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宝库里的战斗
菲雷格暗暗咒骂自己无法潜入那条通道。不是勇气的问题，他就是做不到，就像是他没办法飞一样。他的四肢不听使唤，想要让自己潜入潭底，却只换来几乎窒息的挫败感。
艾迪丝拉离开了，他的脑袋陷入混乱。她印下的轻吻让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他只希望她能够陪着他离开这座山，到他位于群山间的家，而不是沉入这个水潭。她去找女巫救她的王子。他别无选择，他爱她，所以想要帮助她。
他想等她回到水潭。天色暗了下来。等到太阳再次升起，他又试了一次。没用，他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
他在山上搜寻其他的入口，绝望越来越重。在一道令人头晕目眩的悬崖上，有个位于岩架后的洞穴，看起来很有希望——又长又狭窄，洞口放了祭品——可是当他踏入洞中，里头却飘着人类的气味，没有出入口的蛛丝马迹。此外，坑道顶上有一个看起来很危险的裂缝，他想这里随时都会崩塌，于是退回洞外。他跑遍各处，寻找任何类似入口的洞穴岩缝。最后他认定没有别条路可走，他得要试着爬上山怪之墙。他知道那里的出入口比较好找，只是几乎无法够得到。
他爬到那片高耸岩壁的顶端，踏着尖锐的山脊，周围满是高大奇异的石块，像是巨人的手指，伸向在他头顶上隐约浮现的天空。这些就是给予这片岩壁名字的山怪——据说他们看到美丽的日出，化作一座座石像。他在此处找了一阵。他已经爬到最高的地方，他想，要是摔下去，要花费二十个心跳的时间才会撞上地面。云朵在他脚下飘移，他选择的道路万分艰险，难以想象要如何抵达下方的岩架。但他还是得试试看。他坐下来，双脚伸往悬崖下，寻找可供踩踏的着力点。可是正如先前在水潭里的状况，他的身体违逆大脑的命令，径自爬回原处。他坐在岩壁边缘，蚀骨的寒风刮过，他恨自己的怯懦。接着他看到雪原上的人影。
下头有两个旅人。原本可以忽略他们的，但这时他听到从未听过的声响。那是痛苦的嚎叫，像是颤抖的轻薄剑刃，不是从空中传来，而是直接进入他的脑袋。他知道是谁发出的声音——艾迪丝拉。她在呼唤他。他眼前浮现术士刻在石块上的锯齿状符文，感觉到一股潮汐似的拉扯，拖着他前进。对菲雷格来说，狼群的语言就跟人话一样好懂，他知道这声哀号的意思是：“我好痛。”
他得要赶到她身边。或许下面的旅人知道洞窟的入口，这个缺乏理智的想法从绝望中诞生。
他看着两人绕过山怪之墙，确认他们是沿着山谷前进，他动身下去跟他们会合。接着疑虑浮上心头。他盘踞这片山脉多久了？他曾在这里撕咬一切，夺取他想要的一切。被王子俘虏之后的经验让他忘记了自己的本质。那些人会把他当成野兽，很可能会落荒而逃。他决定从远处跟随他们，寻找接近的时机。他还是得加快脚步。他以敏捷轻巧的步伐跃下山脉。
他从山谷上方跟着那两人绕过这座山。起先他以为他们是乞丐。女子裹在破布里，男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有他手中那把微弯的长剑说明了他们不是普通人。菲雷格从未真正欣赏过黄金或珠宝，但剑鞘上华丽的宝石将冬阳映成白色的闪光，他不由得为之目眩。
他决定等到夜里，趁男子入睡时偷走长剑，这样就可以逼他拿情报换回武器。可是他们没有停下来扎营，一路走进朦胧的暮色中。最后他们爬上菲雷格曾经探查过的狭长洞穴。他凭借着狩猎者的敏捷跟随他们进洞，看到女子叠起石块，树枝探入坑顶的裂缝，挖出一段打了结的绳索，就这样爬上去。
菲雷格很想冲上前，把她拉下来，抓着绳子爬入黑暗中，可是他注意到那个白发男子。他年纪虽大，却相当强壮。狼人确信他能在战斗中打倒对方，不过没有必要这么做。那个女子呢？菲雷格知道众女巫绝对不会离开黑暗，所以她不是女巫。不过她似乎很清楚洞窟内的状况，或许能够领着他找到他该去的地方。
