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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艾琳和蒂娜一起走出套房时,暗自祝贺自己好歹完成了一件事。但这是个错误,这念头才刚冒出,走廊上的另两扇门就开了。

  恩斯特率先走出来,扬起眉毛打量艾琳的装扮。「我是不是错过什么好戏?」他问。

  菲立斯站在他的房门口,手里松松地握着一把枪。但尽管有枪撑腰,他看起来还是疲惫而焦虑──好像还没有完全找回他的原型。

  「我要走了。」蒂娜说。她从艾琳身后跨出门,朝那两个男人挥挥手。「晚安,祝好眠,别让臭虫咬到你。我受够这地方了。你要阻止我吗?」

  「正在考虑。」恩斯特声如洪钟。

  「我不认为。」艾琳说。虽然她穿着比基尼,还是试着展现魄力,但也不禁地想起恩斯特揍人时多么迅速确实。「尼莫先生是怎么说的?他说他会让我们在我们选择的时间,自由而不受限地离开。你当然不会阻止你的同类这么做吧。」

  恩斯特饶富哲理地耸耸肩。「尼莫先生未必总是对的。有时候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把所有人打昏,晚点再来处理问题。伟大的思想家可以用更优美的句子来说明这种做法,不过我更喜欢我的说法。而且我的做法杀伤力也没那么强。」

  显然是不用指望恩斯特了。不过菲立斯嘛……艾琳能想到他无法抗拒的诱饵。「我很庆幸你平安无事,」她对他说,「我一开始真的对你的精妙计划没什么信心,不过看来一切都照你所说的发展……」

  菲立斯炯炯的目光转变成微感困惑的皱眉,不过他尽力不表现出来。没有哪个诡计大师愿意承认自己状况外。「没什么啦。」过了一会儿他说,充满假装的谦虚。

  恩斯特迟疑着,在可能的目标间左右为难。「解释一下。」他提出要求。

  艾琳耸耸肩,刻意忽略菲立斯的枪和恩斯特紧握的拳头。她一手伸在背后,朝蒂娜比出急切的「趁现在快逃」的手势。「你可能注意到监视摄影机都故障了。」她对恩斯特说,「那是我负责的部分。」她朝菲立斯点点头。「而你也完成你负责的部分,也就是确保我能以无害囚犯身分渗透到尼莫先生大本营的核心。或者应该说看似无害?」她逼自己微笑。「现在我们进行到计划的下一个阶段:没有监视系统,每个人都像惊慌的沙鼠一样到处乱跑,而尼莫先生的大量收藏品任人掠夺。」她直视菲立斯的脸。「我重申──真是高明的计划。」

  感觉好像时光倒转,回到她在维也纳大学图书馆被恩斯特和菲立斯质问的那一刻。只不过这次菲立斯愿意听她说话,而恩斯特满腹狐疑。菲立斯确实在听,她能看到他一想到这么大规模的犯罪计划,眼中就亮起兴奋的光芒。

  恩斯特轻咳了一声,提醒大家还有他这个阴沉的存在。「菲立斯,这不是好主意。计划是怎样?地图在哪里?逃跑路线往哪走?除了你面前这个有三寸不烂之舌的图书馆员,你到底有什么?」

  菲立斯霍地转身面向他。艾琳听到背后传来蒂娜跑走的声音。很好。「恩斯特,还记得在高威那次,你欠我一份人情吗?我现在要讨回来。」

  恩斯特的脸上出现一道道严重不赞同的皱纹。「你会后悔的。」他说,暂时抛开平素的说话模式。

  「也许吧,但人有时候就是要做后悔的事。给我们十五分钟,恩斯特,就这样而已。这是我要求的人情,之后我们就扯平了。」

  恩斯特轮流看看菲立斯和艾琳,叹了口气。「十五分钟,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我概不负责。」他回到房间里,把门带上。

  艾琳几乎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你一定为他做了很不得了的事。」她做出评论。

  「我撬开一个锁,」菲立斯简短地说,「那是很重要的锁。现在,妳是要和我一起搜刮战利品呢,还是妳有妳的目标?」

  「我有我的目标。」艾琳回答。蒂娜已经告诉她到哪里去找凯了。「我问你,你有看到第二张画布上画了什么吗?」

  「有啊,」菲立斯承认,「是我把它摊开的。不过它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猜它是用来勒索的材料,或是类似的用途?」

