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斯狄肯和奇特的魔法
和上次一样，花房内的寂静让莉芮尔悚然心惊。除了走过雏菊丛中发出的轻响，屋内寂然无声。
莉芮尔慢慢在花丛间前进，每走几步，都要转身查看，以确定没有东西潜伏尾随，最后来到那扇有新月标记的门前。门依旧半开着，但她不想贸然闯入。如果斯狄肯藏在外面的花丛里，很可能会把她关在里面。
要躲藏的话，那棵大树是最佳地点。莉芮尔想象着那个怪物像蛇一样盘绕在一根树枝上，在绿色的树叶掩盖下，那双银色眼睛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在奇异的光照下，橡树成了一片模糊的阴影。斯狄肯甚至可能就藏在树干后面，慢慢绕着树转动，让树干一直挡在自己和莉芮尔之间。莉芮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住这棵树，好像这样能看得更清楚。仍然毫无动静，她稳稳心神，迈步向那棵树走去。离树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越揪越紧。
莉芮尔全神贯注于那棵树，没注意树边的水塘，一不小心踩到水边。哗啦一声，咒印模仿的月光下，溅起的水花泛着白光。不一会儿，水面恢复了平静。
莉芮尔退回几步，环视池塘四周。在这里，她能看清橡树的枝叶。但枝叶中仍然有些无法分辨的阴影。每次转移视线，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动静。
应该造出些光亮，莉芮尔心想，哪怕会暴露她的位置也在所不惜。需要的咒印在心中浮现——但马上消失了，因为就在这个瞬间，斯狄肯从水塘中暴起发难，可怕的钩爪向她攫来。
不知怎么回事，缚魔剑竟然挡住了斯狄肯的钩爪，迸出一片白色火花，混杂着白烟。剧烈的震动几乎让莉芮尔的肩膀脱臼。她踉踉跄跄向后退去，发出一声大叫，既是恐慌的惊叫，又是战斗的呼喝。完全出于本能，莉芮尔舞剑立了个门户。斯狄肯再次攻击，缚魔剑又迸出火花与白烟，将它的钩爪挡开。
莉芮尔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连后退，躲到了橡树后面。用于束缚的咒语抛到了九霄云外，与咒契的感应也忘了个精光。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小命，挥剑挡住怪物的猛攻。
斯狄肯的钩爪袭向莉芮尔腿部。莉芮尔躲闪开来。脑子不管用了，但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缺乏训练的身体居然无须大脑支配，自己行动起来了。她使出全身力量朝斯狄肯刺去。缚魔剑的剑尖划过斯狄肯的肚腹，激起一阵火星，溅到莉芮尔的马甲上，烧出无数小洞。但这一剑似乎没怎么伤着斯狄肯，它再次扑上来。钩爪每次挥动，都逼得莉芮尔后退几步。莉芮尔绝望地舞动宝剑，每次格挡都震得她全身骨头隐隐作痛，剑的重量也让她大耗体力。莉芮尔算不上个好剑客，对此她从来没后悔过——直到现在。
她继续后退，脚绊到了什么，连忙一跳，结果步伐过大，一脚踏进一个小坑。失去平衡的莉芮尔踉踉跄跄地向后倒去。与此同时，锋利的钩爪破空而来，抓向她的咽喉。
向后跌倒时，时间似乎停滞了。她双臂挥舞保持平衡，胸前空门大开。眼看斯狄肯的两只利爪相向攫来，几乎肯定会在她的腰间会合。
