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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是空军一号，但库柏得承认，搭乘外交专机还颇享受的。
那是个被单纯甜蜜所点亮的有趣早晨，煎锅中有苹果松饼，收音机播放石头乐团的歌，孩子们大肆吵闹，因为糖分与兴奋而情绪高昂。他们前一晚入睡前本以为隔天又会是一如往常的一天，几个小时后，他们竟在天空中玩鬼抓人。这架喷射机有着皮革座椅、超立体电视、护航机、还有一名空服员愿意为他们端来所有父母准许他们喝的可乐。
「嘿，陶德，」库柏说，「过来这里。」
他儿子冲过走道，流着汗，微笑着。库柏点了点窗户。「你看。」
陶德听他的话，将脸贴在玻璃上。他们开始降落，从目前的高度望下去，怀俄明州看起来很像烤箱里闷了太久的蛋糕，在接近地平线、视线几乎不能及的远方，有东西闪着银白的光。「那是什么?」
「特斯拉。新迦南的首都。还有其他城市，特斯拉是最大的一座，艾瑞克.艾普斯坦就住在这里。」
「他真的这么有钱吗?」
「对。」
「所有东西好像都是用镜子做的。」
「那是太阳能玻璃。可以吸收太阳能，并且保持室内阴凉。」
「噢。」陶德咧嘴笑着抬头看他。「好可惜，如果是镜子做的城市一定很酷。」
这是那种奇怪的时刻，具有某种远大意义。库柏发现自己盯着儿子，不禁浮现一个想法：镜之城，陶德说的离正确答案其实不远。
如果有个地方可以颠覆一切，那就是这里了。
这次特斯拉接待他们的方式和三个月前那一次截然不同，那时他和雪伦拿着假文件混进去，每分每秒都在担心会不会被抓。
这次有一排车队等着他们，保安人员在一旁戒备着。世界各地都偏好重型加长式礼车，但车队却是由泪滴状的电动车与造型简洁的全地形车组成。石油是新迦南特区需要进口的多项物品之一，因此非常昂贵。
至于保安队员，成员的年纪就算以军方标准来说，还是显得非常年轻，从十六岁到大概二十二岁不等，他们轻便的沙漠军事服是由自动伪装材料制成，布料会随着他们的举手投足而变形转换。库柏看得出来，他们尽管年轻却训练有素，能够成为单一个体行动，用不着与彼此对话就能照顾到每个角度。他认不得他们拿的突击步枪，可能是新迦南特区的新发明，有着圆滑弧度与塑胶枪托。你什么时候开始制造武器了，艾瑞克?
「库柏大使。」上前迎接他们的女人有着走秀模特儿般轻盈摇曳的美，却没有流露出一丝性感。「我叫派翠西亚.艾瑞儿，艾普斯坦先生的通讯指挥官。我代表艾普斯坦企业欢迎你们来到新迦南特区。」
大使，可能要多听几次才能习惯。「谢谢妳。」他说，「这是娜塔莉和我们的儿子、女儿，陶德和凯特。」
「欢迎你们。请跟我走，我会带你们到城里的住处。」
库柏说：「艾普斯坦没办法来?」
「他觉得你们会想先安顿好。要走了吗?」
嗯。库柏没预期艾瑞克.艾普斯坦本人会来接他们——他可能永远不会走出他的巢穴——但他的兄弟雅各应该要来的。这算怠慢，也是个坏兆头。
他们搭的车子并不如克雷总统的座车一样沉稳，不过坐起来也算舒适，车内有皮革座椅及宽阔的车窗，乘客与司机中间隔着一块保护隐私的夹板。他们上车后汽车便立刻发动，引擎轻声嗡鸣。
「大使先生，这应该不是你们第一次来特区，对吧?」
库柏摇头。「不过我的家人是第一次来。」
「嗯，你知道的，企业拥有这里的土地，从土地到建筑都是企业规画的……」艾瑞儿继续说。库柏在他家人享受这趟旅程时，辨识她的模式。她的口音流畅熟练，偶尔会溜出几个圆滑的子音，他猜测她来自波士顿一带，有可能是第二级异能。从她的语言模式判断，他怀疑她有超强模仿力，但不会是学园训练的结果。他想象她的父母慈爱且仍维持着婚姻关系，他们以女儿为傲，但不是新迦南特区的居民。他们会在每星期日所通的电话和电子邮件中，提起曾在电视新闻上看过她，礼貌地询问女儿的社交生活，而她总是礼貌地转移话题。
