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积雪中的闪光
萨娜和瑞尔带领其他人走上前去。莉芮尔以为她马上就能看到一般人见到国王和王后时那套仪式了。特别是后者，她不光是王后，还是阿布霍森。坷睐对她肯定会万分恭敬。
坷睐们或许准备大礼参见，但萨布莉尔和塔齐斯顿却抢在前面。他们拥抱着萨娜和瑞尔，摘下护目镜和围巾后还吻了她们的双颊。莉芮尔再一次伸长脖子，偷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惜风向仍旧不对。幸好风小了些，她总算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姐妹们，很高兴见到你们。”萨布莉尔和国王微笑着说。此时莉芮尔可以看到他们的脸了，她觉得他们俩看上去十分疲惫。
“我们昨晚‘看到’了你们。”萨娜说。或者是瑞尔说的，莉芮尔说不准，“但我们只能通过阳光来推测你们的到达时间。希望你们没有等太久。”
“只是几分钟而已，”塔齐斯顿说，“正好活动活动。”
“他还是不太喜欢飞行。”说话的是萨布莉尔，她对丈夫笑了笑，“对驾驶者没有信心。”
塔齐斯顿耸耸肩，笑着对妻子道：“你越来越棒了。”
莉芮尔觉得他说的不只是操纵纸翼。塔齐斯顿和萨布莉尔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精神和感情方面的隐秘联系。他们分享着某种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某种能让萨布莉尔脸上眼中满含笑意的东西。
“我们没有‘看到’你们留下，”萨娜继续说，“我们的预见对吗？”
“对。”萨布莉尔回答道，眼中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西面好像有些麻烦，我们不能久留，听听你们的意见之后就得走——如果你们有什么信息可以告诉我们的话。”
“又是西面？”萨娜问，同时和瑞尔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色，她身后的其他坷睐也忧心忡忡地对视一眼，“西面我们看得不太全面，那里存在某种力量，阻挡着我们，使我们无法认真观察，只能匆匆一瞥。但我们仍旧知道，麻烦必将来自西面。我们看到了许多未来的零星碎片，可惜没多少有用的信息。”
“眼下的麻烦已经不少了。”国王说着叹了口气，“最近十年里，我在边城和红湖地区设立了六块咒契石。几年下来，没有损坏的只剩两块，而我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修缮。我们现在就去那儿，想办法解决那里的麻烦，还要努力寻找麻烦的根源。但究竟能不能查出这个根源，我没什么把握。毕竟，不管这根源是什么，它竟然有能力逃过坷睐的预视之力。”
“它并不是始终能够逃过我们的预视力，”年纪最大的一位坷睐说，“而且，它甚至并非邪恶之物。世间有许多力量，都能干扰我们的预视之力。至于原因，我们只能猜测。除此之外，还有个非常简单的事实：我们‘看到’的未来太多，注目于每种未来的时间又太短。我们的视力在红湖附近受到干扰，也许正是这个原因。”
“但那种力量用咒契师的血破坏了那些咒契石。”塔齐斯顿说，“另外，它还有一种比其他任何地方更强大的吸引力，不断吸引着亡者和肆行魔法。整个王国范围内，反抗律法最严重的地方就是红湖周围和阿贝山附近的地区。十四年前，萨布莉尔和我许下诺言：损坏的咒契石将会重竖，村庄将会重建，人民将自由地生活和贸易，不用再害怕亡者和肆行魔法。我们现在可以说，从界墙到北部沙漠地区，这一切已经实现了。但我们无法击败西方那个对抗我们的东西。除去边城，王国西部仍然还是凯瑞格在两百多年前造成的蛮荒之地。”
“辛苦操劳已经让你们很疲惫了。”那个年长的坷睐突然说。塔齐斯顿和萨布莉尔点了点头。但他们的后背仍旧挺得笔直。虽说承认自己的疲惫，但他们毫无因此卸下重担的意思。
“我们没法休息，”塔齐斯顿说道，“总有新的麻烦，只能由国王或者阿布霍森解决的大麻烦。萨布莉尔最倒霉：逃离冥界的亡者太多，想打开冥界大门的白痴也太多。”