所以他只是看着。男子在她攀爬时拿着蜡烛，接着她在上方点燃另一根蜡烛，轮到他往上爬。随后他们收起绳索，烛光远去。菲雷格等了一会，抓起树枝跳上石块。他往四周戳了几下，终于碰到那条绳子，将它扯下来。而后他爬入黑暗中，他又摸到了别的东西，那是一根棒子，他猜这是用来撞倒下面的石块，掩饰洞口的存在。他没有多做布置，直接离去。
爬上一段陡坡，绳索末端就是固定在这里。再往上是平坦的通道。一开始他身旁没有任何光芒，但狼是嗅觉的生物，它们不需依靠视觉。人类体味以及蜡烛散发出的鱼腥味领着他前进，最后他看到昏暗的光芒。
他循着光芒前行，穿过一条条通道和岩缝，光线隐没时，他就相信自己的鼻子。菲雷格知道在这座迷宫里找到艾迪丝拉的机会微乎其微，那两人是他唯一的希望。他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可是至少他们是朝着某处前进，而且他们有烛光。这样总比在黑暗中爬来爬去还要理想。
通道缓缓下倾，菲雷格感觉到黑暗中还有别的东西存在，那个东西对他没有益处。他没有护身的狼之石，也没有来自神祇的赠礼保命。黑暗仿佛就是一头野兽，擦过他身边，舔舐他的肌肉，甚至知道他的身份。菲雷格感应到某个东西爬过他的脑海，嗅闻他的思绪，以它的气味在上头做记号。他很清楚巫后知道他就在这里。
他凭直觉试着迷失自我，割舍他身为人类的那一半，让自己成为在黑暗中狩猎的狼，这是渥德·兀尔夫教过他的方式。他感觉到脑中的压力减轻离去。她离开了，可是他知道若要达成艾迪丝拉的心愿——唤回她的王子——他得要与巫后正面交锋。即使她身在远方，巫后的存在依然像蜘蛛般爬过他的大脑。
菲雷格开始流汗。烛光不再往前移动，他靠得越近就越明亮、越辉煌。他绕过转角，看了看四周。
持剑长者站在黄金堆成的小山丘前。宝藏从地面堆到高耸的坑顶。男子套上锁子甲与头盔，手中盾牌的观赏价值大过实用性。菲雷格看着那人全副武装的模样，他身上散发出自信的光彩。他知道这人不好对付，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撞倒的商人保镖。
老战士面前有个孩子，身穿血污长袍的憔悴女孩，她手中拿着断折的矛柄。
烛光熄灭。在打火石敲出的火星中，菲雷格看到那人与他的对手，可是女孩消失了。又一阵闪光、又一阵。女孩在战士身前，以矛柄捅向他，菲雷格看到她跌落地面，周围又是一片黑暗。
菲雷格知道那个女孩就是巫后，是艾迪丝拉深爱的王子唯一的希望。要是老战士攻击她，那他就是他的敌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菲雷格听到老人的呼吸，闻到他的汗味，听到锁子甲上金属环的摩擦声。
静如雪地上的野狼，他窜向他，狠狠地撞上去。
过去菲雷格的对手都会被他的第一击撞倒，奥森也不例外。国王躺在地上，被菲雷格压住，尽管他不断殴打奥森，菲雷格依然知道他陷入了苦战。国王的呼吸间没有致命的震惊，他在一瞬间领悟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出手反击。他立刻锁住菲雷格环上咽喉的手，掌根推向他的肘关节，迫使狼人往旁滚了半圈，奥森同时站起。这一连串的交锋发生在黑暗中。
要是菲雷格的柔软度不够好，奥森早就制住他，扣住他的手臂将他压在地上。菲雷格躲过了他的反击，挣脱他的掌握，然而情势变了，奥森站着，菲雷格伏在地上，滚离他身边。
菲雷格感觉到国王的小腿贴在他身侧，奥森在他身旁踱步，没有放他消失在黑暗中。菲雷格往后一跃，听到剑刃破空而来。
