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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珀被打了一巴掌,头偏到一边。

  「我很抱歉。」哈珀试着道歉。她确信自己做了错事,但想不起来是什么。

  洁咪又打了她一巴掌。「妳现在还不用道歉,之后就要了。他妈的给我站起来,我不会背妳这个肥婆的,婊子。」

  哈珀身旁有两个人抓着她的手臂,把她给抬了起来,但只要他们一松手,她的腿就软下去,让他们必须再把她抬起来。

  「小心点,」凯萝说:「小心婴儿。宝宝是无罪的。如果宝宝受了伤,有人要负全责。」

  世界变成一幅抽象画,凯萝的双眼都在脸部左侧,嘴巴歪斜。哈珀在候诊室,但是房间的几何形式已经崩解。左边的墙只有橱柜大小,右边则是像汽车电影院的屏幕一样大。地板倾斜陡峭,有人竟能在上面站着,让哈珀大为意外。

  派契特站在凯萝身后。他的牙齿像雪貂一样,圆润的脸上则有着小小的眼睛。那双眼闪烁着黄光,里面带着恐惧与迷惑。

  「给我四小时处理她。」派契特说:「她会透露出所有的同伙,会放弃整个阴谋。我知道我有办法让她松口。」

  「你也有办法让她流产。你没听到我说宝宝该怎么办吗?」

  「我不会伤到她的。我只是想要和她说话,给她机会,让她做对的事。」

  「我敬爱斯托里神父。」哈珀试着对凯萝说话——她似乎得建立这个事实,但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我硬捱史多意绳缚。」

  「不,派契特。我不要你审问她。我不要从她那边得到帮助,也不要获取她的信息。我不想听她的一方说词,不想再听到她口中的任何谎言。」

  哈珀的视线晃到派契特身上,再过了一下子,才清楚对上焦点。她的声音也恢复正常,然后说了十个字,像是烂醉一样含糊不清地表明:「她和麦可陷害了哈洛德。」

  但是她难以维持现实的视觉。凯萝响应的时候,她的嘴巴又歪到脸的另一边去了。

  「让她安静。洁咪,麻烦妳。」

  洁咪抓住哈珀的下巴,强迫她张嘴,再塞进一颗石头。石头太大了,有如拳头。洁咪阖上哈珀的嘴,另外有人拿了胶带,在她头上绕了几圈。

  「你想知道的东西,都可以从芮妮.吉蒙顿或唐.李文斯顿口中得知。」凯萝说:「我们知道他们也参与其中。总之,我们已拿到吉蒙顿的笔记本,知道他们都是主谋的候选人。吉蒙顿只有五票,这一定伤了她的自尊心。」

  「艾莉有四票。」麦可从哈珀右侧的背后说:「这要怎么说?」

  凯萝的五官就像雪花球里的屑片般飘浮,让哈珀很作呕。

  「我们会给她机会。」凯萝说:「我们就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做出正确的事,要她表示自己和我们站在同一阵线。如果她不接受,我们就帮不了她了。她会落得和吉蒙顿与李文斯顿一样的下场。」

  哈珀身后又有一个女孩说了话。「凯萝姆姆,卡吉尔在外面。他有李文斯顿的消息要告诉您。我想不是好消息。」

  哈珀想要吐,但她想要是自己吐了出来,大概会就此窒息而死。粗糙的石头刮伤她的上颚,压平她的舌头,然而冰冷、粗糙的石头却有实在的感觉,让她终于摆脱了昏沉的晕眩。

  候诊室里挤满了人:派契特、凯萝、洁咪,另外还有四、五个带着枪的守望队员。麦可站在通往病房的门口,火光闪烁——但没有照亮房间,因为里面只有一对油灯。哈珀方才有一阵子以为听见树间微风的低语,有如无尽的叹息与飞移,现在她很肯定这些声音来自激动的人群。她怀疑整座营地的人都在这里,是有这个可能。

  妳再过几分钟就要死了,她想。这是她被打醒以后,第一个清晰的念头,而她马上对这股思绪摇了摇头。不,她还不会死。路克伍会。这些人在宝宝被拉出来以后,才会杀了她。

  「把他带进来。」派契特说:「我们开始吧。」

  室内出现紧张的低语,大门被轧的一声打开,再用力甩上。查克.卡吉尔站到哈珀旁边,在凯萝面前现身。他看起来像是生病了,彷佛吹了风、着了凉,毛茸茸的鬓角框着苍白的面孔,他的裤子卷到大腿上。