他弄懂她之后，将注意力转移到窗外景色。机场很小，只有两条给喷射机用的跑道，外加几条下滑道。一架飞机起飞时，陶德发出赞叹声。在一哩远的地方，一辆液压绞盘车将碳纤维飞机弹入天空。库柏想起那次和雪伦一起搭飞机，感觉到胃一沉，他不怕高，不过搭乘没引擎的飞机是另一回事。
他们出了机场，通过巨大的太阳能发电阵列，成千上万个黑色板子往远处延伸，每一个都排列得整整齐齐，沐浴在阳光中。交通顺畅，虽然车队没有鸣警笛，但他们很少需要减速。从无到有兴建一座城市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事先预知交通状况，马路宽度足以避免塞车。他想知道艾瑞儿是否曾想起波士顿，那里的一切都与这里相反：一座美国老城，令人困惑且拥挤不堪，街道的前身是马匹行走的道路，到处都是蜿蜒的迷宫，而不是格线般的整齐道路。
「那是什么?」陶德指着山脊上一簇圆顶建筑，银色表面曝露在风中。
「冷凝器。」艾瑞儿说，「我们从风中搜集水气，这里终究是沙漠地区，用水一直是隐忧，你也许会觉得冲澡有点怪……」
他转回身，思绪回到白宫办公室，昨晚非常惊险：着火的克里夫兰，总统昏惫，而国防部长可说是主导了一场夺权戏码。如果当时克雷没有及时清醒，那么今早全国上下的异能都会被送进俘虏营，军队也会进驻特区。
库柏最后一秒的及时救援赢得了一点时间，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现在他似乎得说服艾瑞克.艾普斯坦放弃他刻意保持的中立姿态，并且尽全力支持美国政府，可是这个政府正计画着另一波攻击行动。
也许那正是你可以切入的角度，软硬兼施。
他用拇指轻拍着牙齿，看着特斯拉的景观在四周开展。由石头和太阳能玻璃组成的建筑前有宽广的人行道和供电动交通工具使用的充电站，餐厅与酒吧的招牌、全像商店与咖啡馆广告着不同品牌的大麻，街上行人偏好耐穿、实用的衣着，例如牛仔裤、靴子、牛仔帽。这里弥漫着一股雀跃的氛围，人们行经彼此时会互相微笑，还会停下来三两成群地聊天。
他想象美国天使军团的侦察机在上空盘旋，洒落导弹，车辆爆炸、墙壁碎裂倒塌，更糟的是燃烧弹，在这么干燥的气候里，温度有可能高到让岩石瓦解以及熔化太阳能玻璃。
「每个人都好年轻。」娜塔莉说。
「年轻就是力量。」艾瑞儿毫不犹豫地说。她一定具有超强模仿力没错，专业通讯的目的向来都是制造文化基因，让讯息能像病毒一样快速散播，而异能将这件事提升到全新的层次。当库柏还是应变部探员时，曾读到一份简报，主张模仿力是最危险的天赋。政治家一直以来都心知肚明，比起复杂的答案，人们偏爱简短、可以琅琅上口的答案，即使精简到可以说是荒谬的境界。「老派思想」之类的词语能像炸弹一样破坏力十足，影响范围甚至比炸弹更广。
不管怎样，想想你看过多少次「我是约翰.史密斯」被写在墙上。
现在，史密斯成为英雄，而那句话变成他的畅销书书名。
「年轻就是年轻，」库柏说，「力量则是另一回事。」
艾瑞儿礼貌地微笑，继续导览。「特区人民的平均年龄是二十六点四一岁，虽然这数据会误导人，异能者移居此地的父母与祖父母拉高了数值，中间数比较接近十六岁。」
「这整个城市都是小孩。」娜塔莉说。
「这里不只是城市，而是一个崭新的社区，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凝聚在一起。当人们真的投入眼前的事，生理年龄就不像精力和专注力那么重要了。看看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以色列的发展，一整个世代热情有劲的犹太年轻人将一片荒漠转变成了国际强权。」车队在一条住宅区街上一幢优雅砖造建筑前停下。「我们到了。」
库柏原本预期会看到传统的外交领事总部——豪华的旅馆，包下一整层楼，四处都有执勤人员站哨，但艾瑞儿却领他们走向一栋可爱的三层楼公寓，装潢成有品味的西部风格，瓷砖地板和细亚麻布幔，房子后方是个公共广场，四周环绕有着肥厚叶片的高大树木，一定是需要浇灌矿泉水的基因改造品种。尽管寒冷，人们还是在长椅上聊天，在阳光下阅读软式平板，一群男孩正在踢足球，陶德紧贴着窗户看，鼻息让玻璃变得雾雾的。