“比如目前在边城附近引起骚乱的这个人。”萨布莉尔说，“反正给我们的报告上是这么说的。一个役亡师或是肆行术师，戴着一副青铜面具。据报告那是个女人，她有一支由亡者和活人组成的队伍，从边城以东开始，沿路袭击农场和村庄，最远几乎到达了白栎镇。可我们却没有从你们这里听到任何消息。这些事，你们肯定看到了一部分，是吗？”
“我们很难在红湖附近‘看到’任何东西，”瑞尔忧心忡忡地皱着眉头，“更远的地方反倒没什么阻碍。因此，真抱歉，我们既没有警告你们已经发生的事件，也无法在未来将要发生的事件方面给你们提供引导。”
“一队禁卫军正从奎尔地区赶赴那里。”塔齐斯顿说，“但他们至少需要三天才能抵达。我们俩打算明天一早亲自去白栎镇走一趟。”
“但愿是个好天气。”萨布莉尔补充道，“如果报告内容属实，那个役亡师应该控制着一大批亡者手卒，足够在夜晚或者阴天的情况下袭击一个镇子。”
“我想，如果白栎镇将遭到攻击，我们肯定可以‘看到’。”瑞尔说，“但我们没‘看到’这种情况。”
“这下子我放心多了。”塔齐斯顿说道，可莉芮尔看出他并不完全相信她们。至于她自己，她简直震惊了。她从没听说预视之力也会遭到阻挡，有些地方是坷睐预视不到的。当然，她早就知道，坷睐的目光无法看到安塞斯蒂尔的界墙另一边，但那是另一回事。魔法在安塞斯蒂尔不管用，或者说，从界墙向南走很远以后，魔法就不管用了。至少传说中都是这么说的。莉芮尔自己认识的人里，没有一个去过安塞斯蒂尔。但有传闻说，萨布莉尔本人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莉芮尔琢磨着她听到的话，一时有些分神，加上风变大了，所以她没有听清后面一段谈话。但她看到众坷睐躬身行礼，萨布莉尔和塔齐斯顿请她们不用多礼。
“咱们就省了台面上的客套，实话实说吧。”塔齐斯顿道，“你们不可能什么都看到，我们也不可能什么都做到。但不管怎样，我们一直对付过来了，也会继续对付下去。”
“看样子，‘对付下去’就是今年的纲领了，今年之后大概也只能如此。”萨布莉尔叹了口气，“对了，我们最好现在就把纸翼掉个头，飞起来。在去白栎镇的路上，我想顺路去宅子一趟。”
“去听听……的意见吗？”瑞尔问，但中间的话被一阵风吹散了，莉芮尔没听清。她又将身体朝前探了一点点，同时努力不抖落帽子上的积雪。
萨布莉尔回答了什么，但莉芮尔听不清楚，只听到最后一小段：“……还是那样，一年里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被岚纳镇住……”
后面的话又听不见了，因为大家聚到了纸翼周围，将它掉过头来。莉芮尔壮着胆子，尽可能把身体向前伸，没注意脸上的雪开始渐渐松动。她能看到他们仍在交谈，却只能听到只字片语，谈话内容根本听不明白。这感觉真让人心急火燎。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想不顾一切释放一个咒语来增强自己的听力。她看过对这种咒语的介绍，但需要的咒印她并不是每个都了解。再说，真要这么做的话，萨布莉尔和其他人肯定会察觉附近的咒契魔法。
忽然间，风止息了，莉芮尔又能听清楚了。
“他们还在安塞斯蒂尔的学校里。”萨布莉尔说，显然在回答萨娜提出的问题，“再过三周，不，四周，他们就会回来度假。眼前这件急事如果能顺利解决，我们也许还来得及赶到界墙接他们。那以后，我们计划在拜里塞尔一块儿过几个星期。但我想，到时候肯定会出现新的麻烦，我们之中至少有一个得去处理，等回来时，他们已经该走了。”
莉芮尔心想，说这些话时，萨布莉尔似乎很难过。塔齐斯顿准也是这么想，因为他伸出手，安慰地握住她的手。
“至少他们在那里很安全。”他说。萨布莉尔点点头，全身上下突然显得无比疲惫。
“我们曾经‘看到’他们越过界墙。当然，我们看到的也许是下一次，或者是再以后的某次。”瑞尔安慰地说，“艾丽米尔看上去……或者说，今后看上去会……非常像你，萨布莉尔。”
“幸好像她。”塔齐斯顿笑道，“不过，除了长相，她的其他很多方面很像我。”
莉芮尔意识到他们谈的是自己的孩子。她知道他们有两个孩子。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公主，还有一位更小一些的王子，但她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年龄。很明显，萨布莉尔和塔齐斯顿非常爱他们，也非常想念他们。她不禁想起她自己的父母，他们再也不能爱她了。她再一次想起那种冰凉而柔软的触摸。但是，她的母亲尽管爱她，却仍旧离开了她。至于父亲，或许甚至不知道世间还有她这个女儿的存在。