莉芮尔重重地摔倒在地，但她并没有感到疼痛。她滚向一侧，地上的树根硌着她的身体。朦胧之中，她意识到刚才绊倒她的原来是两条树根之间的凹陷。
泥土——花——还有天花板上繁星般的咒印——泥土——花——人工天空……每滚动一次，莉芮尔都以为斯狄肯的银色钩爪就要刺入自己的身体。然而死神并没有降临。第六次翻滚时，她停下来，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
缚魔剑仍然在她手中，斯狄肯正拼命从橡树的一条主根中向外拔出左手的钩爪。一瞬间，莉芮尔全明白了：在她跌倒时，钩爪没有伤到她，而是深深刺进了树根。
斯狄肯盯着她，银色的眼睛火光灼灼，喉咙深处发出难听的咆哮。它的身体开始挪动，重心从陷入树根的左臂移向右侧。它向下蹲踞，肌肉在皮肤下运动，向那条被困住的手臂聚集，就像树叶下的小虫在蠕动。只见它猛一发力，想脱困而出。
莉芮尔知道，这是个机会，只有短短几秒钟。缚魔剑上的咒印开始发光——她在用意念触及它们，让它们与她从咒契中引出的其他咒印合为一体。她需要四个主咒印，但要使用它们，她必须先用一些级别较低的咒印来保护自己。
缚魔剑帮助了她，咒印慢慢在她脑中形成一道环环相扣的链条。但这个过程实在太慢了。斯狄肯发出咯咯的吼声，用力把钩爪一寸一寸向外拔。但那棵橡树似乎不愿意放过它。莉芮尔意识到，她的一小部分注意力此刻没有专注于咒语。她能听到树叶沙沙作响，大树似乎在努力夹紧树根的裂口，夹紧里面的爪子。
最后一个咒印来了，优雅地流入莉芮尔心中。她任由它流淌，感到它的力量在她的血液和骨骼中奔流，支撑着她，让她有力量召唤她所需要的四个主咒印。
斯狄肯完全拔出了钩爪，橡树发出一阵呻吟，白绿色的树液喷了出来。此时，莉芮尔的咒语已经成形，她没有让主咒印继续在意识中盘桓，而是当即将它释放出去，将它注入缚魔剑的剑身。顿时，它像闪光的油一样在剑上铺展开，随即骤变成一团烈焰，迸出金色火舌，环绕着缚魔剑的锋刃。
斯狄肯已经跃在空中，向她扑来，此时慌忙扭身躲避。但为时已晚，莉芮尔向前冲去，缚魔剑的剑锋画出一道美妙的弧线，直奔斯狄肯的喉咙。金黄火焰怒吼着，迸出白色的火星，如同彗星的尾部。斯狄肯距离莉芮尔仅仅两步远，爪子几乎可以够到她，但斯狄肯蓦地一顿，僵立当场。
莉芮尔发出第二个主咒印，同样从剑上射出，一触到斯狄肯的脖子便立即消失。转眼间，斯狄肯的皮肤开始出现裂纹，渐渐枯萎。枯萎脱落的皮肤掉到地上，化作耀眼的白光。一分钟以后，斯狄肯已经不再像人。现在的它只是一根白色光柱，被缚魔剑定在那里。
第三个主咒印脱剑而出，进入光柱。片刻之后，光柱开始缩小，最后变为直径仅一英寸的光点，悬在缚魔剑的剑尖处。
莉芮尔从马甲口袋里取出金属瓶，放到地上，用剑把斯狄肯发光的残骸放了进去。直到这时，她才收回长剑，放在地上，用塞子塞好瓶子。事不宜迟，她马上开始用第四个主咒印封闭瓶子。咒印化作一团闪光，将瓶塞和瓶子笼罩在内。
瓶子开始在她手中跳动，很快恢复了平静。莉芮尔把它揣到兜里，气喘吁吁，一头坐倒在缚魔剑旁。一切都结束了。她制伏了斯狄肯，而且完全是凭自己的力量完成的。
她向后一靠，后背和手臂的伤疼得她直皱眉。树后突然一闪，她当即警觉起来，手伸向缚魔剑，将所有疼痛抛到脑后。她提着长剑过去查看。不会是另一个斯狄肯吧？它会不会在最后一刻逃了出来？她检查瓶子，密封得很好。会不会是在她说出第四个主咒印时眨了眨眼，斯狄肯趁机溜了出来？