「你们的保镳会守在一楼，如果你们有任何需要，拨通电话就可以了。」
陶德说：「我可以去玩吗?」
库柏犹豫着，他想要让孩子体验这个世界——这是他答应带他们前来的原因之一——不过这比他想象中还要开放。彷佛读出他的心思，艾瑞儿说：「如果你愿意，保安人员可以陪着他，但其实没有这个必要。」
「为什么?」
艾瑞儿微笑。「你人在新迦南，这里有将近百分之十五的警察都会读心术，他们在城市里巡逻、寻找潜在危险的个人。恋童癖和有暴力倾向的人都会被筛选出来。」
「你们有第一级读心异能在街上晃荡?」
「当然没有。特区里的确有第一级读心异能，他们大多数都住在专门设施里，那里有机器人照顾日常生活所需，所以他们不必和其他人类接触。要是他们真的在街上走来走去，一定会疯掉。会读心术的警察大多是第三级异能，他们察觉得出情绪失衡、人格违常和反社会人格，但还是能在社会中正常生活——特区已经很多年没有孩童受虐的案例了。」
「恐怖分子呢?」
「不构成威胁。这里是外交部门，安全协定也会保护政治异议分子。你的孩子们在这里比在你们华盛顿家的前院还安全。」
真该爱上新世界思想啊。他发现娜塔莉看着他，耸耸肩。她说：「去吧，记得晚餐前要回家。」
陶德欢呼，冲向门外。
「如果你爸妈同意的话，」艾瑞儿对凯特说，「可以去沙坑和秋千区，那里有和妳同年纪的孩子陪妳玩。」
凯特双手抱胸。「我不太喜欢和其他小孩玩。」
「那是因为妳天赋异禀，」艾瑞儿微笑，「我了解妳的感觉，以前我也这样，普通小孩可以非常尖酸刻薄。相信我，这里不会那么糟的。」
凯特望向库柏，眼里带着疑问。然后他发现那其实是希望，并且想起自己的童年。他是军人子弟，因此总是被排挤，而他的天赋更让一切雪上加霜，每天他都必须为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奋战。
想象他漂亮的宝贝女儿也有那种感受，让他的心都碎了。
他在她身前蹲下。「妈妈会跟妳一起去，宝贝，妳如果不想的话，可以不用跟他们玩。」他将一只手放在她肩上。「妳可以自己决定。」
凯特咬着嘴唇，然后点头。「好。」娜塔莉伸出一只手，凯特牵住。
「好了，库柏大使，今晚我们安排了晚餐，没问题的话，七点整车子会回来接你。」
「有问题，」他站起来，转向通讯指挥官。「我想跟艾普斯坦谈谈。」
「艾普斯坦先生现在有事——」
「现在就谈。」
□
离开公寓的车程中，艾瑞儿的态度显得冷淡许多。她发现库柏不是开玩笑的，因此压低声音讲了一通电话，夹杂着许多「是的，先生」和斜眼偷瞄。她和任何官方人员一样，不喜欢受到挑战。
库柏不在乎，如果艾普斯坦期望他扮演礼貌的外交官，那实在愧对了他本人的聪明才智。
虽然艾普斯坦企业的官方总部位于曼哈顿，真正的权力中心其实是在此地，在一群倒映着天空的亮闪闪银色方块中，最高的是一栋六层楼的建筑，上方有一排繁忙的仪器，他认得出碟形卫星接收器、气象追踪器和其他科学设备，也看见雷射防卫盾、防空炮台以及地对空飞弹，这些都是私人企业永远不该拥有的装备。但是，三千亿美金能打破许多规则，新迦南特区七拼八凑的土地和为了选举重划的边界就是个例子，筛网般密密麻麻的法律漏洞让特区变成了私人国家。
库柏和艾瑞儿被四名保镳簇拥着走向建筑，库柏想象一枚复仇者飞弹朝这里迅速接近，极低空飞行轨道、远端遥控、隐形、内建电子反制功能、超音速飞行。要拦截复仇者飞弹，屋顶上的反飞弹系统大概只跟小孩的弹弓一样有效。库柏想象着建筑物爆炸蒸发、震波将玻璃和砂石像颗夺命的圆球般往外喷射。
中庭很宽阔，阳光普照，背景是克里夫兰的天际线，市中心好几处冒着烟，五呎高的跑马灯卷动着新闻，还有高解析度的巨大超立体电视，克雷总统显然对都市下了戒严令，军队坦克正沿着安大略街行进。
艾瑞儿领他到电梯前，他们一接近，电梯门就咻咻地打开，她正要踏进去，但库柏说：「不。」