  「类似的用途。」艾琳附和。她很想赶快去救凯,但内心的道德感让她止住脚步。「我以萍水相逢的同事身分给你个建议。我知道你应该很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怎么从三条龙的眼皮底下把画偷走的,但那不会有好结果。完全不会。」

  「很中肯的警告。」菲立斯欢快地说,艾琳知道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回头见。」

  他飞奔而去,艾琳也是。

  穿过几条走廊,再爬上两层楼之后,她找到蒂娜描述的区域。那里像是牢房和船上医务室的混合体。第一扇上锁的门打开后,里面是间空房,第二扇门也是。不过第三扇门……

  凯躺在房间正中央的医疗推床上,昏迷不醒。他的脸上戴着氧气罩和送气管,还连接着两部一直在哔哔响的监测仪。这里没有守卫,就她所见也没有绊索,或是红外线警示光束,或是地板上的压力感测垫……不过当然,这类东西的重点在不让入侵者看见。

  这里也没有任何明显可见的守卫。当然,艾琳脱逃后,任何有能力的卫兵队长都会加派人手去看守她可能的目标。然而,如果她想把凯救出来,就得冒险。

  艾琳蹑手蹑脚地穿过地板,因为打赤脚,走在地砖上安静无声,就这么来到凯身边。他的呼吸很平稳,她暗自松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取下他脸上的氧气罩,很有同理心地皱着脸撕掉固定面罩的透气胶带。她量了一下他的脉搏,很稳定。很好。她不知道他们在给他吸什么,而她也不打算去闻那个气体找出答案。

  入口正对面那道墙上打开了一扇密门,没发出半点声音。引起艾琳警觉的是空气的变化,一道冷风拂过她裸露的皮肤。她抬起头,看到靛蓝站在那里,面带微笑,手里拿着遥控器。

  龙按下一个钮。

  艾琳脚下的地板往下打开。她情急地抓向空气,然后她的指尖勾住她刚才踩的地板边缘──现在那块地板缩起来了。她悬在底下黑漆漆的空间上方摆荡,手臂已经吃力地颤抖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这个房间是个陷阱,而她直接走进来。

  艾琳挣扎着想把自己拉上去,但她抓住的地板边缘部分不够多;她需要时间和支撑点,而她两样都没有。

  这时靛蓝阴森地来到她上方,成了一个背光的轮廓。「怎么样?」她问。

  「什么怎么样?」艾琳回嘴。现在她能看出整片地板到处都是交互连接的板子与暗门──凯房间的灯光照出边缘的框线。她根本没有侥幸逃过一劫的机会。她也能听到下方深处传来水声。她的记忆多管闲事地提供了全彩画面,回放上一个掉进尼莫先生鲨鱼池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我应该要哀求妳拉我上去吗?」她的手因汗水而湿滑。

  「妳是故意想激怒我吗?」话语本身听似温和,但靛蓝眼里燃着怒火。

  「妳不是妖精,」艾琳咬牙说道,「所以我猜妳不是来幸灾乐祸的。如果妳要拉我一把……妳的……条件……是什么?」

  「啊。」靛蓝把遥控器搁在沉睡中的凯的床上,「通常我会配合游戏规则。对无助的受害者幸灾乐祸,是妖精在最恶劣的情况下会做的浪费时间又没有效率的可悲小事。」

  「通常?」艾琳复述。听起来不太妙。

  「妳犯了好几个错。」靛蓝眼里闪着红光,「首先──不准再尝试──用妳的图书馆员能力来蒙骗我。」室内的空气充满静电,靛蓝的发丝随之颤动、劈啪作响。「妳竟敢乱动我的心智运作,好大的胆子。」

  艾琳的心往下沉。显然先前她是以最能激怒这条龙的手段逃脱了。「和妖精合作的是妳,」她说,攀住边缘的手指被拉到发痛,「妳很清楚他们能对情绪和认知造成什么影响。那妳为什么这么气我?」