莉芮尔走了过去。柔和的金色亮光再次闪动。她叹了口气。是咒契魔法，她是安全的。光亮是从先前将她绊倒的洞里发出来的。
莉芮尔小心地把剑戳向洞中，拨开泥土。她发现那道光从一本书上发出的，书封毛茸茸的，像某种皮毛。她用剑把书撬了出来。见过这棵树如何紧紧抓住斯狄肯不放之后，她可不想被它夹住。
书被她的剑从树根之间拨了出来，她捡起书。书封面上的咒印非常熟悉，是个让书保持整洁、不被蛀虫侵害的咒语。莉芮尔把书夹在胳膊下。这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汗流浃背，身上沾满泥土和花瓣，精疲力竭，全身到处是擦伤。她的马甲上足有上百个破洞，怎么都补不好了。
莉芮尔朝出口走去，坏狗突然从花丛中冒了出来，嘴里叼着缚魔剑的剑鞘。莉芮尔还剑入鞘，可她还是不松嘴。“我成功了，”莉芮尔说，“我制伏了斯狄肯。”
“呜呜呜。”坏狗后腿立起，高兴地蹦来蹦去，然后，才小心地把剑放下，说：“太好了，我的女主人。我知道你会成功的，肯定会的。”
“你真这么想吗？”莉芮尔的手开始颤抖，紧接着全身都抖起来。她坐在地上，坏狗温暖的身体贴着她的后背，舔着她的耳朵，但她几乎感觉不到。“我把剑送回去，”坏狗说，莉芮尔这时终于止住颤抖，“你就在这儿休息，等我回来。”
莉芮尔点点头，没有说话。她拍拍坏狗的头，躺倒在花丛中。花香在身边萦绕，花瓣拂过脸颊，她的呼吸渐渐平静均匀。她的眼睛眨了一下，两下——最后静静地闭上了。
坏狗等在一旁，确定莉芮尔完全睡着以后，轻轻吠一声，一个咒印从狗嘴里冒出来，悬在熟睡的小女孩上方。坏狗偏着头，很有经验地打量着咒印。过了一会儿，才用嘴巴叼起剑，走向螺旋形主通道。
莉芮尔醒来时已经是早晨。有那么一会儿，她有一种感觉，觉得头顶上方刚才有个咒印。但那也许只是个梦，当她完全清醒、坐起身时，发现头顶上什么也没有。
她感到全身僵硬，疼痛不堪，好在并不比每年击剑与射箭测试结束后那种感觉更糟。马甲已经无法修补，但她还有一件可替换的马甲。除此之外，身上似乎并没有其他与斯狄肯搏斗后留下的痕迹。她不用去医院。医院……菲丽丝。莉芮尔难过地想，不能把自己亲手击败斯狄肯的事情讲给曾曾祖母听了。
菲丽丝一定也会喜欢坏狗，莉芮尔一边想，一边瞄了一眼睡在旁边的狗。她这会儿蜷成一团，尾巴绕在后腿上，几乎反过来触到鼻子。她打着小呼噜，身体不停扭动，好像在梦里追逐野兔。
莉芮尔正要把狗叫醒，突然感到那本书硌着她的身体。周围现在很亮，她发现那本书的封面并不是皮毛，而是由表面覆盖着精美织物的木板制成的。这种书皮倒是少见。
她拿起书，翻到书名页。还没读第一个字，就意识到这不是一本普通的书。这本书上到处是咒印，每一页，每一行，甚至书脊上都有咒印。
书名页上仅仅写着《莱昂的皮肤》。莉芮尔翻到下一页，希望看到目录，但呈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书的第一章。她开始阅读“第一章”下面的文字，文字却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莉芮尔揉揉眼睛，定睛再看，书页上的标题居然变成了“前言”。莉芮尔确信自己没有翻动书页。她往回翻过一页，前面仍是书名页。
莉芮尔皱着眉头，又往后翻。仍是“前言”。趁着书页上的文字没改变，她赶紧阅读起来。
“咒契皮肤的制作方法。”她读道。
咒契皮肤不仅能使魔法师具备动植物的外貌，只要制作、穿用的方法适当，咒契皮肤还可以使魔法师获得相应的动植物的所有特征、感觉、优势及缺陷。