「不好意思?」
「我要一个人去。」
「大使，不好意思，艾普斯坦先生说过要我出席这场会议。」
「我会解释妳不在的原因。」
她犹豫，然后开口：「但，保镳——」
「可以留在这里等。」他戴上一抹空洞的微笑。「这里还是美国土地，艾瑞儿小姐，总统亲自派我来这里，相信我，现在不是开启地盘争夺战的好时机。」
「战」这个字似乎飘散在空中，过了一会儿，艾瑞儿说：「如你所愿。」
库柏微笑，进入电梯，里面没有任何按钮，然而电梯立刻启动时，库柏并不感到惊讶。
他也不应该对在电梯外等着的人感到惊讶才是，但他还是吃了一惊。一名有着电光紫头发、肩膀紧绷的十岁女孩站在外头，双眼回避与他对望。「嗨，」她说，然后惊问，「喔天啊，真的吗?他们真的要攻击?」
库柏叹气。「嗨，米莉森，妳换新发色了啊?」
「尼克.库柏，欢迎回到新迦南。」那男人穿着一套价值五千美金的西装，浑身散发从容的优雅，显示他是一名会与总统进餐、和石油大亨打高尔夫、在CNN上发表幽默言论以及在议会上发言的人物。全世界都以为他是艾瑞克.艾普斯坦。
但全世界都错了。
「你好，雅各。终于握到你的手真是太好了。」库柏上一次来的时候，雅各.艾普斯坦只是个立体全像投影，是个代表新迦南科技有多先进的指标。这些年来特区真正的防卫一直是先进的科技，而不是打官司或砸重金。这里异能的人数比其他地方还要多，他们团结合作的结果非常惊人。保护你的国家最好的方式，库柏想，是创造出众人都想要的东西，让他们想要这东西的欲望大过他们对于你创造力的恐惧。
「你没履行我们的交易。数据上看来是不太可能，成功机率只有百分之十二点二。」真正的艾瑞克.艾普斯坦瘫在沙发上，像从巢穴中被抓住的动物一样眨着眼。这么说有几分道理。库柏上次来访时，他看过艾瑞克最隐密的圣地，在这栋建筑物底层的数位欢乐宫。他那时觉得这里真是一个充满惊奇的洞穴，一个庄严阴暗的空间，只有投影出的数据资料发出亮光。艾瑞克在资料中发挥天赋，在看似不相干的事物之间找出关联性，并用来扩张他的王国。在那里，艾瑞克预言约翰.史密斯会对新迦南特区造成莫大威胁。艾普斯坦相信他的行动会让美国政府加重对异能的高压统治，尤其针对新迦南特区。
他是对的。
「我们说好了，」艾瑞克继续说，「你会杀了约翰.史密斯，但你没有。」
「你没告诉我关于他的真相。」库柏说。米莉在一旁就没必要撒谎，她是他所遇过最强大的读心异能者，这项天赋事实上是诅咒，读心异能无法不听到旁人的心思，无法抛开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第一级读心异能洞察人心，看见一个人灵魂里每一丝黑暗、每一株残酷邪恶的小火苗。他们最先看透的人，是他们的爸爸、妈妈。
可怜的米莉心中从没有过安宁的一天，完全不知道信任与信仰所谓何物，也从未相信过爱，因为她清楚看见人们不愿让他们所爱之人看见的那一面。她还没满二十岁就几乎快要因为受不了而自杀。
「没关系的，」她说，「不必感到抱歉。」
「我没办法控制。」
「那么就感到害怕吧。」
她的话像冰一样滑落他背脊，他看着她，然后望向艾瑞克和雅各。「我很害怕。」
「现在是恐惧的年代，」雅各说，坐在桌子边缘。「而你背叛了我们。」
「以前美国军队攻击新迦南的机率：百分之五十三点二。」艾瑞克闭着眼睛说，一只手插在长直发中。「考虑到沃克总统遭弹劾、衡平局停摆、达尔文之子出现，这两个星期之内美国军队攻击新迦南的机率是：百分之九十三点二。」
「顺带一提，这三件事都是你的错，库柏，」雅各淡淡微笑，「多多少少是。」
「你没告诉我真相，」库柏又说了一次，「你和史密斯一样在操纵我。」
「真相是相对的，数据资料是绝对的。」
「好，嗯，你没给我全部资料，对吧?」库柏不知道该对这次会议抱持什么期待，但不会是这样。「你没告诉我单眼镜餐厅的屠杀不是史密斯搞的鬼，也没告诉我是沃克总统和德鲁.彼得斯策画的，更没告诉我有证据显示如此。」
