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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华盛顿特区，每个人的工作内容都包括争抢通往上位的骯脏梯子。在这里，估量权力大小的方式有很多种。最明显的是预算和员工数量，但欧文.莱希发现，更为显著的是外表打扮，较次要的则是一些小细节：办公室大小以及位于哪一栋楼，有没有窗户、有没有私人浴室，办公地点离上司、参议员或是总统有多近。
以及在晚上十点召集其他人开会的能力。
身为国防部长，很少有人够格让他亲自拜访他们的办公室。也只有一个人，能将他从空军一号和国家危机中召来。
泰伦斯.米契早已从中央情报局转调至国家安全局，不过莱希想起他时，他还是那个莱希二十五年前求见的副局长。每次见到这个男人，莱希都会忆起当时在办公室外面紧张的等候、口中充满用手指沾口水清掉靴上的盐和土而留下的味道。米契造就了他，而米契当时也可以选择摧毁他。他们俩都清楚这一点。
技术上来说，他是国家安全局的第三把交椅，但组织结构图是不可靠的。如果米契想要最高层的工作，他二十年前就可以拿到了。可是，随着每一次总统任期的更迭、他上头的男男女女来来去去，他的权力宝座却屹立不摇。他的位置让他可以决定无数人的职位，提拔对他忠心的人、毁掉反抗他的人。在情报机构工作的四十年中，后二十年都是在一个保密至极、连预算和机构规模都列为机密的地方度过。四十年来都在收集黑函、隐瞒资讯、埋藏尸体。
包括曼哈顿那一千一百四十三具。曼哈顿证交所三月十二日发生的爆炸案，是约翰.史密斯主导，尽管是他放的炸弹，但他原本的计画是要让整栋大楼净空。史密斯甚至还先将警告讯息发布给媒体。莱希没办法证明他的想法，但他确定是米契阻止媒体发布那个讯息，封了七家传媒集团的口，再引爆炸弹——如果是史密斯，一定不会这么做。这是一个残忍无情、经过缜密计算过的策略，就像在棋局中牺牲一只皇后。那场攻击让整个国家激动不安，也让可以拯救这个国家的法案通过。
「你好，先生。」莱希环顾办公室中的其他人，看到额外的访客时并不感到意外。「参议员。」
「我说过了，叫我理察。」参议员露出总是准备好面对镜头的微笑。「我们在这里都是朋友。」
米契按下一排桌上的按钮。窗外的华盛顿特区夜景闪烁消失，玻璃转为一片黑暗。门上的机械门闩啪一声锁上。一阵微弱的嗡鸣声传出，莱希猜想那是某种防窃听科技。米契双手合起，指尖轻触，从桌后看过来，然后开口：「我们正在失去对状况的控制。」
「先生，我完全照着我们讨论的结果建议总统——」
「我想知道的是，」参议员插嘴，「达尔文之子的攻击一开始是怎么发生的。」
理察是盟友，也非常有用。不过有时候莱希只想掐死他。「那很复杂。」
「是吗?在我看来非常单纯。」参议员摇摇头，「证券交易崩坏之后，我照着你们这些小伙子要求的所有事情去做。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欠了多少人情，才让监控机制倡议案通过，而且还是压倒性地通过。沃克签了名，你们还在等什么?」
「监控机制倡议案通过后，情况有所变化。」莱希拉出一张椅子。「你可能注意到了。」
「我是注意到了。因为我们让在美国的每一个异能身上植入晶片这件事合法化，异种恐怖分子就拿三座城市当人质。我必须指出，要是我们执行了这项法令，而不只是通过它，现在就可以知道谁该为这场攻击负责了，不是吗?」
「不用你来告诉我监控机制倡议案会多有用。当初我也是提议者之一。我们至今所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它。」
「那为什么你还没办法做到?」
「克雷不是沃克总统，需要多花点时间。」
「时间。」米契说。这个男人话不多，说出口的往往都是审慎选择过的话语，虽然语调轻柔，但每个人总会听见。
「是的，先生。沃克总统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的人。他了解要保护美国，就得采取非常规的手段。克雷……他是个教授。他的经验都是奠基于理论。他对于这种现实情况很不自在。」
「所以呢?」参议员问，「他要把监控机制倡议案打入冷宫?」
「他倾向这么做。他知道他没有够多票数可以驳回此案，但他可以无限期拖延下去。」
「那我们要怎么开始?」
「时机会到来的。」莱希转向米契，「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局长挑起一边眉毛。
「达尔文之子。他们有可能是个幌子吗?」
局长来得及回答之前，参议员便插嘴：「幌子?什么意思?」
莱希忍耐着不要叹气。理察，如果你不了解这座山，你所爬到的高度会让你跌得很惨。「设计成看起来像是别人策画的秘密行动，能让其他行动合理化。」
「你是说，就像那场爆炸，在证——」
「参议员。」米契轻声说，这个词像鞭子一样挥下，让理察别过头。局长转回莱希的方向。「不是。」
「我们确定吗?」
「没错。达尔文之子就像他们看起来的那样，是一群异种恐怖分子。」
「很好。」
「很好?」参议员怒道，「很好?恐怖分子攻下了三座城市，人民在挨饿，而你们觉得这样很好?」
「没错。」莱希说，「这些恐怖分子虽然是异能，但我不确定他们有多聪明。他们眼光狭隘。他们不明白每个行动都是在帮助我们达到目的。」
「怎么说?」
莱希忽略参议员。米契说：「我们知道他们的下一步是什么吗?」
「主要推论是生物攻击。但这不重要。就算没有其他计画，他们造成的状况就已经足够了。社会大众每天都在要求我们有所动作。总统不得不采取行动。」
「这不代表事情会照着我们的意思发展。」
「就算像克雷这种知识分子，迟早也得做出决定。」莱希耸耸肩，「当他这么做的时候，我就能掌控一切了。」
参议员插话，「而你会让那个决定奠基在监控机制倡议案上。我可以理解你的疯狂手段，但你的手段过于疯狂了。这件事得经过正当行政程序。在参议院院会上提出来，把克雷总统放到媒体面前。」
你是指帮你自己拿到新闻头条吧。「太冒险了。这会让人民有机会主张监控机制倡议案让达尔文之子的行为有正当理由。」
「谁会主张这种事?」
老天啊，你是认真的吗?「达尔文之子。」
理察嗤之以鼻。「你觉得他们会在媒体上发布声明?」
「如果他们说只要我们撤消法案，他们就会让一切恢复正常，你觉得克里夫兰、土尔沙、弗雷斯诺的人会说『不，谢了，我们会为了我们的原则挨饿』吗?」他转向米契，「长官，如果我们让监控机制倡议案可以公开讨论，情况就不一样了。我们正在和恐怖分子周旋，而且处于劣势。」
米契用两根手指敲着桌面。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确定要这么做，欧文?」
「是的，长官。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这句话才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在掌控之中?你这样是寄望于一群异种恐怖分子，以及一位和面条一样坚毅的总统身上。
米契看起来也在想同一件事。「好吧，欧文。」他说，眼神就像一头打量着落单瞪羚的狮子。「只要你确定就好。」
莱希点点头，强迫自己露出微笑。米契造就了你，也可以摧毁你。
你最好控制好状况——不然，你就要被当成晚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