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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的时候,消防车已经覆上了两张帆布,一张盖在前半部,另一张则遮住了车尾。哈珀本来以为消防车可以停在室内,但里面已经停了一辆拖拉机和挖土机。一面墙上挂了一组积了蛛网的耙子与铲子,还有一张横跨房间两端的工作桌。她们在桌上安置克兰的尸体,覆上第三张帆布。

  车库后面有一排窗,窗里是一间杂乱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两张办公桌,墙上挂着一面公告板,还有一台饮水机,以及颜色像是浓浊绿鼻涕的沙发。一行人决定睡在办公室里,哈珀睡在沙发上,艾莉和尼克则睡在地上。姊弟俩包着从消防车置物箱拿来的灰色毯子,在地上相拥入眠。芮妮没有跟着睡,她坐在工作桌旁的凳子上,握着克兰的手,有时会对着他说话,有时还会笑起来,彷佛他说了什么有趣的事。但大多数时候,她只是用姆指摸摸他的指节,或是将脸贴上他冰冷的手。

  尼克已经告诉哈珀自己是小偷的事实,还保证会带她前往储藏窃盗物的地方。但是她到处都看不见随身妈妈包的踪影,也不见营地里的其他失物。哈珀认为尼克会在他准备好的时候说出来。

  她盖着一件黑色防风外套,侧身蜷曲在沙发上。这件外套背后印着死神的图样,骷髅一手抓着镰刀……另一手则高举蕾丝胸罩,上面写:掘墓人协会第十三分会——坏到骨子里。外套带着咖啡与薄荷的味道,让她想到自己那位脖子有老毛病,总是擦上酸痛药膏的父亲。她想着他可能已经死了,此生不能再见。她默默落泪,不希望打扰到其他人,最后哭着睡去。

  她醒来的时候,两个小孩还在睡。艾莉还算是小孩吗?哈珀看着她柔嫩的双颊与长长的睫毛,希望自己能这样想。然而就算在睡梦中,艾莉都满面风霜,看起来已经是个照护他人、担忧他人的小大人,无暇顾及心中的孩子。

  哈珀注视着方框窗外的芮妮,看见她已经爬上工作桌,在克兰身边昏睡过去,圆润的手安放在他的胸前。屋檐下的高窗外仍是漆黑一片,哈珀已经睡掉整个白天,如果不是肚子饿了,可能还会再睡一夜。他们不久就要面对食物的问题。

  办公室有装着水槽的橱柜、微波炉、咖啡机,还有一台年代久远到可以播放卡带的收音机。收音机放在墙上的凹槽里,但当然没有电。办公室也有冰箱,哈珀没有打开来看,因为她不想闻到里面的腐物。她把收音机翻了面,找到电池盖,里面要六颗一号电池。她翻找到第三个抽屉时,找到一包全新可用的电池。

  哈珀拿着收音机走出办公室,走进冰冷、寂静的车库。她经过工作桌时,停在芮妮与克兰身边。帆布已经褪到两人的腰间,克兰的上衣已经稍微解开,芮妮的手则蜷曲在他胸口,脸颊靠在他的肩上。

  克兰胸前用褪色的华丽字体(几乎算是哥德体)刺上蓝色的两句话:

  没有信任,就无法生存;

  犹如囚于最下等的自身牢狱。

  哈珀拉起帆布,轻轻盖在他们身上,让两人独处。

  她踏上水泥阶梯,这个夜晚意外地既温暖又潮湿,还带着虫鸣声。她弯曲自己的指头,触碰潮湿的沙地,抬起头望向天空,看见了诸多星辰,让她心疼这个世界。这点很重要:她仍喜欢这个世界。收音机正面发出萤绿色的光,在暖春之夜感受丰沃的土壤,享受萌叶的气味,再配上一点音乐,真是享受。她只缺一罐冰啤酒了。

  她转着调频频道,虽然知道很渺芒,还是希望能听到马莎.奎因的声音。她听了一阵没有收讯的杂音后,转到了播放黑人福音歌曲档案的电台,但曲子没播几首就淡出。她继续转台,接着听见一个年轻男子(或是一个少年?这个人的声音尖细,像是刚进入青春期)报导红袜队在佛州的麦尔兹堡进行春训的过程。她停在这个电台一下子,心脏怦怦地跳,震惊地意识到这个世界还有棒球赛。

  但是过了半局,她开始怀疑这个孩子的话纯属捏造。一垒手的比尔.巴克纳,上次出赛是二十五年前,而每颗球都从他脚下穿过。冯.迪索则是红袜队的指定打击选手,他打击出去,球飞往名为柯米.迪佛洛克的游击手。迪佛洛克接到球后,击球的冲击让他的手臂脱臼。红袜队对抗的球队名叫异端队,成员是布偶、怪兽与疯子,一旦失误就会迸出火焰死去。哈珀露出微笑,继续听了下一局。她转台的时候,红袜队以三分半比一领先。她不认为棒球比数会有半分计算,但那个十一岁的小孩子似乎播报得十分享受。

  她旋转到旋纽的底部时,听见少年合唱团唱起〈齐来宗主信徒〉的歌声,于是继续听了下去。她突然发现自己在哭,她并不希望营地里的任何人死掉。就算和他们相处不容易,但一个也不能死。

  等到歌声渐弱以后,有个女人开始播报:「今天我们要祷告。」这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新闻。这个女人说,写出不敬神的《哈利波特》的作家J.K.罗琳在爱丁堡被枪决,处决画面在网络还能作用的地方播放。她身上刻满恶魔的笔迹,用她的金钱与权势保护并协助其他病人潜逃。当人们给她机会赎罪时(欺骗孩童、藏匿病患),她却不屑一顾,还说不会为自己的遣词用句道歉。播报者认为,能让她在地狱永火中焚烧是神的祝佑,感谢耶稣基督。

  为地方祈祷的部分则播报,国民兵在海岸焚化队(志愿民兵)的协助下,于温德汉营地发现六百名受感染的罪人。现场发生一阵激战,最后他们在改造成重装堡垒的教堂里自燃而死,让我们高唱哈利路亚。

  至于北方的新闻,缅因州南部再次起火,但是在上帝慈悲的征象下,火势只是一道延烧了三十多公里的细痕。新罕布什尔州的基督军在一周内请求派遣上百人与十二辆消防车。大指挥官伊安.诛敌撕克乐(Ian Judaskiller)与缅因州林务局密切连络,随时准备帮助听闻并接受他神圣启示的人们。赞美上帝。大指挥官是谁?他先前的头衔是州长,那时他的名字还是伊安.朱德斯克勒。

  少年合唱团开始唱起拉丁文的歌曲。

  哈珀抬起头来,看见尼克双手抱膝,已坐在阶梯另一端。

  「室外很棒。」她用手语说:「我喜欢温暖的晚上,就像夏天一样。」

  尼克微微点头,他的下巴绕着膝盖打转。

  「吃东西,我们要。」她知道自己的手势没有很准确,但还是做了。「我找吃的。待这里。别担心,我没马上回来。」

  他摇摇头。

  「我知道哪里有食物。」他流利地用手语表达。「跟我来。」

  尼克站起身来,带她前往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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