这本书是对咒契皮肤制作方法的理论分析，也是一本给咒契皮肤换形术初学者的入门手册，同时还是全部咒契皮肤的提要，其中包括莱昂、马、蟾蜍、灰鸽、榛树以及其他许多有用的形体。
书中包括咒契皮肤的制作过程，如果习练者持之以恒，三至四年之后，就能制作出第一张咒契皮肤。
“这本书倒挺有用。”刚刚醒来的坏狗说。她把鼻子放到书页上，打断了莉芮尔的阅读，显然希望莉芮尔给它挠挠痒。
“的确非常有用。”莉芮尔同意，她想排除坏狗的干扰继续阅读，但没能成功，“如果我学习这本书，三到四年后就有能力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了。”
“十八个月，”坏狗睡眼惺忪地打个哈欠，“不用功的话，两年。不过，你不是变成另外的模样，只是披了一身咒契皮肤而已。一开始，你一定得选一身有利于探险的咒契皮肤，你知道，能穿过小洞眼的那种。”
“为什么？”莉芮尔问。
“为什么？”狗难以置信地反问，把头从莉芮尔的手中挪开，“这里有那么多需要探索的东西！图书馆的很多楼层已经有上百年、甚至上千年无人涉足了！那些闭锁的门里藏满了古老的秘密。财宝！知识！乐趣！难道你想一辈子做个三等助理馆员吗？”
“当然不，”莉芮尔生硬地回答，“我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坷睐，我想拥有预视之力。”
“很好，也许我们能找到可以让你拥有预视之力的东西。”坏狗说，“我知道你得工作，但工作之外你还有那么多剩余时间。这些时间不能浪费。还有什么选择比到一个上千年无人涉足的地方去探险更好呢？”
“我想我会去的。”坏狗的话点燃了莉芮尔心中的梦想之火。这里有无数她想打开的门，还有螺旋形主通道尽头岩石上那些奇怪的小窟窿。
“再说，”坏狗打断莉芮尔的思绪，继续说道，“这里有某种未知力量想让你使用这本书。某种力量放出斯狄肯，而那个怪物又唤醒了其他魔法。这本书理当属于你。要不是这样，那棵树是不会把它送给你的。”
“也许吧。”莉芮尔说。斯狄肯是被另外的某种力量释放出来的——她不喜欢这个说法。这意味着在古层区中还隐藏着更多、更可怕的力量，要不然就是某种力量穿透了坷睐冰川的层层防卫，从遥远的地方对这里施加影响。
如果图书馆里还有像斯狄肯这种强大的肆行魔法怪物存在，莉芮尔认为自己有责任击败它们。战胜斯狄肯之后，她在不知不觉中迈出了第一步，渐渐感到消灭一切对坷睐构成威胁的事物是自己的职责。
冒险还可以打发时间，让她用不着一天到晚老想着预视之力。莉芮尔意识到，过去几个月里，她几乎没怎么想获得预视之力的事。努力创造影像狗、研究打败斯狄肯的办法，这些事几乎占据了她的所有时间。
“我会掌握一种有用的咒契皮肤。”她高声宣布，“坏狗，我们要继续探险！”
“很好！”坏狗欢快地吠了一声，吠叫声在屋里不住回响，“现在你最好快点儿赶回去，在被伊姆什发现之前好好梳洗一下，换套衣服。”
“现在几点了？”莉芮尔大吃一惊。如果没有青年会所里吉瑞丝姨妈那专横的哨声，或是阅览室里和谐的钟声，她根本不知道日期和时间。她只知道现在大约是黎明时分，因为她觉得自己并没睡多久。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坏狗竖起耳朵回答道，似乎在聆听远处传来的钟声，“不会差太多。”
