的意思是我有……」他低头看向胸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穿着医院病人服,靠,这种穿着很难让人看起来有尊严。他慢慢将衣领拉下,一个小小的分流管从他胸膛中央皱皱的伤疤中突出。他拉掉电线的时候,有液体从这里流出。他想起那些小小的机器手臂,慌张感上升,在没有氧气的水中潜得太深的感觉,他停顿,吸了一口气,然后又一口。「啥,一个机器心脏吗?」

  「当然不是,」雅各说,「你以为现在是西元几年啊?一九八五吗?你的心脏还是原本那个,我们根本用不着把你切开,医生用伤口当成进入点,用你自己的干细胞修复了左心室的裂痕,跟补一条破轮胎一样。」

  「但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试过,梅约医学中心也试过,他们从来没办法让细胞——」

  「这里又不是约翰霍普金斯,」艾瑞克嗤之以鼻,「这里是新世界,你的规则不适用于这里。」

  库柏僵住,他原本已经习惯将艾瑞克视为一个讨喜的怪胎,而雅各是真正的掌权人,但事实却恰恰相反。雅各很会说话,也很聪明,但他们周遭一切事物——包含这个让他死而复生的黑色诊所——的生死都掌握在艾瑞克手里。

  而现在你儿子的性命也在他手中了。

  他慢慢地说:「我得跟总统谈谈。」

  「他听说你被刺杀后不久,」雅各说,「就下令军队进驻怀俄明州,他们占领了吉列、肖肖尼、罗林斯这些城镇,成功包围了新迦南。空军在每个城镇上方盘旋巡逻,动员军队里每个分支总计超过七万五千名的士兵。」

  「七万五千?」库柏揉揉眼睛。「不过只要总统知道我没死——」

  「还是必须做相同的事。」雅各摇头,「克雷没有其他选择。」

  「风雨欲来,」艾瑞克说,「惊弓之鸟,势不可挡。害怕的人会想要采取行动,不论对错。资料是这样显示的,克雷别无选择。」

  库柏说:「为什么你还在骗我?」

  他让艾瑞克吃了一惊,库柏乘胜追击。「我知道你们已经找到成为异能的原因,我知道你们研发了一种可以赋予正常人天赋的药物。」

  娜塔莉说:「什么?」她原本盯着陶德,但库柏宣布的事引起了她的注意。「你说真的吗?」

  库柏看着艾普斯坦兄弟,过了一会儿,雅各点头。「还有很多难题得克服,但是的确有用。」

  「这才是新迦南特区真正的防御措施,」库柏说,「而不是我去杀了约翰.史密斯,更不是主权独立或者雄厚财力。所以我再问一次,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什么意思?」

  「你说过人们很害怕,说克雷别无选择,但你没提过你有一个可以改变全世界的魔药。多数正常人都不想要开战,他们只是害怕自己过时了,魔药可以改变这个情况,或至少让他们有个选择,所以你们要做的只是……」他没继续说,因为忽然想到——

  雅各的双臂交叉;艾瑞克咬着脸颊内侧。负面反应。为什么?

  他们撑着不说为的不是更多的钱吧,分享关于药物的真相是唯一可以阻止特区毁灭的方法,更别提可以阻挡一场美国内战了。

  但是他们出现负面反应。

  ——他漏了什么东西。

  「等等,昨天我们谈的时候,你说时间不够,是在指这件事对不对?就连你争取主权的手段都是为了替药物争取更多时间。」他来来回回盯着艾普斯坦兄弟,两个人都很聪明,两人都在某方面立意良善,不知为何他们三人都有责任拯救世界,而为何走到这个地步,再也不重要了,因为他的天赋快了一步,替他回答了问题。「意思是」——他揉揉前额——「药物不在你们手中,对不对?」

  「研发药物的科学家很难搞,」雅各说,「考赞博士坚持要给他自主权才愿意接受我们的资助,他分享进度报告、实验结果,但从不让我们知道配方本身的内容。」

  「所以?」

  「考赞博士一周前被绑架了。」雅各说。

  「是应变部干的。」艾瑞克补充,「你的政府想开战。」

  革命?你白痴吗?你根本不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忘了你的宝贝毛泽东和格瓦拉和卡斯楚吧!他们出现在T恤上,但啥屁都改变不了。

  你想要革命吗?效法亚历山大.弗莱明吧!盘尼西林用列宁和华盛顿梦想中的方式改变了全世界。

  现在,你们这些独裁的兄弟会男孩给我坐好闭嘴,让哥来啦!

  ——亚伯拉罕.考赞博士,回答学生提问,下一步是什么:未来主义的未来研讨会,哈佛大学,二○一三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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