“她将为王。”一个坚定的声音说，将莉芮尔的注意力拖回现实，“她将为王。她可为王。”
这是另外那些坷睐中的一位，一位年长的女人，用预言的声音说出刚才的话。她的眼睛盯着冰面，但看到的却并非冰面，而是其他什么东西。说完，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身体向前一倾，双臂乱晃，眼看就要一头栽倒。
塔齐斯顿向前一个箭步，在她撞到冰面之前一把抓住她，扶她站起来。她站在那里，仍旧摇摇晃晃，眼睛闪闪发亮，既狂乱，又像身处梦境仍未醒来。
“一个更遥远的未来，”她说，但已经不是那种奇特的预言式腔调了，“关于你的女儿艾丽米尔。我见到了她，比你们现在的年龄还大，以女王的身份统治着国家。但是，我同时也看到了未来许多其他的可能性，除了烟尘和灰烬之外，别无他物，整个世界燃烧殆尽，成为一片废墟。”
这位老坷睐说话的时候，莉芮尔只觉得全身颤栗。她的声音如此确凿，莉芮尔仿佛亲眼看到了荒凉的废墟。但是，整个世界怎么可能燃烧殆尽、彻底毁灭呢？
“只是可能的未来。”萨娜插嘴道，极力让声音保持镇定，“我们经常会瞥到那些永远不会变成现实的未来景象。这是预视能力带来的负担之一。”
“不知别人怎样，反正我觉得很欣慰：幸好我没有这种预视能力。”塔齐斯顿回答道，让萨娜和瑞尔替他扶着那位仍旧虚弱不堪的老坷睐。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又看看萨布莉尔，后者对他点点头，“很抱歉，我们得赶路了。”
无意之间，他和萨布莉尔互相冲对方微微一笑。因为侧着头，所以只有他们自己和藏在雪堆处的莉芮尔才能看到。塔齐斯顿摘下长剑，把它们放进驾驶舱，然后接过萨布莉尔的剑，放进纸翼。萨布莉尔摘下铃带，轻轻放好，小心不碰响铃铛。莉芮尔觉得很奇怪：他们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离开纸翼这么短的时间也要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但她马上便明白了：这两个人的生活充满危险，武器随时随地放在手边已经成了条件反射。就像早上在餐厅见到的商人们的护卫一样。阿布霍森和国王并不信赖坷睐们的保护措施，想到这一点，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手无寸铁。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她在这里如果遭到攻击，该如何是好？不知手里这把钥匙能不能从外侧打开出口的大门。刚才爬上来时，她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莉芮尔不去看那架纸翼了，心里开始惊慌起来，想象着在这里待一个晚上，被一只巨大的爪子从雪堆里拽出来。那样的死亡可不是她自己选择的，对她没有半点吸引力。就在这时，她的眼角忽然瞥见某个动静：坐在纸翼上的萨布莉尔正抬手指着这个方向，不偏不倚，正正指向莉芮尔在雪中的藏身之处！
“你们也许应该查查那边那点绿色闪光。”萨布莉尔说道。莉芮尔听得清清楚楚，“不管那下面藏着什么，我觉得不是什么于人有害的东西。不过这种事谁也不敢肯定。再见了，坷睐的姐妹们，希望我们很快能再次相见，盘桓得更久一些。”
“但愿能够更好地为你们服务。”萨娜说，同时向萨布莉尔所指的方向看去，“同时看得更清楚些，无论是在西部，还是在我们自己的鼻子底下。”
“再会吧。”塔齐斯顿道，在纸翼后部挥手致意。萨布莉尔吹响口哨，清脆的哨声中充满魔法的力量，在风中渐渐扬起。哨声掉转风头，让大风抬起纸翼，推着它飘过台地。萨布莉尔与塔齐斯顿挥挥手，红金两色的飞行器飞出台地末端，向下一沉，消失了。
莉芮尔吓得停止了呼吸，但纸翼突然间又飞进视线，她这才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纸翼在空中盘旋着，越飞越高，然后转向南方，箭一般飞远了。萨布莉尔招来大风，在身后一路推动，纸翼越飞越快。