艾瑞克挥挥手。「无关紧要，你来新迦南刺杀约翰.史密斯，那是你的任务。他如果死了则有利于稳定局势，能帮助保护我们的心血。我们有过协议，但你没有遵守。」
「你还让情况变得更糟，」雅各说，「因为你公开了那段影片。」
库柏挣扎着想说些什么，目前发生的事其实都在预料之中，这是为什么他一开始会加入克雷、为什么他会绑架约翰.史密斯，也是为什么他现在会站在这里的原因。因为在你心中，你知道你做的事虽然以道德标准来说是正确的，实际上是个错误。如果你拿单眼镜餐厅的影片去威吓沃克总统，这世界状况会比较好;如果应变部还有势力而沃克依然大权在握，达尔文之子也不会这么成功。你原本可以影响政策，让世人生活得更好。
没错，那么他就得跟着堕落。可是，他的个人价值观比那些岌岌可危的人命重要吗?
不知为何，做对的事反倒成了错误。爸爸从没预料到这个结果，是吧，库柏?
米莉说：「他了解。」
「我确定他了解。」雅各说，「光是了解于事无补，对吧?」
「对，那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你想知道如果我没来，会发生什么事吗?」库柏本想继续，但他转向米莉，在脑海中重播过去几天发生的事，记起昨晚在美国总统办公室中看着克里夫兰在燃烧。「告诉他们。」
她瑟缩，头低垂到膝间，藏在一帘紫色头发后方。艾瑞克和雅各两个人都看着她，专注地盯着。库柏心中又闪过对女孩的一丝同情，她才十岁，两个成年男子却仰赖她搜寻能决定国家命运的资讯。
终于，她开口说：「他们想攻击，目标不只是特区而已，还有异能。」
「所谓『他们』，」库柏说，「她指的是地球上最有权力的人。昨晚国防部长莱希下令逮捕所有已知的第一级异能，启动微晶片程式，调动军力到你们的边界准备进攻，但这些后来都没发生，因为被我阻止了。所以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再装凶恶，我们一起解决问题如何?」
一阵冗长的沉默降临，雅各望向落地窗，特斯拉城一览无遗，景观整齐且井然有序。沙漠里的新世界，库柏得承认他满喜欢这里的，不只喜欢，他还很欣赏这里。自从三十几年前异能开始出现，这世界便开始封闭自己，开始毁灭破坏，他任职的政府专注于防堵和控制以及粉碎任何他们觉得危险的东西。
很好笑，有一段时间美国忙着建设，从巨大的水坝到摩天大楼，从机械化工厂到登月的火箭，这国家创造事物，并将其视为国家认同的一部分。成为工程师或建筑师曾经是那么伟大的梦想。
现在大家都想当音乐家或者篮球员，而美国连小屋都不建了。
但这里，这个最不适宜人居住的地方，艾普斯坦兄弟建造了一个庇护所，新迦南特区是美梦成真，他不想看到这个美丽的地方毁灭，因为这里太美好，也因为他不想看见特区毁了之后，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想要得到我们的支持。」艾瑞克翘着腿，地球上最有钱的男人穿着一双破烂的帆布鞋。「想要新迦南和政府联手对抗达尔文之子。」
「对抗每个恐怖分子，对抗约翰.史密斯，他是达尔文之子的幕后黑手对不对?」
「资料还不足以断定——」
「你在说谎。」米莉说，「我讨厌你说谎。」
艾瑞克.艾普斯坦刺痛似地眨眼，库柏发现并不是因为她挑战了他们，而是因为米莉说的话。很显然他在乎也了解米莉。
「是的，」雅各说，「史密斯的确在幕后操纵达尔文之子，多年前他以招募潜伏探员6的方式成立组织，给了他们非常明确的指示，待史密斯的罪名洗清了，他们便会开始运作。」
库柏瞪视着，双腿发软，他扶着一把椅子稳住自己。和巴比.昆恩一起与约翰.史密斯当面对质后，库柏就大概猜到了，如今证实了这件事，也得知自己的举动是一切的导火线，感觉很不一样。死了那么多人、发生了那么多事。
都是你的错。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好，你说接下来两个星期内，军方攻击新迦南的机率是百分之九十三。」