现在菲雷格终于站了起来。国王的锁子甲铿锵作响，如同麋鹿的雪橇，告诉菲雷格他人在何处。狼人再次跃起。国王看不到他，但听到了他跳跃时的吐气声。奥森蹲踞在他的盾牌后，缩小目标，狼人从他头上跃过，重重跌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远处传来悲痛的呼喊，有如山间寒风，只是他们身处地底，不可能听到外头的声音。
跌落时，菲雷格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出来了，奥森循着他的喘息声朝他逼近。
又是那阵呼喊，不是风声，不可能。听起来更像是动物的叫声。奥森对着黑暗挥剑，剑尖擦过地面，又是一阵闪光。赛塔妲拼了命地想要点燃蜡烛。在一闪而逝的光芒中，他看到狼人准备跃起。
菲雷格再次撞上他，不过奥森以盾牌挡住，把他弹开。奥森察觉他的对手累了。他希望手边有比月之刃还短的武器。要是他让狼人逼近，他就可以用短刀了结对方的性命。
打火石与火刀再次互击，奥森瞥见对手的位置。这样就够了。月之刃划破空气，前进中的菲雷格大腿被剑刃扫中。狼人惨叫一声，扑向奥森。国王以盾牌撞倒他。菲雷格仰头长嚎，可是另一道更深沉的声响让奥森僵住了——那是犹如岩石滚动的隆隆低吼，令国王分心，给了狼人翻滚躲避的机会。
菲雷格站不起来了——这点奥森也很清楚，他听得出对手在黑暗中拖着身躯移动。另一名敌人如此接近，奥森不能冒险盲目摸索，然而他也知道战斗中的人即使身受重伤也能勉强站起，菲雷格的呻吟暴露了他的位置。不过呢，负伤的狼人对国王来说很有用。假如洞里有野熊什么的，它会被地上这人的呻吟咳嗽声引来。到时候奥森就能够搞清楚每一个敌手的所在地了。
赛塔妲终于点燃蜡烛。
狼人试着起身，他背后飘着两团绿色光点。等到奥森的眼睛适应光线，他感觉到自己的颤抖。
那是一匹狼，比他见过的任何野狼都还要巨大，也比任何人高大，比任何一头白熊还要高出半个身躯。通道如此狭窄，这家伙怎么进得了洞窟？巨狼张开嘴，看着他，不住呛咳。
“父……父……”要是奥森脑袋没有那么清楚，他可能会以为这头野兽想要说话。
他放松握住月之刃的手掌，抖落身躯的紧绷，吐了口气，走向巨狼。他注意到右侧的狼人爬离他们身边。别管他。再过不久他就会失血而亡，就算他侥幸活下来，一时半刻间也无法回来攻击他。让人忘却致命伤的怒火烧不久，奥森很清楚。
他停在野兽面前五步远的地方。比起野狼的前肢，它的右前脚更像是人类的手臂，他大感讶异，不过更引人注目的是它的牙齿——每一颗都长如船钉。
国王笑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死法，他想，值得让吟游诗人永远传唱，可惜只有那个毁了半张脸的女人见证他的武勇。他差点就希望刚才的对手没有受到致命伤。老友瓦林一定会想与这头怪物奋战至死，他想。溺死战士的脸庞再次浮上他心头。他杀了他，是为了什么？他的野心达成了什么事迹？他保全了怎样的未来？他赢得了哪些宝藏？
野兽再次猛咳。它想说话吗？这不重要。奥森一心求死，眼前正是最完美的敌人——他绝对不会怜悯这头野兽，它是最好的敌人，刺伤它绝对不会带来任何罪恶感。
奥森举起月之刃。那头野兽仿佛是看穿了他的意图，咆哮着向前，冲刺的身躯只看得到残影，将国王撞倒在地。锁子甲保住他的背脊，没被粗糙的岩石磨破，可是他被撞得一时气闷。
奥森没让这点小事干扰他。
菲雷格咽下痛楚，在摇曳的烛光中看着国王从野兽的嘴边滚开，钻入它身下，长剑往上一挥。巨狼挨了一剑，鲜血溅上奥森的脸颊。
野兽高声咆哮，跃离奥森身旁，只花了一会就稳住阵脚，再次冲刺，这回它是以形似人臂的前脚扫向国王的长剑。奥森已经准备矮身躲避，但冲着武器而来的攻势让他心下一惊。若对手换作是人类，他一定料得到这个举动，但这头野兽出乎他的意料。铿锵一声，月之刃飞过洞窟。这是奥森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战斗间失去武器。