莉芮尔望着它飞了一会儿，然后极力在雪堆中钻得更深些。或许她们会把她当成一只冰獭。但是，尽管在雪堆中钻得更深，她知道怎么钻都没用。七名坷睐全部朝她的藏身之处走过来了，表情看上去都不大高兴。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坷睐们或许准备大礼参见，但萨布莉尔和塔齐斯顿却抢在前面。他们拥抱着萨娜和瑞尔，摘下护目镜和围巾后还吻了她们的双颊。莉芮尔再一次伸长脖子，偷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惜风向仍旧不对。幸好风小了些，她总算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姐妹们，很高兴见到你们。”萨布莉尔和国王微笑着说。此时莉芮尔可以看到他们的脸了，她觉得他们俩看上去十分疲惫。
“我们昨晚‘看到’了你们。”萨娜说。或者是瑞尔说的，莉芮尔说不准，“但我们只能通过阳光来推测你们的到达时间。希望你们没有等太久。”
“只是几分钟而已，”塔齐斯顿说，“正好活动活动。”
“他还是不太喜欢飞行。”说话的是萨布莉尔，她对丈夫笑了笑，“对驾驶者没有信心。”
塔齐斯顿耸耸肩，笑着对妻子道：“你越来越棒了。”
莉芮尔觉得他说的不只是操纵纸翼。塔齐斯顿和萨布莉尔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精神和感情方面的隐秘联系。他们分享着某种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某种能让萨布莉尔脸上眼中满含笑意的东西。
“我们没有‘看到’你们留下，”萨娜继续说，“我们的预见对吗？”
“对。”萨布莉尔回答道，眼中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西面好像有些麻烦，我们不能久留，听听你们的意见之后就得走——如果你们有什么信息可以告诉我们的话。”
“又是西面？”萨娜问，同时和瑞尔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色，她身后的其他坷睐也忧心忡忡地对视一眼，“西面我们看得不太全面，那里存在某种力量，阻挡着我们，使我们无法认真观察，只能匆匆一瞥。但我们仍旧知道，麻烦必将来自西面。我们看到了许多未来的零星碎片，可惜没多少有用的信息。”
“眼下的麻烦已经不少了。”国王说着叹了口气，“最近十年里，我在边城和红湖地区设立了六块咒契石。几年下来，没有损坏的只剩两块，而我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修缮。我们现在就去那儿，想办法解决那里的麻烦，还要努力寻找麻烦的根源。但究竟能不能查出这个根源，我没什么把握。毕竟，不管这根源是什么，它竟然有能力逃过坷睐的预视之力。”
“它并不是始终能够逃过我们的预视力，”年纪最大的一位坷睐说，“而且，它甚至并非邪恶之物。世间有许多力量，都能干扰我们的预视之力。至于原因，我们只能猜测。除此之外，还有个非常简单的事实：我们‘看到’的未来太多，注目于每种未来的时间又太短。我们的视力在红湖附近受到干扰，也许正是这个原因。”
“但那种力量用咒契师的血破坏了那些咒契石。”塔齐斯顿说，“另外，它还有一种比其他任何地方更强大的吸引力，不断吸引着亡者和肆行魔法。整个王国范围内，反抗律法最严重的地方就是红湖周围和阿贝山附近的地区。十四年前，萨布莉尔和我许下诺言：损坏的咒契石将会重竖，村庄将会重建，人民将自由地生活和贸易，不用再害怕亡者和肆行魔法。我们现在可以说，从界墙到北部沙漠地区，这一切已经实现了。但我们无法击败西方那个对抗我们的东西。除去边城，王国西部仍然还是凯瑞格在两百多年前造成的蛮荒之地。”
“辛苦操劳已经让你们很疲惫了。”那个年长的坷睐突然说。塔齐斯顿和萨布莉尔点了点头。但他们的后背仍旧挺得笔直。虽说承认自己的疲惫，但他们毫无因此卸下重担的意思。
“我们没法休息，”塔齐斯顿说道，“总有新的麻烦，只能由国王或者阿布霍森解决的大麻烦。萨布莉尔最倒霉：逃离冥界的亡者太多，想打开冥界大门的白痴也太多。”
“比如目前在边城附近引起骚乱的这个人。”萨布莉尔说，“反正给我们的报告上是这么说的。一个役亡师或是肆行术师，戴着一副青铜面具。据报告那是个女人，她有一支由亡者和活人组成的队伍，从边城以东开始，沿路袭击农场和村庄，最远几乎到达了白栎镇。可我们却没有从你们这里听到任何消息。这些事，你们肯定看到了一部分，是吗？”