  「因为我以为妳没那么可恶。」靛蓝冷冷地说。她的鞋尖压在艾琳的左手手指上,开始用力踩。

  艾琳咬牙憋回痛喊。她被迫松手,这下只靠一只手吊在那里。她下方的水现在听起来更大声了,更饥渴了。语言帮得上忙吗?可是靛蓝绝对不会让她把一整句话讲完的。「好几个错……还有什么?」她勉强说出,右手臂像被火烧。

  「妳来找他。」靛蓝指着身后的凯,「妳大可以去找那幅画,也大可以趁机逃走,这两种选项都是合理运用妳的时间和精力的做法。结果,妳选择像狗一样地爬到他身边,展现出可悲的情感。他的力量没那么强大──妳不能指望他救妳。妳应该晓得尼莫先生会因为要拿他当交易筹码而保障他安全,他并没有生命危险。然而妳还是来了。试着用逻辑和理性与妳建立友好关系根本是白费工夫,妳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不过妳还是在这里幸灾乐祸,就像妖精一样。」

  「我觉得向别人解释他们的误会有多大,还挺疗愈的。」靛蓝微笑说。她的脚趾移向艾琳的另一只手。

  「妳不打算跟我提出加入妳阵营的机会,用来换我的命吗?」

  「不打算。妳只会撒谎吧。」

  艾琳必须承认,靛蓝的决定非常正确。她绝对占上风。占上风,站在高处,还有一只夺命脚。

  当棋局完全掌控在对手手里,你的处境坏得不能再坏,有时候解决方式是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如果我需要,我会到别的地方另找一个更合作的图书馆员来支持我们的组织。」靛蓝继续说,「没人会怀念妳。事实上,妳不在以后,要让妳背黑锅就更简单了。」

  「告诉我,」艾琳喘着气说,「妳知道什么?」

  靛蓝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妳知道的事。画……妳对它的意义──有些概念。在龙族君主掌权前……是什么情况?」

  靛蓝的嘴巴弯成残酷的笑容。「妳以为因为妳马上就要死了,我就会把所有秘密告诉妳。误会大了。我可不是妖精,我是龙。而且我很快会成为统治者。」

  她的脚踩了下来。

  艾琳撑不住了,疼痛太剧烈了。但就在她松手的同时,她大喊:「板子、暗门,打开!」

  靛蓝惊愕地瞪大眼睛。艾琳讲完第二个词的时候她已经做出反应,往门口扑过去。可是她已经太深入房间,而且所有地上的嵌板和暗门都同时打开。随着地板消失,房里的一切都坠入黑暗──艾琳、靛蓝、凯、推床,所有东西。

  艾琳在坠落的过程中撞到某种滑槽,她能听到靛蓝在上方发出愤怒的尖叫声。她听到刮擦声和咚的一声,也许是凯的推床发出来的──随着地板恢复原状,上方的光线消失了。艾琳能猜到接下来是什么,她屏住呼吸。

  她看到光──电力制造的刺眼强光──以及开阔的空气。然后是水。

  撞击力道使她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艾琳感觉自己在往下沉,但晕头转向到无法确定其他任何事。她逼自己睁开眼睛,张开四肢减缓下沉速度。她漂在海水里──是开阔海域吗?不,是封闭的池子,不过很大──她能看到上方水里有另两个模糊的人影。其中一个人影周围漂着长发,另一个人影像个布娃娃在以慢动作旋转。远处有流线型的影子在水里移动,越靠越近。

  艾琳在自己手臂上割出的伤口因为在坠落时受到磨擦而裂开,正慢慢渗出一道红色痕迹。而语言在水底派不上什么用场──如果她不能呼吸,自然也不能说话。

  她焦急地踢水朝着凯游去,设法达到她以前学校里最有热忱的救生员会赞赏的速度。靛蓝也在朝他游去,不过显然水不属于她的亲近元素。这下艾琳不满意的服装难得地对她有利,穿着比基尼游泳轻松许多。

  她能用眼角余光看到鲨群聚集。牠们现在靠得更近了,庞大而致命,身上是暗灰和雪白,眼睛如同没有生命的煤炭盯着她,用她身上的血和肉来评估她的价值。也许牠们早已习惯猎物从天而降,知道牠们可以好整以暇。