  「凯萝姆姆,我真的很抱歉。」他发着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或者两者兼具。

  「我肯定你没有理由道歉。」凯萝用尖刻又紧绷的声音说。

  「我和胡德.路利到了消防员的岛上,照着派契特先生的指示前去逮捕李文斯顿先生。他把船上的帆布取了下来,迎着风挂了些帆。我们以为他在甲板下,以为他不知道我们来了。我以为我们已经锁定了他。那时船侧有道绳梯,我们就安静地往上爬,但我们必须把来复枪挂在肩上,才能爬上去。胡德在前面,等到他上了船侧,那个老、老混蛋……用船桨给了他一击。接着我就看到胡德的枪口对着我。」

  没有人发出声音,卡吉尔似乎在瞬间无法继续言语。哈珀眼中凯萝的脸终于不再飘移,五官终于回到了原位。她必须极度专心才能让凯萝的五官不再飘移,但是一集中注意力,头就痛起来。凯萝的嘴唇苍白。

  「接着发生什么事?」她终于问。

  「我们必须照着做。必须。」卡吉尔一脚跪下,握住凯萝的手哭了起来。他左侧的鼻腔冒出了绿色的鼻涕泡泡。「凯萝姆姆,我真的很抱歉。我会含住石头的,我会含上一个礼拜!」

  「你的意思是他跑掉了?」凯萝问。

  卡吉尔点点头,用她的手背擦掉了眼泪与鼻涕,抓着她的指关节抚上自己的脸颊。「我们把船放下水——他逼我们做的——等到胡德醒了,他用枪指着我们,要我们帮他启航。他拿走我们的枪,然后……走了,就这样离开了。我们什么都不能做。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升起帆,然后我们、我们丢了一些石头,就是,我们告诉他……我们告诉他:他会后悔的。我、我们——」他又抽噎起来,闭上双眼。「凯萝姆姆,我向您发誓。您要我含着石头多久,我就含着多久,拜托不要把我赶走!」

  凯罗任由他用她的手擦泪,等到他开始亲吻指节时,她斜眼看了派契特一眼。身形巨大的警察立刻往前一站,拽起男孩的肩膀,让他松手站了起来。

  他说:「卡吉尔,你之后可以再向我报告。凯萝姆姆今晚失去了她的父亲。现在不是啜泣的时候,你不需要哭泣,小子,这里是充满慈爱的场所。」

  「对某些人来说而已。」洁咪低声说。

  不过哈珀还是松了一口气(像是舒缓痛楚那样),彷佛子宫收缩刚退去。李文斯顿逃走了,派契特不会用钳子或是一包石头逼供他。洁咪也不会在他口中放石头,在他的颈上绕一圈绳索。想到寒风吹拂着李文斯顿的头发,而他张满帆航行,哈珀就觉得有点开心。李文斯顿可能会生气,咒骂不止,气得发抖,不满自己把这么多善人留下。她希望他能找到平静,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有机会就该逃跑。有人可以活过今晚,让她感觉很欣慰。

  「凯萝姆姆,」麦可从通往病房的门口往里面说。哈珀第一次听见麦可这样讲话,他的声音不仅仅是动摇而已,根本是着了魔。「妳要怎么处理消防员?我不能一直用药迷昏他。我们已经用完了安眠药,最后一点也被我用光了。」

  凯萝低下头,油灯把她立体的五官照成黄铜色。「这不能由我决定,我没办法思考。父亲总是说,如果没办法思考的话,就要静下来聆听上帝的小小声音。但是我只听到一个声音,这声音不断地说:这不是事实。这不是事实。让爸爸活过来。父亲要我爱护大家,照顾大家,但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能决定如何处置消防员。」

  「应该由整座营地决定。」派契特说:「凯萝,妳得先下些指示。大家都在外面,有半数的人因为恐惧而成了无头苍蝇。大家都在哭泣,大家开始表示这就是终结。妳必须对他们说些什么,告诉他们妳知道什么,公布这件事。就算妳听不见上帝的小小声音,也可以试着听听他们的。这些声音陪着我们度过了九个月的时光,也能带着我们撑过今晚。」

  凯萝摇晃身体,盯着地板。麦可一手按在她裸露的手臂上(她穿着粉红色的丝质短袖内衣,以今晚的温度来说会冷),过了一下,姆指又滑上她的肩膀,只有哈珀注意到这是情侣照顾对方的表现。

  「好吧,」她说:「我们把这些人带到营地的大家面前。」

  「带到礼拜堂吗?」派契特问。

  「不是!」凯萝大喊,彷佛这是什么下流的建议。「他们不能再踏进那里。找别的地方,任何地方都行。」

  「纪念公园如何?」麦可问,他的姆指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臂。

  「好。」凯萝一边说,一边睁大失去焦点的双眼,彷佛也打了一针镇定剂。「我们就在那里集合,就在那里下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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