「九十三点二。时间不够。时间不够。」
「不够做什么?就算有魔药也帮不了忙。」
忽然间，米莉放声大笑，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好像那大笑是她听着别人的描述学来的。库柏瞪着她，有点害怕，过了一会儿，她的笑声又忽然停了。
他不安地说：「如果你想知道我会不会做同样的决定，我真的不知道。老实说，如果你的水晶球真那么厉害，那么你就该订定别的计画，别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犹豫了半秒之后，雅各——
你忽略了什么，这些人聪明绝顶且资源丰富，他们把生存希望赌在你身上的机率有多高?你只不过是个出轨探员转职成的刺客，没有搞懂也无法完全搞懂当前的状况。
他们的确有其他计画，一定有什么别的事，而且为何米莉刚刚忽然大笑起来?
——回复：「你说的对。艾瑞克?」
「情况很难掌握，有太多变数，模式并不清楚。」
「所以我们才需要采取行动。」库柏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多怪异，可是如果你现在不出面支持政府，如果你不谴责达尔文之子，也不投入特区所有资源来铲除恐怖主义，那么就跟自杀没两样。我这么说不是在装模作样。」他瞥了米莉一眼，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在软式平板上玩游戏。「我相信这里，相信到我愿意亲自来此，还带着我的家人。如果我们合作，现在就开始合作的话，我们有机会可以拯救一切。」
雅各清清喉咙。「我们清楚合作对克雷总统和你的国家有什么利益。」
「我的国家?」
「不过正如艾瑞克所说，情况很难掌握。」
「那是什么意思?」
「你要我直说吗?」雅各耸耸肩，「我们不确定美利坚合众国是否能生存下来。」
「是否能——你在说什么?你是说——」
「我们不想选到失败的那一方。」
库柏发出类似大笑的声音，没什么好笑的事，但是他忍不住。「你考虑支持恐怖分子?」
「只是个名称罢了，」艾瑞克对着他的膝盖说，「给病媒的名字，资料本身没有道德对错。」
「我兄弟的意思是，约翰.史密斯会称自己为自由斗士，而且他有计画，不像你的政府，和史密斯结盟也许对新迦南比较有利。」
库柏不敢相信，他妈的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为什么到处都在发生这种事?所有人：算着选票数的克雷总统和他的幕僚、企图发动战争的约翰.史密斯、只为自己利益着想的艾普斯坦兄弟。会不会所有掌权之人，不管站哪边，都看不见更远大的利益?
南北战争是美国史上最血腥的冲突，超过三百万人死亡、许多城市焚毁、基础建设破坏殆尽、疾病肆虐——这些都还是无人战斗机和复仇者飞弹发明前的事。立场真的这么无法妥协，这么难以改变、这么个人吗?人们愿意为了坚守立场而拿全世界冒险?
「对。」米莉说。
艾瑞克看着她。「对什么?」
她摇摇头。
好吧，如果他们不讲道理，如果以后果威逼没有用，那么另一个方法可能有。「你说资料不清楚。」
「难以掌握。」
「一定有东西能让你好好掌握。」库柏停顿了一下。「我们能提供给你的东西。」
艾瑞克和雅各对视了一眼。在一个平常人眼里，他们看起来似乎正在考虑他的话，但对库柏而言，涵义再清楚不过，他们已经决定好需要什么东西，要他们帮忙是有代价的。
他花了整整三秒钟才想出是什么。
6 潜伏探员会秘密潜伏在欲渗透的组织或国家中多年，期间不会与其他探员或者政府联络，以免让人起疑，而是默默找到工作或新身分，融入新组织或新国家中，建立人脉，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搜集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