“我们很难在红湖附近‘看到’任何东西，”瑞尔忧心忡忡地皱着眉头，“更远的地方反倒没什么阻碍。因此，真抱歉，我们既没有警告你们已经发生的事件，也无法在未来将要发生的事件方面给你们提供引导。”
“一队禁卫军正从奎尔地区赶赴那里。”塔齐斯顿说，“但他们至少需要三天才能抵达。我们俩打算明天一早亲自去白栎镇走一趟。”
“但愿是个好天气。”萨布莉尔补充道，“如果报告内容属实，那个役亡师应该控制着一大批亡者手卒，足够在夜晚或者阴天的情况下袭击一个镇子。”
“我想，如果白栎镇将遭到攻击，我们肯定可以‘看到’。”瑞尔说，“但我们没‘看到’这种情况。”
“这下子我放心多了。”塔齐斯顿说道，可莉芮尔看出他并不完全相信她们。至于她自己，她简直震惊了。她从没听说预视之力也会遭到阻挡，有些地方是坷睐预视不到的。当然，她早就知道，坷睐的目光无法看到安塞斯蒂尔的界墙另一边，但那是另一回事。魔法在安塞斯蒂尔不管用，或者说，从界墙向南走很远以后，魔法就不管用了。至少传说中都是这么说的。莉芮尔自己认识的人里，没有一个去过安塞斯蒂尔。但有传闻说，萨布莉尔本人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莉芮尔琢磨着她听到的话，一时有些分神，加上风变大了，所以她没有听清后面一段谈话。但她看到众坷睐躬身行礼，萨布莉尔和塔齐斯顿请她们不用多礼。
“咱们就省了台面上的客套，实话实说吧。”塔齐斯顿道，“你们不可能什么都看到，我们也不可能什么都做到。但不管怎样，我们一直对付过来了，也会继续对付下去。”
“看样子，‘对付下去’就是今年的纲领了，今年之后大概也只能如此。”萨布莉尔叹了口气，“对了，我们最好现在就把纸翼掉个头，飞起来。在去白栎镇的路上，我想顺路去宅子一趟。”
“去听听……的意见吗？”瑞尔问，但中间的话被一阵风吹散了，莉芮尔没听清。她又将身体朝前探了一点点，同时努力不抖落帽子上的积雪。
萨布莉尔回答了什么，但莉芮尔听不清楚，只听到最后一小段：“……还是那样，一年里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被岚纳镇住……”
后面的话又听不见了，因为大家聚到了纸翼周围，将它掉过头来。莉芮尔壮着胆子，尽可能把身体向前伸，没注意脸上的雪开始渐渐松动。她能看到他们仍在交谈，却只能听到只字片语，谈话内容根本听不明白。这感觉真让人心急火燎。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想不顾一切释放一个咒语来增强自己的听力。她看过对这种咒语的介绍，但需要的咒印她并不是每个都了解。再说，真要这么做的话，萨布莉尔和其他人肯定会察觉附近的咒契魔法。
忽然间，风止息了，莉芮尔又能听清楚了。
“他们还在安塞斯蒂尔的学校里。”萨布莉尔说，显然在回答萨娜提出的问题，“再过三周，不，四周，他们就会回来度假。眼前这件急事如果能顺利解决，我们也许还来得及赶到界墙接他们。那以后，我们计划在拜里塞尔一块儿过几个星期。但我想，到时候肯定会出现新的麻烦，我们之中至少有一个得去处理，等回来时，他们已经该走了。”
莉芮尔心想，说这些话时，萨布莉尔似乎很难过。塔齐斯顿准也是这么想，因为他伸出手，安慰地握住她的手。
“至少他们在那里很安全。”他说。萨布莉尔点点头，全身上下突然显得无比疲惫。
“我们曾经‘看到’他们越过界墙。当然，我们看到的也许是下一次，或者是再以后的某次。”瑞尔安慰地说，“艾丽米尔看上去……或者说，今后看上去会……非常像你，萨布莉尔。”
“幸好像她。”塔齐斯顿笑道，“不过，除了长相，她的其他很多方面很像我。”
莉芮尔意识到他们谈的是自己的孩子。她知道他们有两个孩子。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公主，还有一位更小一些的王子，但她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年龄。很明显，萨布莉尔和塔齐斯顿非常爱他们，也非常想念他们。她不禁想起她自己的父母，他们再也不能爱她了。她再一次想起那种冰凉而柔软的触摸。但是，她的母亲尽管爱她，却仍旧离开了她。至于父亲，或许甚至不知道世间还有她这个女儿的存在。
“她将为王。”一个坚定的声音说，将莉芮尔的注意力拖回现实，“她将为王。她可为王。”