  牠们绕的圈子变小了。其中一只从她后头经过,近到她能感觉到水的波动,那股物理力量将她往旁边推。惊恐赋予她力量和速度,她拚命游。不过惊恐不会赋予她保护壳,现在随时……

  她的手握住凯的手臂。

  他睁开眼睛。

  在他的意志施加的影响下,水环抱他们两人,同时另一股波浪往外扫去,迅速地把鲨鱼往后挡。一股水流像触脚般快速卷在他们身上,把他们举向水面,然后再同样迅疾地将他们送到岸边。凯用手臂搂住艾琳的腰,支撑住她的身体,她则呛咳喘气。他的皮肤浮现淡淡的鳞片图案,优雅如数学,完美如冰霜。

  他们发现自己身在一座大海水池的边缘,这池子宽度至少有五十公尺,设置在顶部低矮的洞穴里。上方舱门显示出他们是从什么位置掉进来的,洞穴顶部挂着许多电灯,散发出能造成光化反应的光线。空气中有股寒意令她瑟瑟发抖,可想而知他们和外头温暖的热带空气之间隔着厚厚的岩石。

  「妳没事吧?」凯问。他撑着水池侧面跳上岸,然后拉她爬出水池。他注意到她的穿著和健康状态之后,不禁皱起眉头。

  艾琳张开嘴要说话,不过她才刚开始回答,项圈突然启动了。她噎住了,试着把项圈从脖子上扯下来,结果一道电流掠过她全身,她缩成一团倒在地上。糟了,她在痛苦中想着,一定是水把项圈上的字冲掉了……有一会儿工夫,她还以为自己会因为水和电的交互作用而昏过去。

  凯跪在她身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痛得发抖。不过抽搐消退后,艾琳注意到靛蓝正爬出水池。她身体的每道线条都像燃着怒火,长发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她第一次看起来毫不优雅。「敖广之子,」她啐道,「你选了个很糟的时间点醒来。」

  凯站起身。「要是我能成功说服大家妳不但毫无荣誉心,也毫无忠诚度,我们就不必有这番对话了。妳对艾琳做了什么?」

  「我?」靛蓝两手一摊,「揍昏她的是恩斯特,让她穿上那身荒谬比基尼的则是尼莫先生。我做的只不过是向她提出建言,而她并没有识相地听从。」

  凯哼了一声。「我一醒来就发现我们三个都在鲨鱼池里游泳,所以我还是会预设妳和这件事有点关系。而且我先前被电击枪电晕时,妳就在我后面。我猜妳和那件事也没关系啰?」

  艾琳碰了一下凯的手臂,然后朝岩石中挖出的一条通道示意。运气好的话,尼莫先生的监视系统仍未恢复运作。

  「这么快就要走了?」靛蓝阴恻恻地说,「我不这么认为。」

  凯轻松地做了个手势,掌心一摊,好像武术师在邀请对手进行拳斗,水面便随之泛出涟漪,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风在吹拂。「尼莫先生对妳的箝制仍未解除。即使解除了,在这底下我也不怕妳的风暴。水是我的元素,是我占优势,不是妳。不过尽管放马过来吧,来挑战我啊。」

  原来那就是靛蓝的力量──召唤风暴,或可能还有大雨。不过靛蓝得先把屋顶打破才能用来对付他们。再加上她仍然戴着那只金属手环……而她曾说它会阻止她发挥力量。艾琳缓慢而惊骇地意识到,她对其他那么多事都说谎,有什么理由认定这件事她就说了实话?

  艾琳抬头看看洞穴屋顶,安慰自己它还在。它确实还在。那些高瓦数的电灯也在,沿着顶部挂了一整排,好让人能清楚看见被害者遭到鲨鱼撕扯的画面。她心里开始有股忧心的怀疑在蠢动。亲近元素是风暴,究竟代表什么?

  靛蓝微笑,可是一点也不甜美。她摊开双手,彷佛让人看看手里什么也没有。艾琳感到大祸临头。

  所有灯泡同时爆掉,像是子弹齐射。碎玻璃如雨水般落下,哗啦啦地掉在地上和水里。接着上方的电线暴出闪电,将靛蓝笼罩在耀眼的蓝白色火焰里。两团闪电球悬浮在她张开的手心上方。「怎么样,小弟?」她嘲弄地说,「现在是谁占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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