真正的打斗现在才开始，巨狼以利齿与脚爪扑向国王，国王回身闪避，躲过对方的袭击，假如躲不过，他就拿盾牌挡下。
即使伤口痛苦万分，菲雷格仍无法抑止对这位老战士的敬佩。尽管手无寸铁，敌手又是如此强大的野兽，他却没有昏了头。他总能侧身、滚地、扭身闪过怪物的攻势，还不断朝长剑落地处移动。菲雷格很纳闷为什么战士的同伴不帮他。女子只是坐在烛光中，平静得仿佛是在火炉旁听故事。
国王离他的长剑不远。他毫发未损，巨狼仅是扯裂了他的锁子甲，将盾牌打成碎片。菲雷格凝聚力量，往前爬行。双方几乎就在他的头顶上交战，老战士弯身摸索他的长剑。菲雷格伸手握住月之刃，捡起来，拖着身躯躲进阴影中。
奥森没有扰豫；他只是换了个目标，一边闪避巨狼的攻击，一边退向那座金山，还有珠宝间的武器。
菲雷格奋力站起，一拐一拐地走向离他最近的通道，贴着岩壁踏入黑暗，打斗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摸索着往下走。通道似乎永无止境，可是他无暇休息。他催促自己前进，离开那位老战士、离开那匹巨狼的利齿，过了一会，他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比较大的洞窟。
然后他听到一阵呜咽声。离他有一段距离，他妄想这会不会是艾迪丝拉的哭声。他摸着墙面，继续跛行，一手按住大腿的伤口，另一手夹着月之刃。墙面接上另一条通道。这里只有一人宽，幸好它如此狭窄，那头野兽绝对过不来。他再次听到那个声音从下方传来。
“救我。”他的胃部一跳。是艾迪丝拉。
他推墙前进，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这段路格外艰辛。
“救我！”呼救声更响亮了。没错，就是她。
绕过一个弯，他看到了亮光。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艾迪丝拉离开了，他的脑袋陷入混乱。她印下的轻吻让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他只希望她能够陪着他离开这座山，到他位于群山间的家，而不是沉入这个水潭。她去找女巫救她的王子。他别无选择，他爱她，所以想要帮助她。
他想等她回到水潭。天色暗了下来。等到太阳再次升起，他又试了一次。没用，他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
他在山上搜寻其他的入口，绝望越来越重。在一道令人头晕目眩的悬崖上，有个位于岩架后的洞穴，看起来很有希望——又长又狭窄，洞口放了祭品——可是当他踏入洞中，里头却飘着人类的气味，没有出入口的蛛丝马迹。此外，坑道顶上有一个看起来很危险的裂缝，他想这里随时都会崩塌，于是退回洞外。他跑遍各处，寻找任何类似入口的洞穴岩缝。最后他认定没有别条路可走，他得要试着爬上山怪之墙。他知道那里的出入口比较好找，只是几乎无法够得到。
他爬到那片高耸岩壁的顶端，踏着尖锐的山脊，周围满是高大奇异的石块，像是巨人的手指，伸向在他头顶上隐约浮现的天空。这些就是给予这片岩壁名字的山怪——据说他们看到美丽的日出，化作一座座石像。他在此处找了一阵。他已经爬到最高的地方，他想，要是摔下去，要花费二十个心跳的时间才会撞上地面。云朵在他脚下飘移，他选择的道路万分艰险，难以想象要如何抵达下方的岩架。但他还是得试试看。他坐下来，双脚伸往悬崖下，寻找可供踩踏的着力点。可是正如先前在水潭里的状况，他的身体违逆大脑的命令，径自爬回原处。他坐在岩壁边缘，蚀骨的寒风刮过，他恨自己的怯懦。接着他看到雪原上的人影。