这是另外那些坷睐中的一位，一位年长的女人，用预言的声音说出刚才的话。她的眼睛盯着冰面，但看到的却并非冰面，而是其他什么东西。说完，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身体向前一倾，双臂乱晃，眼看就要一头栽倒。
塔齐斯顿向前一个箭步，在她撞到冰面之前一把抓住她，扶她站起来。她站在那里，仍旧摇摇晃晃，眼睛闪闪发亮，既狂乱，又像身处梦境仍未醒来。
“一个更遥远的未来，”她说，但已经不是那种奇特的预言式腔调了，“关于你的女儿艾丽米尔。我见到了她，比你们现在的年龄还大，以女王的身份统治着国家。但是，我同时也看到了未来许多其他的可能性，除了烟尘和灰烬之外，别无他物，整个世界燃烧殆尽，成为一片废墟。”
这位老坷睐说话的时候，莉芮尔只觉得全身颤栗。她的声音如此确凿，莉芮尔仿佛亲眼看到了荒凉的废墟。但是，整个世界怎么可能燃烧殆尽、彻底毁灭呢？
“只是可能的未来。”萨娜插嘴道，极力让声音保持镇定，“我们经常会瞥到那些永远不会变成现实的未来景象。这是预视能力带来的负担之一。”
“不知别人怎样，反正我觉得很欣慰：幸好我没有这种预视能力。”塔齐斯顿回答道，让萨娜和瑞尔替他扶着那位仍旧虚弱不堪的老坷睐。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又看看萨布莉尔，后者对他点点头，“很抱歉，我们得赶路了。”
无意之间，他和萨布莉尔互相冲对方微微一笑。因为侧着头，所以只有他们自己和藏在雪堆处的莉芮尔才能看到。塔齐斯顿摘下长剑，把它们放进驾驶舱，然后接过萨布莉尔的剑，放进纸翼。萨布莉尔摘下铃带，轻轻放好，小心不碰响铃铛。莉芮尔觉得很奇怪：他们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离开纸翼这么短的时间也要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但她马上便明白了：这两个人的生活充满危险，武器随时随地放在手边已经成了条件反射。就像早上在餐厅见到的商人们的护卫一样。阿布霍森和国王并不信赖坷睐们的保护措施，想到这一点，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手无寸铁。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她在这里如果遭到攻击，该如何是好？不知手里这把钥匙能不能从外侧打开出口的大门。刚才爬上来时，她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莉芮尔不去看那架纸翼了，心里开始惊慌起来，想象着在这里待一个晚上，被一只巨大的爪子从雪堆里拽出来。那样的死亡可不是她自己选择的，对她没有半点吸引力。就在这时，她的眼角忽然瞥见某个动静：坐在纸翼上的萨布莉尔正抬手指着这个方向，不偏不倚，正正指向莉芮尔在雪中的藏身之处！
“你们也许应该查查那边那点绿色闪光。”萨布莉尔说道。莉芮尔听得清清楚楚，“不管那下面藏着什么，我觉得不是什么于人有害的东西。不过这种事谁也不敢肯定。再见了，坷睐的姐妹们，希望我们很快能再次相见，盘桓得更久一些。”
“但愿能够更好地为你们服务。”萨娜说，同时向萨布莉尔所指的方向看去，“同时看得更清楚些，无论是在西部，还是在我们自己的鼻子底下。”
“再会吧。”塔齐斯顿道，在纸翼后部挥手致意。萨布莉尔吹响口哨，清脆的哨声中充满魔法的力量，在风中渐渐扬起。哨声掉转风头，让大风抬起纸翼，推着它飘过台地。萨布莉尔与塔齐斯顿挥挥手，红金两色的飞行器飞出台地末端，向下一沉，消失了。
莉芮尔吓得停止了呼吸，但纸翼突然间又飞进视线，她这才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纸翼在空中盘旋着，越飞越高，然后转向南方，箭一般飞远了。萨布莉尔招来大风，在身后一路推动，纸翼越飞越快。
莉芮尔望着它飞了一会儿，然后极力在雪堆中钻得更深些。或许她们会把她当成一只冰獭。但是，尽管在雪堆中钻得更深，她知道怎么钻都没用。七名坷睐全部朝她的藏身之处走过来了，表情看上去都不大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