话音未落，莉芮尔已经一瘸一拐往回跑了。狗叹口气，伸了个懒腰，大步跑起来，轻松地在莉芮尔关门之前赶上了她。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莉芮尔慢慢在花丛间前进，每走几步，都要转身查看，以确定没有东西潜伏尾随，最后来到那扇有新月标记的门前。门依旧半开着，但她不想贸然闯入。如果斯狄肯藏在外面的花丛里，很可能会把她关在里面。
要躲藏的话，那棵大树是最佳地点。莉芮尔想象着那个怪物像蛇一样盘绕在一根树枝上，在绿色的树叶掩盖下，那双银色眼睛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在奇异的光照下，橡树成了一片模糊的阴影。斯狄肯甚至可能就藏在树干后面，慢慢绕着树转动，让树干一直挡在自己和莉芮尔之间。莉芮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住这棵树，好像这样能看得更清楚。仍然毫无动静，她稳稳心神，迈步向那棵树走去。离树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越揪越紧。
莉芮尔全神贯注于那棵树，没注意树边的水塘，一不小心踩到水边。哗啦一声，咒印模仿的月光下，溅起的水花泛着白光。不一会儿，水面恢复了平静。
莉芮尔退回几步，环视池塘四周。在这里，她能看清橡树的枝叶。但枝叶中仍然有些无法分辨的阴影。每次转移视线，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动静。
应该造出些光亮，莉芮尔心想，哪怕会暴露她的位置也在所不惜。需要的咒印在心中浮现——但马上消失了，因为就在这个瞬间，斯狄肯从水塘中暴起发难，可怕的钩爪向她攫来。
不知怎么回事，缚魔剑竟然挡住了斯狄肯的钩爪，迸出一片白色火花，混杂着白烟。剧烈的震动几乎让莉芮尔的肩膀脱臼。她踉踉跄跄向后退去，发出一声大叫，既是恐慌的惊叫，又是战斗的呼喝。完全出于本能，莉芮尔舞剑立了个门户。斯狄肯再次攻击，缚魔剑又迸出火花与白烟，将它的钩爪挡开。
莉芮尔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连后退，躲到了橡树后面。用于束缚的咒语抛到了九霄云外，与咒契的感应也忘了个精光。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小命，挥剑挡住怪物的猛攻。
斯狄肯的钩爪袭向莉芮尔腿部。莉芮尔躲闪开来。脑子不管用了，但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缺乏训练的身体居然无须大脑支配，自己行动起来了。她使出全身力量朝斯狄肯刺去。缚魔剑的剑尖划过斯狄肯的肚腹，激起一阵火星，溅到莉芮尔的马甲上，烧出无数小洞。但这一剑似乎没怎么伤着斯狄肯，它再次扑上来。钩爪每次挥动，都逼得莉芮尔后退几步。莉芮尔绝望地舞动宝剑，每次格挡都震得她全身骨头隐隐作痛，剑的重量也让她大耗体力。莉芮尔算不上个好剑客，对此她从来没后悔过——直到现在。
她继续后退，脚绊到了什么，连忙一跳，结果步伐过大，一脚踏进一个小坑。失去平衡的莉芮尔踉踉跄跄地向后倒去。与此同时，锋利的钩爪破空而来，抓向她的咽喉。
向后跌倒时，时间似乎停滞了。她双臂挥舞保持平衡，胸前空门大开。眼看斯狄肯的两只利爪相向攫来，几乎肯定会在她的腰间会合。
莉芮尔重重地摔倒在地，但她并没有感到疼痛。她滚向一侧，地上的树根硌着她的身体。朦胧之中，她意识到刚才绊倒她的原来是两条树根之间的凹陷。