下头有两个旅人。原本可以忽略他们的，但这时他听到从未听过的声响。那是痛苦的嚎叫，像是颤抖的轻薄剑刃，不是从空中传来，而是直接进入他的脑袋。他知道是谁发出的声音——艾迪丝拉。她在呼唤他。他眼前浮现术士刻在石块上的锯齿状符文，感觉到一股潮汐似的拉扯，拖着他前进。对菲雷格来说，狼群的语言就跟人话一样好懂，他知道这声哀号的意思是：“我好痛。”
他得要赶到她身边。或许下面的旅人知道洞窟的入口，这个缺乏理智的想法从绝望中诞生。
他看着两人绕过山怪之墙，确认他们是沿着山谷前进，他动身下去跟他们会合。接着疑虑浮上心头。他盘踞这片山脉多久了？他曾在这里撕咬一切，夺取他想要的一切。被王子俘虏之后的经验让他忘记了自己的本质。那些人会把他当成野兽，很可能会落荒而逃。他决定从远处跟随他们，寻找接近的时机。他还是得加快脚步。他以敏捷轻巧的步伐跃下山脉。
他从山谷上方跟着那两人绕过这座山。起先他以为他们是乞丐。女子裹在破布里，男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有他手中那把微弯的长剑说明了他们不是普通人。菲雷格从未真正欣赏过黄金或珠宝，但剑鞘上华丽的宝石将冬阳映成白色的闪光，他不由得为之目眩。
他决定等到夜里，趁男子入睡时偷走长剑，这样就可以逼他拿情报换回武器。可是他们没有停下来扎营，一路走进朦胧的暮色中。最后他们爬上菲雷格曾经探查过的狭长洞穴。他凭借着狩猎者的敏捷跟随他们进洞，看到女子叠起石块，树枝探入坑顶的裂缝，挖出一段打了结的绳索，就这样爬上去。
菲雷格很想冲上前，把她拉下来，抓着绳子爬入黑暗中，可是他注意到那个白发男子。他年纪虽大，却相当强壮。狼人确信他能在战斗中打倒对方，不过没有必要这么做。那个女子呢？菲雷格知道众女巫绝对不会离开黑暗，所以她不是女巫。不过她似乎很清楚洞窟内的状况，或许能够领着他找到他该去的地方。
所以他只是看着。男子在她攀爬时拿着蜡烛，接着她在上方点燃另一根蜡烛，轮到他往上爬。随后他们收起绳索，烛光远去。菲雷格等了一会，抓起树枝跳上石块。他往四周戳了几下，终于碰到那条绳子，将它扯下来。而后他爬入黑暗中，他又摸到了别的东西，那是一根棒子，他猜这是用来撞倒下面的石块，掩饰洞口的存在。他没有多做布置，直接离去。
爬上一段陡坡，绳索末端就是固定在这里。再往上是平坦的通道。一开始他身旁没有任何光芒，但狼是嗅觉的生物，它们不需依靠视觉。人类体味以及蜡烛散发出的鱼腥味领着他前进，最后他看到昏暗的光芒。
他循着光芒前行，穿过一条条通道和岩缝，光线隐没时，他就相信自己的鼻子。菲雷格知道在这座迷宫里找到艾迪丝拉的机会微乎其微，那两人是他唯一的希望。他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可是至少他们是朝着某处前进，而且他们有烛光。这样总比在黑暗中爬来爬去还要理想。
通道缓缓下倾，菲雷格感觉到黑暗中还有别的东西存在，那个东西对他没有益处。他没有护身的狼之石，也没有来自神祇的赠礼保命。黑暗仿佛就是一头野兽，擦过他身边，舔舐他的肌肉，甚至知道他的身份。菲雷格感应到某个东西爬过他的脑海，嗅闻他的思绪，以它的气味在上头做记号。他很清楚巫后知道他就在这里。
他凭直觉试着迷失自我，割舍他身为人类的那一半，让自己成为在黑暗中狩猎的狼，这是渥德·兀尔夫教过他的方式。他感觉到脑中的压力减轻离去。她离开了，可是他知道若要达成艾迪丝拉的心愿——唤回她的王子——他得要与巫后正面交锋。即使她身在远方，巫后的存在依然像蜘蛛般爬过他的大脑。
菲雷格开始流汗。烛光不再往前移动，他靠得越近就越明亮、越辉煌。他绕过转角，看了看四周。