泥土——花——还有天花板上繁星般的咒印——泥土——花——人工天空……每滚动一次，莉芮尔都以为斯狄肯的银色钩爪就要刺入自己的身体。然而死神并没有降临。第六次翻滚时，她停下来，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
缚魔剑仍然在她手中，斯狄肯正拼命从橡树的一条主根中向外拔出左手的钩爪。一瞬间，莉芮尔全明白了：在她跌倒时，钩爪没有伤到她，而是深深刺进了树根。
斯狄肯盯着她，银色的眼睛火光灼灼，喉咙深处发出难听的咆哮。它的身体开始挪动，重心从陷入树根的左臂移向右侧。它向下蹲踞，肌肉在皮肤下运动，向那条被困住的手臂聚集，就像树叶下的小虫在蠕动。只见它猛一发力，想脱困而出。
莉芮尔知道，这是个机会，只有短短几秒钟。缚魔剑上的咒印开始发光——她在用意念触及它们，让它们与她从咒契中引出的其他咒印合为一体。她需要四个主咒印，但要使用它们，她必须先用一些级别较低的咒印来保护自己。
缚魔剑帮助了她，咒印慢慢在她脑中形成一道环环相扣的链条。但这个过程实在太慢了。斯狄肯发出咯咯的吼声，用力把钩爪一寸一寸向外拔。但那棵橡树似乎不愿意放过它。莉芮尔意识到，她的一小部分注意力此刻没有专注于咒语。她能听到树叶沙沙作响，大树似乎在努力夹紧树根的裂口，夹紧里面的爪子。
最后一个咒印来了，优雅地流入莉芮尔心中。她任由它流淌，感到它的力量在她的血液和骨骼中奔流，支撑着她，让她有力量召唤她所需要的四个主咒印。
斯狄肯完全拔出了钩爪，橡树发出一阵呻吟，白绿色的树液喷了出来。此时，莉芮尔的咒语已经成形，她没有让主咒印继续在意识中盘桓，而是当即将它释放出去，将它注入缚魔剑的剑身。顿时，它像闪光的油一样在剑上铺展开，随即骤变成一团烈焰，迸出金色火舌，环绕着缚魔剑的锋刃。
斯狄肯已经跃在空中，向她扑来，此时慌忙扭身躲避。但为时已晚，莉芮尔向前冲去，缚魔剑的剑锋画出一道美妙的弧线，直奔斯狄肯的喉咙。金黄火焰怒吼着，迸出白色的火星，如同彗星的尾部。斯狄肯距离莉芮尔仅仅两步远，爪子几乎可以够到她，但斯狄肯蓦地一顿，僵立当场。
莉芮尔发出第二个主咒印，同样从剑上射出，一触到斯狄肯的脖子便立即消失。转眼间，斯狄肯的皮肤开始出现裂纹，渐渐枯萎。枯萎脱落的皮肤掉到地上，化作耀眼的白光。一分钟以后，斯狄肯已经不再像人。现在的它只是一根白色光柱，被缚魔剑定在那里。
第三个主咒印脱剑而出，进入光柱。片刻之后，光柱开始缩小，最后变为直径仅一英寸的光点，悬在缚魔剑的剑尖处。
莉芮尔从马甲口袋里取出金属瓶，放到地上，用剑把斯狄肯发光的残骸放了进去。直到这时，她才收回长剑，放在地上，用塞子塞好瓶子。事不宜迟，她马上开始用第四个主咒印封闭瓶子。咒印化作一团闪光，将瓶塞和瓶子笼罩在内。
瓶子开始在她手中跳动，很快恢复了平静。莉芮尔把它揣到兜里，气喘吁吁，一头坐倒在缚魔剑旁。一切都结束了。她制伏了斯狄肯，而且完全是凭自己的力量完成的。
她向后一靠，后背和手臂的伤疼得她直皱眉。树后突然一闪，她当即警觉起来，手伸向缚魔剑，将所有疼痛抛到脑后。她提着长剑过去查看。不会是另一个斯狄肯吧？它会不会在最后一刻逃了出来？她检查瓶子，密封得很好。会不会是在她说出第四个主咒印时眨了眨眼，斯狄肯趁机溜了出来？
莉芮尔走了过去。柔和的金色亮光再次闪动。她叹了口气。是咒契魔法，她是安全的。光亮是从先前将她绊倒的洞里发出来的。
莉芮尔小心地把剑戳向洞中，拨开泥土。她发现那道光从一本书上发出的，书封毛茸茸的，像某种皮毛。她用剑把书撬了出来。见过这棵树如何紧紧抓住斯狄肯不放之后，她可不想被它夹住。
书被她的剑从树根之间拨了出来，她捡起书。书封面上的咒印非常熟悉，是个让书保持整洁、不被蛀虫侵害的咒语。莉芮尔把书夹在胳膊下。这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汗流浃背，身上沾满泥土和花瓣，精疲力竭，全身到处是擦伤。她的马甲上足有上百个破洞，怎么都补不好了。
莉芮尔朝出口走去，坏狗突然从花丛中冒了出来，嘴里叼着缚魔剑的剑鞘。莉芮尔还剑入鞘，可她还是不松嘴。“我成功了，”莉芮尔说，“我制伏了斯狄肯。”
“呜呜呜。”坏狗后腿立起，高兴地蹦来蹦去，然后，才小心地把剑放下，说：“太好了，我的女主人。我知道你会成功的，肯定会的。”
“你真这么想吗？”莉芮尔的手开始颤抖，紧接着全身都抖起来。她坐在地上，坏狗温暖的身体贴着她的后背，舔着她的耳朵，但她几乎感觉不到。“我把剑送回去，”坏狗说，莉芮尔这时终于止住颤抖，“你就在这儿休息，等我回来。”
莉芮尔点点头，没有说话。她拍拍坏狗的头，躺倒在花丛中。花香在身边萦绕，花瓣拂过脸颊，她的呼吸渐渐平静均匀。她的眼睛眨了一下，两下——最后静静地闭上了。
坏狗等在一旁，确定莉芮尔完全睡着以后，轻轻吠一声，一个咒印从狗嘴里冒出来，悬在熟睡的小女孩上方。坏狗偏着头，很有经验地打量着咒印。过了一会儿，才用嘴巴叼起剑，走向螺旋形主通道。
莉芮尔醒来时已经是早晨。有那么一会儿，她有一种感觉，觉得头顶上方刚才有个咒印。但那也许只是个梦，当她完全清醒、坐起身时，发现头顶上什么也没有。
她感到全身僵硬，疼痛不堪，好在并不比每年击剑与射箭测试结束后那种感觉更糟。马甲已经无法修补，但她还有一件可替换的马甲。除此之外，身上似乎并没有其他与斯狄肯搏斗后留下的痕迹。她不用去医院。医院……菲丽丝。莉芮尔难过地想，不能把自己亲手击败斯狄肯的事情讲给曾曾祖母听了。
菲丽丝一定也会喜欢坏狗，莉芮尔一边想，一边瞄了一眼睡在旁边的狗。她这会儿蜷成一团，尾巴绕在后腿上，几乎反过来触到鼻子。她打着小呼噜，身体不停扭动，好像在梦里追逐野兔。
莉芮尔正要把狗叫醒，突然感到那本书硌着她的身体。周围现在很亮，她发现那本书的封面并不是皮毛，而是由表面覆盖着精美织物的木板制成的。这种书皮倒是少见。
她拿起书，翻到书名页。还没读第一个字，就意识到这不是一本普通的书。这本书上到处是咒印，每一页，每一行，甚至书脊上都有咒印。
书名页上仅仅写着《莱昂的皮肤》。莉芮尔翻到下一页，希望看到目录，但呈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书的第一章。她开始阅读“第一章”下面的文字，文字却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莉芮尔揉揉眼睛，定睛再看，书页上的标题居然变成了“前言”。莉芮尔确信自己没有翻动书页。她往回翻过一页，前面仍是书名页。
莉芮尔皱着眉头，又往后翻。仍是“前言”。趁着书页上的文字没改变，她赶紧阅读起来。
“咒契皮肤的制作方法。”她读道。
咒契皮肤不仅能使魔法师具备动植物的外貌，只要制作、穿用的方法适当，咒契皮肤还可以使魔法师获得相应的动植物的所有特征、感觉、优势及缺陷。