持剑长者站在黄金堆成的小山丘前。宝藏从地面堆到高耸的坑顶。男子套上锁子甲与头盔，手中盾牌的观赏价值大过实用性。菲雷格看着那人全副武装的模样，他身上散发出自信的光彩。他知道这人不好对付，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撞倒的商人保镖。
老战士面前有个孩子，身穿血污长袍的憔悴女孩，她手中拿着断折的矛柄。
烛光熄灭。在打火石敲出的火星中，菲雷格看到那人与他的对手，可是女孩消失了。又一阵闪光、又一阵。女孩在战士身前，以矛柄捅向他，菲雷格看到她跌落地面，周围又是一片黑暗。
菲雷格知道那个女孩就是巫后，是艾迪丝拉深爱的王子唯一的希望。要是老战士攻击她，那他就是他的敌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菲雷格听到老人的呼吸，闻到他的汗味，听到锁子甲上金属环的摩擦声。
静如雪地上的野狼，他窜向他，狠狠地撞上去。
过去菲雷格的对手都会被他的第一击撞倒，奥森也不例外。国王躺在地上，被菲雷格压住，尽管他不断殴打奥森，菲雷格依然知道他陷入了苦战。国王的呼吸间没有致命的震惊，他在一瞬间领悟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出手反击。他立刻锁住菲雷格环上咽喉的手，掌根推向他的肘关节，迫使狼人往旁滚了半圈，奥森同时站起。这一连串的交锋发生在黑暗中。
要是菲雷格的柔软度不够好，奥森早就制住他，扣住他的手臂将他压在地上。菲雷格躲过了他的反击，挣脱他的掌握，然而情势变了，奥森站着，菲雷格伏在地上，滚离他身边。
菲雷格感觉到国王的小腿贴在他身侧，奥森在他身旁踱步，没有放他消失在黑暗中。菲雷格往后一跃，听到剑刃破空而来。
现在菲雷格终于站了起来。国王的锁子甲铿锵作响，如同麋鹿的雪橇，告诉菲雷格他人在何处。狼人再次跃起。国王看不到他，但听到了他跳跃时的吐气声。奥森蹲踞在他的盾牌后，缩小目标，狼人从他头上跃过，重重跌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远处传来悲痛的呼喊，有如山间寒风，只是他们身处地底，不可能听到外头的声音。
跌落时，菲雷格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出来了，奥森循着他的喘息声朝他逼近。
又是那阵呼喊，不是风声，不可能。听起来更像是动物的叫声。奥森对着黑暗挥剑，剑尖擦过地面，又是一阵闪光。赛塔妲拼了命地想要点燃蜡烛。在一闪而逝的光芒中，他看到狼人准备跃起。
菲雷格再次撞上他，不过奥森以盾牌挡住，把他弹开。奥森察觉他的对手累了。他希望手边有比月之刃还短的武器。要是他让狼人逼近，他就可以用短刀了结对方的性命。
打火石与火刀再次互击，奥森瞥见对手的位置。这样就够了。月之刃划破空气，前进中的菲雷格大腿被剑刃扫中。狼人惨叫一声，扑向奥森。国王以盾牌撞倒他。菲雷格仰头长嚎，可是另一道更深沉的声响让奥森僵住了——那是犹如岩石滚动的隆隆低吼，令国王分心，给了狼人翻滚躲避的机会。
菲雷格站不起来了——这点奥森也很清楚，他听得出对手在黑暗中拖着身躯移动。另一名敌人如此接近，奥森不能冒险盲目摸索，然而他也知道战斗中的人即使身受重伤也能勉强站起，菲雷格的呻吟暴露了他的位置。不过呢，负伤的狼人对国王来说很有用。假如洞里有野熊什么的，它会被地上这人的呻吟咳嗽声引来。到时候奥森就能够搞清楚每一个敌手的所在地了。
赛塔妲终于点燃蜡烛。
狼人试着起身，他背后飘着两团绿色光点。等到奥森的眼睛适应光线，他感觉到自己的颤抖。
那是一匹狼，比他见过的任何野狼都还要巨大，也比任何人高大，比任何一头白熊还要高出半个身躯。通道如此狭窄，这家伙怎么进得了洞窟？巨狼张开嘴，看着他，不住呛咳。
“父……父……”要是奥森脑袋没有那么清楚，他可能会以为这头野兽想要说话。