这本书是对咒契皮肤制作方法的理论分析，也是一本给咒契皮肤换形术初学者的入门手册，同时还是全部咒契皮肤的提要，其中包括莱昂、马、蟾蜍、灰鸽、榛树以及其他许多有用的形体。
书中包括咒契皮肤的制作过程，如果习练者持之以恒，三至四年之后，就能制作出第一张咒契皮肤。
“这本书倒挺有用。”刚刚醒来的坏狗说。她把鼻子放到书页上，打断了莉芮尔的阅读，显然希望莉芮尔给它挠挠痒。
“的确非常有用。”莉芮尔同意，她想排除坏狗的干扰继续阅读，但没能成功，“如果我学习这本书，三到四年后就有能力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了。”
“十八个月，”坏狗睡眼惺忪地打个哈欠，“不用功的话，两年。不过，你不是变成另外的模样，只是披了一身咒契皮肤而已。一开始，你一定得选一身有利于探险的咒契皮肤，你知道，能穿过小洞眼的那种。”
“为什么？”莉芮尔问。
“为什么？”狗难以置信地反问，把头从莉芮尔的手中挪开，“这里有那么多需要探索的东西！图书馆的很多楼层已经有上百年、甚至上千年无人涉足了！那些闭锁的门里藏满了古老的秘密。财宝！知识！乐趣！难道你想一辈子做个三等助理馆员吗？”
“当然不，”莉芮尔生硬地回答，“我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坷睐，我想拥有预视之力。”
“很好，也许我们能找到可以让你拥有预视之力的东西。”坏狗说，“我知道你得工作，但工作之外你还有那么多剩余时间。这些时间不能浪费。还有什么选择比到一个上千年无人涉足的地方去探险更好呢？”
“我想我会去的。”坏狗的话点燃了莉芮尔心中的梦想之火。这里有无数她想打开的门，还有螺旋形主通道尽头岩石上那些奇怪的小窟窿。
“再说，”坏狗打断莉芮尔的思绪，继续说道，“这里有某种未知力量想让你使用这本书。某种力量放出斯狄肯，而那个怪物又唤醒了其他魔法。这本书理当属于你。要不是这样，那棵树是不会把它送给你的。”
“也许吧。”莉芮尔说。斯狄肯是被另外的某种力量释放出来的——她不喜欢这个说法。这意味着在古层区中还隐藏着更多、更可怕的力量，要不然就是某种力量穿透了坷睐冰川的层层防卫，从遥远的地方对这里施加影响。
如果图书馆里还有像斯狄肯这种强大的肆行魔法怪物存在，莉芮尔认为自己有责任击败它们。战胜斯狄肯之后，她在不知不觉中迈出了第一步，渐渐感到消灭一切对坷睐构成威胁的事物是自己的职责。
冒险还可以打发时间，让她用不着一天到晚老想着预视之力。莉芮尔意识到，过去几个月里，她几乎没怎么想获得预视之力的事。努力创造影像狗、研究打败斯狄肯的办法，这些事几乎占据了她的所有时间。
“我会掌握一种有用的咒契皮肤。”她高声宣布，“坏狗，我们要继续探险！”
“很好！”坏狗欢快地吠了一声，吠叫声在屋里不住回响，“现在你最好快点儿赶回去，在被伊姆什发现之前好好梳洗一下，换套衣服。”
“现在几点了？”莉芮尔大吃一惊。如果没有青年会所里吉瑞丝姨妈那专横的哨声，或是阅览室里和谐的钟声，她根本不知道日期和时间。她只知道现在大约是黎明时分，因为她觉得自己并没睡多久。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坏狗竖起耳朵回答道，似乎在聆听远处传来的钟声，“不会差太多。”
话音未落，莉芮尔已经一瘸一拐往回跑了。狗叹口气，伸了个懒腰，大步跑起来，轻松地在莉芮尔关门之前赶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