他放松握住月之刃的手掌，抖落身躯的紧绷，吐了口气，走向巨狼。他注意到右侧的狼人爬离他们身边。别管他。再过不久他就会失血而亡，就算他侥幸活下来，一时半刻间也无法回来攻击他。让人忘却致命伤的怒火烧不久，奥森很清楚。
他停在野兽面前五步远的地方。比起野狼的前肢，它的右前脚更像是人类的手臂，他大感讶异，不过更引人注目的是它的牙齿——每一颗都长如船钉。
国王笑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死法，他想，值得让吟游诗人永远传唱，可惜只有那个毁了半张脸的女人见证他的武勇。他差点就希望刚才的对手没有受到致命伤。老友瓦林一定会想与这头怪物奋战至死，他想。溺死战士的脸庞再次浮上他心头。他杀了他，是为了什么？他的野心达成了什么事迹？他保全了怎样的未来？他赢得了哪些宝藏？
野兽再次猛咳。它想说话吗？这不重要。奥森一心求死，眼前正是最完美的敌人——他绝对不会怜悯这头野兽，它是最好的敌人，刺伤它绝对不会带来任何罪恶感。
奥森举起月之刃。那头野兽仿佛是看穿了他的意图，咆哮着向前，冲刺的身躯只看得到残影，将国王撞倒在地。锁子甲保住他的背脊，没被粗糙的岩石磨破，可是他被撞得一时气闷。
奥森没让这点小事干扰他。
菲雷格咽下痛楚，在摇曳的烛光中看着国王从野兽的嘴边滚开，钻入它身下，长剑往上一挥。巨狼挨了一剑，鲜血溅上奥森的脸颊。
野兽高声咆哮，跃离奥森身旁，只花了一会就稳住阵脚，再次冲刺，这回它是以形似人臂的前脚扫向国王的长剑。奥森已经准备矮身躲避，但冲着武器而来的攻势让他心下一惊。若对手换作是人类，他一定料得到这个举动，但这头野兽出乎他的意料。铿锵一声，月之刃飞过洞窟。这是奥森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战斗间失去武器。
真正的打斗现在才开始，巨狼以利齿与脚爪扑向国王，国王回身闪避，躲过对方的袭击，假如躲不过，他就拿盾牌挡下。
即使伤口痛苦万分，菲雷格仍无法抑止对这位老战士的敬佩。尽管手无寸铁，敌手又是如此强大的野兽，他却没有昏了头。他总能侧身、滚地、扭身闪过怪物的攻势，还不断朝长剑落地处移动。菲雷格很纳闷为什么战士的同伴不帮他。女子只是坐在烛光中，平静得仿佛是在火炉旁听故事。
国王离他的长剑不远。他毫发未损，巨狼仅是扯裂了他的锁子甲，将盾牌打成碎片。菲雷格凝聚力量，往前爬行。双方几乎就在他的头顶上交战，老战士弯身摸索他的长剑。菲雷格伸手握住月之刃，捡起来，拖着身躯躲进阴影中。
奥森没有扰豫；他只是换了个目标，一边闪避巨狼的攻击，一边退向那座金山，还有珠宝间的武器。
菲雷格奋力站起，一拐一拐地走向离他最近的通道，贴着岩壁踏入黑暗，打斗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摸索着往下走。通道似乎永无止境，可是他无暇休息。他催促自己前进，离开那位老战士、离开那匹巨狼的利齿，过了一会，他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比较大的洞窟。
然后他听到一阵呜咽声。离他有一段距离，他妄想这会不会是艾迪丝拉的哭声。他摸着墙面，继续跛行，一手按住大腿的伤口，另一手夹着月之刃。墙面接上另一条通道。这里只有一人宽，幸好它如此狭窄，那头野兽绝对过不来。他再次听到那个声音从下方传来。
“救我。”他的胃部一跳。是艾迪丝拉。
他推墙前进，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这段路格外艰辛。
“救我！”呼救声更响亮了。没错，就是她。
绕过一个弯，他看到了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